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婁室麵如止水,粘罕心頭不由佩服這老狐貍腹中功夫了得。 銀術可說完之後,粘罕沉默了片刻,糾正道:“你光看見虎狼的利爪,難道看不見虎狼也有頭腦嗎?一味地勇武不可取,當勇武與計謀並重才是。” 粘罕這番話明顯偏袒自己,完顏斡女不禁喜上眉梢,附和道:“天下可馬上得之,豈能馬上治之?逆取而順守,文武並用,才是長久之計!” 銀術可未料到粘罕會幫著完顏斡女壓自己一頭,眉頭大蹙,不過強忍下來,終未當場發作。 粘罕卻未理睬完顏斡女,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回首意味深長地掃視了完顏婁室、銀術可二人一眼,悠悠道:“聽說斡離不二太子從宋國手中繳獲了五百門石炮,這無異於如虎添翼。唉……年初我與斡離不相約會師汴州城下,可是河東戰事糜爛,未能如期渡過黃河,功虧一簣,讓斡離不奪了首功。這次怕不是又要落在他之後?” 完顏婁室想了想,回道:“汴州城高池深,如無攻城利器,很難立時取下,二太子手握攻城的石炮,確實占據了優勢……” 銀術可不屑地哼了一聲,毫無顧忌地打斷完顏婁室,道:“我軍南征以來,一路攻城拔寨,何曾需要什麼石炮?我大金勇士勇武強悍,天下無敵,區區石炮何足道哉?元帥盡管放心,便是沒有石炮,我銀術可敢拍胸脯向元帥保證,這登城的首功必是我銀術可的囊中之物。” 聽他這麼在粘罕麵前誇下海口,完顏婁室隻好跟著道:“二太子雖然擁有攻城利器,不過我亦事先在城內有所安排,到此緊要關頭,正好可以啟動,若能見效,比石炮犀利百倍,說不得卻是我西路軍先入的城。” 粘罕有意激起二人的爭勝之心,見完顏婁室、銀術可言辭互不相讓,正中下懷,仰天大笑起來,笑畢得意道:“斡離衍(完顏婁室金名)素來謹慎,尚敢如此說,可見汴州城必將為我西路軍先得。哈哈哈……得斡離衍、銀術可保證,汴州何愁不下?宋國皇帝小兒,我來也!哈哈哈……” 說著,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陰鷲,憤憤道:“哼!那乳臭未乾的宋國信王竟敢給我投書,要和我約法三章,且看本帥進了城以後,讓你看看悖逆大金的下場是何!看看本帥的手段是何!” 銀術可、撒剌荅聽粘罕提到趙榛投書之事,頓時滿頭怒火,咬牙切齒,跟著咒罵起來。 完顏婁室、完顏斡女則裝聾作啞,毫無表示。 青城上群情洶洶之際,北邊忽然傳來一陣震耳的鼓聲。 舉目望去,一隊宋軍馬軍旗幟出現在汴州城下,往西疾馳,勢頭不容小覷。 宋軍竟然一反常態,主動出城進攻,粘罕有些納悶。 不一會,旗兵前來稟報,原來宋軍意在攻擊押解胡直孺的金軍遊行小隊。 粘罕指著銀術可、撒剌荅道:“你二人一貫自誇驍勇敢戰,便交給你二人解決吧。” 撒剌荅有些不滿,嘟囔道:“殺雞焉用牛刀!區區宋國小兵,讓我上場,太折身份!” 銀術可卻立即應承下來:“宋人一貫龜縮在城中,不敢應戰。此時出城主動尋戰,不過是妄圖挽回些臉麵。我們不能給他一絲機會,正好趁此殺他個大敗而歸,到時隻怕汴州城軍心更加不穩!” 銀術可深得己心,粘罕十分滿意。 撒剌荅聽銀術可這麼一說,才有所領悟,當即二話不說,拉著銀術可下了青城。 二人麾下親兵立即圍上來。 銀術可、撒剌荅身邊親兵大概二十餘人,二人點清人數,也不回營中多帶些人馬,親兵為他二人披掛齊全,奉上武器,連軍馬亦敷上重甲。 銀術可荅將馬鞭一揮,高喊道:“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區區幾個宋國騎兵敢在我大金鐵騎眼皮底下肆意來回,兒郎們隨我掃蕩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撒剌荅亦在一旁高呼:“隨銀元帥殺宋豬!” 話音未落,二人如迅雷一般騰身上馬,率領二十餘騎親兵,好似一群餓狼向西北方奔突而去。 沿途金軍多已察覺他們的意圖,所到之處,無不是一陣歡呼之聲。 整個金營群情洶洶。 “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 “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 …… 金軍呼聲此起彼伏,如巨雷轟鳴,響徹心扉,令人不寒而栗。 卻說出城尋戰的宋軍乃是王宗濋親自率領的殿前司騎兵。 金兵押著胡直孺一眾俘虜城下遊行,對城中士氣打擊尤甚。 趙桓巡視完畢之後,王宗濋送他回了皇城,回身巡視到南城,正好看見了這一幕,登時氣得七竅生煙,就要領兵出擊。 麾下將領紛紛勸諫,告他金兵強悍,不能與之直麵對抗。 王宗濋自知話已說出口,不能輕易撤回,否則士氣必將更加頹廢,恰好郭京陪在身旁,便請求郭京施法,讓天兵天將下凡相助。 郭京推辭了一陣,見王宗濋出城之意甚堅,勉強答應下來。 有郭京的法術護佑,眾將領信心大振,不再阻攔,更有甚者自告奮勇追隨王宗濋出城,懲擊狂妄的金兵。 轉眼間調集了一營騎兵,足足五百來人,甲胄鮮明,悄悄地打開了南熏門的甕城側門,沿著護龍河北岸往西追擊。 河南岸是金軍營寨,但是沿途金兵除了翹首觀望,沒人發射一箭一矢,也無人出營迎戰,眼睜睜看著王宗濋一行大張旗鼓而來。 王宗濋兵雄馬壯,軍勢極其威武,遠遠看上去倒確有幾分天兵天將派頭。 汴京城上歡聲如雷。 王宗濋每過一處,城墻上便響起一陣響徹雲霄的軍鼓聲與吶喊聲,方才沮喪的士氣慢慢振奮而起。 趙榛與姚信仲站在城墻上駐足觀望,見有人敢出城櫻金兵之鋒,亦不免受到鼓舞,恨不得一起出城殺敵,奈何身不由己,隻能跟隨士兵們一起搖旗助威。 王宗濋追擊了一段路程,見金兵始終無人敢迎戰,心情大為放鬆,自忖定是郭京法術靈驗,身旁天兵天將隱身庇佑,冥冥中壓著金兵不敢出頭,於是膽色越來越壯。 縱馬奔馳了一陣,王宗濋抬頭見前方乃是南城最西門安上門,而押解胡直孺的金兵正在河南岸。 王宗濋怕他們走脫了,高聲下令道:“隨我殺過河去,救下胡總管!” 王宗濋麾下將領士卒個個摩拳擦掌,一聲令下,一抖韁繩,無不隨著王宗濋往南奔去。 安上門前的護城橋事先被宋軍毀掉,但金軍為攻城又修繕好了,且修建得更加寬闊。王宗濋率領大隊馬兵過橋,毫無阻滯,轉眼間便過了護龍河。 押解胡直孺遊行的金兵一行已發覺宋軍騎兵沖自己而來,趕緊加快步伐,要暫避鋒頭。 奈何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宋軍騎兵越追越近,金兵不由拽著胡直孺往南邊金軍營房避去,但人力終於不逮,拖曳著胡直孺一眾負累,步伐遲緩。 金營有人出營接應,但事出倉促,一時間難以沖到跟前。 王宗濋與遊行的金兵距離越來越短,宋軍騎兵的呼喊已經隱隱傳入金兵耳中,一些宋兵見金兵近在咫尺,狠狠夾了夾馬肚,催馬沖鋒,轉瞬間沖到金兵背後。 金兵雖悍不畏死,但卻知曉戰場利害,索性轉過身,立即結下陣,十來人舉起盾牌、長槍直麵宋軍騎兵,其餘金兵則抓緊將胡直孺等人連拖帶拽往南押。 “嗡嗡嗡……” 金兵躲在盾牌後,箭矢突飛。 宋兵沒料到金兵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毫不驚慌,有條不紊地接兵布陣,猝不及防,領頭幾名宋兵被金兵一陣亂箭射下馬,座下戰馬沒有人駕馭,橫沖直撞、突奔不止,原本鮮明的隊伍頓時有些淩亂,馬蹄停滯不前。 王宗濋在後麵看得真真切切,疾呼道:“繞過去,將胡總管救回來!” 宋軍前鋒得到指令,有了方向,從容許多,無視結陣的金兵,抖動馬韁,馭馬往東西兩方迅速分開。 金兵陣中飛矢不斷,但人數太少,在數百人馬軍前麵,好似撓癢癢一般,掀不起什麼波瀾。宋兵一部分軍馬繞開金兵,後麵跟著大部軍馬從四周圍上來,將金兵小陣團團圍住,持長槍鋼弩,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亂戳亂射,眨眼間,陣中金兵全部命喪當場。 押解胡直孺的金兵往南又逃奔了十餘丈,不過宋軍騎兵很快追了上來。 忽然,東南邊一陣馬蹄聲如奔雷一般,間或無數金兵呼喝之聲。 金軍出於行馬方便,營帳之間距離寬鬆,視線無遮,這些金兵抬眼一看,見兩員金軍大將如兇神惡煞領著二十來騎,如狼似虎,風卷而來。 人未到,聲勢已到:“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 正是銀術可、撒剌荅親自率領親兵前來迎擊。 這些金兵隻當必死無疑,忽見己方大將親自出營策應,頓時大受鼓舞,高舉刀劍揚天狂呼:“金兵不滿萬,滿萬無人敵!” 喧囂已畢,紛紛麵向宋兵,瞪著血紅的眼睛,將刀架在胡直孺等人脖子上,兇相畢露。一副同歸於盡的姿態,桀驁不馴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