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4軍之戰(下)(1 / 1)

獅心國 林曦遠 5888 字 2024-03-17

黃治五年十一月中,晉州   “他是騎著白馬的少年,三月和煦的春風混合著花香鋪滿他的鼻腔。他縱馬在城郭酒肆之間,飛揚的笑容掛在嘴角,好似要為整個世界增添一抹明亮。幾名衣著光鮮的小廝也騎著高頭大馬跟在他身後,他們引弓搭箭,在田野中捕獐逐兔。麵容姣好的少女則頭戴金釵,手捧著醇香的竹葉青,腰肢搖動,緩步走到他的麵前。他聞著少女幽蘭的體香,順手給自己舀了一碗酒水。三月的杏花從樹枝飄落,落在酒碗中,像一艘停泊在湖麵上的小小木舟。”   “阿嚏”從窗縫中侵入的寒風引得還在睡夢中的嶽愛英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大噴嚏。他揉著鼻腔發癢的鼻子,腦袋昏沉的從床上醒來。床榻另一側,一名皮膚白皙的女人還裹著淩亂的床單發出輕哼的鼻音。嶽愛英拍了拍她的屁股,也不管她醒沒醒,將她身子轉過來咂了一會後,心滿意足的披衣起床。   早就在門口等候的仆人聽見房間裡穿衣的窸窣聲,輕敲了敲房門,待聽見裡麵傳出“請進”的聲音後,才輕手輕腳的推門走入。   “章大人最近在忙些什麼?”嶽愛英喝了一口下人遞上來的參茶,隨口問道。   “稟告天使大人,下人不敢打聽章大人在忙些什麼!”幾名男仆人不敢接嶽愛英的話,還是為他束發的女仆人出聲回答了這個問題。   “嗯”嶽愛英抬起手掌,輕摸著女仆人的手背,滿意得點了點頭。自從十一月初京城的懿旨傳來之後,章士誠兩兄弟就對自己“侍奉”的更加貼心。嶽愛英知道,這是因為懿旨裡特意加了一句讓自己督軍的話,可每每回想起當朝大員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樣子,他心裡就說不出得意。好幾次在睡夢中,他都化身成戲文裡的兵馬大元帥,隻談笑之間,便可讓強敵灰飛煙滅……   “嘿……嘿”想到自己身披金甲,手持寶劍,立馬高坡的樣子,嶽愛英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待發現那幾名仆人在盯著吃驚後,重新回到現實的嶽愛英有些惱羞成怒的將參湯丟在了地上。茶盞落地碎成粉末,幾名仆人不知怎麼得罪了這位京城來的“天使”,全都跪在他腳邊,不停地磕頭。   “這就是‘人上人’的日子啊!”嶽愛英俯視著那幾名仆人的脊背,看著他們因害怕“抖若篩糠”的樣子,心裡忽然湧出一股被滿足的虛榮感。他緩緩起身,腳步輕緩,走在那幾名仆人身邊。仆人們不敢抬頭,隻惶恐得用餘光看著嶽愛英黑色的皮靴在身旁來來回回,內心祈禱著“天使”大人不要將怒火發泄到自己身上。   嶽愛英繞著幾人踱過幾圈後,忽然俯身,抓住了那名女仆人的衣衫後領。女仆還想出聲尖叫,就被嶽愛英一個眼神瞪回。他一隻手捏著女仆人的下巴,把她的臉扭到自己眼前。另一隻手已經不老實的攀上了她的腰肢,半個手掌已經探入衣衫之內。他抽動了一下鼻子,女仆身上的香味鼓動著他小小的喉結。他一個蠻力,將女仆堆倒在床榻上,原先床榻上的女人還想縮到一旁,卻被他一個巴掌扇到了地上。   “你們跟章大人說,這個女人我玩膩了,今天就先借他的女仆頂頂。”嶽愛英手指了被他扇到地上的女人,用他那副太監專有的尖銳嗓音對著還跪倒在地的男仆人們喊道。   見男仆人們全都識趣得低頭離開,嶽愛英脫掉上衫,蹬掉皮靴,穿著褲子將女仆整個人壓在身下。看著女仆通紅的眼眶和他一碰就顫抖的皮膚,嶽愛英忽然想起他的乾爹——大內總管太監秦英太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宮裡不比別的地方,這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嶽愛英用手剝掉女仆衣衫的時候在想,“哪裡不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   章士詮身穿重甲,持刀在城樓上四處巡視。自從京城的懿旨傳來後,章士誠將晉州城內的守軍由原先的三隊分成了四隊,輪班守衛城墻,今天輪到了丙字隊。   “楊如嶽。”章士詮手撫著被雨水澆得發黑的城墻,遠眺著城外成片的黑色軍營,口中輕念著這個名字。他皺著眉頭,陰冷的目光隱藏在頭盔下,像潛伏在暗處打量人世血肉的餓狼。隻是他不知道的是,城外“拜神教”的軍營,一個跟他有些同樣目光的人也在悄悄打量著他。   楊如嶽立在偏寨的拒馬旁,張著手中的望遠鏡觀望著晉州城中的一舉一動。他個子高挑,骨骼粗壯,卻長了一副與身材極不相符的雪貂臉。他觀測了一會兒,就將手中的望遠鏡放下,一雙與雪貂臉更不相襯的如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從鏡筒中露了出來,看向他身旁的副將——騎兵指揮使安鵬。   每次麵對楊如嶽的眼睛,安鵬的心臟都會停滯半拍。好似與他對視的這一瞬間,就如同自己行走在山路上,被身後的猛虎鎖定。他呆滯了半刻,見楊如嶽鋒利如刀的嘴唇嗡動,不敢先開口講話。   “萬裡,天王寄來的信你看了嗎?”因為安鵬的名字裡有個鵬字,楊如嶽總愛用“鵬程萬裡”這個成語裡的“萬裡”來稱呼他。   “稟告北王,上次……您……”安鵬回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竟細如蚊吶,“給我……看過。”   “嗯”楊如嶽聽完很隨意地哼出一個音節,他手指輕敲著拒馬厚重的木身,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思考片刻後,他又轉頭問向安鵬,“萬裡,你覺得我們下一步該如何?是聽從天王的命令,進攻晉州。還是保留實力,主動撤軍。”   “這……”安鵬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若是按照天王的命令進攻晉州,晉州城高糧足,守城將軍還是以能結硬寨出名的章氏兄弟,怕是討不到什麼好處。若是選擇保留實力,主動撤軍,那便是公然違抗天王的命令,一旦被神教中某些小人趁機抓住這件事攻訐北王,後果不堪設想。   看安鵬為難的樣子,楊如嶽倒是爽朗一笑,“萬裡,你是不是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啊!”安鵬聞言一驚,他有些緊張地抬首看了楊如嶽一眼,然後機械的點了點頭。   “天王這是給我出了一個‘上刀山,下火海’的難題啊!”楊如嶽戲謔的挑了挑眉,從腰間掏出一個蠟丸,遞給安鵬。   安鵬有些疑惑地接過,蠟丸中間已經裂開,裡麵塞著一張小紙條。安鵬將蠟丸捧在手心,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捏碎看看吧,我已經看過了。”楊如嶽輕聲吐字,像是在安撫安鵬的緊張情緒。   安鵬不敢捏碎蠟丸,用小拇指的指甲挑出蠟丸中的紙條,打開隻看了一眼,就感覺渾身顫抖,如墜冰窖。   “望北王萬福,賊欲西都、晉州夾擊之。”楊如嶽輕念出紙條上的內容,他那懾人的眼睛緊盯著安鵬的麵龐。被他的眼神鎖定,安鵬感覺一頭猛虎已經披上人皮活在了自己眼前,他的小腿哆嗦顫抖,好似下一秒便要忍不住跪倒在地。   “如今西王兵敗,天王不思我軍勞苦,不念我軍傷亡,竟執意讓我軍攻占晉州。”楊如嶽麵無表情,如鬼魅般輕吐出這番蠱惑人心的話語,“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本王是不會讓手下兄弟們冒著白白犧牲的風險,去打這無用之仗的。萬裡,你也是從雲西就跟著我征戰天下的老人,此刻自然會明白我的心情。”   安鵬被楊如嶽眼神驚懾的無法出聲言語,隻好機械地點頭。他沒時間分辨出楊如嶽話中隱藏的特別含義,如果是無用之仗,那他不會讓手下兄弟去冒白白犧牲的風險。可若是有用之仗,或者是說,對他的有用之仗呢?安鵬此時的腦袋如一團漿糊,自然聽不出楊如嶽話中的第二重含義。   看到安鵬的表現,楊如嶽滿意地扯動了一下嘴角,“這張紙條是我親自安插在宮裡的眼線冒著生命風險送出來的,朝廷已經打算調派西都兵馬與晉州之軍合力圍攻我部。津海距離京師不遠,這道想在上月底就已經發出了,西都的兵馬此刻也已經在前往晉州的路上了。”   “那王爺,我等該如何是好。”安鵬這才從驚懾中清醒過來,連忙詢問楊如嶽接下來的安排。   “人生在世,皆在自渡。天不渡人,人自渡。”楊如嶽說完這十六個字後,指著晉州的城頭對安鵬嘲弄道:“本王觀察這晉州城防已有五日了,想是這章士誠已經做好了要與本王野戰的準備,原先守城的將士被裁撤了一大批。不過,本王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你帶著本王的令牌傳令各營,令騎兵殿後,炮兵向前,步兵守護兩翼,今日傍晚便班師回漢州。”   “是!”安鵬低頭應答,可他還是有些擔憂的開口說道:“那天王的命令?”   “他想讓本王戰死沙場,本王偏要好端端的回到棠邑。”楊如嶽搔了搔眉毛,“不過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我們帳中不是有一些右路指揮使的兵衛嗎,將他們編在隊伍西北側,若是西都的兵馬來攻,讓他們當先鋒使。”   “是。”安鵬聽令,快步離去。   ……   雨停了幾日後又下了起來,細小的冰雹夾雜在細雨中,打在章士詮的盔甲上“鐺鐺”作響。   “章將軍,您已經巡視過城樓三趟了,現在又下起了雨,要不去城樓裡歇歇腳?”   章士詮聽見他身旁親衛操著一口濃重的湘州鄉音,停下腳步,多看了他一眼,“你是湘州哪裡人?”   “回將軍,卑職是寶慶府人士。”   “寶慶府。”章士詮大笑出聲,“離我家鄉一水之隔,我是茶陵府人。你是什麼時候當的兵?”   “回將軍,黃治三年五老爺在寶慶府衙征兵,卑職入的伍!”   “士詢啊!”章士詮重新走動起來,章士詢在家裡排行老五,他則排行老四,上麵還有兩個早夭的哥哥。章士誠則是家中老大。   “不知他最近過的好不好。”章士詮感嘆一聲,正好被登上城樓的章士誠聽到。   “誰過得好不好?”   “大哥。”章士詮身披重甲,沒法作揖,就對著章士誠微微點首,“剛聽我這一名親衛是來自寶慶府,就想到了士詢。”   “嗯”章士誠聞言也不過多追究,他轉過身看著城外的“拜神教”軍營,對著章士詮問道:“賊人可有異動。”   “並無。”章士詮搖了搖頭,“這楊如嶽就跟他名字一樣,一動不動。”   聽著章士詮的話,一向麵色嚴肅的章士誠也破天荒的扯動嘴角笑了笑,但他也不忘敲打一下自己弟弟,“也不可大意。”   章士詮應答一聲後,隨後有些鄭重的伸手屏退親衛,將章士誠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大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知道嗎,最近這嶽天使可有些放肆!”   “不必過多理會。”章士誠聞言臉色一沉,想是他已經知道了今早的事情,“他要錢就給他錢,他要女人就給他女人。既然懿旨明言讓他監軍,我們便給足他麵子。”   “不過,他也太放肆了些。”   “你跟一個閹人計較什麼?他種都沒了!”章士誠破天荒的罵了一句臟話,惹得章士詮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別笑了。”章士誠有些嫌棄的白了自己弟弟一眼,鄭重的問道:“部隊休整好了嗎?”   “好了。”章士詮點點頭,“就等西都的兵馬前來了。”   “那就……”章士誠的“好”字還沒吐出口,就聽見城外“拜神教”的營帳中響出一連串通天的鼙鼓聲。   “怎麼回事?”章士誠趴在城墻上對著身邊人大喊。   “兩位大人,對麵好像是在撤軍。”一名親衛指著城外的敵軍營帳回答道。   “撤軍?”章士誠從章士詮手中奪過望遠鏡,看向城外。楊如嶽的部隊如同潮水一般,隻在幾個呼吸之間就拆掉了小半數營帳,而一隊騎兵卻披掛整齊,往晉州城墻的東南方移動。   “敲鼓。”章士誠連忙對著身旁士兵下命令,“不能讓賊人走脫。”   “大哥,西都的兵馬還未到,就憑我們手裡的,怕是不能與北王相抗啊!”   章士誠聞言剛要猶豫,一麵描繪著黑色老虎和黑色豹子的戰旗就冒雨飄揚在晉州西北方的曠野上。在戰旗身後,幾千匹戰馬的嘶鳴聲如響在天空的炸雷,如鬼神一般突襲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