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文摘自《遂心宗那些事兒》。 “早在大陣被破的靈田裡,墨掌門就握住紫旗,要和對方拚命,這一層邵金丹想到了嗎?我猜是想到了,隻是他來遂心宗的目的,並非滅門。現在看來,這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三金丹破人山門,竟會發善心麼?在修真界有太多不可思議的事兒,這一件也不例外。” “以旁觀者來看,墨奈的應對算是得當,隻是迫於對方欲拒還迎的姿態,抖不起【執中令旗】的狠,也是麻煩事,對方破了陣,卻還了整套新的,殺人吧,隻殺了個外人,那甄誌勇敢放個屁?所以他隻能亦步亦趨跟著,其實早失先手。” “事情的轉機,是那個人的出現。” 邵漁提出的五條命賠邵家老仆一條,墨奈是既被氣笑了,也被嚇唬笑了。 就這,還是主地修士道貌盎然來講理的說法? 如若不講理,會怎麼做? 吳正是蠻荒當事人、阡尋是餘升後人,大概被邵家定為元兇,好理解。王礫、王凡與何昆,是修為最低、大道最無望的三個,加上死去的史禾,剛好是建宗八修士的一半人數,好像也很講理—— 你宗門隻不過就給幾個替罪羊,有掌門、客卿,還有未來可期的陳貓貓,不傷筋動骨,皆大歡喜。 就這麼個意思。 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聽完邵漁這話,墨奈隻楞了楞,然後笑開了,直愣愣把【執中令旗】從袖口抽出來,安逸的靠在椅背上,揮了揮小旗。 “邵家要這樣講道理,那咱們換個地方講道理,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邵前輩為什麼破我山門大陣,提出這無理要求,我和吳長老確實在蠻荒遭遇了一對老仆少年,但我們相談甚歡,還一起烤了魚吃,哪裡就成了搏命鬥法了呢?” 反駁的話也就隨便說幾句,這方麵已經放棄了。 邵漁拿出幾個玉匣,桌上一字擺開後,一個個打開。 第一個玉匣裡,是幾塊殘破的玉石,依稀可以看到局部刻著陰陽線條,顯然是粉碎後的陣盤。 “【浮土幻林陣】,手藝是七百年前從五蘊宗帶出來的,【萬寶閣】在引蟾大仙坊開的鋪麵有售,多是道侶、血親散修購買,在蠻荒有個彼此照應,若是一百年前,找起來很費力,在西離川嘛,不難。” 遂心宗眾人控製自己去看賈穀鈺的沖動,墨奈亦是。 第二個玉匣裡,一張幾乎透明、虛無材質的布上,一些粉末閃爍著極微弱的藍光。 “這是我家老祖為後人煉製的符寶,【拂藍默彌珠】,此間修真界,想找第二家出來都難,這珠子除有【絕影】、【追風】和【定誅】的屬性之外,珠子本身還有【殘影】之效,一旦使用,必留痕跡,這些藍色粉末是我在無名山穀裡,費了很大心思找到的。” 第三個玉匣,隻一架機巧、精致、巴掌大的青銅戰車懸浮。 “這件【駟兵轅】,是在離川的開辟戰爭前,煉器大師為練氣修士量身打造的戰車,說來好笑,一群練氣修士還要搞戰團戰陣,我邵家剛好負責戰車指揮,卻碰上數萬計的一階下品蠻獸暴起,結果可想而知了……折了許多自家兒郎不說,開辟功勛也扣得一點不剩,否則哪要出這詭計奪人山門?” 邵漁慘笑一下,取出飛行法器扔在地上,霎時一架巨大的青銅戰車重重沉在大殿地上,壓得石板皸裂,石塊到處飛濺。 “我手裡這架,真正的名字是【駟將轅】,激發其中樞紐,附近三裡的【駟兵轅】必有應和,小何修士,你在湖上偷偷馭車之前,沒先查清楚你那飛行法器的跟腳麼?” 墨奈霍地起身,把紫旗把子握得咯吱作響:“前輩!” 桌上還有兩個玉匣,不用看也知道是一些細微證據,要讓邵漁弄下去,再加點【搜神訣】、【留影珠】之類的東西,就不是來講道理的了。 墨奈厲聲說:“生死關頭,請恕晚輩無禮了。前輩想玩人贓並獲,也要拿出道理來,我等當年的蠻荒之行,與貴門修士相遇,他一得知我身份就拿符寶殺人,我與吳長老逃命都來不及,哪裡還會與之鬥法?那老仆是蠻獸殺的,邵煉穹也未死,有人證有物證,我從遣家驛回來就去了蠻荒,沒那個功夫和您家少爺起摩擦,您既然下足了功夫,皮亮也和您家少爺接觸過,到時候把露仙宗叫來,一起對質好了。” 邵漁苦笑道:“墨掌門想拿露仙宗搭橋,我舉雙手贊成!近三年,隻做這一件事,要做好,要做漂亮,不是你一句話就嚇唬到的。” 墨奈渾不在意他話裡暗示,胡攪蠻纏也要拖更多人下水:“稟告前輩,當時我在遣家驛還與薩陽前輩產生過天大的誤會,哪裡去做夢和四大家聯姻?小修是什麼東西自己知道,高攀呂家族女,且還是修士?嗬嗬,就連大婚的日子都是別人告訴我的。” 你邵漁想扯皮,那我搖旗,有用沒用都把這幾家都扯進來,我山門出事,你邵家以後也不好在西離川立足。 邵漁嘴角下沉、收起笑意:“墨奈,你想把水攪渾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是急,而我邵家不急啊,既在離川落地生根,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你一桿紫旗,能護你幾回?” 墨奈最怕的,就是邵家跟他來一手“百年之約”,還好邵漁謀而後動,打的是不欲糾纏、速戰速決的主意。 心裡怕,但話要硬,他硬著頭皮頂嘴:“百年?自我來離川,已看了廉家、宿景門的敗亡,你邵家……” “轟”的一聲!威壓驟降,直接把墨奈壓了個狗吃屎。 “大膽!你是甚麼東西?!也敢妄議我邵家興衰?好言相勸不聽,以為我不敢動你?” 金丹威壓之下,大殿上所有的物品都兀自顫動,修士更不消說,遂心宗所有人都抱著頭,腦中嗡鳴,鮮血從耳朵裡流出來。 邵漁拋出“出人頭抵命”的言論也是心平氣和說話,此時方顯金丹宗門的雷霆之威。 《西離川、東離川》有雲:和你講道理,是給你臉;不和你講道理,是你沒有臉。 邵漁的餘音在大殿梁上轉了幾圈,漸漸消散,這金丹修士大概覺得自己麵對低階修士怒意過甚,還“呸”了兩口,才收起威壓。 墨奈梗著脖子咬著牙,從地上撐起來,拭了嘴角血,惡狠狠瞪著邵漁眼睛:“來,來殺了我,我倒要看看【活到死】是怎麼死的!你認識蠻荒那老東西仆從麼?一命抵五命?那這事鬧到【執中院】,我就獨找你邵漁這一房,也一命抵五命!” 硬氣!王凡攙著王礫起身,看向自家掌門的眼睛裡的星星點點,全是被掌門師兄的氣場震懾! “瓢把子好氣魄!”吐過了血的阡尋喊一嗓子,也不管什麼金丹修士了,掏出大旱煙管子猛嘬幾口,“死則死!他邵家是沖著吳老頭、餘老頭來的!把我推出去斬了便是!一命賠一命,頭斷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低階女修的混不吝,邵漁隻惡狠狠的苦笑一下,心下自忖:這低階練氣期的掌門,不是出了名的吃軟怕硬麼?今天這麼強硬?可能這兩年跪多了金丹修士,反而不怕自己這外來戶了。 “墨掌門好氣勢,”邵漁道出此行真實目的,“旁的人也就罷了,吳正、阡尋這兩個我今日定要帶走……” 墨奈嗤笑:“哈,邵前輩,今天呢,要麼我跟你走,要麼你跟我走。” 邵漁冷冷的苦笑:“墨奈,你個人是羈絆多,可餘下人呢?百年之後呢?” 墨奈冷冷的嗤笑:“嗬嗬,什麼餘下人餘下史……來人!燕柒!本人腿腳有點不方便,你去喊欣兒出來扶我一把,我看她這幾天臉色極差,估計身子又出了問題,來的時候走慢一點。” 邵漁並不阻攔,他知道墨奈喊來的是在蠻荒解救的黃家女子,不過一個凡人女子罷了。 那頭墨奈已不再理他,大大方方掏出知常觀的丹藥瓶子,倒出幾顆極普通的【回春丹】,給眾修士服用。 邵漁見墨奈如此,也不說話,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兩個女子,一前一後走出來。 “欣兒!” “相公!” 四隻手,抓在一起。 “啪啪啪”三聲,墨奈拍拍身邊凳子,讓黃欣坐下。 “邵前輩,來看看我家愛妾。”墨奈仿佛變了個人,變得輕浮了些、放浪了些,人也浮誇了些。 邵漁睜眼,朝那黃欣定睛一看。 “呃……”這一刻,苦笑修士嘴角和心肝兒都抽搐了一下,他走訪至今,離川的【執中院】起碼跑過十數趟,當知道這黃欣和【執中院】的舒海修士有七八分的相似! 墨奈見金丹修士都微微動容,心下大定:“所以前輩知道,我在蠻荒為何要救她出來?” 邵漁猶嘴硬:“哼,天下之人,何其之多?” 墨奈浪蕩又無奈地說:“這事兒也過去兩年多了,前輩暗中查訪的時候,就沒打探打探我遂心宗的跟腳?” 事到如今,該用的全得用,該說的全得說,被舒海問罪,好過被邵家殺了。 邵漁想都不想,微微苦笑道:“若貴宗有如此跟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西離川浮浮沉沉作甚。” “嗬,那是我家的事,您要不信,隻管去問,前輩您當我這鬼手湖如何到手的?真是墳頭草活到死麼。” 墨奈抱著黃欣,二郎腿抖起來,其實心裡惶恐極了,此時隻能賭一鋪:邵漁早就查出遂心宗的跟腳,才把事情處理得小心翼翼,加上與舒海相貌相似的黃欣,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誰知邵漁隻思索了片刻就作出了回應:“墨奈,老夫在如此小事上已浪費三年,本就十分小題大做,你墨掌門大概是屢次從金丹修士指縫裡溜出去,覺得好應付,我告訴你,你等這些螻蟻,多活些時日,就是對修真界有用,也就是我,自願討了這個差事,又慣用懷柔才盡量溫和,換個姓邵的,先殺你個‘人死不能復生’再說。” 墨奈臉上笑得扭曲、憋屈:“哈哈,前輩覺得自己挺講理的,那就算是吧。有些事呢,可能講不了道理。” 邵漁轉身,不笑,臉上苦澀漸濃:“哦?” “來唄。您是高修,今日無端的欺上門來,我就拿我這一門小修是和你的金丹大道博一鋪!看是您手段多,還是我骨頭硬!博大小,我墨奈還沒怕過!” 他執旗,獵獵。 他冷笑,哼哼, 一片雲,不知白,不知烏,遮了明月,大殿裡暗了暗,沉了沉,墻壁上的螢石、靈燭騰得明亮起來,許多影子、陰影晃動起來。 才三息,唉,一聲長嘆。 “唉,我來吧。” 墨奈看著那人,嗓子喊呲:“不行!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