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天陰 黑雲從昨日傍晚就湧了上來,街道上刮起了風,空氣中有雨絲飄搖。唐仁坤讓人在房內點了一盆火,雲水正在他麵前練著字。 老仆人在廚房熬著稻米粥,旁邊鍋裡還煮著幾個雞蛋。這幾日,雲山的傷已好了大概,他想去灶上幫忙,但老仆人用手勢表示他傷還沒全好,把他推了出去。他隻好百無聊賴的坐在雲水旁邊看他練字。 雲水練起字來很認真,一筆一畫,年紀雖小,書法卻已經有了一些神韻,有些筆畫唐仁坤看了都不免在心裡叫好。 雲山顯然有些坐不住,他低頭看看雲水,偷偷拿手指戳他脊背,見雲水沒有理他,又抬眼瞅瞅唐仁坤。唐仁坤正在看一卷書,沒有注意雲山的小動作。見無人回應,雲山覺得無聊,伸伸懶腰,走到書架旁,從中抽出一本有繪圖的書籍,隨手翻了起來。 唐仁坤看著雲山翻起的書本,忽然想問他一些問題。他放下手中的書本,拿起茶杯,“雲山,你知道西洋的宗教嗎?” 雲山聽到唐仁坤的話後明顯愣了一下,他摸著腦袋,不知道怎麼回答,倒是旁邊的雲水開口說道。 “我聽跑商的楊大哥說過,西洋隻有一種教,他們說世間都是一位神創造的。神在第一天創造了白天與黑夜,第二天創造了空氣與天空,第三天創造了海洋、大地與山川河流。等到第六天才創造了我們人類。” 唐仁坤摸了摸雲水的腦袋,他沒想到這位山中的少年能有如此的見識,也沒想到金潭除了自己這裡還有人了解西洋的宗教。 “那一切都是那位神創造的了,這不比我們的龍神還厲害。”雲山聽了雲水的話,忍不住咋舌道。 “這本書是我在雲州當知縣的時候,一位西洋人送給我的。我當時翻了翻裡麵的內容,覺得有些話說的還挺不錯,就留了下來。當年那場大戰後,我收拾東西來金潭,本想把這本書丟了,但想了想還是放回書箱裡,它也隨我一路到了這裡。我看你拿這本書,還以為你讀過呢,就順口問問。” “我不認識幾個字,我看這書有畫,就隨手翻翻當解悶的。”雲山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這點你得跟雲水多學習,人不識字還是不行的。” “對,我哥就知道舞槍弄棒,以前還學人‘聞雞起舞’呢。” 雲山拍了一下雲水的腦袋,“別瞎說,我什麼時候摟著雞跳過舞!” 唐仁坤聽著雲山的話不由得哈哈大笑,雲水一臉委屈的看著自己的哥哥,心想就算在沒學問,也不能聽到“聞雞起舞”就想到是摟著雞跳舞吧。 “叔叔,那這本書是講什麼的?”雲水不理雲山,看著唐仁坤問道。 唐仁坤看了一眼書封麵上那綁在十字架上受苦的人,對著雲水耐心講道:“這本書叫《明世良言》,是前朝二十三年,一位旅居南洋的傳教士根據西洋宗教的教義編寫的。他說這世間是由一位神創造的,神在第六天的時候照著自己的樣子創造了一個男人,男人生活在無憂無慮的樂園中。有一天神覺得隻有一個男人,怕男人太過孤獨,就從男人身上取下一根肋骨,創造了一個女人。他們本可以在樂園無憂無慮的生活,但女人受了蛇的誘惑,不聽神的話吃了禁果,神就把他們兩人逐出了樂園。兩人在世間又生活了八百年,他們的子孫遍布世界各地,但因為他們走出了樂園,也受到了世間的誘惑,開始衍生出罪惡。神為了讓人類得到救贖,就派了自己兒子下凡,但神的兒子卻在凡間受了不公正的待遇,被釘死在十字架之上,但神在第三天復活了自己的兒子,將他升為至高,又賜給他那超乎萬名之上的名,叫一切在天上的、地上的,和地底下的都稱呼他為主。因為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耀,但因為神子的救贖,不是要定世人的罪,乃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信他的人,不被定罪;不信的人,罪已經定了,因為他不信神獨生子的名。光來到世間,世人因自己的行為是惡的,不愛光,倒愛黑暗,定他們的罪就是在此。凡作惡的便恨光,並不來就光,恐怕他的行為受責備。但行真理的必來就光,要顯明他所行的是靠神而行。” “那信了神子的話,我們就會有好生活嗎?”雲山聽了唐仁坤的話,忍不住問道。 “我不知道!”唐仁坤搖搖頭,手摸著書封麵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人,“書上說信他的人就會得到救贖,生前不僅能得到榮耀,死後就會升到天堂。” “那他肯定很厲害,不然西洋的軍隊怎麼能打敗我們呢。”雲水眨著眼睛問道,他身旁雲山點著頭。 唐仁坤拿著書不再言語,雲山雲水也沒在問,衙役走了進來,對唐仁坤說道接到了代大人的口信,今下午他就會回來。唐仁坤揮揮手表示知道,老仆人端著四碗粥走進了房內,聞到稻米的香味,雲山第一個迎上去。 “好香啊,好香啊!”雲山端起稻米粥,留著哈喇子說道,但還是把第一碗端給唐仁坤,第二碗遞給雲水,自己拿了最稀的那碗。 老仆人放下最後一碗稻米粥,對雲山打手勢說那碗最稀的是他的,他手裡這一碗比較厚的才是雲山的。 雲山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喝著粥,“老伯,我吃這一碗就行了,這比吃番薯好多了。” 這幾年雲西大旱,普通人家隻能以番薯度日,能有一碗稻米粥喝的確是件很好的事了。唐仁坤看著狼吞虎咽的雲山,把原本留給自己的雞蛋剝好了放到雲水的碗裡。雲水有些驚愕的說不用,唐仁坤讓他吃吧。雲水沒下筷子,轉頭看向哥哥的碗裡。老仆人也學著唐仁坤的樣子,把自己手裡的雞蛋讓給了雲山。 …… 代大人的轎子在傍晚時分才到達衙門。黑雲從十七日下午就湧了上來,天空陰陰沉沉,但還是大雨降落。 唐仁坤聽見門口的衙役通報代大人的轎子入了城,就讓人先把雲山押進了牢門,又讓老仆人帶雲水到自己房間去。做完這一切,他整理了一下衣帽,領著其餘人在衙門口等著代大人。 代大人下了轎子,小心的在另一頂麵前等候。一雙白皙的手從簾幕中探了出來,他穿著一身繡著錦雞的官服站到眾人麵前,唐仁坤看到官服補子心想這便是前段時間公文裡提起的巡撫大人。代大人滿臉諂媚的請巡撫大人先在衙門歇息片刻,眾人見狀,連忙跪下迎接。巡撫大人也沒多看幾眼,在代大人的引領下穿過大堂徑直走向了廂房。臨進門時,代大人讓唐仁坤整理一下這幾年的稅收材料送進來。 唐仁坤回到自己書房內,將這幾日整理的材料歸攏,走進房間。代大人坐在下首請巡撫大人喝茶。巡撫大人則靜靜的看著一本書,沒理代大人的招呼聲。 “大人。”唐仁坤走到代大人麵前,將材料遞給他。 “大人。”代大人站起身來,接過材料,恭敬地遞給巡撫大人。 “大人,下官有一事稟告。”唐仁坤遞過材料後,沒有第一時間退出去。他想把雲山的事跟代大人說一下,另外,他總覺得這巡撫大人有些麵熟。 “你沒看到巡撫大人在這嗎?” 代大人不想唐仁坤擾了巡撫大人的興致。前幾日他在臨縣探親正好遇到巡撫大人的車駕,巡撫大人想不大動聲色的來一趟金潭,代大人則想趁著這次機會看看能不能攀附上這尊大佛。他早就想升遷了,離開這“鳥不拉屎”的金潭了。 “沒事,但說無妨。”巡撫大人喝了一口茶,對著唐仁坤說道。 “近日鄉紳賀淳買下了幾個鄉村的山林,山林中有村民的‘陰地’。賀淳借鏟平‘陰地’一事要挾村民。村民本想在元宵節晚上與賀淳商談此事,可沒想到起了一點沖突,現有一名村民被押在衙門裡。” “這等小事,你秉公辦理就行。” “為什麼鄉紳要鏟平村民‘陰地’?”巡撫大人開了口。 唐仁坤故意將雲山的罪過說輕了一點,把矛盾都轉移到了賀淳身上。代大人本就因唐仁坤之前的經歷對他有些防備,現在又怕他在巡撫大人麵前搶了自己的風頭才趕緊開口,以示自己為官公正,但聽到巡撫大人這麼問,他也不敢開口在說什麼。 “鄉紳賀淳要村民每人交兩吊銅錢,限期兩天。不交的就鏟平‘陰地’。” “現在犯人還在衙門?” 唐仁坤對著巡撫大人點點頭,巡撫大人喝了一口茶,眼睛打量了一下唐仁坤。 “唐大人,現在官居何職。” 唐仁坤聽巡撫大人喊出自己的姓氏,更加確定自己曾經見過此人,但看著他的麵目,實在想不起來。 “下官隻是一名小吏。” “會試副榜做了一名小吏?” 唐仁坤聽到“會試副榜”四個字,再看向巡撫大人的麵貌,腦海中閃過自己科舉考試時主考官的麵目,似乎能與麵前之人對應起來。。 “莫不是王然王大人?” 巡撫大人撫著胡須,露出一副你終於明白的神情。 “沒想到,幾年不見,你現在成了一名小吏了。” 唐仁坤沒聽出王大人這番話另藏的言語,他跪下來,喊了聲“老師”。自古以來,參加春闈入試的學生無論未來官職大小,主考官都對他們有半師之誼。代大人坐在一旁,聽完他們之間的言語,心涼了半截。明明這是自己給自己準備的階梯啊,怎麼反而成了唐仁坤的嫁妝。想到此,看向唐仁坤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殺氣。 “起來吧!”王大人對唐仁坤揮揮手,接著翻看唐仁坤拿來的資料,看了幾頁丟在一旁,對著旁邊的代大人說道:“代大人,這幾年金潭的稅收怎麼才這麼點?” 代大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扭頭看向唐仁坤,期待他能替自己解個圍。 唐仁坤看懂了代大人的眼神,雖說麵前的巡撫大人跟自己有“半師之誼”,可之前雲州的遭遇,讓他不敢對這份情誼有太過寄托,而代大人畢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不管未來如何,自己現在都不能得罪他。 “這幾年,金潭遭遇大旱,百姓已苦不堪言。代大人也竭盡全力收取賦稅,可實在沒辦法。”唐仁坤硬著頭皮,替代大人回話。 “那你覺得還有什麼辦法。”王大人對唐仁坤說道。代大人剛才涼了半截的心現在全涼了,雖說剛才唐仁坤替自己解了圍,但自己卻更加憎恨唐仁坤的多嘴。 “可否。”唐仁坤在腦中思緒良久,後半句始終沒有說出來,可想到雲山兄弟兩人喝粥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說了下去,“可否在寬限一些時日。” “大膽。”王大人猛地一拍桌子,嚇得唐仁坤和代大人連忙跪下。 “這時日是當今聖上定下的,吏部多番催促各省官員,豈是你一句寬限就能寬限的了。”王大人對天抱拳然後對著兩人說話,隨後又想起什麼,對著唐仁坤繼續說道:“剛才你講有鄉紳讓村民出錢,不然鏟平‘陰地’一事?” 看到唐仁坤點頭,王大人若有所思,對著唐仁坤繼續說道:“你出去把那村民放了吧!” 唐仁坤小心退了出去,走到老仆人房間內,讓雲水領著雲山回家,雲水興高采烈的跑了出去。唐仁坤坐在老仆房間內思考著什麼,老仆打著手勢向他詢問,他也沒有言語。 天完全的黑了,月光從黑雲中照了出來。代大人從房間內走了出去,給了唐仁坤一些銀錢,讓他去市場買些好酒好肉用來招待王大人。 唐仁坤接了錢,準備去往市場,剛出衙門門口遇到了雲山雲水。雲山還沒走出衙門,還裝作身上受傷嚴重,走路一瘸一拐。雲水扶著他哥哥,假裝抽泣著鼻子。 “叔叔。”還是雲水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唐仁坤。 “說了多少次了,要叫大人。”雲山皺著眉頭對雲水說話,同時眼神不經意中瞟向身後,怕有衙役聽見。他不想代大人回來後給唐仁坤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哎,不要緊。”唐仁坤摸了摸雲水的腦袋,雲水臉上綻放笑意,得意的朝自己哥哥看了一眼。 “出去後,不要惹是生非了。好好過日子。”唐仁坤把手從雲水腦袋上拿下來,對著一旁的雲山語重心長的說道。 “嗯。”雲山對著唐仁坤點點頭,剛才他被押進牢房的時候看見代大人麵色恭敬的領著一個人走進內堂,雖說他是個鄉下漢子,也猜到來人身份必定尊貴。對於自己父母墳地的事,他本不願再跟唐仁坤開口了,可還是忍不住問道:“唐大人,我看代大人領著一個人進了衙門。我父母墳地的事?” “等等吧,找個時間我跟巡撫大人說下。”唐仁坤不由得對雲山的觀察力心生詫異,他本借著匯報賦稅的事跟王大人提了一嘴鄉紳賀淳侵占村民“陰地”一事,但事後王大人讓自己退了出去,他也隻能另外在尋機會。 “那就多謝大人了。” 雲山領著雲水對唐仁坤鞠了一躬,唐仁坤扶他們起來。雲水攙著自己的哥哥向家走去,月光照在他們身上,拉出一道很長的身影。唐仁坤看著從陰雲中閃露出的月光,期待會有雨水落下。 這幾年雲西大旱的厲害,原本熙熙攘攘的集市也變得門可羅雀。米價在漲,油價在漲,肉價也在漲,唯有這遍山荒草讓柴價一路下跌。代大人給的銀錢不多,隻夠買一隻雞和一條魚。 唐仁坤拎著一隻雞和一條魚回到衙門,代大人看到唐仁坤隻買了一隻雞和一條魚回來,不由得心生怒氣,但他也知道如今物價,況且王大人曾經是他的主考老師,也不便多說什麼。他讓後廚燉雞時候加一點蘑菇,搬出藏在自己床底下的好酒,再讓衙役去找個養羊的農戶,殺一頭帶回來。 這場酒席唐仁坤本來是沒有資格進入的,王大人還是點名讓他過來陪酒。唐仁坤走入房內,對王大人和代大人分別行了一個禮,坐在了下首。 王大人拿筷子叨了一塊雞肉,酒席並不豐盛,廚師已攪破腦汁,也隻整治了三四樣菜色。代大人腦門發黑,端給酒壺給王大人倒酒。 王大人吃了一口雞肉,又吃了一口羊肉,吃來吃去還是雞湯裡的蘑菇比較對胃口。他喝了一口杯中酒,沒理代大人,直接問唐仁坤:“這蘑菇倒是不錯。” “當然,當然,這可是金潭的特產。若是大人喜歡,我讓下人準備一點。” 王大人瞪了插嘴的代大人一眼,代大人看了王大人的臉色,不敢在出聲,心中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別的巡撫出去視察,人家都是送金送銀,怎麼到自己口裡,就變成送蘑菇了。代大人不由得覺得自己前路暗淡,他想仰天長嘯,可這不是放浪形骸的勾欄。 “這是代大人去年特意讓人上山采的,風乾了留存下來的一些。”唐仁坤看了一眼麵如死灰的代大人,決定幫他轉圜一下。 “金潭的物產倒是豐饒!”王大人又吃著一塊蘑菇,對著麵前兩個人說道。 唐仁坤和代大人一下子不明白王大人話裡的意思,不知他是誇這蘑菇鮮美還是諷刺今日酒席寒磣。 “小唐,你對金潭賦稅的事怎麼看?”王大人見兩人沒有說話,開口問道。 唐仁坤心裡盤算著說辭,這個問題今下午的時候王大人已經問過了,現在再次相問,要的就不是訴苦而是解決辦法了。 “我認為如今雲西大旱,百姓入不敷出。我們可以先修建水利,保證農田豐產,在收取賦稅,這樣可長治久安。” 唐仁坤小心說出自己的說辭,這是他這幾日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雖說這樣做,頭一兩年無法正常收取賦稅,政府還要投資,但不至於現在強收賦稅,激起民變。 王大人當然聽出唐仁坤話裡的意思,若是這是太平盛世,當然可以這樣做,可如今國家群狼環伺,西北的戰事不斷,東南又有洋人作祟,正是缺錢的時候,怎麼可能再拖延下去。 “代大人,有什麼好的見解。”這次王大人把話頭問到代大人身上。 “五年交定賦稅是當今聖上的意思,小唐的話雖然有理,可我們也要在規定時間內把賦稅收取完畢。”代大人一下子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方法,隻好“踢皮球”。他現在心裡就想怎麼把這關過去,未來的事未來再定。說不定,忽然有一天西北的戰事就平定了,聖上一道減賦的旨意下來,自己也不用忙活了。 “我這幾日走訪雲西,看到田間乾旱荒蕪。”王大人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邊喝邊說,“自世祖朝就規定下來,天下田賦再不增加,況且雲西乾旱也沒有多餘的田賦可交,可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本來沒有轉機的事情換個方向可能就有了轉機。” “那大人說的轉機是指?”代大人倒有一顆活絡的心思,等到王大人話頭一完,連忙問道。 “小唐,我路上聽代大人說,這兩日金潭就要祭龍神了吧!” 唐仁坤對著王大人點點頭,祭龍神是金潭一年來頭頂的大事。二月初二的上午,眾人會齊聚一堂,烹羊宰牛,32響的鞭炮清脆的響在山間,空氣裡都是火藥的味道。 “今日聽到有鄉紳要收取‘陰地’錢,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收取‘祭祀’錢。” “這個主意我怎麼沒有想到。”代大人一拍大腿,對王大人的話相聞恨晚。 “大人,不可。這祭龍神是金潭百年習俗,若是在這上麵做文章,我怕引起百姓不滿。”唐仁坤站起身來對著王大人說道。 王大人麵露一絲不悅,但還是強壓下去,“這事再議,這幾日小唐你就陪我在金潭四處逛逛吧,我看一下這邊的風土人情再定。” 唐仁坤聽到王大人如此說,也不好再說什麼。他重新坐回座位,代大人對他使眼色,他有些不情願的起身給王大人倒酒。 王大人看著躬身給自己倒酒的唐仁坤,忽然開口問道:“小唐,你來金潭多久了。” “差不多快四年了。” “來雲西前,我看了一眼你的檔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是道武三十一年捐了一個小吏是吧!” 道武是前朝老皇帝的年號,三十一年正值第一次局部戰爭結束後。 “對!”唐仁坤對王大人說道。 “我看了你的折子,你其實沒犯什麼大的過錯。”王大人喝乾杯中的酒,饒有興趣的看著唐仁坤,“你不該得罪雲州將軍。雲州將軍祖上曾隨太宗皇帝征戰天下,又在世祖一朝深受皇恩。雲州將軍可是世祖皇帝親自下令世襲罔替的爵位,不是你一道折子就能定罪的。” 唐仁坤聽到王大人的話,腦袋一片空白。他原本以為因為戰事,朝廷無暇他顧,自己的折子石沉大海。沒想到,從頭到尾,從上到下,自己就是一隻“替罪羊”。 “你這事辦好了,我可以出麵幫你作保,如若你不願回雲州當官,可以跟我一起進京。”王大人對著唐仁坤說出自己最後一番話,他沒有等唐仁坤的回答,揮揮手讓唐仁坤退了出去。他還有事跟代大人洽談,唐仁坤隻是一名小吏,根本沒資格參與。 唐仁坤輕輕把門帶上,天邊的陰雲終於洶湧起來。月光不見,走廊黑漆漆像是瞎眼的人。細雨落下,打濕了自己的衣衫。老仆人看著淋雨的唐仁坤,撐著一把傘走進雨幕。唐仁坤看著給他撐傘的老仆,想著王大人剛才的話語,良久才開口。 “叔,你說這龍神歸了天,世間還剩下了什麼?” 老仆人打著手勢,對唐仁坤無聲的言語。唐仁坤看著他渾濁的雙眼,想著這些年的顛沛流離。 “隻剩下披著龍皮的毒蛇,妄圖宣揚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