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靈根,天地運轉,大道現化,修士之命根也! 世間唯有擁有靈根之輩,才能練氣修行,窺探長生大道。 可世間庸碌之輩十之八九,能得天道垂青而生有靈根者,可謂萬中無一,故道家稱其為仙骨,佛家道其為慧根,以示其寥寥難尋之意。 好在經過前輩修士的探究總結發現,靈氣充盈之地出生的嬰兒擁有靈根的幾率遠遠勝過出生在靈氣枯竭之地的嬰兒。 同時若父母祖輩乃是修士,那麼其後代子孫誕生靈根的幾率也大大提升。 故此在修行界內,幾乎所有的修仙宗門都會在靈氣豐盈之地開宗立派,而後打發門人弟子出去成家立業,生育子女傳承血脈,以便有源源不斷的修道種子進入宗門,致使道統不絕。 久而久之,宗門內因為血緣的隔閡而形成了一個個山頭,也就是修仙世家了。 世家修士往往會在所屬宗門內經營勢力,靠著血脈齊心這一得天獨厚的優勢,擠占資源,打擊其他非世家出身的弟子。 其等無論是功法寶物,還是師長教導,前輩庇護都遠遠勝過非是家族子弟的散居修士。 最後一旦宗門執掌為家族子弟所得,其等多半會徹底把持上乘修道之途,將一門一派化為一家一姓之地。 所幸大多門派中玄門世家往往不止一族,為爭大位,彼此爭奪撕扯,互拖後腿,難以得嘗所願。 加之還有不少資質出眾,際遇機緣絕佳的非世家出身的修士出頭扛起大旗,這才使局勢未曾一邊倒的糜爛。 這名為梁霄的古怪道士便是擒龍宗內梁家子弟,並且還是這梁家數百年來天資最為出眾之輩。 修道百載歲月便沖破凡俗關得以鑄就道基,並且福緣深厚之下奇遇得到一枚妖獸內丹,被其借助家族之力煉成了一枚外丹。 憑借此物其一躍成為了金丹修士以下有數的高人,著實震驚了擒龍宗高層一把,被內定為下一任掌門真人。 可如今這位不可一世的天才卻收斂了全身傲氣,滿是震驚的望著眼前背對著他獨自嗚咽抽泣的孩童。 看著他身上繚繞不息的靈氣玄光,仿佛見證著一件媲美太陽西升,煎水成冰這等天方夜譚之事。 “想不到這末法絕靈之地,竟然也能誕生擁有靈根之人,世間玄妙果然非我等修士可以窺探。”梁道士自嘲一笑。 他天資聰穎,絕非思緒駑鈍之人,結合先前屈夫子的遺言,如何還猜不出他話中之意,這絕靈域的屏障禁製,對外不對裡。 外麵的修士須要靠門中元嬰祖師耗費莫大功夫才能入得界中,可若要離去,葫中修士卻隻需找到兩界交匯關門後,借助真氣便可輕易溶開禁製,出得葫域。 先前以為這小子隻是一個凡俗,無有真氣出不得這裡,可如今他既有靈根許多事便可以嘗試了。 如此想來屈前輩想是希望自己能夠將這小子帶出絕靈葫域並授其一身功法,引其入長生大道。 梁道士隻覺此事關係甚大,牽扯了到了神霄派這一遠勝自家宗門的玄門大派。 為此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自己不過想博紅顏一笑,犯不著背上這般大的因果。 自家前途無量若冒失介入其中,恐害了自己來之不易的修為。 思量至此,他眉頭微皺的拽過蘇硯的身來,對著他梨花帶雨的哭喪臉,一聲嚴厲喝罵。 “別哭!你這般窩囊樣,怎麼替屈前輩報仇!” 蘇硯本是悲痛之中,聽了這聲喝罵。加之今夜突逢變故重重,心中早就委屈萬分,險些哭聲欲烈,好在他心性非凡,又有自知之明,若惱了眼前這道士,想來難保性命。 他臉色苦澀,但終是收斂了哭聲,心境逐漸平復了下來,扭過頭,強迫自己不去看屈夫子的屍首。 想起以後再見不到這位溫和慈祥的教書先生,蘇硯麻木的眼神下是數不清的恨意和無能的乏力感。 梁霄見了蘇硯情緒平復,神色變得漠然無比。這才頷首微微點頭,流露出幾分贊揚之意。 他盯著蘇硯的眼睛,冷哼一聲。 “我知你恨我貽誤大事,間接害死了屈前輩。” 蘇硯聞聲一顫,不自覺的低下頭來,眼神閃爍似害怕似躲閃,顯然是讓這道士說中了心中所想。 “哈哈!你是在發怒嗎,還是下定決心要貧道又或是神霄派給個交代。給我記住,看著屈前輩的遺體,今天我就教你這好運的黃口小兒身為修士的第一要旨。” “那就是在你無能無力時,最好收好你的尖爪,不要對比你強的人露出一絲一毫的敵意,那樣隻會自討苦吃,平白丟掉小命。” “先前屈前輩將你托付與我,貧道可不想教出一個將來取我性命之人。” 梁霄道士修行至今,可謂是經歷磨難險境無數,心性打磨的謹慎無比,等閑不願牽扯進無妄難纏的因果往來中,故而編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緣由來打發掉蘇硯。 “不過你我相聚一場,也算是結下一樁緣分來,貧道梁某也非小氣之人,便傳你一門法訣,就算是補償你引路之功了。” “至於屈前輩所說,你還是死心吧!貧道是不會收留你一個累贅的。” 道士見蘇硯眼神驚慌,沒有狂妄無知到以屈夫子遺言要挾,死皮賴臉的求自己收留,心中贊許一聲,嘴上卻毫不客氣的說道。 一旁的蘇硯先是聽其沒有害自己性命的心思,心中大鬆,可轉而被這道士視為累贅的譏諷言語,弄得又羞又惱。 他生平沒見過父親,自卑而生自傲,最惱別人小看了他,給梁霄這兩句話刺痛了心扉。 當下立即昂首抹乾眼淚,神情轉為倔強,對眼前這個神通廣大的梁道人再生不出一絲毫畏懼之心,那些貶損言語也隻如不聞。 至於梁霄道士口中的那門法訣,幾番波折下,蘇硯對其遠沒有起初那麼熱切期盼了。 梁霄道士對蘇硯神情變化不管不顧,一拍腰間那仿佛不知裝了多少事物的黑色錦袋。 光華一閃,右手已是多出了一本灰撲撲的書冊來,隨手一甩,被蘇硯雙手接住。 不待蘇硯查看詳情,他悠悠說道:“這本法訣密本,乃是一家小宗門傳承的根本大法,倒也精妙。” “可惜那家宗門行將就錯竟與邪道修士暗通款曲,被我撞見滅了滿門,也是便宜你我了。” 他言語有意無意的流出幾分自傲之意,想要震懾下眼前這個生於末法之地的好運小孩。 蘇硯摩挲著這本書冊的封皮,封麵上龍飛鳳舞的寫著三個大字,蘇硯倒也認的,乃是《嘯嶽訣》。 書冊的紙張好似被沙石侵蝕過,分外乾枯粗糙,蘇硯本以為是其閑置時間過久紙張老化所致,可待他好奇下暗暗使力撕扯其中一頁紙張時,卻發現其韌若牛皮,幾番用力紋絲不裂。 “不愧是仙家寶物。”蘇硯暗暗心驚。 “日後好好體悟吧!你與其他人不同,身負靈根,終究是要走這長生修行之道的。”梁霄道士感嘆一聲,忽的一指點中蘇硯眉心。 蘇硯哪能避的過這迅若驚雷的一擊,慘呼一聲,心中念叨一句:“難道我今日難逃一死?”便雙眼一黑,人事不知的癱倒在地上。 “唉!此番事了,該去見見齊師叔了,他奉命駐守此界勾離國,收善香火功德,不知如今可好。” 梁霄單手抓起蘇硯軟泥似的身軀,回頭對著屈夫子的屍首稽首一禮,口中念道:“屈前輩,恕晚輩無禮了!” 禮畢,揮袖抖出一道金符,浮於兩者之間,其上光紋陣陣晃動,帶起輪輪鎏金光暈四散開來。 梁霄咬牙劃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彈指將其打入金符中,那金符得了此血,光氣大盛,金芒閃爍,迎風展開有條案大小。 符麵對著屈夫子屍首一照,放出一道金霞,轉眼就將屈夫子屍身化為一道光華收入金符中。 而後此符,盛光褪去,又變為一道金光小符,落入梁霄掌中。 梁霄收了此符,又揮袖一拂,憑空起了一道煙塵,在假山周圍滾了一滾,再散去時,血氣血漬,碎石汙痕已全然一空。 復將神念環繞一圈,見四周再無有遺漏之處,梁霄這才暗暗點頭,將足間一點,淩空飛踏,直躍起數丈,口中念叨法訣,驀然間雙腳下多了一把赤紅飛叉,氣息澎湃,帶起陣陣血紅氣旋,卻是一件上好的飛縱之寶。 “雖說如今全身修為不足以往半成,勉強修得道基巔峰,尚不能借丹煞飛縱,但有這赤血飛叉相助,倒也不遜色金丹之輩的遁光多少了。” 梁霄立與飛叉之上,毫無不穩姿態,自顧感慨幾句,又伸手撫摸了下昏沉中的蘇硯額頭,似在默默感應些什麼,稍過一會,才滿意的抽手而回,口呼一聲“起!” 足下飛叉感應通靈,得了指令,將梁霄與蘇硯身形一裹化為一道紅光,遁出了泛月書院。 空留下滿院死不瞑目的屍身。 層層死意凝結成實質,在月色竹柏的陰影下,述說著無盡的不甘。 …… 大羽國西南淩海郡與羽京交接處,幾座荒山聳立,山嶺間無有煙火人家,也無飛禽走獸,滿是空曠荒涼之感。 一點火光亮起,照亮了一處山脊,也照出了三個模模糊糊圍繞著的人影來。 圍繞四人用枯枝爛葉搭建起的篝火間火苗噴吐,煙氣繚繞。 其中一道人影不耐煙氣被惹的輕咳幾聲,其聲清脆可人好似翠鳥啼鳴,仔細分辨可覺婉轉間隱隱透露出幾分痛意,反而更加引人疼惜,可見這道人影當是一位懷有傷勢的妙齡女子。 “寧妹,好些了沒。陸師兄,寧妹自從受了冥屍窟陰寒真氣的傷勢後,至今未愈,如今絕靈葫域內從哪裡找至陽之屬的丹藥,遷延日久恐會害了寧師妹根基呀!” 那女子身邊緊挨著一道高大人影聽見其輕咳,連忙上去噓寒問暖,關心至極,一副恨不得以身替之的模樣。 倒是那受傷的女子身影躲閃了一下,幾番回應也是不冷不熱,顯得抗拒十分。弄得那高大身影呆楞在原地,一陣歉然失落,沒了下語。 “哈哈!赤水,之前若不是你擋在寧師妹身前,替她受了陰屍功的大半勁力,如今寧師妹早已香消玉損了,這已經是你第二次救下寧師妹的性命了吧。倒是一往情深,我要是寧師妹早就離了姓白那廝,跟了赤水你享福啦。” 離篝火最近的一道瘦小人影手拿一截枯枝蹲在火旁,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邊撩撥碳火一邊意有所指的嘆道,一副與赤水交情頗深的模樣。 “可惜寧妹情絲早就纏上了白師弟,我怕是求不得美人心了……陸師弟卻是不要再說這類話了,恐壞了我與白師弟間情義。” 那高大人影聽了那陸師弟話語,心中本有幾分竊喜,可回頭見寧師妹麵露不快,隱約有幾分責怪之意躍然於慍怒的俏臉上。 趕忙話鋒一轉找了個破壞師兄情義的由頭將此事揭過。 見自己一番好心空枉費的瘦小人影卻是坐不住了。 這赤水與自己皆是宗門內的失意之人,一個困頓於嫡庶之別,天賦稟絕卻屢次被陸家嫡脈打壓,克扣修道資源以至於不得不舍身入絕域以窺金丹大道。 一個半身妖族血脈,不僅被宗門忌憚,諸多法門正傳不可習得,平日還要受同門欺辱。 二人機緣巧合下相識後,幾番互相吐露苦水,著實結下幾分交情。 “赤水雖說你的半妖之體在體修上進境頗快,一身堅軀堪比精鋼,水火難壞。可那三缺道人身為冥屍窟長老嫡傳必是得了黃泉大法真意的,你的肉身幾番受黃泉穢氣所染日後必生隱患,難以窺探上境了!” 陸師弟越說越氣,語氣高昂起來:“不光寧師妹的事,莫非你就想一輩子被姓白的壓在頭上。我記得當年可是他最為…” 可不待他把話說完,隻見一道爽朗笑聲自山崗東南處傳來:“陸師兄,過去之事何必再提。如今最重要的當是寧師妹的傷勢要緊,你說是不是呀赤水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