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村,西頭。 李方二人,停駐在一處低矮土屋麵前。 宋風的聲音,恰時響起: “李大人,這便是謝大頭的住處。” “謝大頭是前些年逃荒來的,後來因一把好力氣,是個莊稼好手,娶了牛二生的閨女。” “半年前才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原本以為苦盡甘來,沒成想……哎……” 說到這裡,宋風嘆了口氣。 對於同樣逃荒來的謝大頭,宋風頗為照顧,就連向牛二生提親這事兒,也是他牽線的。 李方聽後,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沒有雜亂無章,隻有一無空蕩,以及刺眼的斑駁血跡和深入地麵的爪痕。 同時,宋風的解釋聲音,再次響起: “謝大頭一家的東西,由牛二生帶走了,一家三口也是牛二生合葬的。” 李方微微點頭,走出屋子。 方一踏出,一股裹著熱氣的微風吹來,當落在鼻尖時,還夾雜著淡淡清香。 聞香而望,李方的瞳孔上,映出數簇青莖藍花的株朵。 宋風順著李方視線看去,連忙解釋道:“李大人,這是青藍花,在徐手藝還鄉後,也不忘拉鄉親們一把,他出種子,咱們出人,幫他種植草藥。” “等到草藥長好,便由徐手藝出錢收購。” “至於種的草藥,就是之前在院子裡,看到的那些草藥。” 李方點頭,開口道:“再去族老喪命的地方瞧瞧。” 喪命地點,距離紅楓村不遠,半個時辰的腳程,便可抵達。 斑駁血跡,虎爪痕跡,以及染血的撕裂衣衫。 至於財物,自是群起分之。 而屍體,少的部分自是入了虎口,剩下的,葬入了不遠處的土堆中。 待到返回紅楓村時,已是夕陽西下。 昏黃陽光,自天際灑下,落在隨風搖擺的紅楓樹葉上,以及一道蹲在樹枝上的身影。 凹臉,尖嘴,棕毛,以及一根短小尾巴。 這是一頭獼猴。 類人的腳掌,用力抓住樹枝,短小的猴腿,呈蹲姿狀,半蹲空中。 黑金的猴瞳,似望風的哨兵般,在樹枝上,東張西望。 其目光,在跟李方對視一下後,又忽閃移開。 然後像是碰上了天敵般,雙腳蹬枝,竄跳離開。 不待李方出聲,旁邊的宋風當即解釋,“這是徐手藝的戲猴,頗為聰明,不但能聽懂人言,還能寫幾個潦草大字。” “也是靠著這戲猴,徐手藝才混的風生水起。” 李方關注的重點卻不在於此,反而問道:“那頭兇虎,沒對這戲猴下手?” 宋風搖搖頭,“沒有,連竹籠裡的青蛇,也是沒動。” 李方再問:“這般價值千金的戲猴,怎沒人爭搶?” 宋風如實回道:“怎麼沒人搶,可搶不到啊。” “這戲猴,在村民到達前,就不知所蹤,等到村民發現時,怎麼誘拐都誘拐不到。” “加上這戲猴十分警覺,一旦有人靠近,就立馬逃之夭夭。” “更何況,還有那頭吃人虎在虎視眈眈,村民自然熄了這顆心。” 一問一答間,二人踏入紅楓村,抵達了李方的落腳處——宋風的住處。 作為紅楓村的村長,自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富戶。 雖說同樣是土屋,但更為寬敞,屋內布置亦是更舒適一點,自然成了李方的臨時落腳點。 至於宋風一家,自然到別家借住去。 進屋之前,李方頓步一下,看向宋風,吩咐道,“明日辰時,點齊獵戶,我要帶人進山。” 宋風聞言,精神一振,小心問道:“李大人,可是要進山剿虎?” 李方卻是不言半語,徑直走向屋內,隻留下一句平淡話語: “明日辰時,我要看到人。” 宋風聽後,欲言又止,風霜的臉上,半喜半愁。 等到李方徹底進屋後,宋風轉身,朝著宗祠走去。 方一走近,便看見老犟頭和老雞頭,正眼巴巴望著他。 宋風坐下,掏出煙鬥,點燃煙絲,抽了一口後,才悶聲道:“明日辰時,李大人要我點齊獵戶,要進山。” 老犟頭聞言,砸吧一下煙鬥,“能成麼?我看這神意門的大人,還沒你家娃子大。” 宋風卻是瞪了他一眼,“能不能成,今日不是看到了?” “前兩波的俠客,哪個能隨便就刺那麼深的洞,那可不是水田,是夯實的土道!” “這土道,再夯實,那也是土。” 老犟頭脾氣上來,頂了一句。 宋風氣抖冷,硬生道:“有本事,自己去跟李大人說,也不知道是哪個,在一個後生麵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你還不是像貓一樣,半天躬著身子,跟伺候親爹一樣。” 老犟頭不服氣,又頂了一句。 “至少比你窩囊樣強!” 宋風梗著脖子,硬氣道。 “哎,都歇歇,這都什麼時候,還鬥嘴。” 正當老犟頭想還嘴時,老雞頭擺了擺手,看向宋風,問道,“老宋頭,問了進山是剿虎,還是做他事?” 宋風聽後,悶悶抽了口煙鬥,“問了,沒說。” 老雞頭再問:“就沒再問問?” 宋風沒回話,隻是又悶悶抽口煙鬥。 這位神意門的大人,看著年紀雖小,可身上透著的威嚴,一點不少。 端架子,拿捏人的本事,亦是不低。 讓他如何敢再開口詢問。 要是惹得這位大人,一個不高興,撒手一走,誰來剿虎? “不怕這位大人心高氣傲,就怕這位大人裝模作樣啊。” 老雞頭嘆了口氣,心頭也是煩躁起來。 要是前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頂多讓獵戶流點血,大不了大家夥湊湊安葬錢。 就怕後者,借著剿虎,賴著不走。 十裡外的流水村,就是這樣被硬生生拖垮的。 想到這裡,老雞頭低聲說道:“老宋頭,要不我去二丫家一趟?” “你也知道,村裡就數二丫長得最水靈,家裡也隻剩病秧子的劉三娘撐著,還有一個五歲的帶把拖油瓶。” “隻要能湊錢,治治劉三娘的病,二丫準能答應的。” 宋風沉默半晌,才艱難點頭。 事到如今,隻能盼著犧牲二丫,讓這位大人高興,好除掉這頭殺人虎。 夜幕降臨。 土屋內。 李方盤地如壁虎,伸展似蒼鷹,正是橫盤式的姿勢。 哪怕外出歷練,每日的練功,李方也未曾落下。 練功同時,腦中思緒亦在起伏。 三處兇虎襲擊地點,前兩處並無收獲,後一處卻是疑點重重。 無他,那夯實的土道上,隻有斑駁血跡,以及深深虎爪。 半點反抗與掙紮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一頭重傷的兇虎,怎還能這般兇猛?! 這也是他決定進山的原因——想要再探更多的信息。 同時,他也在復想著今日與宋風接觸的點滴。 從入村,再到後來的吩咐。 對汪海的話語,亦是感受越深。 小小人兒,本性老實,卻也狡黠。 唯有四字可言:畏威不畏德。 在這一刻,那黑白的雙瞳,再添一分通透。 已然從山上,自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