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趙榛已經決定去艾家,當下一刻也不願耽誤。待劉鏢頭一行人牽著馬過去之後,趙榛趕緊率人往內城趕。又過了一趟蔡河到了保康門前,趙榛正要出示腰牌,忽然看見東邊有二人打著燈籠往這邊恍過來。燈籠上映著艾家字號,趙榛心念一動,揮了揮手讓眾人暫緩進城,然後閃到一邊等著這二人。 轉眼之間,這二人一前一後到了保康門前。城下燈火明亮,趙榛幾乎毫不費力地認出來走在前麵的人是艾家二少爺艾異。跟在他身後的,卻是曾陪著沈媛、艾媄去花粉巷的管家艾厚。 趙榛本就要找艾異,他突然出現在趙榛眼前,倒是省了很多事。沈充卻不認識艾異,想必隻聽說過艾異的名字,未打過交道。 趙榛有意躲在黑暗中,待艾異走到前方時,突然從後麵戳了戳他的領子:“二少爺,記得我否?” 艾異冷不丁被人一戳,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認出來是趙榛,有些出乎意料:“李公子,怎麼是你?”趙榛先前因手頭拮據,化名李秦李三郎與艾異交易大燭。艾異當時見趙榛器宇不凡,記憶猶新,所以立刻認了出來。當然,他並不知曉趙榛用的李三郎名號是假的,故仍以此相稱。 趙榛笑道:“真是巧啊!我正要到貴府尋你,想不到在此碰見了。” 沈充聽趙榛如此開場,立即猜出來眼前這二少爺應是艾家二少爺艾異,不由地往前湊了湊,認真打量艾異一番。 艾異未留意沈充在觀察自己,隻若有所思地沖趙榛問道:“李公子莫非又要用錢?” 趙榛見艾異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將他拉到旁邊僻靜之處,然後擺擺手微笑道:“前次二少爺捧場,連買帶贈從我那購了些物件,那些錢我至今還未花完。不需要用錢。” “哦……”艾異在趙榛話說完之後神不守舍地應了一聲,然後就默不作聲,恐怕並未將趙榛剛才說的這些話聽進耳中。 艾異明顯有些反常,但趙榛有事要問他,考慮不了那麼深,隻趕緊道:“二少爺,我今晚臨時來找你,卻是想向你打聽個人。” 目下汴京治安十分不霽,如此時辰找自己隻為打聽人,說明事情緊急。艾異聽趙榛這麼說,這才打起精神道:“李公子直管問。我若知,一定如實相告。即便不知,也可發動族中父老多方打聽。必定給公子一個信。” 趙榛也不囉嗦,直接問道:“二少爺,你是否有個妹妹?而令妹又有個閨中好友乃沈家的小姐?” 趙榛這麼問,艾異好像被人刺了一下,大驚失色道:“李公子,尋沈小姐何事?”驚訝之下,甚至未顧得上回答趙榛前一個問題。剛說出口,艾異又自覺不妥,趕忙補充問道:“沈小姐?李公子口中沈小姐,是哪家沈小姐?” 他的舉動無一例外落在眾人眼中,都感到有些疑惑。未待趙榛出言詢問,沈充已忍不住自趙榛身後沖了出來,萬分焦急道:“便是城東沈太史家的三姐。”艾異神色奇怪,分明在欲蓋彌彰,沈充怎能不作出聯想?沈充情急之下什麼也顧不上,將沈媛的家世脫口說了出來。 艾厚因陪著艾媄、沈媛去脂粉鋪險些中了圈套,所以在趙榛詢問沈媛下落時已經有所防備。陡見沈充沖了上來,他護主心切,閃身到沈充與艾異之間,正撞上沈充。艾厚身材高大,而沈充是文人,這一沖撞,沈充一個趔趄幾乎被撞倒在地。 趙榛趕緊扶住沈充。事情不明,他不好當場發作,隻不解地望著艾異。 朱大泰在趙榛身後蠢蠢欲動。他是趙榛的侍衛,這等事正是他本職所在。當即意念轉動,手伸入腰中摸到匕首柄上,隻待趙榛一聲令下就要出手。 眼見沖突將起,艾異來不及解釋,急忙將艾厚撥到身後,又彎下身子陪趙榛攙住沈充。 經此變故,趙榛心中不免有些慍怒,便將艾異手臂彈開,冷冷道:“二少爺剛才答應我如實相告。我看二少爺舉動,必定知曉沈小姐的下落,不知為何出爾反爾?莫非有什麼隱情不成。”沈媛在他心中是何種分量?艾異行為這般奇怪,趙榛也急了。 沈充站直了,說出發狠之話:“若是我家三姐有什麼三長兩短,休怪我與你拚命!” 艾異的心思隻有他自己清楚,卻不能為外人道。此時見趙榛反應激烈,艾異知道他們錯怪了自己。又聽到沈充言及自家三姐,艾異眼睛一亮,急忙抱拳賠罪,然後急不迭地問沈充道:“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趙榛怕沈充暴露身份,搶道:“是我族中管家。” 艾異又非愚鈍之人,豈會聽不出趙榛敷衍之意?我家三姐幾字,他聽得清清楚楚。三姐不是沈媛又是誰?則我家又是何意?看沈充的年齡裝扮且出口如此親昵,必定與沈媛有親眷關係。想到這一層,艾異忽然有些如釋重負。 他之所以無精打采,正是因為沈媛的緣故。因沈媛受到刺激,心情沮喪極了,所以一副消沉的樣子。現在突然見沈媛的親眷在眼前,艾異似乎看到了希望,心頭頓時熱乎起來。 這一刻,艾異心腸百轉千折,一瞬間忽然變得熱情萬分:“哎呀,想不到是李公子的大管家。小可有眼不識泰山,方才惹惱了族叔,還請多多見諒!”艾異也不管其他,直接呼沈充為族叔。他敬得豈是趙榛的族中管家?而是認定這管家或是沈媛的族中長輩,故當好好巴結,說不得有用處。於是說完後又沖著沈充一輯到底,看起來殷勤極了。 沈充見艾異態度前後反差巨大,又沒頭沒臉地叫自己叔叔,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由地楞在當地,任憑他行了鞠躬禮。 趙榛顧不及艾異的變化,又問了起來:“二少爺,我看你的表現當明白我們要找的沈小姐是誰。既如此,我隻問你是否知曉她的下落?” “我知曉!”艾異已經一掃方才的萎靡之態,乾凈利索地說道,毫不拖泥帶水。 此話一說,眾人無不欣喜若狂,種種不快全部拋到九霄雲外。 沈充趕緊追問道:“在哪兒?” “城東!” “哪裡?” “沈家!” “哪個沈家?” “便是沈小姐自家。” 嘶……聽艾異這麼說,趙榛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媛何時又回到自己家中?這兩天他手頭事務較多,倒是沒想到再派人回沈家看一看。屬實疏忽了。若是正如艾異所說,她兩日前已經搬回家中居住,豈不是浪費了無數良機?想到此,趙榛心中又悔又急,急問道:“你說的當真?” 艾異毫不含糊:“當真!前兩日她與家妹同住,便在界身巷我家糧行中暫為落腳,這兩天卻搬回了自家屋中……” 然後,艾異大致說了一番。趙榛這才得知自己那晚到糧食行會時沈媛正在後院,卻可惜機緣不巧二人未見著麵。 趙榛聽了一會,已經顧不得詢問沈媛又為何回到家中這些前事,隻想著眼前,急問道:“此時她還在家中?” “正是!” 艾異正是剛從沈家過來,分別時的情景歷歷在目,豈會有差?當下毫不猶豫地應道。 眾位看官看過前文,想來都清楚艾異對沈媛心存愛慕。這些天來,沈媛本與艾媄一道住在艾家的糧行中,倒也相安無事。艾異每日都能見到沈媛,可謂心滿意足。可好景不長,後來不知何故艾異的父親艾遜得知了這一事,卻不讓沈媛再住,沈媛隻得搬回自己的家中。艾異自然放心不下,日日上門探訪問候。今日亦不例外。 孰料今日他到沈家時卻見沈家來了不速之客,而沈媛對此人的態度甚為親近,艾異當時便感到心頭堵得慌。艾異在沈家呆了一會,沈媛隻草草地應付他,艾異自覺不得趣,便悶悶不樂地告辭往回走,路上又聽艾厚提及這人便是沈媛的恩人,更加悵然。所以他一路失魂落魄,直到碰見趙榛一行…… 不過,這些話艾異卻不好與趙榛明說,隻能悶在肚子裡。 趙榛自是不了解艾異心中的愁緒。既已得知沈媛身在何處,趙榛早已心急如焚,沖艾異深深一拜:“好!多謝二少爺今晚相助,李某銘記在心,永不能忘!” 趙榛轉身就要走,沈充與其他人也是如此。眾人哪裡還耐得住?個個去心似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公子,帶上我一起?” 卻是艾異出言相求。他剛才去了沈家受到冷落,不得已折返回來,現在見這一行人又要過去,艾異似乎找到了再回去的借口。 “如此也好!” 趙榛不覺他的請求有異。艾異告知這天大喜訊,隨自己過去有何不妥?於是,想也沒想點頭答應下來。 眾人一刻不敢耽誤,這就馬不停蹄地往東城沈家趕過去。行到半路,趙榛與沈充小聲商量了會。卻是提到為防沈家被人盯梢,幾人等會可待在遠處,隻讓高邁、丁小苗兩個小孩先去沈家院前探探,以免引人注意。 沈充便將高邁與丁小苗喚到身旁,從袖中掏出一絹錦帕,交給二人道:“待會你倆進了屋中,向三姐出示此帕,她便知道了。” 趙榛一看,不是那晚自己交給沈充讓他擦拭阿黃的手帕嗎?怎麼成了沈充認女兒的信物? 沈充也看出趙榛眼中疑惑,有些尷尬地在他耳旁小聲解釋:“那晚殿下交我這帕子,我本想將它洗凈了交還殿下,後來一直未有空暇。這帕子實際是三姐洗的,她認識此帕。我走時身上未帶其他物品,隻留了這帕子。現在倒好,成了現成的信物。” 趙榛心中暗道,自己與沈媛在馬上時沒聽她提過這事,想不到卻能成為二人相見的信物。再想到自己在汜水村精心製作的物件,此時亦放在袖中,待今天見到她時無論如何也要交給她。可不能喪失這麼寶貴的機會。 二人暗暗商議。艾異正熱情高漲地在前領路,哪裡知曉背後如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