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兵正要發動沖鋒,銀術可、撒剌荅已率人沖到跟前,擋在兩軍之前。 “呼……哈……” 撒剌荅手持長柄大刀,一馬當先,見前方一名宋兵縱馬擋道,高呼一聲,鬆開韁繩,用腳狠踹馬鐙,立刻直起上身來,雙手揮起大刀,迎頭劈了下去。 刀鋒過處,如無物一般,宋兵所騎之馬的馬頭竟被他一刀劈成兩截。 宋兵馭馬不成,“迸”地一聲,隨著馬匹闔然倒地,被馬匹屍體重重壓在身下,昏死過去。 而撒剌荅大刀去勢不減,左右揮動,又將幾名宋兵砍下馬,身勢絲毫不滯,突入宋軍隊伍裡,好似餓狼撲入羊群,予取予奪、生殺隨意。 銀術可亦不落下風。 他使的刺齒鐵棍,五尺有餘,分量極重,但雙臂如巨蟒,揮舞鐵棍,如毒蛇吐出引信,所到之處,宋兵紛紛落馬倒地。 強將手下無弱兵。 領軍大將如此,二人身邊的親兵更加不惜性命,掄起手中各色武器,悶起頭一頓砍殺。轉眼間,擋在前頭的宋兵被殺戮地一乾二凈。 金營中接應的金兵也趕了過來。 銀術可忽然勒住馬,沖著身後喊道:“大金勇士聽令,隻許一旁觀戰,不許參戰,且看我與撒剌荅單騎破敵!” 金兵上下無不對宋軍充滿蔑視。 銀術可下令後,沒人懷疑銀術可、撒剌荅的戰力,紛紛停下腳步,不再參戰,更有甚者紛紛下馬,架起戰鼓,擊鼓助威。 王宗濋想不到半路殺出的金兵如此勇武。 他經歷過戰事,也算了解金軍,對金人並不過分迷信,卻想不到眼前兩名金軍將領如此勇武,不由地回首望了望汴京城。 此刻,汴京城上軍旗招展、戰鼓雷動,人聲鼎沸,都在觀望城下戰況。 此時若草草撤兵,對京中士氣有害無益,想到此,王宗濋咬咬牙,道:“誰能為我出戰?” 宋朝地大物博,人才濟濟,不乏熱血慷慨之士,更可況追隨王宗濋出城之人,多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早有幾人躍躍欲試。 王宗濋環首看了一圈,身後當先一人落入眼中。 此人身材高大威猛,騎在馬上如鐵塔一般威風凜凜。王宗濋認出他是殿前司馬軍指揮高師旦。 高師旦馬術精湛、武藝高強,尤甚眾人一頭,王宗濋心中坦然不少,便喊道:“高指揮,你為我迎敵!” 高師旦欣然領命,然後一扯韁繩,撥動馬頭,手持大刀,徑直沖上前去,目標正是撒剌荅。 撒剌荅見高師旦如猛虎下山一般沖向自己,豈能在氣勢上落入下風?好像鯊魚聞到鮮血,立刻舉刀左右一擺,撥開人群,露出身前空隙,縱馬飛奔迎了上來。 撒剌荅自詡馬上功夫了得,根本未把高師旦放在眼中。 眼見二人就要交鋒,撒剌荅以足尖輕踢馬腹。 馬匹往前猛躍,騰在半空中,撒剌荅借此空隙,單手掄起大刀便要橫掃前方。 孰料,電光火石之間,高師旦竟然策馬從撒剌荅馬前斜跨而過。撒剌荅一擊落空。 高師旦在橫越之中,也不轉身,忽然手持刀柄往後猛地一戳。 撒剌荅察覺到風聲後,急忙將身體緊貼在馬頸上,躲過這一刺。 “籲……” 戰馬落地,一東一西,發出恢鳴。 撒剌荅急忙扯緊韁繩,將馬頭撥向高師旦,卻見他早已縱馬麵朝自己。 撒剌荅不可思議地望著高師旦。 方才出場一戰,自己絲毫未占到便宜,更險些被眼前這宋將刺中,撒剌荅心中暗呼僥幸。 宋朝並非無人。想到此,撒剌荅收起輕蔑之心。 汴京城墻上無數宋兵目睹這一場景,見高師旦首戰告捷,群情激蕩,歡呼“萬歲”之聲如潮水一般奔騰不絕,將城下金兵“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之聲壓了下去。 高師旦提韁禦馬,冷冷地注視著撒剌荅。 二人馬匹在原地來回遊移。 撒剌荅忽見高師旦滿眼不屈的表情,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來那個叫華義的宋使,那日在河東大帳中也是這種表情,毫無臣服之意,頓時怒不可遏。 “呼……哈……” 撒剌荅暴喝一聲,縱馬飛奔,雙手舉起大刀,沖著高師旦猛劈過來。 高師旦反應雖快,策馬迎上,但終究趕不上撒剌荅先發製人。他本想持刀照著撒剌荅也劈上一刀,化被動為主動,但已然來不及,隻能在半路上化劈為擋。 “哐……” 撒剌荅這一刀眼看就要劈在高師旦的馬頭上,哪料高師旦舉起雙臂,架刀拚盡全力擋住這一擊。 兩刀相撞,巨大沖擊力令撒剌荅雙臂如同被重錘狠狠地錘了一記,又酸又痛,眼睛變得有些迷糊,便連耳畔也響起嗡嗡的聲響。 高師旦毫無異樣,刀柄牢牢地頂住撒剌荅刀刃。刀鋒距馬頭不過寸許距離,卻頂得撒剌荅無法前進半分。 “哈!” 高師旦一聲暴喝,雙手往上猛推,逼得撒剌荅馬匹前蹄揚起。 撒剌荅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去。 眼見身體即將失衡,撒剌荅趕緊撤回大刀,勒緊韁繩,才勉強穩住馬身。 高師旦卻不給他從容抽身的機會,見撒剌荅踢馬往旁邊躲避,揮起單刀急沖撒剌荅後背直劈過去。 撒剌荅縱馬往前回避,後背躲過這一擊,但高師旦大刀的刀柄極長,刀鋒下垂,仍砍在撒剌荅馬的髖端處。 好在撒剌荅的馬披覆重甲,馬匹未受傷。 但這一刀卻將連接馬甲的絆甲絳砍斷,片片鐵甲散落在地,有些散甲拖在馬尻旁,淅淅瀝瀝、哐哐啷啷,雜聲不斷,看起來實在狼狽。 撒剌荅顧不上狼狽之態,倉皇中正想穩住手腳,高師旦又一刀追來。 這一刀,他學著撒剌荅先前囂張跋扈的樣子,不拾韁繩,直起上身,雙手高舉大刀,劈頭蓋臉猛砍而下。 撒剌荅剛剛別轉馬身,抬眼看見高師旦已欺身跟到自己身旁,舉刀欲砍,不由地心中驚呼,大勢已去,想不到今日竟然命喪在宋國無名之輩手中。而他早已避無可避,萬般無奈之下,隻能閉上眼睛等待這必死一擊。 銀術可始終在一旁觀戰。 撒剌荅與高師旦交鋒不過兩三個回合,一切隻是電光朝露的時間罷了,卻想不到交戰形勢急轉如下,待他發覺場上情勢不對,準備出手搭救撒剌荅時,儼然來不及,除了眼睜睜看著自己心腹兄弟將被砍落馬下,別無他法。 “啊!” 突然,高師旦慘呼一聲。 撒剌荅自覺必死,已經放棄了抵抗,忽聽見耳旁傳來異響,睜眼一看,卻見高師旦人仰馬翻,跌落在地。 一襲鋼羽穿在高師旦脖子中,紮在泥濘裡。汩汩鮮血從高師旦脖中湧出來,登時氣絕身亡。 撒剌荅立刻意識到高師旦被人放了冷箭。 看他倒地的方向,冷箭分明來自自家金軍營中。 撒剌荅天性雖暴虐,但行事不失光明磊落。死則死矣,絕不願做暗箭傷人的無恥之徒。 想到此,撒剌荅望向身後的銀術可與一眾親兵。 他們亦麵麵相覷,不像放冷箭之人。卻不知是己方營中哪一路人馬放的箭。 王宗濋與宋軍大小將領實在沒有想到金軍如此陰辣狠毒。 中華大地上兩軍交戰素有大將單獨較量的傳統,更何況剛才乃是金人率先提出單挑,想不到卻暗藏此禍心。高師旦忽視了金人的狡猾,猝然之下,中了敵人的道。 一瞬間,宋軍陣中如炸了雷,咆哮聲、咒罵聲不斷。 幾名熱血小將無比激憤,縱馬沖上前,要將高師旦的屍首搶回來。 銀術可、撒剌荅心中有愧,勒馬退到一旁,約束住麾下士卒,任憑宋軍搶回屍首。 突然“迸”地一聲巨響,自北邊天空中射來一發巨石,重重地砸在金軍中,頓時血肉橫飛、哀號連連。 原來,宋軍在城墻上看見高師旦被金兵暗箭射死的卑鄙之舉,有人按捺不住,抬手砸開閘機,射了一發石炮。 宋軍的石炮設在高墻之上,居高臨下,攻勢極為淩厲。 金軍知道厲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銀術可急忙下令大隊往後撤,躲在屏障之後,與此同時,金營中亂箭齊射,宋軍陣中不少官兵紛紛中箭,落下馬來。 王宗濋知道金軍的弓弩厲害,眼見胡直孺已被金兵帶進營帳中,清楚今日出城目的難以實現,當機立斷,舉劍指揮宋軍往回撤。 城下宋軍舉動被汴京城上看得一清二楚。剎那間,城上百炮齊發,亂石如冰雹一般,夾雜著恐怖的呼聲,沖向金營,壓得金軍飛矢凝滯,掩護王宗濋往回撤。 王宗濋趁此時機,帶領宋軍火速回身,過了橋,沿原路往南熏門退卻。 銀術可、撒剌荅無意追趕宋軍,約束住麾下,聽憑王宗濋從容撤退。 不過,他二人身後的金軍被城上宋軍的石炮惹惱,也如同炸了鍋,自營中將雲梯、洞子、鵝車等無數攻城器械推出來,渾然不怕死,往護龍河緩緩移去。 銀術可突然想起來此地乃是完顏婁室的戰區,忍不住與撒剌荅問道:“剛才那冷箭莫不是斡離衍耍的陰謀?” 撒剌荅也有懷疑,點頭道:“哼!不是他又是誰?白白墜了我女真勇士的威名!” 二人正想細細交談,四周金兵如潮水似地往城墻攻去。箭矢如蝗蟲一般在他倆身邊橫飛,攪得二人一刻不得安寧。 撒剌荅憤憤道:“找斡離衍算賬去!” 銀術可自知完顏婁室不會承認,去了也是白去,阻止道:“與斡離衍多說無益,我們且回營中再說。”說完,提韁縱馬,率先往回走。 撒剌荅不得已,率領親兵悻悻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