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流民(下)(1 / 1)

獅心國 林曦遠 17654 字 2024-03-17

昨晚後半夜下過一場小雨,雨勢不大,青石地麵隻是積了一點水。天空還是陰沉沉,王大人領著代大人和唐仁坤走在鄉間小路上,幾位隨行的衙役手持水火棍跟在後麵。   雨水讓視野裡的荒草變得更加枯黃,紅色的蘆葦草沿著田埂一直綿延到視線遠方,死去的的枯樹上落滿一大群喜鵲。人們打馬從樹下走過,群鳥振翅飛行,偶爾還有白鷺從道路旁墨綠色的水泡裡起飛,田間堆積的柴火垛旁有幾隻不怕人的小野狗扒著黃土嬉鬧。   馬匹踩在小路上,昨日的雨水不大,地麵不怎麼濕滑,除卻低窪地,沒留下幾個馬蹄印。王大人今日的興致很高,他看著振翅高飛的白鷺,懊惱沒帶弓箭出門。代大人在一旁附和著王大人的說辭,王大人說這裡正月的景色像極了塞北,他也點頭稱是。實際,代大人沒去過塞北,也不知道那裡的景色跟眼前的有幾分相似,不過昨日酒局之後,他和王大人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不少,這一點是他現在分外珍惜的。   陰雲陰沉沉地追在他們身後,天空又飄起了細雨。代大人張開袖子遮住麵龐,想帶王大人去前麵的村落避避雨。王大人本想策馬奔騰一會,但看到天邊湧上的烏雲,又怕這裡田地的碎石傷了馬腿,便同意的點點頭。   還未走到村口,鄉紳賀淳就帶著一群人迎了上來。看見王大人的馬匹走近,賀淳連忙讓鼓手吹起喇叭,自己領著其它幾個村的鄉紳站在路兩邊恭敬的等候著。唐仁坤在王大人身後看著早已在此等候的賀淳等人,疑惑他們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代大人,這是?”王大人拿著馬鞭指著賀淳,對身旁的代大人問道。   “大人,這就是昨日我跟你說過的賀鄉紳。”代大人下了馬匹,剛才那一段路,已經磨得他屁股生疼。   “兩位大人。”賀淳聽到代大人說起自己的名字,連忙上前,“承蒙兩位大人遠道而來,在下特意在寒舍備下一點酒水,請兩位大人務必賞光。”   王大人在馬上撫著胡須,對賀淳點點頭,“你倒是挺機靈的。”   賀淳聽到王大人對自己的誇贊,像吃了蜜糖一樣喜笑顏開。他忙扶著王大人下馬,代大人和唐仁坤跟在他們身後走進賀淳家門。鑼鼓手在一旁不停演奏。   雖說唐仁坤知道賀淳說隻是備下一點酒水是假話,但進門後還是被他的“奢華”嚇了一跳。整個正堂都掛上了紅巾,燃著紅燭的燈籠被高高掛起,照的房內通明,桌上擺了十幾道菜,有些連唐仁坤都叫不出名字。   王大人被賀淳請到了上座,代大人緊挨著他。本來他想把唐仁坤安排在下座的,不過他聽代大人的消息,知道王大人對他有“半師之誼”,也就不好如此安排,就把他安排到了自己身邊。   賀淳吩咐家丁上酒,王大人拿起筷子看著桌上的飯菜,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下筷。   “賀鄉紳,這是熊掌吧!”王大人叨起盤中一道菜,翻來覆去的細看。   “王大人好眼力,這是山裡的黑熊掌。”   “那這是鹿尾吧。”王大人放下熊掌,用筷子指著另一盤菜對賀淳說道。   “這是上好的梅花鹿鹿尾。”   “那這是什麼?”王大人指著宴席正中最大一個盤子問道。   賀淳起身,拿起勺子,給王大人舀了一碗湯,端到王大人麵前,“這是用虎骨熬的藥湯,想來王大人一路上旅途勞頓,特給大人補補身子用。”   “大膽。”王大人猛地把筷子一摔,“現如今金潭大旱,百姓隻能以番薯充饑,你們卻在這裡大魚大肉。”   賀淳被王大人的話嚇了一跳,手裡的藥湯沒有端穩,一下子都灑在褲子上。滾熱的湯水燙得皮膚生疼,他不敢叫出聲,和其他幾名鄉紳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王大人消消氣。”代大人站起身來,重新給王大人舀了一碗湯,他看了跪倒在地的賀淳,眼裡有不爭氣的神色閃過,“這是下山準備害人的兇獸,賀鄉紳特意派人獵殺。剛好大人到了,賀鄉紳才把他們端上宴席。”   “真是這樣嗎?”王大人對著賀淳他們問道。代大人的說辭時早就和自己串通好了的,剛才生氣也是假裝。王大人混跡官場多年,自然懂得“恩威並施”一套。有時候麵子上的事改做還是得做的,況且唐仁坤還跟在自己身旁。   聽到王大人的話,賀淳等人如搗蒜一般點頭。今早代大人特意讓人給他帶了消息,說整一點野味招待王大人。雖說心裡有底,但畢竟自己不摸王大人的脾氣,生怕真惹他生氣。   “既然是這樣,那就起來吧。”王大人轉而一笑,“都是害人的兇獸,大家可要把他們都解決乾凈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大人酒色有些上臉,麵目通紅,看到時機差不多了,他拿起酒杯對著賀淳說道:“我聽代大人說馬上就要古龍神節了,各位‘祭品’準備的怎麼樣了。”   賀淳看見王大人舉杯,連忙跟著舉杯,其他鄉紳紛紛放下手中的筷子,也一起舉杯,“托大人洪福,今年還能祭祀大三牲。”大三牲是指豬、牛、羊。   王大人聽到後點點頭,接著說道:“最近幾年國家動蕩,當今聖上分擔軍費到各省,限期五年。我這次巡訪雲西,也是為了此事。昨日我看了一眼本地的賦稅資料,發現連一半都沒收取上來。”   王大人沒有繼續說後半句話,他端著酒杯看著眾人的反應。   “國家大事,義不容辭,我賀某人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人,可也願意為國家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現捐白銀一百兩,龍神節當日三牲祭祀的禮錢也一並捐獻。”   “好,賀鄉紳深明大義。”   代大人聽到賀淳的話,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今早他就跟賀淳通過消息,昨夜他跟王大人商量過,既然田賦不能增加,可通過各種節日祭祀、出行、燒紙收稅也能收取一大筆金銀。王大人和自己都是官府之人,此事不好帶頭說明,特挑了賀淳出麵。等事後,自然有一筆不菲的報酬給到他。   “兩位大人,此事可否事後再議。”唐仁坤聽到賀淳的話,又見了今日的局麵,想來昨夜自己退出去後,王大人和代大人兩人定有密謀。   “唐仁坤,你大膽。國家大事,豈能事後再議。”代大人朝唐仁坤大聲喊叫。昨夜唐仁坤退出去後,王大人特意擺了今天這一局試探唐仁坤的反應。他倘若順從,王大人必然可保舉他上位,事後若有麻煩,再把他推出去當替罪羊也不遲。他若不順從,正好借此機會殺一儆百。   其他幾位鄉紳聽了賀淳的話,很有默契的一齊說道“願聽大人安排”。王大人笑著捏著胡子,唐仁坤還想說什麼,王大人麵有嫌棄的讓他退出去。賀淳在一旁偷偷看向唐仁坤,表情戲虐。   雨在窗外下大了,唐仁坤走到屋簷下看著宴席上觥籌交錯的眾人眼神慢慢模糊。賀淳家裡的家丁來來往往的忙碌在宴席與廚房之間,沒有一人理會屋簷下的自己。頭一次,唐仁坤發覺普天之大,毫無自己立足之地。   ……   二月二,龍神節   龍神節當日的金潭,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有錢的人家用幾丈高的竹竿挑起絲綢,讓絲綢在風中狂舞,模擬出神龍在空中飛翔的樣子。沒錢的人家則在堂前點起幾根蠟燭,拿出雕刻龍頭的木牌或者畫著神龍的畫像擺在香案正中央。   賀淳這幾日的心情非常好,正月十九那天,自己應了王大人的差事,王大人也賞了自己一個“保民官”做做。他今日穿戴整齊,從頭到尾都是新布料做的服飾。他今日要在王大人和代大人之後致詞,宣布新賦稅的實施方法,代大人也保證過,事後不僅自己繳納的稅款可以全額返還,還另有紅包奉送。   唐仁坤從賀淳家出來後就被代大人奪了職,不僅衙門的公務不許他插手,連自己的書房也被查封了。他別無他法,隻好和自己的老仆人擠在一起。狹小的房間內再放下一張床後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他那些寶貴的書籍隻好用油紙墊著放在了地上。   王大人要借“龍神節”征稅的消息不脛而走,雲山第一時間想通過自己了解近況,唐仁坤怕給他惹麻煩,並沒有相見。   大山因前幾日的雨水,蔥綠了一些,可走進一看草莖還是枯黃。賀淳讓人在山間水潭處擺上幾個香案,從隔壁縣請來的班子正唱著《龍神降妖》的戲段。   王大人和代大人很早就來了這裡,賀淳一邊讓人給兩位大人準備茶點,一邊忙前忙後的吆喝著。還沒到正午吉時,附件幾個村的村民就把這裡圍得水泄不通。提著水火棍的衙役害怕有騷亂發生,小心的圍在王大人身邊。   等到日頭高升,主話的人開嗓,宣布儀式開始,戲臺班子敲敲打打的起來,賀淳請王大人上臺。王大人走到香案前,代大人從旁把點燃好的三根大香遞到他的手裡。他拿著香,照著山間中間的水潭大念賀淳教給他的祭文。   “山川有靈,萬物有終。自始而開,混沌不滅。聞龍神之飛升兮,賜福於萬民;察萬民之安泰兮,還祭於神龍。”   祭文完畢,王大人把香案旁用於祈福的艾草丟進麵前墨綠色的潭水中,代大人連忙吩咐眾人把祭祀用的大三牲抬上去。王大人手拿銀刀,從每個三牲上旋下一片肉,丟到空中,示意龍神飛升於天。緊接著,再每個旋下一片,丟在大地中,示意龍神賜福於地。最後,把旋下的第三片肉丟到潭水中,示意龍神由此而生。   賀淳口呼“龍神”萬歲,帶領著一眾村民跪倒。鞭炮鳴響,在白日爆出一個又一個光點。王大人站在祭壇中間,聽著人們口中的萬歲聲,這一刻仿若自己站在世界之巔,手握無上權利。唐仁坤站在衙役一隊裡,沒有下跪,他看著祭壇周邊跪倒的人群,空中飄散的煙霧模糊他的雙眼,偶一瞬間,他覺得站在臺上的不是王大人,而是一條千年蛇妖披著人皮活了過來。   鞭炮響完後,下人把祭祀用的三牲投進了潭水。多年的乾旱讓僅剩的潭水很淺,墨綠色的水麵一蕩開,都是黑色的淤泥。惡臭一下子從潭中彌漫上來,熏得王大人頭昏。本來還有他致詞的環節,現在也沒了一點興致。他擺手示意賀淳上臺,直接宣布賦稅“新規”。   賀淳理了理自己的帽子,深呼幾口氣走到祭臺前,伸手示意大家安靜。等到大家都看向自己時,他望著那漫山遍野的人頭心裡有些發慌。他扭頭看向王大人和代大人,王大人正坐在一旁椅子上,代大人給他斟茶。   他咽了咽口水,過了良久,在王大人越發發冷的目光中,終於開了口。   “今日,承蒙巡撫王大人來到金潭,主持今年的祭龍神,這讓我們小小的地方蓬蓽生輝啊!”賀淳本想說幾句話緩和一下氣氛,可王大人在椅子上瞪了他一眼,把他嚇得一哆嗦,連忙進入正文,“大家也都知道,近來來國家戰事不斷,原定五年交定的賦稅,可三年過去了,數額還不到一半。所以。”   “所以”二字之後的話還沒說出口,人群中就有一塊石頭扔了過來,正中賀淳腦門。   “這個稅,那個稅,你還讓不讓人活了。”人群中有人大喊,唐仁坤看向人群,沒見到雲山的身影,心裡暗自長舒了一口氣。   “大家堅持一下,稅錢不高。”賀淳捂著鮮血直流的腦袋,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   “狗官,狗官。”又有幾道聲音傳來,竟比剛才喊“龍神萬歲”的聲音還大。   王大人朝代大人看了一眼,代大人站起身來,高聲喊道:“是誰在大聲咆哮。”   迎接代大人又是一塊石子,正中他嘴巴。代大人捂著嘴,手指縫隙裡鮮血直流,嘴巴吐出來幾顆破碎的牙齒。   衙役們看見代大人受傷,手拿著水火棍上前,想從人群中揪出兇手。村民們大亂,有幾個身體弱小的人被人群撞倒,正高聲的哭喊。   “官差殺人了。”人群中又有人大喊。   “跟他們拚了。”人群中又有人說話。   唐仁坤焦急的在人群中找尋雲山的影子,剛剛那句“狗官”聽起來特別耳熟,像是他的聲音。   人群騷亂起來,幾個村民搶了挑鞭的竹子和衙役打起來。代大人見狀不好,連忙護著王大人離開。唐仁坤用衣袖遮起麵目,慌亂中被人群擠到祭壇旁。   賀淳被騷亂的人群嚇得渾身發抖,正躲在祭臺的香案下,口裡不停念著“南無阿彌陀佛,諸神保佑!”   忽然有一隻手從香案下把他提了起來,賀淳個子不高,來人倒是長手長腳。賀淳被人提在空中,雙腳不停亂蹬,口裡大呼著饒命,褲子早已被尿澆透,現渾身發出一股難聞的尿騷味。   “狗賊,睜開眼看看爺爺是誰。”   來人大喊,賀淳本來不敢睜開眼睛,但聽了他的聲音,覺得有些耳熟,顫顫巍巍的睜開雙眼,發現是雲山。   “你這狗賊,今日死到臨頭了。”   雲山一隻手提著賀淳,另一隻手握成拳頭猛擊賀淳的小腹,賀淳大呼饒命。雲山給他一拳,他就猛烈咳嗽一聲。雲山一連打了五六拳,賀淳嗓子裡發不出一點聲音,背在空中弓的像隻大蝦,褲襠的臭氣更加難聞,想來是括約肌失禁拉在褲子裡了。   雲山見狀一把把賀淳扔在地上,朝他腦袋上踢了一腳。賀淳痛苦的用手捂著臉,把背露給了雲山。雲山還不解恨,準備拿起香案上的香爐給賀淳一下,卻聽見唐仁坤在身後叫自己的名字。   “雲山,你要搞出人命嗎?”唐仁坤看著雲山,眼神兇狠。   “唐大人。”雲山慢慢放下手中的香爐。   “想想你家中的弟弟。”唐仁坤從雲山手裡奪過香爐,重重的摔在地上。銅製的香爐被砸扁一角,跌跌撞撞的掉進潭水中,香灰灑了滿地。   遠方傳來馬蹄聲,代大人指揮著衙門其他的衙役沖了過來。這次,他們沒拿水火棍,明晃晃的刀劍在太陽底下閃閃發亮。   “快走!”唐仁坤推了雲山一把,“快走。”   “那大人你怎麼辦?”剛才有不少人看見唐仁坤拉住雲山,他怕唐仁坤解釋不清。   “你快走,我自有辦法。”唐仁坤照著香臺一磕,腦袋頓時留下幾行鮮血。雲山見狀,撕下衣服,還想上前給唐仁坤包紮,唐仁坤撿起還未燃盡的香,丟在雲山身上,大喊:“快走。”   雲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壑之間。唐仁坤長舒一口氣,撕下自己的衣袖綁在頭上。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倒在賀淳旁邊,有衙役靠了過來,對著代大人大喊唐大人受傷了。   今日的天空格外澄清,白色的雲朵漂浮在藍色的天幕上,像一艘艘遠航的小船。   唐仁坤手捂著額頭被衙役抬到代大人麵前,代大人看到後沒說什麼,就讓衙役快點帶著唐仁坤快點去看大夫。   唐仁坤包紮好傷口回到衙門已經是下午了。大夫說他傷的不重,隻是一點皮外傷,但腦袋還是有些昏沉,就在醫館睡了一覺,醒來午時已過。   王大人和代大人坐在正堂喝著茶,像是等候自己。代大人看樣子是剛從鄉下返回,官靴上都是泥巴。   “我聽代大人說,你也受了傷。”王大人看見唐仁坤頭頂的繃帶,明知故問。   “受了點輕傷,不礙事。”唐仁坤本想找個地方坐下,但沒看到衙役給自己斟茶,就站在兩人麵前。   “今早作亂那群人,你能認出幾個。”   聽到王大人的話,唐仁坤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能認出幾個”既可以說沒抓到人,詢問自己這裡麵有沒有熟麵孔,也可以說抓到了人,需要自己前去辨認。唐仁坤有些擔心雲山的安危,但還是決定賭一把。   “今上午人群太騷亂,我沒看清是誰就被人打倒了。”   “是被人打倒了?”   “被人推了一把,自己磕在香案上。”   “我聽別人說,你與村民雲山很熟。”王大人終於問出了唐仁坤提心吊膽的事情。   “前段時間,他跟賀鄉紳起沖突時關在衙門裡,見過幾麵。”唐仁坤想來當時賀淳已經被雲山打暈了,就算自己撒謊跟雲山不熟,在王大人眼裡也是推卸責任,斷然不會發現自己放跑雲山的事。   “今上午,雲山去了嗎?”   “我沒看到他。”   “大膽,還敢狡辯。”王大人猛地一拍桌子,對著唐仁坤咆哮道,“來人,將他給我拿下。”   衙役們湧了進來,他們平時很敬重唐仁坤的為人,待看到王大人下令要將唐仁坤拿下後,都站在原地沒有下手。   “大膽,你們也要造反嗎?”代大人站起身來,對著衙役一通亂罵,他可不想這個時候觸王大人的逆鱗。   衙役們慢吞吞的準備動手,唐仁坤示意他們先不要動,接著對王大人說道:“大人,學生不知所犯何罪。”   “聚眾謀反,阻礙本官頒布賦稅新政,還不知所犯何罪?”王大人壓根沒理會唐仁坤口中“學生”二字。   “以各種借口強征賦稅本就不合理,再說,我何來聚眾,又何來謀反。”   “放跑犯人雲山還不算謀反。”   “可有人證?”   “你非要死不悔改是吧!”   王大人拍拍手,賀淳被人從後堂扶出來。他勉強睜開雙眼,對唐仁坤露出一抹微笑。唐仁坤心中有股寒氣彌漫。   賀淳伸出手指,指著唐仁坤,說道:“大人,就是他放走雲山。”話說完,他又補了一句,“沒想到把,我是故意裝暈的!”   “還不快把他拿下。”代大人指揮著衙役們。   “冤枉!”   “你說冤枉,為何這麼晚回到衙門,為何賀鄉紳會指證你放跑雲山。”   “我,我。”唐仁坤一時語塞,回衙門晚是因為在醫館睡了一覺,放跑雲山是沒想那麼多,但他看著王大人的眼睛,還是說道:“我回來的晚,是頭昏在醫館睡了一覺,醫館的人都可以作證。”   “大人。”代大人忽然跪倒在王大人身旁,唐仁坤心裡湧出一絲暖意,覺得自己給他解圍那麼多次,這次他肯幫自己說好話了。   “大人,是下官被這廝蒙蔽了雙眼。”代大人忽然一指唐仁坤,“我本覺得此人曾中會試副榜,雖一時仕途困頓,但為人公正老實,日後是個可造之材,沒想到這廝包含禍心,假裝受傷,放跑嫌犯,又借傷情故意拖延時間,給同夥創造逃跑的機會。我懇請大人剝奪了這人的官職,待在逃同夥抓捕後一並處理。”   “給同伴創造逃跑的機會”,聽到這一番話,唐仁坤心裡頓時放輕鬆了點,看來雲山沒被他們抓到。   “唐仁坤,你可知罪。”王大人一句話將唐仁坤拉回到現實中。   “大人,我有何罪!”唐仁坤對著王大人已不再自稱學生了。   “哼!”王大人扔了一張紙到他麵前,“你自己看看吧!”   “辦事不利,辜負聖恩,阻撓巡撫,聚眾造反!”唐仁坤一字一字念出紙上的內容,他抬起頭,緊盯著王大人,“我明白了,王大人早就做好了我的百般罪證,就想有一日拿我殺一儆百啊!”   王大人扶著代大人站起身來,兩人冷冷的看著唐仁坤,沒有言語。   “那我問一下兩位大人,倘若沒有此事,日後若還有變故,是不是也會把我當替罪羊甩出去。”   聽著唐仁坤的話,王大人重新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區區小吏,不足惜。”   “我日你先人。”   唐仁坤話還沒說完,代大人就一腳踢在他臉上,讓衙役把他拖了下去。   ……   元成三年,二月二十一日   距離二月二“祭龍神”已經過去十幾日了,這其中下過幾場雨,可絕大部分還是晴天。空蕩的牢房隻有唐仁坤一個人,他聽衙役們說,代大人將自己踢暈後,本想把自己的老仆也抓進來,可遍尋了衙門上下,也不見他一絲身影。   唐仁坤心裡不免覺得有些慰藉,老仆人雖然不會說話,可從小就在自己家裡幫工,看著唐家兩代人長大成人,他實在不願意讓他跟自己受這份苦。   囚禁的日子,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從始至終,無論自己為官多麼清廉正值,都不能夠明哲保身。在上司眼裡,自己隻是一位沒有背景,能力也不夠出眾的可替代品。沒事的時候,還會被人尊稱一聲“唐大人”,有事的話就會第一個被拉出去當“替罪羊”。這本來就是一個人吃人的社會,雲州是,金潭更是。清廉正值保不住性命,能入高堂的都是滿手血汙之人。   人類造就了太多罪孽,沒有光指引著人類救贖。   自從上次堂前被捕後,王大人和代大人沒有來看過自己,自己也不想看到那兩張“虛偽”的臉。如若現在讓他選擇,他倒想看看雲水。他從雲水身上總能看到自己小時候的樣子,一樣愛讀書,一樣想為社會做貢獻,總是很美好很慈悲的去看待萬物。他靠在墻壁裡,麵對牢籠裡的黑暗,心想不知雲山會逃亡到何處,他們倆兄弟感情那麼深,他一定會帶上雲水。這顛沛流離的生活,雲水未來不知要吃多少苦啊。   監牢的衙役們會偶爾談論起新的賦稅征收辦法,他們往往喝醉了問候王大人和代大人祖上各種親戚,但沒有一個人敢當著他們兩個人的麵說不。想起這,他不由得佩服起雲山的勇氣,他敢於在人群中為“公義”抗爭,這一點就比自己強了很多。說實在的,當王大人扔給自己那張紙時,自己也想給王大人一拳,可最後還是懼怕,還是害怕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受到傷害。他不由得想起家鄉父母的墳墓,但或許自己永遠沒機會回到家鄉給他們墳前上一柱香了。他聽衙役的消息,二月二十一這天,自己要跟王大人的車駕,被押送到京城問罪。   他很想回到京城去看看自己當初考試的地方,他回憶起那隻是很小的一個地方,自己坐在小小的房間內,點著不甚明亮的油燈奮筆疾書。那時候,總感覺自己會改變這個世界。好不容易拿了功名,浮沉官場幾年,到頭來全是一場空。   衙役們給他帶上枷鎖,把他押進囚車裡。枷鎖有些重,壓著他脖子,沉重感讓他上次受傷的腦袋開始眩暈。馬車被特意圍上了一層黑布,自己隻在被押出牢房時看了一眼天空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馬車一腳深一腳淺的行走在山路中,空氣微微有了雨露的氣息。看來這幾場雨短暫緩和了大山的乾旱,自己來時雲西一片綠意盎然,走時若是能見到雲西重新迸發綠色的生機,想來也是不錯。   忽然,空氣中的氣息變換了味道。鮮血的腥氣湧入鼻頭,喊殺聲充斥耳朵。馬車一下子被倒轉了方向,唐仁坤被甩在一旁。馬蹄聲和喊叫聲此起彼伏,羽箭破空的聲音充斥在耳中,唐仁坤倚在囚車上不知所措。忽然間,黑布猛地被人掀開,陽光照了下來,刺得自己睜不開眼睛。   “大人。”   雲山的聲音響在耳邊,唐仁坤手遮著陽光勉強睜開眼睛。雲山拿刀劈開囚車鎖鏈,一把將唐仁坤拽下來。   “大人。”   “雲山,真的是你?”   唐仁坤看清來人真的是雲山,他現在頭戴白巾,手持一把快刀,身旁同樣有幾個頭戴白巾的漢字來來往往。   雲山朝唐仁坤點點頭,“得罪了,大人。”他話剛說完就把刀插進枷鎖縫隙中,猛地一旋,枷鎖應聲而斷。   “雲山,你們怎麼來了?”   唐仁坤看了一眼麵前與衙役交戰的漢子們,頓時明白了雲山是來救自己的。   “是啞叔跟我們說的。”雲山護著唐仁坤,一刀劈死一個上前的衙役。因為自己的老仆人不會說話,雲山以表尊敬,喊他啞叔。   “啞叔呢?”唐仁坤沒看到啞叔的身影,不免有些焦急。   雲山努努嘴,示意他看向身後。啞叔也拿著一把刀,護在囚車旁邊。   “我們本不想叫他來的,可他非要來。”   唐仁坤對著雲山點點頭,隨即走向啞叔,啞叔看到唐仁坤安然無恙,也靠前過來。   “兄弟們,唐大人救到了,快撤。”雲山對著眾位戴白頭巾的漢子吹了一個口哨,大喊道。   話音剛落,空氣中突然傳來火藥的味道,幾聲槍響冒著火光閃耀在眾人麵前。唐仁坤覺察到不對勁,一下子把雲山拉倒到地,“快走,他們有火槍隊。”   唐仁坤猛地爬起身來,想把雲山拽起來,卻發現雲山中了一槍,血流了一地。   “雲山,醒醒!”唐仁坤拍著他的臉,示意他醒醒。雲山被唐仁坤拍了幾下後,突然大喘氣起來,呼吸間有血從口中咳出來。   火槍隊射擊一輪後,裝填彈藥準備射擊第二輪。剛才他們突然殺出來,讓自己亂了陣腳,反應過來後,王大人讓他們迅速布置戰鬥隊形。   幾個頭戴白巾的漢子看到雲山中槍沒死,紛紛上前,扛著他身體前進。唐仁坤拉著自己老仆的手緊隨其後。這時,火槍隊裝填彈藥完畢,火手槍瞄準眾人後背,準備射擊。   唐仁坤拉著老仆人的手突然一頓,他回頭看向自己的老仆人。老仆人聽見後方準備射擊的聲音,一下子掙脫唐仁坤的手,提著刀朝火槍隊沖去。   “啞叔,啞叔。”   唐仁坤向前追去,腳步不穩,摔倒在地,“啞叔,不要,啞叔,不要!”唐仁坤大喊著,老仆人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他啞了幾十年的嗓子咆哮的發生人世間第一聲吶喊。他拖著蒼老的身體猛然跳起,想踢刀劈向麵前的火槍手。火槍手對著他在半空中的胸膛射擊,將他從空中擊落,空氣中彌漫出一團血霧。   “啞叔,啞叔。”   唐仁坤手腳並用的朝自己老仆人奔去,同行的漢子拉不住他的身體,隻好用刀柄將他敲暈。眼前黑暗漫上來之前,他看到自己老仆人倒在地上還睜著的雙眼,像極從前,自己從學堂偷偷溜回家,他小心去廚房給自己拿糖吃寵溺的樣子。   ……   等到唐仁坤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黑夜了,他身邊有人在抽抽搭搭的哭泣。他像想起什麼似得站起身來,問向走來的人,“啞叔呢?”   來人對他沉默的搖頭,他忽然想起,今日白天他的老仆人已經躺在黃土上,此生再也不能相見。   唐仁坤沉默的不言語,耳邊又傳來了哭聲,抽抽搭搭,他不由得問向來人,“是誰在哭。”   來人麵帶悲傷,示意他自己去看一看。唐仁坤剛醒來腿還有些發軟,勉勉強強站起來,走到人群之中,眾人紛紛給他讓開一條道路。他看到雲山躺在地上,胸口滿是血漬,雲水拉著他的手在一旁哭泣。   “大人。”看到唐仁坤走來,雲山勉強說出兩個字。   唐仁坤俯下身子,也握著雲山的手,語氣輕柔地說道,“傻孩子,為啥要來救我呢。”   “雲水說你是個好人。”雲山努力扯動嘴角對著唐仁坤一笑。雲水聽到自己哥哥喊自己名字,哭的更加大聲。這次雲山沒有責備他,他溫柔的看向身旁自己的弟弟,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可到頭來他最放不下還是自己的親弟弟。   “大人。”雲山麵色蒼白,喘著粗氣,看向唐仁坤,“上次你說,人死後真的能進天堂嗎?”   唐仁坤在自己書房裡跟兄弟兩人講起西洋宗教時,也說起西洋人相信人死後無罪的會進入天堂,有罪的就會被罰下地獄。   “嗯,你會進的。”唐仁坤把雲山的手貼進自己的臉龐,對他輕聲說道。   “天堂裡每天都會有稻米粥喝,有雞蛋吃嗎?”   唐仁坤又點點頭。   “可我沒受過洗禮,死後真的能進天堂嗎?”   唐仁坤猛地回想起在跟雲山兄弟兩人說起“天堂”、“地獄”時曾講過,隻有受過洗禮的人死後才能上天堂。那時候雲水問,那神之子誕生前的人是不是死後都不能進天堂。唐仁坤說根據三百年前西洋人寫過一本書,神之子誕生前的人因為沒有信仰都在地獄第一層,永遠也上不了天堂。   “誰有水。”唐仁坤對著後麵的人問道,後麵的人先是愣一下,接著把一個水袋丟給唐仁坤。   唐仁坤讓雲水把元山的腦袋墊高,拿起水袋,慢慢的把水澆在他的額頭上,在他耳邊輕輕對他說:“你信奉聖父、聖子、聖靈嗎?”   雲山對他點點頭。   唐仁坤接著說道:“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消除你生前的罪孽,撫平你心中的苦難。你因信聖子之話,故而能得到救贖。”   唐仁坤拿水在他身上虛空畫了一個十字,雲山猛烈的咳嗽一聲,隨後陷入了平靜。   唐仁坤站了起來,對著雲山默哀,眾人跟在他身後一起低頭。雲水撫在自己哥哥身上,還在哭泣。   雲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摸著雲水的腦袋,想看看自己弟弟的臉。雲水抬起頭來,雲山看他滿臉的淚水,不由得微笑起來,隨即用手指想擦掉他眼角的淚,可手指已經不聽使喚,他最後看向唐仁坤。唐仁坤對他點點頭,輕聲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雲水的。”   聽到這話後,雲山徹底閉上眼睛。   夜空有星星露了出來,地上多了一座用石頭壘成的小墳。沒有墳頭紙,沒有紙錢,也沒有貢品,隻有一個小小的人在墳前哭泣。   唐仁坤走上前,給雲水披上一件外衣,摸著他的腦袋,雲水看向唐仁坤。   “叔叔,你說我以後還會見到我哥哥嗎?”   唐仁坤指著天上的星星對雲水說道:“你看天上的星星,太陽、月亮亮起來的時候,我們看不到他們,可他們還是會在,在夜裡一切靜悄悄,大家都不會察覺的時候又相聚在天空。雖然他們之間有些距離,但誰也沒忘了誰。你亮起來,我也亮起來,在天空中永遠不分開。”   “我也想不忘記哥哥。”   唐仁坤俯下身子,點點雲水的左胸,“你哥哥永遠在你這裡,這裡是心臟的位置。”   “叔叔,我想姓石。”   唐仁坤對他的話有些疑惑。   雲水指了指葬在石頭裡的雲山,“我想連我的名字裡也不忘記哥哥,以後我就叫石雲水。”   唐仁坤摸著雲水的腦袋,看著眼前的新墳,突然很想仰望天空。小時候,他聽父母說過人死後會變成一顆星星。不知道現在自己的“啞叔”是哪顆星星,在哪裡照耀著自己。   “唐大人。”來人對唐仁坤抱拳。   “別叫唐大人,我不是官了。”唐仁坤對他揮揮手,通過別人他知道來人的姓名,就是雲山口中跑商的楊師傅。   楊師傅手指山坳,一隊火把像是長蛇般在山間穿梭,是追捕他們的官兵。   唐仁坤看著山坳中的火把,心中湧出難以形容的憤怒。一瞬間,他感覺,天父就站在自己身後,自己是他在世間第二個兒子。   ……   元成五年,二月初二,雲西金潭,龍神節。   又到一年祭祀龍神的時候了,往年最熱鬧的節日今年有些冷清。   王大人離開金潭頒布的新賦稅實施兩年以來,提前完成了朝廷下達的指標。代大人看著師爺做的報表,樂的兩天沒有睡覺,憑這一份功勞,自己升遷有望。唯一讓他苦惱的就是最近鬧得很紅火的“拜神教”,領頭的自稱是神降生在世間的第二個孩子,民眾隻要信他就能得到救贖。不過,等到自己升遷後,這就不該自己苦惱的事了,如此想來,世界頓時明朗了幾分,自己連升遷後準備要增的第三房小妾該長什麼模樣都想好了。   除了代大人,最開心的莫過於賀淳。這幾年,他作為“保民官”,明裡暗裡撈了不少好處,連賦稅指標超額的部分代大人也漏了一份“油水”給他,連以前幾個不對付的鄉紳都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今年他又是“祭龍神”的主事人。   二月二當日,像往前一樣,賀淳讓人在潭前擺好香案。這兩年前,金潭下過幾場雨,雖解不了旱情,潭水倒深了許多。   到了吉時,賀淳吩咐主話人宣布儀式開始,周邊幾個村裡的民眾來的不多,人群中倒有不少新麵孔。   賀淳把代大人請到祭臺前,同樣的祭文,同樣的流程,等到代大人準備旋下第三片肉,人群突然有了喊聲。   “請問代大人,若是龍神回潭,看到你如此惡貫滿盈,會不會把你當祭品吃了。”   眾人聽到他的話哄堂大笑,代大人麵色鐵青,緊盯著人群,看是誰開口。賀淳跳了出來,指著人群大罵,“你們怎麼敢中傷代大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熊心豹子膽我們沒吃,想必你吃了不少熊掌虎骨才敢如此為非作歹吧!”   “來人,把他拉過來。”代大人指著人群中高聲說話的那個人,讓衙役把他拉出來。   來人被衙役押到祭臺上,賀淳跟在代大人屁股後麵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   “把他的頭抬起來。”代大人吩咐衙役。   “不用。”來人慢慢把頭抬起來,看向代大人。代大人麵露懼色,緊張的後退,賀淳認出他額頭的傷疤,扶著代大人的腰,一隻手指著說:“唐仁坤。”   “是我。”唐仁坤看了一眼身後,“兄弟們,動手。”   忽然人群中發來一聲炮響,幾十名漢子脫掉外衣,露出藏在裡麵的暗器,幾下就製服了隨行的衙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其他村民見狀,紛紛抱頭準備逃竄。   “各位鄉親們。”唐仁坤對著人群大喊,人群停住腳步,看向他,“這兩年,金潭大旱,朝廷不體恤我們百姓貧苦,卻放任這狗官魚肉鄉裡。今日我們‘拜神教’要替天行道。”   人群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好,眾人紛紛跟著應和著。   唐仁坤慢慢走向代大人和賀淳,他們兩人慢慢後退,想要逃跑,回頭才發現,後路已被堵住。   “龍神已歸天,現在世間隻剩毒蛇披著龍皮魚肉鄉裡。今日我便為民除害。”   幾個漢子押著代大人和賀淳走向祭臺,唐仁坤跟在身後拿起同伴遞來的鬼頭刀站在身後。   刀光閃過代大人的臉頰,他扭頭對著唐仁坤喊饒命。唐仁坤話不多說,刀身一帶,代大人整個頭顱被砍下,血噴了旁邊的賀淳一臉。原本被押到祭臺嚇昏的賀淳被代大人鮮血一激,醒了過來,他看到代大人無頭的屍首,嚇得驚聲尖叫起來。聲音剛剛從嗓子發出,就被唐仁坤的刀光斬斷。   唐仁坤提起血泊中的兩個腦袋,對著龍神曾棲息的水潭大聲說道:“毒蛇已除,請龍神歸位!”隨後又在心裡默念道:“啞叔、雲山,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天空忽然響起雷聲,陰雲聚攏過來,山間刮起狂風,群眾對著祭臺上的唐仁坤跪拜起來。金潭人民期待多年的大雨終於落了下來。   ……   元成五年,一場史無前例的農民起義從雲西金潭爆發。短短幾年內起義軍便占據了半壁河山,兵勢之大一度席卷了這個古老帝國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