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水潑到莫爾格金的臉上,他緩慢地睜開眼皮,疲倦像堆在骨頭裡的泡沫,讓他提不起一絲力氣。 他想打量一下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黑乎乎的房間內隻點了幾個火把,三四個人手提著水桶和鞭子站在自己麵前。他意識的最後時刻是辛瑞喆舉起酒壇砸中自己的腦袋,之後便感覺天旋地轉,之前發生了什麼?有些忘記了。他感到腦袋傳來一陣疼痛,還在持續的眩暈感搞得他直想嘔吐,比腦袋更痛的是自己的肩膀。那裡好像中過槍,他記得有一朵血花從自己肩膀裡冒了出去,自己當時…… “狗賊,狗賊”他忽然像想起來什麼,對著麵前幾個人高聲罵道,生硬的中原話震得房梁都掉下了灰。 “剛醒就不老實。”一隻肥胖的手從黑暗中伸了出來,給了莫爾格金一耳光,“看來得好好治治你這張嘴了。” 莫爾格金吃了一耳光,原本就眩暈的腦袋更加暈沉。他抬頭想看清是誰打了一耳光,房間內火把的光亮不甚明亮,視線隱約裡是朱老板那張臉。 “諾海?”莫爾格金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還諾海!”朱老板又賞了他一耳光,“老子真名叫朱匯榮。” 莫爾格金被朱老板連續兩個耳光打得有些懵,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人,隨即回想起來是朱老板給了自己肩膀一槍。 “狗賊,狗賊!”莫爾格金高聲叫罵著,“你們這些漠南人,都是狡猾的狗賊。” “啪,啪,啪!”朱老板又賞了莫爾格金三記耳光,“還莫爾格金呢,還聰明呢,你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是吧!大哥,這小子好像傻了。” 李曉沒理朱老板這個“活寶”的話,他讓虎豹營士兵把火把拿近,火光中映出他瘦削的臉龐。 “莫爾格金?”李曉念著莫爾格金的名字,莫爾格金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他。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告訴我你們其他斥候部隊的方位。” “呸。”李曉話還沒有說完,莫爾格金就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我們塞北的漢子可不像你們漠南人一樣軟弱。” 李曉默默擦乾臉上的唾沫,他一旁的朱老板見狀,狠狠地把手指戳進莫爾格金肩膀的槍口處。 “讓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朱老板滿臉猙獰,把手指遞進去一寸,剛止血的傷口汩汩得冒出了鮮血。莫爾格金痛快的嚎叫。 “你不是硬骨頭,怎麼還像娘們一樣叫喊呢。”朱老板把手指從莫爾格金傷口處拿出來,指尖還滴著濃稠的鮮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然這就是你的下場。” 朱老板向一旁虎豹營的士兵使了個眼色,虎豹營士兵提起放在地上的人頭擺到莫爾格金麵前,借著火光,莫爾格金認出這是他親兵的腦袋。 剛才李曉和朱老板兩麵夾擊,虎豹營和保民團士兵將莫爾格金整個騎兵隊殲滅,隻留下莫爾格金一個活口。他們現在在辛瑞喆的家中,酒館前堂已被子彈打得粉碎,硝煙現在還未散盡。 李曉抽出“孤夜”站在莫爾格金麵前,“我現在問一句,你回答一句,不許遲疑,不許說謊。你要明白,你現在還能活著是還有價值。” “你們這些狗娘養的!”莫爾格金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破口大罵。他當然知道他的價值是什麼,可一旦把知道的情報說出來,恐怕當場就會喪命。這個時候越表現的硬氣一點,越能拖延時間。他內心還存留一些幻想,隻要拖到到白天,其它騎兵隊成員察覺出不對勁,把他的消息報告給巴特爾將軍後,巴特爾將軍就會領大軍前來踏平白馬城,自己也能獲救。他名字不愧是“塞北語”中“聰明”的意思,小算盤打得啪啪作響。 李曉見到他破口大罵,也不廢話,揮動長刀掠過臉頰。莫爾格金感到耳邊一陣寒冷,劇痛就隨即傳來。他被捆綁住的身子在木樁上不停抖動,口中發出悲鳴。李曉剛才一刀,割下了他一隻耳朵。 “你若在不配合,下一刀我便割你另一隻耳朵。還不配合,我就刺瞎你的雙眼。”李曉提刀,指向莫爾格金的麵龐,長刀仿佛自帶寒風,刺得他麵目生疼,“等到你耳朵、眼睛、鼻子都被我割下來,我便砍斷你的雙手雙腳,隻留下一個舌頭。” “狗賊。” 莫爾格金話音還未落下,李曉抖動手腕,一刀旋下他另一隻耳朵,隨後把刀刃放在他太陽穴上,血順著刀刃從他的臉頰旁流下。 “不要妄圖掙紮了。”朱老板看著還在嘴硬的莫爾格金,像看破他心思一樣說道,“你留在虎頭鎮的騎兵隊都被我們消滅了。” “不可能。”莫爾格金如當頭棒喝,他並未理會李曉放在他太陽穴旁的刀刃,對著朱老板咆哮著,“你們這些漠南人都是愛說謊的雜種。” 李曉刀鋒遞進,沿著太陽穴劃過他一隻眼睛,刀鋒停在他眼窩處並未在繼續前進。莫爾格金痛的大叫。 “你還不信?”朱老板拍拍手,對著門口說道,“進來吧。” 辛瑞喆聽見朱老板的聲音,硬著頭皮推門而入,她女兒跟在他身後,解決完莫爾格金的騎兵隊後,她換了一件衣服。 “千戶大人,朱大人。”辛瑞喆對著李曉和朱老板行李道,她女兒也學著他父親的模樣對兩位問號,隻是多對李曉行了個“萬福”。 李曉對著他們兩人點點頭,他看向辛瑞喆的女兒,看見她換了一件衣服,仿佛像重新認識了一個人。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朱老板抓起莫爾格金的腦袋,指著辛瑞喆二人讓他看向那邊。 辛瑞喆看著被割下雙耳的莫爾格金,腿不聽使喚的抖起來。他摸著帽子下自己殘缺的耳朵,心裡叫著一聲僥幸,還好自己肯配合李曉,不然也是這個下場。辛瑞喆的女兒則看了一眼莫爾格金如今模樣,心裡大叫一聲痛快,隨即把目光轉向李曉,眼中都是他持刀而立的樣子。 “不可能,不可能。”莫爾格金睜大唯一剩下的眼角,不可置信的用塞北語對著李曉二人大叫,“她怎麼可能會在這,怎麼可能會在這。” 莫爾格金口中的“她”當然是指辛瑞喆的女兒,前一刻他還做著自己終會獲救的美夢,現在從心底湧起的絕望如同潮水,將自己整個包圍,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不能呼吸。 李曉看著麵如死灰的莫爾格金,將“孤夜”上麵的血跡擦乾後,收刀入鞘。虎豹營士兵跟著他的腳步走向房間另一把,火把照亮的微光中顯現出黑暗中另外一位被捆綁的人。 “看清對麵的人是誰了嗎?” 李曉對著麵前的人說話,麵前的人被人用布條封住了嘴巴,隻好用力的點頭。 “知道不合作的下場了吧?” 李曉繼續問話,麵前的人聽後更加用力的點頭。 “匯榮,這兩人你分別問話,事後對照他倆的說辭。萬一有誰說謊,就按我的辦法,隻給他留下一條舌頭。” “明白。”朱老板點點頭,隨後走向李曉麵前的人,用塞北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現擔任什麼職務?” 虎豹營揭下他嘴裡的布條,他迅捷的回答道:“大人饒命啊,我叫博忽,是莫爾格金的手下。” “來白馬城所為何事?” 還沒等博忽回答,聽到他大喊饒命的莫爾格金抬起頭喊道:“博忽你這個狗雜種。” 莫爾格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身旁的虎豹營士兵朝臉上抽了一鞭子,他忍著痛還想痛罵,被虎豹營士兵連連揚起的鞭子打得求饒。 博忽看見莫爾格金被鞭打的樣子,咽了咽口水,隨即更快速的回答道:“我是受莫爾格金將軍指令,來白馬城做內應。” 朱老板聽到他的回答點點頭,他身旁的虎豹營士兵趕緊拿紙筆記錄下來。李曉感到有些疲倦,跟朱老板吩咐幾句後,提刀退了出去,辛瑞喆女兒看到他離去的背影,連忙跟了上去。 …… “千戶大人。”辛瑞喆女兒的聲音響在自己身後。 “怎麼了?”李曉突然停住腳步,他沒想到辛瑞喆女兒跟得自己那麼近,一不小心把她撞進了懷裡。 辛瑞喆女兒肉眼可見的紅了臉龐,她像受驚的小兔子般從李曉懷中彈開,站在他麵前不再說話。 “怎麼了?”寒風帶起李曉的聲音回蕩在漆黑的庭院裡。 大雪還在下,他們從柴房走出的兩行腳印慢慢被雪掩蓋。辛瑞喆女兒不敢抬頭看向李曉的麵龐,隻盯著他的靴子,看雪花慢慢掉落到黑色的皮靴上。 “你怎麼了?”李曉把手伸向她的臉龐,說出第三句話,“感冒了嗎,怎麼臉紅得那麼厲害。” 辛瑞喆女兒感受著李曉手掌的溫度,剛剛明明是這隻手提刀指向莫爾格金,在自己鼻子裡卻沒有血汙的味道。 “感謝千戶大人。”辛瑞喆女兒像突然想起來什麼,趕緊跟李曉道謝,並做了今天第二個“萬福”。 “不用客氣,這是我們軍人應該做的。”李曉對她微笑道,“外麵還在下雪,你站在雪地裡不冷嗎?” 辛瑞喆女兒搖搖頭,隨後像是誤會了李曉的意思害羞的低下頭,但又覺得李曉可能話有所指,忍不住有些惱怒,開口說道:“千戶大人,雖然我已經不是清白身子了,可我不是那種人。” 李曉被她的一番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尷尬的站在她麵前,一時沒理清頭緒,“姑娘,何出此言?” 辛姑娘看著一臉茫然的李曉,隨後意識到可能是自己過度解讀他話裡的意思。她本想道歉,可又忍不住突如其來的委屈,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看著李曉不發一言。 李曉看著眼中含淚的辛瑞喆女兒,本就茫然的頭腦現在更加手足無措。他細細回想之前的言語,才像恍然大悟般對辛姑娘賠罪道:“還請姑娘見諒,我是一個粗人,不會說話。” 辛姑娘看著滿臉誠懇對自己一本正經賠罪的李曉,慢慢展露笑顏。她伸手接著雪花,雪花在觸及她指尖的一刻就化為水滴。 “還未請教千戶大人姓名?”等到雪花融化在手中的一刻,她終於鼓起勇氣,問出自己心裡的問題。 “李曉,木子李,破曉的曉。” “李大人今年貴庚?” 李曉聽到她下一個問題有些愣了一下,他本不想回答,但又害怕她莫名在自己麵前流淚,還是說道:“我是道武二十四年生人。” “道武二十四年”辛姑娘在心裡盤算著李曉的年紀,現在是黃治五年,原來他23歲了。 “大哥。” 就在辛姑娘還是心裡盤算李曉年紀的時候,朱老板的聲音從柴房外傳來。 “怎麼了?”李曉站在雪地上等到朱老板走來,他身後還跟著辛瑞喆。 “文君,你怎麼在這裡?”到底是當父親的人眼尖,看到自己女兒跟李曉站在雪地上,辛瑞喆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父親。”辛文君又紅了臉,“我在跟李大人道謝呢,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朱老板走到李曉身邊,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肩膀,對他露出一個“玩味”的表情。 李曉對他努努嘴,示意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辛瑞喆看著他倆的小動作,更加狐疑的看向李曉。李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知為何不敢對視辛瑞喆的眼睛。還是朱老板講義氣,拉著李曉的肩膀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大哥,你可以啊!”朱老板剛進房間就忍不住說道,“魅力真大呀,一個晚上就拿下那個姑娘。” “去你的,趕緊說正事。”李曉拿起桌上辛瑞喆給他們準備的瓜果扔向朱老板,但還是心想原來她叫辛文君啊,名字還挺好聽的。 “我就在想啊!”朱老板接住瓜果,坐在李曉麵前,“要是小蘇知道這事會怎麼想呢?” “你是沒話了是吧!”李曉敲了一下朱老板的腦袋,“你不亂說話,她就不會亂想。趕緊說正事。” 朱老板笑嘻嘻從懷中掏出兩份口供,先將博忽的擺在李曉麵前,指著圈出來的部分說道:“莫爾格金和博忽的口供我們對照過了,博忽隻是個小角色,如你所料的不錯,主要是在白馬城做內應,平時給古木白的斥候提供給養,一旦古木白的大軍到來,就做內應。” 李曉聽著朱老板的話,用手指敲著桌麵,“邊塞之道上像白馬城這樣不設防的城池很多,除了博忽這一夥人,想必還有同樣的人隱藏在其中。” “這點我也訊問過了,博忽級別太低,了解的事情不多,可他說他來白馬城前跟自己一個同鄉的人喝過酒,他也是在做內應的,好像是在懸壁城。” “懸壁,懸壁。”李曉口中重復著這兩個字,“懸壁城可是邊境重鎮,據我所知,那裡可是有正規軍駐紮的,怎麼會被古木白的人滲透進來。莫爾格金那邊交代了什麼?” “我正想跟你說呢。”朱老板抽出莫爾格金的口供,“莫爾格金招的消息更加勁爆,巴特爾的大軍現在可能就在懸壁城附近。” “什麼?”李曉拿起莫爾格金的口供,反復閱讀起來。虎豹營士兵將他所說的內容一字不差的全都記錄進去,條理清楚,邏輯通順,“你們是怎麼讓他招的這麼徹底的。” “嘿嘿。”朱老板又用那“玩味”的表情笑了起來,“沒什麼,隻是他這輩子再做個男人是不行了。” 李曉忍不住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然後拿著那份口供思考了起來。 “大哥,你說我們現在要馬上回西都稟告這事嗎?” “來不及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李曉指著口供內容給他看,“莫爾格金隻是巴特爾的先頭部隊,目的是為了偵查西都周邊軍事布防情況。在我的印象裡,巴特爾一向和古木白不和,他覺得古木白太過軟弱,用兵不該一直求穩,想趁著我朝還在虛弱階段就迎頭痛擊。如若莫爾格金所說不錯,巴特爾這次恐怕是要通過懸壁城將大軍帶入邊塞走廊,我看他是想閃擊西都。” “那我們該怎麼辦?” “兵分兩路。”李曉伸出兩個手指,“我帶著一部分虎豹營士兵去懸壁城偵查敵情,你帶著我的虎符和剩下的人返回西都,讓錢大人火速派兵前去。” “這不行。”朱老板擺擺手,“你孤身前往太過危險了,我不放心。” “匯榮。”李曉看著他的眼睛,“玉山之戰之後,哪裡不危險。我們想拯救我們的國家,讓他不再備受欺淩,有時候就得負重而行。” 朱老板聽完李曉的話,不再說話。燈光照亮這小小一間的黑暗,可無法驅逐整個大地的陰霾。 “大哥,如果二哥在這跟你說不讓你去,你會聽嗎?”沉默很久之後,朱老板才開口說道。 “上次我聽了他的話,他就死了。我不止一次的回想起那個時候,心想若是我和他一起沖上去,會不會他就不會死。”李曉靜靜說完嘴裡的話,燈光照在他眼睛裡,忽然間,他想起了薛照,不知他們現在到哪了,離京城還有多遠。 “那我們什麼出發。”朱老板問出了自己的第二句話。 “明日。”李曉遞給他一個瓜果,“等虎頭鎮的俘虜全部安全回來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