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的角落裡有一家牛肉麵店,坐落在兩條巷子的交匯處。不大的店麵裡有掌櫃、夥計、廚師三個人。一溜的木製家具把整間麵店分成兩個部分,廚師在鍋碗瓢盆的一側正搟著麵條,掌櫃和夥計則在另一側招呼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這幾日的生意並不好,原來門庭若市的店麵如今變得門可羅雀。掌櫃一邊撥弄著算盤一邊炫耀自己剛從外地求學回家的孩子身上學到的新成語,“但最近牛肉的價格又貴了。” “掌櫃的,那我們把麵價往上調一調吧!”夥計手腳麻利的把前桌客人留下的碗碟收拾進後廚,院子旁的老柳樹也開始抽出了新芽,鵝黃色的嫩枝盛開在陽光裡,刺得掌櫃眼睛發亮。 “真是年年過,年年過。”掌櫃嘴嘟囔著重新撥打算盤。夥計知道這是掌櫃的口頭禪,也沒有多問,他一直覺得掌櫃是個很高深莫測的人,“年年過”隻是很普通的三個字,但從他口中重復過好像有了不同的禪意。說起禪意,上次逛廟會的時候,自己還去佛寺求了一枚簽,當時的光頭和尚就在他麵前念經,“阿彌陀佛”的法號讓他覺得自己的心願能在佛祖前許的靈願。 “乾啥呢,你小心點。”廚師剛從廚房邁出1腳步,就差點被神遊天際的夥計撞了個滿懷。夥計點頭弓腰不住的道歉,廚師也沒說啥,隻吩咐他忙好來吃飯。 這間名叫“阿三”的牛肉麵店,最出名的就是牛肉,這是廚師家族代代相傳的配方,隻在很多年前,掌櫃的曾幫過廚師一個大忙,因為情誼,廚師才一直在掌櫃家做工,沒考慮去什麼大的飯店和酒樓棲身。 掌櫃的撥好算盤後就走到飯桌前,廚師早把他喜歡吃的“韭葉”寬的細麵擺在他麵前,混合油辣子的麵條上鋪著一層鹵好的紅色牛肉。 掌櫃看著牛肉,用筷子撥動了幾下,嘴上又嘟囔著牛肉貴了,年年過,年年過。 不知從哪冒出頭的夥計咬了一口碟子裡的蒜,往嘴裡呼哧呼哧填了好幾塊牛肉,還沒等嚼好,就說:“漲價吧,掌櫃,在不漲價就折本了。” “昨天鹽也漲價了。”廚師平時話並不多,他端著碗,隻吃手裡的一份,不理會桌子上放的蒜瓣和醬瓜,慢悠悠說。 “鹽都漲價了。”夥計驚訝地喊出聲,嚇跑了剛想停在柳樹上休息的麻雀。 “嚷嚷啥,嚷嚷啥。”掌櫃嫌棄得瞪了一眼夥計。“啥都漲,牛肉漲價,鹽也漲價,這才剛到四月,糧食還有半年才能收上來。我們漲價讓人家吃啥。” “不漲價現在也沒人來。”廚師終於夾了一塊碟子裡的醬瓜,他喜歡醬瓜在齒縫中作響的清脆聲,這清脆聲讓他想起去年夏天去園子裡收菜農瓜果時的樣子。最好不過過去。 掌櫃又嘆了一口氣。廚師繼續說,“你兒子回來了?” “回來了。” “咋突然回來了。” “外麵漲價的更厲害,都吃不起飯了。” “現在讀書人也吃不起飯?” “不似過去了。” “那飯呢?” 掌櫃翻動著碗裡的牛肉,牛肉上一層肥碩的肥肉裹著油辣子,好似一片火紅的高粱地,“被其他人吃去了。” “他們也不怕撐死。”夥計搖頭瞪眼地冒出一句,一碗大寬的手搟麵片刻就被消滅乾凈。廚師知道他這半大小夥子沒有吃飽,就在鍋裡多下了一碗,但牛肉隻有一份,畢竟掌櫃的這包吃喝,但也要考慮成本。 “年年過,年年過啊!”在夥計起身去盛麵的時候,掌櫃又嘟囔著他的口頭禪。他肯定是想起了過去的歲月,那是過去的歲月在他身上已然度過,所以他並不覺得恐慌。可日子還得繼續向前,未來如何?或許未來的人也會不停地講述今日的美好。誰又可知呢! 廚師想著這些話,滿口的老柳樹不知不覺中又吐出了幾個新芽。在很久之前,這裡還沒有阿三的牛肉麵,有的隻是自己和年少的夥計一同在樹邊追逐遊戲的畫麵。古城還是古城,但古城裡的一切卻不都是永久不變的,永久不變的唯有變化。老柳樹並沒有從他的目光中聽懂這些話,隻是枝椏在風中搖晃,鵝黃色的嫩芽在陽光中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