《離川吝人錄》曰:西離川修士甄,善靈植,更善與人爭利,不分老幼、凡修,但凡有口熱的,糞土也要上前聞一聞。 《離川嗇人錄》曰:西離川有墨姓小修,善吞狼驅虎、賣主求榮、不勞而獲,但凡是口稀的,也有用手指沾了嘗嘗。 “墨大兄弟!咱們要發財了!” “咱們?”親爹剛走的臉繼續,墨奈此刻是鬼手湖最威風的修士。 “哦哦,是大兄弟你要發財了。” 展開說說。 “嗨,簡單,墨掌門不是喜事將近麼?發帖子擺酒席啊,”甄誌勇摟著墨奈肩膀親昵的說,“走走走,回你大殿上邊吃茶邊說切,把你家人都喊上,且有的忙了。” 墨奈輕輕掙脫:“甄前輩先給我透個底,不然我拿什麼去和門人講?” “嗨,你娶的是呂家的修士對吧?”三白眼直勾勾盯著墨奈。 “是啊,練氣修士,但同參的本命器出了問題,行功岔氣,一直在靜養調理,”墨奈納悶了,“嘶?這事你不知道?” 三白眼直了、圓了、亮了:“我的大兄弟誒!你早說啊,要不是呂家主親自來一趟,我哪裡猜得到這些?要隻是嫁個呂家族人過來也還罷了,你這是娶了道侶的正妻,是大事,要大辦啊!走走走,回你山門說去。” 噢,明白了。 剛才呂烏語說“我已經幫過你了”,再結合甄誌勇的話,墨奈也就明白過來了,隻是不知呂烏語賣的這個人情,對遂心宗,是好是壞是福是禍。 大肆操辦和呂家的婚事,最好弄得西離川皆知,那邵家想要下手,勢必要多想想:他邵家用盡香火,遷到離川才一路暢通,可幾年後呢?幾十年後呢? 初到寶地,講的是有靈石的捧個靈石場,沒靈石的捧個修士場,要是一搬家就和地頭蛇的愛婿乾起來,好說,不好聽。 想到此節,墨奈心情瞬間好多了,確實要辦,要大辦特辦! “走走走,別發呆啦,呂家主來的事,就要傳開,我剛才一上湖,就看到遊龍幫的漁船開走了一艘,又不好動用飛行法器,才開船走的。” 墨奈瞇著眼朝湖上看了看,假裝發現十幾裡外的遊龍幫漁船少了一艘。 山門大殿,被重新召集來的門人分坐下首。 甄誌勇唾沫橫飛在講。 “結道侶的事可大可小,但四大家的修士就不一樣了,哪怕是個病秧子,隻要嫁了,就算正式聯姻,不然香火如何來的?跟腳怎麼出的?無非那幾樣。” “不操辦?反而得罪人,同輩的還好,人築基宗門一想,怎麼著,築基修士不是修士?我是少了幾塊靈材活不下去了,還是缺那幾枚三階呢,對!送禮要是給的二階靈石,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到時候隻怕遂心宗不下帖子,周圍鄰居也得主動貼上來,不然你家婚宴上呂家來了狠人,一看酒桌,怎麼才這幾個阿貓阿狗,親家臉往哪兒擱?墨掌門你是結親,不是結仇啊。” “最後一樁,也是最重要一樁,墨兄弟娶的是呂家族女,四周鄰裡必是重禮相贈,這情確實要還,但是!”甄誌勇一頓,再頓頓頓喝幾口靈茶,“也得匹配不是?比如哪個阿貓阿狗娶了散修道侶,你遂心宗還禮就可以輕一些,要是凡世女子……這中間的差價,不用我說了吧?” 一番話,說得眾修士連連點頭,墨奈臉上呢,門人一看就自以為懂的半推半就,當初偷納黃欣,就這個樣子。 墨奈邊聽邊思索,自家結個婚,這廝為什麼如此熱情。 圖的什麼呢? 事說清楚之後,甄誌勇繼續灌靈茶,墨奈擺出掌門架勢說道:“甄前輩算是把話掰碎了說的,我作為掌門,再拿架子也不是個事兒,這件婚事就當成單次特例的宗門營生處理,就交給……” 正思量,宋旗站了出來:“掌門,我即刻出發去大仙坊替王師弟回來,這事他辦最合適。” 墨奈點點頭,這事確實需要王凡一張甜嘴去做了,“隻是辛苦你又不得修行。” 宋旗苦笑說:“不妨事的,我這修為,不得寸進,也想開了,還不如去求個道法自然。” 甄誌勇拍拍大腿:“著啊!就是要這麼去想才會通達,宋道友,我看好你喲。” 墨奈翻個白眼,轉臉就打算端茶送客,甄誌勇起身挽他袖子,硬要他到山下。 嗯,正題兒來了。 一路無語,直到出了護山大陣,甄誌勇才不好意思的說:“墨兄弟,有個不情之請。” “甄前輩說吧,掙靈石的事,不丟臉。” 甄誌勇收起虛偽嘴臉,開懷大笑的拉過美妾小麗,朝墨奈那邊一推,墨奈哪防得住築基修士這一手,頓時將小麗抱入懷中。 他是修士,又是過來人,當美人入懷時,觸及的肌膚如軟玉、如冰雪,嗅到的是處子之香。 甄誌勇眨眨眼,確認了這一點。 小麗羞紅了臉,宛若清新的茉莉,嬌不艷,柔不媚的推開墨奈,逃回女人堆的。 喲?這時候害什麼羞?當初還在大仙坊賣過靈果呢。 番薯修士也不藏著掖著了:“我與小麗天上一對地上一雙,你別看她行事不羈,其實有凡人道心,老夫一直想給她一個名分,故而想借墨兄弟大婚時,借貴宗寶地,來個雙喜臨門!” 這也可以?墨奈倒真沒想到甄誌勇為了一點靈石可以這麼不要臉。 沒等墨奈回復,番薯修士一把將墨奈拉到一旁,暗道:“怎麼說?這女子如何?” 他眨眨眼,裝傻:小修不懂。 他眨眨三白眼,抬抬番薯下巴暗示:這個你拿去,我家裡多的是…… 唉,修士納妾也好、娶妻也好,哪裡有大道重要?別說大道,哪怕是和一些靈材靈寶相比,這些凡人女子也不如罷。 這矮胖築基修士過來幫他解惑,又答應未來出手對付封家,自家的婚事也隻好讓他蹭蹭了。 “甄前輩難得對晚輩開口,晚輩自當盡力而為,隻是修士的婚宴小修是頭一遭,我又不好出麵,許多關節還請甄前輩照顧。” 嗯?親爹臉不見了? 蹭婚事掙靈石,聰明點的外人一眼就能看破,這事情多少會對墨奈的品行有點影響,所以這廝為什麼答應的這麼痛快? 甄誌勇三白眼轉一轉,想不通,但目的已經達到,至於墨奈對小麗無意,就不能來硬的。 他喊來小麗,和墨奈二哥、嫂嫂的親熱幾句,就拿出【靈鶴石盤】,載愛妾們回甄家了。 “甄前輩、嫂嫂們慢走……誒,前輩,你的牙舟法器呢?” 遠遠的一聲長嘆:“唉,早就送給呂管事啦,不然哪裡能愉快和墨兄弟合夥靈魚生意。” 啊,築基修士也苦啊,有點原諒他了。 哼,個個都比我像個無情的修真之人,成何體統! 有了對策,墨奈心裡舒坦些,隻是此事到了呂烏語都要親自跑一趟的地步,怎樣都算件大事。 且又是一件不能和門人提及的! 唉,又慢慢從青石板子鋪就的臺階慢慢回山,這回他終於敢繞到山門牌匾那一側了:被封丹師、陳傷熊打壞的小拱橋被賈穀鈺修繕好了,遠遠就聽到潺潺流水聲。 紅花、綠葉卻未再種下去,就空在那裡——若是不小心遇見了新花綻放,如何不憶及史禾? 其實就算空置著,又如何不記得呢? 轉個彎,卻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史家娘子,拿個小鏟子正在挖土,史禾的女兒香片兒,不過兩歲,也乖巧的坐在一旁,也拿個木頭鏟子在那裡玩沙。 “誒!史家弟妹,你這……有什麼事讓下麵人來做啊!”墨奈快走幾步,用靈力將史家娘子的身體緩緩托起。 史香片兒看到墨奈過來,丟了鏟子,小肥腿噔噔跑過來,一把抓住墨奈衣襟不鬆。 “舉高高,舉高高……” 墨奈立馬換了親爺爺臉,點了絲絲靈力,把小丫頭上下拋起、接住,逗得咯咯咯的笑。 史家娘子抹抹額頭上的汗,在一旁微笑說:“我每日散步,看見這麼好的地卻拋著荒,總有點不舒服。我知道大夥兒是不舍得種新花,怕也隻有我來了。” “唉!”墨奈也有些失意,輕輕放下小姑娘喊道:“老太太在嗎?老太太?” 賈穀鈺果然從某個陰影裡鉆出來,咄咄咄的拄拐走過來,抱起史香片兒不住的親。 “您費費力,把這園子重新種起來吧,種什麼問問史家娘子。” 賈穀鈺翻個白眼:“要不是你天天唉聲嘆氣,這山門前早就花花綠綠了。” 哦,感情我悼念史禾還有錯了? 墨奈心裡本就有事,被賈穀鈺一擠兌,就是要走,卻被老太太攔住,史家娘子很是識趣的抱走香片兒,留下二人。 賈穀鈺問:“我看你眉頭緊鎖的,是有什麼事麼?” 為了更好的見風使舵,老太太察言觀色的本事一向是出眾的。 隻是他此時無心嘲諷她,老實回答說:“確實有個煩心事,而且不能和人商量。” 賈穀鈺咧嘴笑道:“和皮亮那個事一樣?又看上哪家閨女了?你這沒幾個月就要大婚的人了,別做傻事。” 墨奈一滯:“什麼跟什麼?!不是那種的,而且更麻煩。” 老太太一聽是麻煩事,嘴裡嘟嘟囔囔的就要走。 “賈老太,老太,你等等,等等哈,”墨奈也想找人問問,“老太太,你說當初要是老三來做掌門會如何?要是我師父活著的話,是不是咱家沒這麼多事?” 老太太皺著眉頭說:“這兩位道友我都不認識,就不評價了。以老身看,所謂修行,不是說找個宗門在裡麵呆著,每天行功打坐就大道可期的。想想廉前輩,你說被他拖下了水,他兒子說老爹受你牽連……我看哪,一切都是廉前輩自己的修行。一如你讀不懂《黃庭經》某一節,他就要在遣家驛受苦,有什麼區別?都是修行路上的困境,越過去,就高一些……修真一途本就多舛,命和運加在一起,是為大道。” 仿佛是把一切都歸咎給大道、給修行的關係,墨奈立刻渾身一輕:“嗬!老太太可以啊,講經說法張嘴就來。” “吳正、餘升兩位道友我是聊過幾回的,如果那次不帶你去蠻荒,餘升或不會死,那吳正也一定築不了基,問他二人要不要再來一次,隻有活人告訴你答案。” 墨奈點點頭,樹下沉思,賈穀鈺慢慢退走。 老太太在遠處的大樹後麵等了半晌,看到墨奈齜著牙笑起來,像個偷情的漢子一樣,朝他自家洞府跑去。 她翻了個白眼:“還以為又能破境!白等了!” 墨奈剛是回了自家院子,就聽房中有人在抽泣。 “怎麼啦怎麼啦?”此時他心情大好,甩著袖子推門而入,“我哪裡又得罪你了?” 黃欣以袖掩麵:“你是一家之主,是掌門,哪裡能得罪我這樣一個凡塵女子,是我自己心裡苦。” 真是操不完的心。 “我惹你了?” 黃欣邊哭邊說:“我在老家就聽人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寧願在苦修士的洞府裡哭,也不在宰相爺的後花園裡笑,我心說,能嫁給修士有什麼好哭的?現在知道,也太好哭了。” 請展開說說。 “墨郎是馬上要和修士結成道侶的人了,日後是幾十年、上百年的姻緣,而我……再過三五年也老了,那時掌門還不將小女子棄之如敝履?也不知來的大婦好不好相與,若是跟來個惡狠的嬤嬤,天天拿小針紮我,可能還要不了三五年……” “什麼嬤嬤?哪裡有嬤嬤的事了?” “就算沒有嬤嬤,也有梅姐姐、瓶妹妹的通房丫頭……”黃欣一拭淚,兇狠狠的眼神瞪著墨奈,臉蛋兒紅撲撲的,又哭得梨花帶雨,甚是好看。 “嗤!”墨奈立刻英雄起來,“算甚麼事?我告訴你,她呂家但凡有人進咱倆的院子,我當場就殺了!” 狠話說了就後悔,心裡馬上盤算能不能殺、好不好殺,黃欣已經破涕為笑:“那墨郎的意思是我不用搬走?” 呃……是哦,呂家姑娘來了住哪兒還沒計較呢…… “不搬不搬!”此刻也隻有先哄了眼前人。 “那好!” 黃欣破涕為笑,起身在墨奈臉頰上啄一下,對著青銅鏡子擦幾下抹幾下,“那我即刻去找老太太,請她老人家在那邊再起一座樓……” 話說一半,香影已閃出門外,走遠了。 嗬!這是哪個潑婦給出的主意? 墨奈叉著腰,站在院子中央大聲問:“賈老太!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