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伽休憩一夜,他做過吐息後,龍行虎步走到那片荒林,赫然看到顏景蜷縮在鐘景盈的墓碑前,緊閉雙眼。 “哦?這孩子的傷勢已然好了?想來那株靈草的品質是上品。”庫爾伽心想。他想不到,墓中會出現一隻手為顏景療傷,還以為是靈草起了效用。 “那小姑娘僅僅睡了兩三個時辰就悄然離開了,就她所言,有個白發青年給了顏景一株靈草。想來是鐘川軍那個年輕將領。”庫爾伽對江州情況不太熟悉,但還是知道一點的。 庫爾伽將手輕輕放在顏景背上,將溫和如涓涓細流的靈氣輸入顏景的體內。他動作很輕,怕吵醒顏景。 “天氣早已入秋,躺在這裡一宿可能會著涼。” 庫爾伽以靈氣為顏景驅逐寒氣,靈氣入體的剎那,庫爾伽不禁暗自詫異:“這孩子的基本功很深厚,難道有人傳授他吐息的法門嗎?”庫爾伽從岑寧兒的隻言片語中還未能推演出全貌。 “嗡……” 如海納百川,涓涓細流的靈氣流淌在顏景體內,顏景身體一顫,他剛想坐起就聽到庫爾伽的低喝聲:“盤坐藏靈,抱守心神!” 顏景嗯了一聲,迅速盤坐起來,他的身體正在發熱,他的丹田之處迸發著光芒,絲絲縷縷的光芒從丹田處亮起,照耀著經脈百骸,五臟六腑。 “看來他停在藏靈四重很久了,平日裡的積攢,這些天的大戰,還有靈草的作用。他水到渠成的推到了藏靈五重。” 庫爾伽訝然,他僅僅想幫顏景驅逐下寒氣,沒想到靈氣在經脈中稍加運行便突破了。 “嗡……” 顏景的身體發出氣血的嗡鳴聲,他頓時覺得暖洋洋的,能看到丹田處在迸發光芒。 他能看到那裡有一顆乾癟的,類似種子的東西。但現在那顆種子在發光,種子周圍散發著一種無形的氣,將靈氣緩緩吸納,融入其中。 聯邦將丹田處的這顆漆黑乾癟的東西稱為遺種。 藏靈境界就是不斷的將靈氣融入其中,讓遺種恢復生機,從而“發芽長大”。 顏景將靈氣盡數吸納,他的骨骼哢哢作響,呼吸時口鼻中噴出汙穢的濁氣,身上也泌出一些黑糊糊的雜質,隨著汗水緩緩流下。 顏景身邊白霧騰騰,這是熱量過高而導致的,將周圍的水蒸氣都蒸發成了霧。 顏景睜開雙眸,眸光變得更亮更有神了,他緩緩站起,對庫爾伽拱手道:“謝謝先生!” 庫爾伽道:“謝我作甚?” 顏景道:“先生幫我療傷,又幫我突破境界,我怎能不謝?” 庫爾伽微笑道:“你境界突破是水到渠成,我不過幫你驅逐寒氣而已。我可沒幫你療傷。” 顏景以為庫爾伽在謙虛,便不多說。 “先生,您看到岑寧兒了嗎?” “她很早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庫爾伽離開荒林,叫醒了卡卡。 他臨走前說道:“青鳥還未找到,我和卡卡得走了。顏景,我會在江州再停留幾天……” 庫爾伽想說如果顏景遇到什麼困難可以聯係他,但顏景又該怎麼聯係他呢?又或者,聯係上了就能破局嗎? 庫爾伽想到了一位老前輩,那位聯邦的老前輩曾和庫爾伽約定半個月後在雨州見麵,如果顏景能撐過半個月,或許事情會有轉機。 顏景神色很平靜,道:“庫爾伽先生,沒什麼的。很感謝您昨晚為我和岑寧兒解圍。我顏景身如草芥,死了便死了。而岑寧兒是我救命恩人,將她白白搭進來,我始終心有愧疚。您幫我們解圍,她得以逃走,這是很好的結局了。庫爾伽先生,我很感謝您。” “你……” 庫爾伽自顏景稚嫩麵容上看到的是與其年齡毫不相稱的平靜。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顏景,語重心長的說道:“未來變化萬千,顏景,你可不要小小年紀就認了命。” 顏景低下頭,聲音很細微:“我曉得的。” 卡卡瞧了一眼低下頭默默不語的顏景,荒林暗暗的光灑下,顏景的頭發垂落著遮住麵龐,看不清了。 “走。”庫爾伽與卡卡離開鐘家村,高塔也在尋找青鳥的蹤跡,他們必須爭分奪秒。 顏景走出荒林,看向鐘家村的外邊。很多空蕩蕩的漁村在鐘家村旁,距離並不遠。在漁村外,是一望無際的海麵,是波瀾壯闊的海,是蒼白的天空。 帶著鹹腥味的海風吹得顏景有些睜不開眼了,鹹澀的水沫順著浪花拍擊沙灘,湧上了遠處的漁村。 海風有些大,吹得顏景想流眼淚。他逆著風大喊,一隻隻覓食的海鳥像是受了驚,高飛了。 “啊……” 他瘋狂的跑向那些漁村,跑向海邊的沙灘,一邊奔跑一邊大吼:“為什麼啊!?為什麼是我忍受這一切!老天告訴我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還要剝奪我的自由,剝奪我的生命嗎!?” 顏景狀如瘋魔,淚流滿麵的怒吼,他朝著嘩嘩的海麵,像是對著空想的敵人大喊,他的眼眸瞪得通紅,渾身青筋暴起,聲嘶力竭道:“來,所有人都來!殺了我,殺了我啊!啊啊啊啊——” 他猛的跳起,撿起一根木棍,好像將其當成了長劍,在沙灘上倏然舞起。 咻咻咻—— 木棍破空聲不絕於耳,顏景騰身而起,那木棍舞得像雨點一樣密,他腳步如遊龍般騰起沖鋒,剎那間塵沙飛揚,煙塵彌漫,聲勢駭人。 這是年幼時,母親曾教導他的一套基本劍法,隻有套路而無內在神韻。可顏景在瘋癲大吼之際,心神激蕩,這一套鐘家劍法竟揮舞的有模有樣,別有一番洞天。 “轟……” 浪潮拍岸,暗沉沉的天光下,驚濤如怒,四五米的浪潮拍擊而來。顏景大吼著沖向海濤,他起身橫劈,簌的一聲將浪濤斬開了。 浪濤綿綿不絕,顏景便握緊木棍,怒吼著橫劈,直到聲音啞了,直到筋疲力盡。 顏景躺在水裡,將木棍扔在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海水將他身上的雜質,汗膩盡數洗褪。顏景躺了許久,翻身坐起,他坐在海水裡,心情放鬆了些。 顏景自言自語道:“又鹹又苦,像他媽喝尿一樣。” 顏景好像被自己的自言自語逗笑了,他躺在海水裡,快意的大笑著。 就在顏景沉浸於幻夢和憤懣時,有幾人踏上海灘,看向顏景。 “是這個瘋子嗎?林舟,你不會認錯人了吧?” 顏景聽到聲音,他抬頭遠遠一睨,四個人自山林中閃出身影,其中一個男子帶著鄙夷的眼神,指向了海水中泡著的顏景。 “是誰?” 顏景翻身站起,海水浸沒了他的小腿。他將衣袖編起,露出線條明顯的小臂。 “還以為這顏景有多大能耐,不過是個臟兮兮的可憐蟲!將他殺了都臟了我的手!”四人中,有一個美艷窈窕的婦人,那婦人聲音有些尖細,她一雙桃花眼,卻仇恨的盯著顏景,好像恨不得生啖其肉,挫骨揚灰。 顏景這些天顛沛流離,衣衫已經盡數破碎,像是乞討的叫花子。他身上臟兮兮,滿身汙垢,頭發像是繩子一樣膩住了,除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眸還有神。 恐怕現在讓黃檬和黃老板來尋,都認不出顏景。 “你們是誰?” 麵對嘲弄,謾罵和惡意,十四歲的顏景已經出奇的平靜了,這一切不會讓他再動怒了。顏景走出海灘,看向那四個人,皆是斬妖者。三男一女,其中一個男的看上去年長些,約有四十多歲。而那婦人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也可能是因為長得漂亮顯得年輕。 剩下兩個都是青少年,衣著簡樸,一個目光炯炯,一個目露恨意。 “顏景,我叫林舟,為大伯尋仇而來。” “顏景,我叫林標,為父尋仇而來。” 那兩個年輕人站了出來,迅速接近漁村海灘,像是為了阻截顏景不讓他逃走。 可顏景沒想逃。 他靜靜開口:“我從未見過你們,為何尋仇?” “十幾年前,我父親與顏如玉比武,命喪其手。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林標道明目的,正是為死去的父親復仇。 顏景淡淡笑道:“這也能賴到我身上?十幾年前我還沒出生呢。那時顏如玉還沒失蹤,你怎地不向他報仇?” “你...” 林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顏如玉何等戰力他如何復仇?想殺顏如玉的人多了去了,除了聯邦的尊者們和各地的教主,誰是顏如玉的一合之敵? 林標說不出話來,看著顏景的那副臟兮兮的麵容覺得出奇的可憎。他雙目噴火,咬牙罵道:“你這雜種,早就該死了,讓你渾渾噩噩活了這麼多年!” 顏景聽著謾罵的話語不為所動,看向了林舟。 “他們比武,一方因此而死。倘若是我父親死在你們身上,我應該在十幾年後向你們復仇嗎?” “呼——” 海風吹啊吹,獵獵風響。林舟瞳孔一縮,他看向眼前這臟兮兮的少年黑色眼瞳中的平靜,好像他們不是仇人,而是久別重逢的同學朋友,釋懷的說著往事。 “倘若我害怕你們,轉而對你們的兒子女兒下手,是對的嗎?” 顏景的發絲隨風而起,他看向林標憤怒猙獰的臉龐,一個雙眸噴火,一個平靜溫和。 “你在暗諷我們害怕顏如玉嗎?!我林標恨不得把顏如玉挫骨揚灰,殺掉你之後,我就會尋找顏如玉的蹤跡,將他也活活鎮殺,為父報仇!不怕告訴你,顏如玉這種人,人人得而誅之,想殺他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嗬嗬....” 顏景的眼神冷冷的,他眸光閃動,帶著一絲嘲弄。其中蘊含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憑你這藏靈境界的實力,殺我顏景尚且艱難,更別說顏如玉了。 須知,藏靈境界雖分為十二重,但前十一重中每一重的差距並不算太大,現代武器仍能殺掉任何藏靈境界的斬妖者,無論再怎麼驚才艷艷也擋不住狂轟亂炸。 藏靈境界就是積攢靈氣,增強自身底蘊的。第十二重被稱為藏靈巔峰,前十一重的積攢都會在這一重迎來質變。 從第二境界開始,斬妖者才能對抗大規模軍隊,甚至禦空飛行,長時間作戰。 林舟見顏景這幅模樣,跟想象中窮兇極惡的樣子差別甚大,他對堂哥林標道:“大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要錯殺了好人。” 林標甩開林舟的手,怒聲道:“他已承認了顏如玉是他父親,什麼殺錯了好人?他又能是什麼好人了?” 顏景看向那豐腴美婦和其身邊的彪形大漢,喝道:“敢問閣下為何而來?也是這林氏兄弟的親戚嗎?” 彪形大漢一愣,代婦人道:“我們四人隻是同行。” 顏景朗笑道:“好,殺仇人也能同行作伴!可我顏景的人頭隻有一顆,又該告慰那位逝者呢?” 美婦身披貂裘,玲瓏有致的身材在大衣中若隱若現,看上去極美。但她的聲音卻很尖細刺耳,讓人耳膜不適:“將你大卸八塊,屍體放在所有靈位前祭拜,將你的靈魂隨著身體的撕裂而扯斷,死無葬身之地,最後丟在荒野,為禿鷲所食!” 這等惡毒的話語傳來,林舟眉頭微微一蹙,那彪形大漢也覺得過分了。 而顏景麵無表情,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但聲音卻有些發寒:“好好,作伴而來,叫你黃泉路上作伴而去!” 彪形大漢喝道:“小子不要吹大話!想殺你的人多得很,死在我手上,為你厚葬,還算死的有尊嚴些。” “你們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顏景懶得多說,直接打吧。這些陳年舊賬說不清楚。死便死了,沒什麼大不了。 年幼時即使旁人的眼光很怪異,顏景懵懂無知,習以為常也不多問。自他發現黑衣人跟蹤後小心翼翼生活了這幾年,現在他的信仰崩塌了,親人死絕,內心傷痛。 故此想的豁達了,言辭就顯得淩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