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奈?”那人問道。 嘶啞的嗓音難辨,但這攝人法器的灰光卻假不了,【律呂兩均鏡】。 有點小麻煩了。 這薩喜也是倒黴,幾次和他起爭執都折了麵子,墨奈與呂鋆潔喜宴時想來鬧事,結果被阡尋、舒海和露吔一搞再搞,很是灰頭土臉,回家後還被薩陽一直關著,要放出來也就是近期的事。 不過也隻算小麻煩,說不定還是好事。 這次隻要把薩喜平安弄回去,沒準和薩家的關係都能緩和下來,而且他那口鏡子當年自己就不怎麼怕,何況自己已經練氣八層? “原來是薩喜道友,”墨奈也不管仍被攝在空中的法印,拱拱手說,“沒成想在蠻荒還能遇上,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也就是如此吧,道友的忙我當然要幫,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道侶,你來我山門喝過喜酒的……” “看他臉。”她低語,孩子般的聲音,卻出奇的平靜。 “啪”的一下,一枚小火球打在【青銀印】,火光四濺,樹林裡陡然亮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薩喜頭上頂著的是一團纏藤,現在看過去,竟是一根黑乎乎的舌頭,一層黑色障膜中包裹著如液如氣的東西,把薩喜的腦袋上下左右死死纏住,看上去如同一個鬼魅嬰孩坐在他的肩膀上。 【舑鬼】! 這東西是鬼物中的鬼物,卻不是天地衍化而來的。修士奪舍如果失敗了,必化舑鬼,哪怕奪舍成功,死後也是有可能變成這玩意。舑鬼以附身、奪舍攻擊修士的神識、神魂、精元等,修士越痛苦,舑鬼吸食修士的速度就越快。 目前來看,這舑鬼還未吃飽。 薩喜裸露在外的臉上一片黑,黑裡還透著灰,說白了就是一片死氣。 “帶我……回去,必有……重謝!” 薩喜對打出的【小火球】無動於衷,仿佛那隻是鬥法的一部分,隻是他說話時,一直看的是呂鋆潔。 “那薩道友隨我走吧。”墨奈試了一下。 “好。”薩喜仍看向呂鋆潔,還朝前走了兩步。 忽地墨奈神識一動,取回了對【青銀印】的控製,再是“唏”的一聲,那道灰光已打入墨奈神識。 “唉,又是這招,你忘了麼,同樣的招式是沒辦法對我使用兩次的。” 墨奈無奈一笑,渾身舒坦的受了這一記法術,到了練氣後期,他大概明白為什麼當初能接下薩喜本命鏡子的攻擊了。 這【律呂兩均鏡】雖然走的是【五音】、【純律】的音律法門,黃鐘、林鐘、太簇等十二律,都要依托“五度相生”,在大道上,歸屬還在陰陽之道裡的【相沖化物】,那道攻擊修士神識的道法鏡光屬陰,和自己本命天賦【六醴】中的“陰陽”怕還是親戚。 “他不是薩喜了!” 話音剛落,呂鋆潔已將手裡的兩張【水牢術】符籙打出,在半空中化作兩道白光,將薩喜暫時困在裡麵,接著她打出三枚螢石,夾在樹椏之間。 “桀桀……”薩喜發出兩聲不屬於他這個身份應有的笑聲,儲物袋裡飛出一把金剪,哢嚓兩下鉸斷了交錯水牢,胸口鏡子朝墨奈“哚”的一照,再次將墨奈大印定住。 墨奈理都不理那破印,雙手一翻,【厚土碑】、【無字劍碑】立於掌心,再一抖,兩座小山聞風而漲,變作兩人高的大碑,朝著薩喜翻倒過去。 哚!哚!三枚番天印,全被定住!薩喜一邊和墨奈鬥法,臉、身子和腳,依舊朝著呂鋆潔走去。 呂鋆潔邊丟符籙邊後退,倒也還沉著,隻是她這般機械動作,顯出從未鬥法的稚嫩。 “回……去……殺……”薩喜喃喃道, “嘶!這舑鬼,要是把薩喜吸食乾凈反而好了!如今還保留其鬥法能力,十分難纏。” 若談及正麵鬥法,墨奈應該三十招以內就會敗在薩喜手上,這修士畢竟是薩陽寄予厚望的族中天才,不然哪能這麼年輕就能拿到二階的本命法器,還想強娶阡尋做他爐鼎之用? “我沒驅邪類的法器!”她提醒道。 墨奈趕緊從儲物袋裡摸出攤販送的那枚【祛邪靈佩】,丟給呂鋆潔,隻是玉佩剛近她身,就被她一掌拍到舑鬼腦門上,準確的說,是舌尖。 “滋!”那鬼物似乎痛的叫了一聲,將薩陽麵門纏得更緊,那舌尖直接刺入鼻骨,狠命的吸食起來。 “哎呀!”薩喜喊了句人話,抱著腦袋在地上四處打滾,歇斯底裡的哀嚎聲響徹這邊山林,驚得雅雀到處亂飛。 “讓他吸!”呂鋆潔飛奔過來,拉住墨奈的手,後退幾步,“你身上還有驅邪鎮魔的法器沒有?” “有……一些的吧。” 墨奈有些不好意思,道侶難得如此主動,而且語氣忽然從一個小妹妹變成大姐姐的感覺令他很不習慣。 女大三,好得狠,當初煉器小院的刀疤糙漢還暗搓搓的嘲諷過他。 薩喜在地上滾過一時後,哀嚎聲停了,整個人直筒筒的立起來,依舊步履蹣跚卻又無比堅定的朝著他倆走過來。 “啪啪啪”三下,墨奈的三枚番天印,失了法力支撐,像三枚熟透了的果子一般落在地上。 “走吧!”呂鋆潔丟出符籙,將鬼物引出密林,她身後不遠盡是溪水、亂石,舑鬼駕馭的薩喜想追上他們很難。 “現在走不了了!唉!”墨奈說道,“剛才……我分神了。” 那邊,原以為再站起來的薩喜已無靈智,不曾想他已將墨奈的三個法器盡數抓回儲物袋,現在走,薩喜是生是死都要賴給遂心宗了。 “你驅邪法器呢?” “哦哦……”墨奈大手憑空狠狠一抓,一遝厚厚的符籙就在手中,全是【蕩魔符】,一階無品符籙,打在修士身上會有絲絲提神、退障的功效。 找出沁了魔氣的黑珠的時候,墨奈被燕柒的【天光蕩魔玦】打了一哆嗦之後,就記在了心裡,後來在大仙坊悄悄買了許多,沒事給自己一下子,如果去過露仙宗或遇到他們家的人修士,起碼朝自己打出五張。 “這麼多!”呂鋆潔先是一喜,接著神情黯淡,“你先打幾張,讓那鬼物先多噬幾次。” 墨奈背後驚起一身冷汗,這些女修,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心狠,前腳說退,後腳就要斬草除根,原本以為這娃娃一般說話的呂鋆潔嬌憨可愛,誰知…… 啪啪啪的微弱霹靂之聲響在林間,對於修士,這點傷害隻一哆嗦的事,但對鬼物還是能造成一定的傷害,況且墨奈儲物袋裡還有一遝,剛才沒好意思拿出來。 如同活靶子一般打過幾輪,等到墨奈手裡又掏出一遝來,那舑鬼已將薩喜吸成了骷髏一樣的慘狀,即便如此,這鬼物也大不如前,纏住薩喜的身子細了好幾圈,原本好像流淌著液體的黑色膜罩也乾癟了許多。 “殺……我……”薩喜發出了最後的聲音。 “薩道友放心,你雖一再辱我,卻也是上我山門喝過喜酒的客人,我一定以修士之尊葬你。” “放……屁……” 呂鋆潔已退得有些遠了,這方墨奈手裡的符籙一舉起來,舑鬼頓時懼怕的蜷縮成一團,把薩喜的脖子箍得更緊,灰白色的臉上還滋生出點點綠斑。 “嘔……桀桀……桀桀……” 眼見再放任鬼物吸食下去,薩喜就成人乾了。 墨奈復一出手又是十餘張【蕩魔符】,打得舑鬼吱吱直叫,扯著薩喜逼近墨奈,忽然黑舌頭探出一丈長,朝著墨奈麵門就是一口。 鬼物除了從薩喜那裡汲取“養分”,似乎毫無攻擊性,墨奈用符籙打順了手,連防禦罩都未打開,此刻隻能馬上退開兩丈,誰知它身子驟然拉伸,隻在薩喜脖子上纏了細細膩的一圈,還是咬了過來。 眼見躲不開,墨奈索性不避,打算拚著受傷也要把手裡幾張符籙塞進鬼物嘴裡。 鈴鈴,鈴鈴…… 一陣清脆鈴聲響起,那鬼物細長的身軀遲疑了一陣,終於縮回,指揮薩喜繼續朝呂鋆潔那邊追去。 舑鬼消耗了一番,隻能把可憐的薩喜吸食得更快,紙片兒一樣的軀乾越走越慢。 哼,這些隻會乘虛而入的低階鬼物,正麵交鋒哪裡會是修士對手? 呂鋆潔急道:“再打啊!別停!” 哦哦。 趁著鬼物再次追趕呂鋆潔,墨奈開了張【輕身符】在薩喜周圍不停跳躍,一張張符籙說是打過去,還不如說是用手掌摁上去的。 不多時,舑鬼、薩喜的身上各處貼滿了【蕩魔符】,偶爾鬼物擺弄它腰帶似的的身軀抖落,也隻有少數掉落在地。 墨奈退開三丈,憋足法力,雙手掐訣,咬著牙喊道:“爆爆爆爆爆!” 啪啪啪啪啪!數張鎮邪符籙如同年節時的爆竹一般連連爆開,直打得舑鬼傷痕累累,隻是苦於墨奈沒有趁手的鎮邪法器,難以一擊斃命。 這時呂鋆潔從儲物袋取出一物,祭到空中,竟是一桿黑色小幡,她再是朝鬼物一指,喝道:“收!” 那舑鬼已是強弩之末,哪能抵擋這吸納鬼物的法器,“收”字一出,它言出法隨的化作一道有五官模樣的粗壯魂絲,被黑幡吞噬。 鬼物消散,樹杈上的螢石仿佛也亮了幾分,墨奈濫用靈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時渾身難受,乾脆不顧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和他同時倒下的,還有薩喜直挺挺的屍體,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根黑線一樣的東西,臉已被舑鬼“磨”平,無法辨認。 墨奈問道:“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呂鋆潔說話又奶聲奶氣起來。 稍事調息,墨奈站起身,先把骷髏一樣的薩喜渾身上下摸一道,能用的全部先收起來,摸到腰帶處,一塊木牌在墨奈掌心化為粉末,引他唏噓口占。 “法寶千年護草,薄刃跌落井中……唉,薩喜道友,大仙坊我無意中擾了你的好事,你亦來我山門鬧過婚宴,今日是我一對賢伉儷見證你的隕落,算是扯平了,我欲將你葬於喜鵲窩下,沾點熱鬧。” 幾發小火球,將這一人一鬼燒成飛灰,連同周圍泥土挖起一層放入儲物袋中,再是填土、扯草折騰一番,除非高階修士的鎖定區域後細心查探,尋常也難看出端倪。 掩了此地痕跡,兩人搜撿一夜,終於在十多裡外的草地上尋到一把二階中品的【忠恕正心劍】,有【道德】、【鎮邪】、【低需】、【鋒銳】四屬性。 薩喜有這好東西,怕是在被舑鬼纏上之前還發生了什麼,走到這裡,才發現有問題,再想拿劍鎮壓,已經晚了。 “好劍啊!”墨奈似乎劍癮很大,慢慢從劍柄看到劍尖。 “墨奈,”呂鋆潔用極嚴肅的語氣問,“我本是想來蠻荒說我身世的,你信麼?” 他依舊撫摸劍身:“我信。” “我是奪舍之人。”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