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正暗裡嘀咕自己黴運連連,臉色自是十分不好。結果卻叫一旁的古怪道人看出了些端倪來。 那道人將蘇硯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裡忽地閃過一個戲謔的念頭來,他對蘇硯說道:“貧道向來不占凡俗之人便宜,你這小兒若能助我在這書院中查明一事,便傳你幾式道法又如何!” 正悶自唉聲嘆氣的蘇硯聽了這話,雙眸忽地明亮,心頭砰砰直跳,顯是又驚又喜,陰霾盡去。 他自小備受欺辱,對力量的追求,異常迷戀,得此承諾險些忘乎所以,正要拜謝高人傳法大恩。 好在蘇硯自幼在青樓這等三教九流混雜,欺騙與耍賴日日上演的“寶地”長大。 深明“吃到嘴裡的才算是自己的”這一天地至理,在初來時的興奮過後便及時清醒過來,準備下定決心從這位高人手中或討或騙,總要學些本領來,例如剛剛那招將自己禁錮在空中的一氣擒龍功,便叫自己眼熱不已。 那道人本以為蘇硯聽了自己這聲承諾,會心潮澎湃,得意忘形之下死心塌地的為自己所用。可眼前這小子隻在聽聞瞬間有所失態外,立即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來,倒是叫自己眼光一亮,多看三分。 “瞧這小子一臉落魄相,到是有幾分出息。”那道人暗暗思忖,有些嘆息於蘇硯的出身。 “道長,不知想要小子去做何事,這書院又出了何種變故,為何其內盡毫無人息。”蘇硯想起正事,趕忙問道。 那道人好像有些回憶之色,不久麵帶幾絲愧疚之意回答道:“卻是貧道的過錯,我受摯友所托,來此保一人性命,不成想路途中因貪戀俗世酒水,誤了大事,隻在今夜姍姍來遲。 可惜為時已晚,那位神霄派的道友已是先某一步入了院中,待我一來這湖心島上,那人靈覺敏銳,感我動靜匆忙逃出。” “之後我憤怒下追及而去,一番打鬥,還是被其仗著遁法高明逃了去,待我回轉想要詳查此處,便見你這小子輕車熟路,一副這方書院漏網之魚的模樣,便想著借你之口,了解些消息,日後也好對我那摯友有些交代。” 蘇硯聽了這話,心中難免慶幸不已。雖然礙於見識自己對道士所說雲裡霧裡,絲毫不知這道士和那什麼派又什麼友間有什麼恩怨來往,但從中還是知曉了自己僥幸保住了一條小命。 “好在先前因凈肌妖婆的爛事耽擱了半晌,不然隻怕我也難保性命!”蘇硯心中慶幸。 “先前追擊那廝而去,倒是還未曾入內查探。既已如此。走吧!隨我見見其內已是何等情形。”一陣吩咐聲將蘇硯思緒打斷。待他看去那披發道人已是一縱步,來到了先前蘇硯所立大門前。 蘇硯連忙跟上其腳步,一前一後的並立著站在門前。 看著緊緊閉合著的漆木大門,蘇硯正欲開口,隻見那道人抬指一屈,復用力一彈,打出一道指風來。 砰嗤一響!竟將大門擊出一個半尺寬的大洞來,裡側的門栓已是被斷成兩節,不停掉落些木渣碎屑。 那道人稍露霹靂手段,威力之大便叫一旁的蘇硯咂舌不已,不得不對對這道士的本領又高看了幾分,就連心中僅剩下的一點“小心思”也潮水般消退了去。 將手輕輕一推,已是搖搖欲裂的大門喀嗤作響,轟隆兩聲垮倒在地,掀起一陣塵浪來。 那道人一步跨過門檻,四周環視一遍,見左側不遠處橫倒著一道人影。走近一看,見是一須發皆白的老頭,他睜著圓目,滿臉驚容,口流涎水,已是命喪多時。 亦步亦趨緊跟上來的蘇硯見了這具屍身,驚呼一聲:“這…這是門房大伯!” 他果然已遭不幸,喪命在門後院落前,難怪先前蘇硯一番叫門無人應答,以此看來,隻怕書院深處那些留守的教書夫子,書童仆役隻怕也是如這古怪道士所說兇多吉少。 “屈夫子長住院內,難道他也……”蘇硯心中想到“難逃一死”四個字,可想到這位待自己猶如親子的夫子麵容,渾身一激靈,顫抖著身軀,狂搖腦袋,後來更是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 “放屁,放屁,蘇硯……你這蠢材別瞎想,你別瞎想。” 那道人對蘇硯的驚呼動作不置一詞,隻是俯身查探這具屍身詳情,像是想要尋覓出置他喪命的死因來。 突然他目光一閃,自屍身額頭眉心處拂袖而過,待其起身後,本是空空如也的左手正並指夾著一枚冒著絲絲寒氣的半透明銀針來,其尖部一片暗紅,像是剛剛從人的血肉中取出。 道人皺眉端詳著這枚害死眼前之人的“兇器”嘴裡念念有詞:“神霄派天罡雷府一脈的詭雷針秘法,果然是他們乾的!” 臉龐通紅的蘇硯不斷壓抑著自己不去想屈夫子的下場,最後隻好靠轉移注意,在一旁有模有樣學著道人俯身查驗。 透過月光看見那屍身額麵之前被道人拂袖處,多出了一個紅點來,正往外冒出滴滴暗血來。再結合道人手中銀針模樣,不難想到門房大伯的死因。 蘇硯看著平日素來和藹為善的門房大伯落得這般曝屍荒野的慘狀,心中難免生出些無名火氣來。 隻見他伸手將門房大伯尚未瞑目的雙眼撫閉,之後抬首略帶怨氣的詢問道:“道長,不知你口中的神霄派是哪處地界,小子雖說年幼無知,但也通曉些大羽國境內的名山勝水,但卻從未聽說過神霄派這等名號,想來是別國地界上的仙家妙地,為何會和咱們泛月書院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結下此等滅門大仇來,” 那道人本在一旁皺眉端詳著手中那枚銀針,忽地聽了蘇硯這聲問詢,倒又有些驚訝,隻見他臉色莊重回道:“這卻不是你這麼個小子能知曉的了,你隻需明白便是梁某也萬萬不敢去招惹此處。” 這道人的話叫蘇硯好生吃驚,心中忖道:“這道士這般神通廣大卻也不敢去招惹那神霄派,這泛月書院怎會有人惹來其追殺。想來其中必有些隱秘之事。” 蘇硯暗自嗟籲一聲,暗嘆自己“先人後己”,自己一條小命尚且還不知能否保全,倒是去考慮別人起來,正是不知死活。 “你這般咄咄追問,莫不是想去為這院中眾人報仇。”那道人見蘇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以為他初生牛犢,不懼神霄派的強威,為此倒也生出了些好感來,因著他素來與神霄派一脈修士不對付,這次又因為神霄派之人而負了摯友所托,惱怒之下倒是對此樂見至極。 “啊!”蘇硯被這話唬了一跳,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幅畫麵來,那是一群肌肉虯結的壯漢,個個身上,皆有雷紋密布,他們手持神矛,馭使雷霆,好似雷神降世,隻將手中神矛一扔,化為一道神雷將瑟縮在角落的自己殛成一團灰燼。 所謂天有九霄之雷,而神霄雷為其最尊者。神霄派敢以神霄為號,可見其之不凡,蘇硯自問自己不過凡世一螻蟻,天下一浮塵。哪會生出了什麼心思,去向這等連身邊這位擒自己如拿一雞子般輕鬆的道人都不敢招惹的仙家門派,興報仇之念。 螳臂擋車,不知自量。蘇硯自小讀書甚多,已是知曉其典故,明悟其喻義。 他斜眼一瞥自己瘦弱無比的臂膀,心中可笑道隻怕在神霄派這般龐然大物麵前,恐怕還不如一隻螳臂堅韌。故其如何也不會去做這等空耗勇氣,自不量力,楞頭莽貨之舉。 瞧了蘇硯這幅吃驚模樣,散發道人嗤笑一聲,自嘲道:“怪我,怪我!也是難為你這小子,還是隨我繼續往裡查探吧,單憑著一根詭雷針,可無法向我那好友交待。” 那道人說完便將手中銀針收入袖中,扭頭往院中深處飛縱而去。 苦的蘇硯連忙拔腿銜尾追去。空留下一具灰暗的屍身,靜默的躺在院落中交錯著的竹柏月影中,說不出的詭異淒涼。 過了門前小院,便是一處雕花閣樓,其內燈火未熄,幾張梨花檀木桌上擺放著一摞一摞用細繩捆紮好的衣裳,地上躺倒兩人,皆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待的道人走近一察,兩者已無半點生息,死去多時。 那道人依葫畫瓢,果不奇然從這兩具屍身眉心處又復揪出兩枚銀針來,其形和之前那枚如初同源。 “好一個聚氣凝針,詭變驚雷,好一個玄罡雷府,這回某非要去找那神霄派葛鄔華討個說法!”那道人看著手中三枚銀針,心中明鏡高懸,默默暗道這詭雷針之來歷。 說來這詭雷針非是實物鑄就,乃是以高超心法催動,煉化一方靈氣蓄於五指竅穴之中,逢敵時便聚氣成形,化為枚枚銀針之狀,待的來犯之敵稍有鬆懈,便鬼魅般自指尖射出,須臾間便能結果了對方性命。 這等秘法乃神霄派九雷府之一天罡雷府一脈不傳之秘。 其內修士若能將此秘法煉至大成,所化銀針便能洞頑石如豆腐,穿金玉如帛紙。兼之其鬼魅無形,難以防範,素來被玄罡雷府一脈修士所喜,幾乎個個修煉在身,長此以往竟成了這一脈修士身份的象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身後銜尾趕來的蘇硯,借著燭火燈光,隻一瞧便知曉了兩位死者的身份。 “他…他們是給院中幾位夫子鋪紙,研墨的伴讀書童,沒想到也死在了這。” “嗯,那些衣物又是做何用。”那道士反問一句。 “這些衣裳想來該是書院請城中衣鋪訂做的青衿,學生隻有穿著這身青衣,才能得授入得學堂中。” 蘇硯伸手撫摸著一件散開著的青衣襟帶,想到自己也是有著這麼一件青衿服,隻是己身礙於錢財寥寥,已是一年來未能入得書院,空留其蒙塵於家中。 道士看著這幾摞青衣,也有幾分感慨,隻見他輕聲說道:“倒是和浩然齋的那幫書呆子立下的規矩相仿。” 蘇硯聽了浩然齋的名號,卻也不復之前那般好奇,連連追問。隻是默然的俯身,如之前一般將兩個書童的無神的眸子合上。 一路走來,蘇硯見了幾位昔日相識之人平白遭了池魚之殃,個個死於非命,如同道路上穿梭的蟲豸,無聲無息間就被碾做塵泥。 所謂物傷其類,兔死狐悲,蘇硯又非是那等麻木不仁的木頭腦袋,自然十分悲痛傷感。 哪裡還會像當初般有心思問這問那,為著能得傳幾式道法而沾沾自喜。 “走吧!浮生一夢,若做不得人中龍鳳,仙中至尊,到頭來也不知何時就如這兩個小童般命喪黃泉,萬事了了。” “就是貧道我在這修仙界中也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省得劫難一至,一聲修為也要煙消雲散,肉身化做那草中枯骨,遭野狗叼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