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鯨看著賈琛那一臉淡定的樣子,心中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真是死到臨頭,還在這裡裝模作樣!等到了昭獄,看你還能怎麼囂張! 至於他自己也要進昭獄的事,他剛才已經偷偷給在門外的一個小廝使眼色,讓他回去救助了。這個錦衣衛在這雅間也折騰了一刻鐘多了,想現在那邊也有信了。 馮紫英看著賈琛淡定從容的表情,心中不禁嘆道:還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啊!琛哥兒真有古之名士之風度! 賈琛這樣一番無所謂的表情,倒是讓許牧林有些繃不住了,他現在扮演的是鐵麵無私的錦衣衛,總不能突然跳忠說:嗨,這是我大哥,他的事我是不查的,就查你謝鯨。 事可以這麼辦,但話不能這麼說。在職場上,這叫——隻做不說! 可若是真的抓賈琛大哥,又有些過意不去。 他頓了頓,淡然道:“既然如此,他違反的是朝廷禮製,你應該向禮部衙門舉報,這種事項,不屬於我們錦衣衛的職權。你今日先和我回去,弄清了你的問題,出來之後,便可以去舉報了。” “你!”謝鯨剛剛還有些得意的臉色瞬間一滯,心說,特麼的,怎麼還能這麼玩啊?!這還有天理,有王法嗎?!可這些抱怨吐槽的話他有不敢說出來。 雅間裡的其他人也感覺有些疑惑,錦衣衛從來就沒有什麼具體的職權範圍,隻要他們想查的事,都是可以查的呀,怎麼到了賈琛大爺這裡,就變了呢? 正在這時,一個頭上帶著潔白簪纓銀翅王帽,係著鑲玉腰帶,麵如美玉、目似明星,貴態無方的青年走進這雅間,朗聲笑道: “錦衣府上差,你這抓人未免有些過於兒戲?當抓之人不抓,卻抓那無辜之人?!” 賈琛順著聲音看去,從容貌分辨,當是大周勛貴中最尊貴的異性王、北靜王水溶,這個哥們見了賈寶玉就很欣賞他,也是紅樓原著中為數不多的說寶玉好話的大人物。 許牧林作為錦衣衛的職員,主要職責就是監察百官,對這朝堂之上的大人物自然了然於胸,拱手作揖,道:“見過王爺。我錦衣衛按職責辦事,王爺何出此汙蔑之言?” 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後人,就是這大周勛貴體係的代表,他們的利益相近,故而多有來往,同氣連枝。今日這北靜王也是在醉仙居裡赴宴,他的車馬和下人都在樓外。 那謝鯨的小廝原本打算回家求助,結果下樓便看到王爺的車馬,當即與王爺的隨從小廝商議,找了個機會悄悄把事情稟報了正在雅間赴宴的北靜王,他便匆匆趕來救人。 北靜王水溶見這錦衣衛竟然不卑不亢,沒有要放人的意思,臉上略帶著些許怒意道: “這謝鯨是朝廷的世襲男爵,職責是宿衛京營,多年來一直盡忠職守,剛才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便要抓到那昭獄之中?而那賈琛,雖然新近立下功勛,不過目前仍然是白身,卻僭越住在那驛館,這是明明白白的大罪,為何不抓?” 他頓了頓,冷笑道:“我已知道謝鯨因為哪句話獲罪,本王也認為這話沒有說錯。想當年,我大周立國之時,四王八公十二侯攻下多少城池,立下了多少奇功,百死一生,多數也不過是封侯爵。若真是打一仗,攻一城,就像要獲封爵位,這爵位未免也太輕賤了些!” “謝鯨說的話,本王也可以重復一遍:若是此次遼東大捷的功臣便可以升官六級,獲封爵位,那真有人攻下遼東的鞍山、遼陽、撫順、開元,乃至盛京,甚至把整個遼東韃子平定了,那朝廷還能封賞他什麼呢?讓他裂土封王,加九錫,與朝廷分庭抗禮嗎?!” “本王言盡於此,錦衣府上差,是不是也要把本王抓到昭獄中去呢?!” 這若是下象棋,應當屬於猛烈的將軍,許牧林確實也有些措手不及。 倒不是不能把北靜王帶回去,而是後續可能會給沈煉大人帶來麻煩。 這些勛貴肯定要去找太後和太上皇哭訴,說皇上故意讓人打壓他們。 現在皇上和太上皇表麵和諧,父慈子孝,底下卻都在下大棋,暗流湧動。 這些勛貴,便是這棋盤上的棋眼,因為他們的門生故吏遍布軍營,幾乎掌控著朝廷的大半軍隊。 皇上的勢力要清洗他們,把這個人倒下去,換上自己人。太上皇則要保他們,也就是保自己的勢力。 錦衣衛抓個謝鯨還沒什麼,若真的把北靜王給抓了,那真的是捅了馬蜂窩了! 賈琛倒是坦然,道:“王爺明鑒,琛暫時住在總驛館,確實有其他因由,也不怕有司核查,王爺去禮部舉報也要,或者想要扭送到昭獄也罷,琛無有不從!” 他知道,那太監馮保敢這樣安排,就是不怕有人說閑話。僭越禮製這個東西,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屬於那種不上稱沒有四兩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上了稱一千斤也打不住的東西。 那什麼事稱呢? 就是領導,在這方世界,便是皇上。 皇上把這個事看成大事還是小事,結果會完全不同。 而馮保,以及他乾爹戴權,恰恰可以影響皇上的態度。 大人物還容易多想,比如這北靜王水溶若鐵了心要為難賈琛,隻要戴權那邊用幾句話一影響一下,把這個事往黨爭的方向引導。 那在皇上心中,此事就變成了:勛貴一黨故意為難目前還無黨無派的遼東功臣,這目的簡直不言自明,就是不想放手軍權,就是對皇上的不滿! 正因此,所以賈琛倒是不慌。 北靜王水溶自然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不過他對賈琛的淡然自若也有幾分詫異,感覺此子能立大功,確實有過人之處,若此子他日崛起,現在不是樹立了一個敵人嗎?! 他哈哈笑道:“本王在抵報中看到遼東大捷的消息,也對立功的英雄們心向往之,又豈會故意與功臣為難。逾越禮製的事,或者是一時疏忽,隻要及時搬離,也就不是大事。現在朝廷正式用人之際,琛哥兒獲得封賞之後,還是早日返回遼東,為國立功。” 這番話倒是說得滴水不漏,既不樹敵,也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賈璉在邊上,看著一邊是自己名義上的本家,一邊是自己的故舊,兩邊掐起來,他也很難辦啊。 現在北靜王出麵打圓場,他立刻心領神會,道:“王爺說得在理,我今日正要回去稟報老太太,老爺,讓琛哥兒明日就搬到榮寧街去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