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心無染,妄念不生,我人心滅,畢竟清凈。可人身處塵世,哪能不惹塵埃。 遍地的蛆蟲蠕動著,體表綠色的粘液被當成養料,體型不斷膨脹,蛆身中段兩側生出一對黃綠色薄翼,化作一個個腐臭的蠅蟲,它們聚集在一起,遮天蔽日般地朝洞內一切活物發起攻擊。 熏天的臭氣迫使肖恩筱和明樾從震驚中清醒,眼看蠅蟲群呼嘯而來,轉身逃出了山洞。 “籲~終於甩掉了那群可怕的蟲子。”肖恩筱撫著胸口,單手叉腰,大口呼吸著未被蠅蟲熏染的空氣。 蠅蟲群僅僅是略過樹叢,未做停留,縱使生長超過百年的參天巨樹,樹上那數不盡的翠綠枝葉頃刻間枯萎腐朽,原本緊實的樹皮也不斷裂解脫落,落在地上時已化作齏粉。 不止植物,棲息在叢林內的各類動物包括討厭的吸血蚊,若沾染上縈繞在蠅蟲群附近的綠色霧氣,一番無用的掙紮過後痛苦地死去。屍體表麵不斷有膿瘡冒出,流出的綠色膿液接觸到土地,抽取著土壤內的養分,滋生出黑綠色的黴菌,黴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沒過多久,整片叢林變得“綠意盎然”,隻是再也沒了生氣。 “詹揚他還在洞裡,你留在這,我回去找他。” 肖恩筱見明樾要回山洞,下意識地抓住明樾的手,勸說道:“別去!危險!” 時間緊迫,明樾不想多說哪怕一句話,他輕輕地扒掉肖恩筱的手,準備繞道而行,還沒邁開腿,胳膊再次被肖恩筱抓住。 “你也看到這群臭蟲的威力,而且洞裡還有一個怪物...那個家夥現在肯定...”肖恩筱也清楚明樾和詹揚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話不敢直說。 “滾!” 黑夜裡,肖恩筱盯著明樾離去的方向,五官似乎扭曲在了一起。 山洞內,詹揚麵朝後側巖壁雙膝跪地,隻見他低垂著腦袋,不斷有鮮血從下巴處滴落,上半身挺得筆直,雙臂仿佛脫臼般耷拉著,周身被一股淡紫色光暈包裹。紫色光暈宛若一道屏障,竟讓數以萬計的蠅蟲不敢越雷池一步。 從老白男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那刻起,詹揚進入了一個低像素世界,視野裡的一切都變得異常模糊,老白男和西裝男子更是幻化成一紅一綠兩團煙霧。紅綠煙霧糾纏之際,帶給詹揚無盡的快感。 “你—為—什—麼—不—救—我?” 老白男這才注意到一直待在近處的詹揚,他拖著腫脹潰爛的軀體走到詹揚麵前,伸手就要觸摸麵前這個一動不動之人。周圍的蠅蟲群似乎在為主人即將腐化麵前的獵物而興奮,更加賣力地振動著翅膀,震得整個山洞都嗡嗡直顫。 長滿毒瘡的肥手輕而易舉地穿過紫色光暈,老白男掐住詹揚的脖頸,張嘴吐出一大口帶著無數蛆蟲的腐蝕性毒液,毒液灑在詹揚身上,頃刻間便讓詹揚渾身潰爛。 “你—不—救—我,我—要—把—你—變—得—和—我—一—樣!”已是怪物的老白男一字一頓地說著,難得加重了語氣。 這時,沒人注意的巖壁之上,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蛇影,影中的巨蛇長著不同於任何蛇類的橄欖型腦袋,頭頂兩側似乎還生有鉤刺狀犄角。隨著詹揚身體腐蝕程度的不斷加劇,巖壁之上的蛇影愈發真實,整個巖壁也化為一片水幕,在陣陣漣漪中,一條通體黑紫色的巨蛇從“水幕”後爬了出來。 伴隨巨蛇一同出現的是一股難以描述的芳香,芳香沖淡了彌漫在山洞內的腐臭味,鉆入詹揚的鼻內,身體被腐蝕給他所帶來的無與倫比的刺激被香味驅散。老白男,蠅蟲群,火堆,甚至地上的石塊,四周的一切都在消失,最後隻剩下詹揚孤獨地跪著。 “抬起頭來。” 一個不知是何種音色,也辨別不出男女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聽到聲音,詹揚抬起頭,一輪紫色圓月冉冉升起,高懸於空,將無邊的黑暗驅散。他尋聲音傳出的方向望去,鮮花鋪路,芳草作毯,盡頭是一座由黃金製成,鑲嵌著無數華麗珠寶的王座,王座之上纏繞著一條通體黑紫色的巨蛇。 “誰在說話?”詹揚問。 “我無處不在。” “把我弄到這裡,難道就是為了陪你玩躲貓貓的把戲?” “我可以救你。” “救我?” “你的朋友在受難。” “卑鄙!” “你可以救他。” “代價呢?” 沒有回應,詹揚身下原本結實的地麵自他腳下開始化作一汪清水,水勢迅速向外蔓延,直至抵達王座,才停止躁動,最終形成一張如鏡子般的湖麵。 巨蛇扭動碩大的身軀,緩慢地爬向詹揚,其頭頂的紫月也同步下墜。當巨蛇爬到詹揚身前之時,紫月也落在了蛇首兩側的犄角之間,恰如一顆王冠上的明珠,奪目而鬼魅。 這時,巨蛇隆起上半截身子,張開血盆大口,俯沖而下,將詹揚整個吞了進去。 “有—人—救—你,該—死!” 見詹揚體表潰爛的地方不斷長出黑紫色且細密的蛇鱗,老白男再次伸出肥手,準備了結麵前這個即將成形的怪物。哪知自己的手還未觸碰到詹揚,詹揚周身那層更為璀璨的紫暈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紫暈破裂,化作紫色熒粉瞬間穿透老白男血肉,直達靈魂。 “不!” 老白男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即使他察覺到危險,收回手時也隻剩下骨掌,他趔趄地連連退後,手腕處流淌的綠色汁液被紫色熒粉吞噬,潰爛流膿的皮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眼看整條臂膀即將變成皚皚白骨,老白男驅使著蠅蟲,一部分蠅蟲化作食糧減緩紫色熒粉的侵蝕,更多的蠅蟲撲到肩胛處,瘋狂啃咬著肩胛骨上的骨肉,直至將其啃斷。老白男猶如一座肉山向後仰倒,在地上痛苦地打起了滾。 大概是覺得老白男過於聒噪,詹揚緩緩睜開眼睛,眼球上覆著的一層半透明薄膜讓他感到不適,於是又眨了眨眼,收起薄膜,露出那一對豎而細長的瞳孔。 詹揚瞅了一眼老白男,立起身子,低下頭察看著身體發生的變化。詹揚的手臂上,腿上,胸口,腰部,甚至臉上,都不均勻地分布著黑紫色的蛇鱗,肘部則長出一根片狀而向內彎曲的鋒利骨刺。他低下頭,抬起手,近十厘米長,如鋼針般的指甲相互摩擦,發出的聲音響徹山洞,刺耳而致命,惹得蠅蟲玩命似的朝他撲來。 麵對蜂擁而至的蠅蟲群,詹揚隻是抬起右手,輕描淡寫地來回翻動,周圍的空氣隨著手掌的翻動變得扭曲,靠近的蠅蟲像是被卷入旋渦那般,身體不受控製地隨著扭曲而抽搐,體內的汁液被抽離出來,頃刻間隻剩下一層乾癟的外殼。 不出半分鐘,詹揚腳邊的蟲屍已堆成一座小山。剩下的蠅蟲逃回到老白男的腹中。老白男疼痛有所緩解,他艱難地仰起腦袋,見詹揚一臉貪婪地看著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應,肚子被如鋼針般的指甲洞穿,肥胖腫大的身軀被詹揚高高抬起,體內的汁液不斷被指甲吸收。 詹揚並未立刻殺死老白男,他享受著獵物在自己手上掙紮時產生的痛苦。 變回原形的老白男鬆開了抓住詹揚胳膊的手,他沒有了掙紮的力氣,也沒了執念,眼睛變得清澈,他用盡最後一口氣開口道:“臭小子,我求你個事。你知道的,我的老夥計—托雷斯,他有個女兒,名叫‘吉娜·桑蒂斯’,找到她,然後告訴她,她的父親一直深愛著她。老夥計,我來陪你了。” “誰!” 聽到洞外石子滑落的聲音,詹揚將老白男的屍體摔到一旁,轉過身一臉兇相地看了過去。 “詹揚?” “你是...明,啊!” 明樾目睹了洞內發生的一切,看到詹揚一臉痛苦地捧著腦袋,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詹揚身旁。 “沒事吧?” “你不要過來!” 心中的殺戮欲望被詹揚強行壓製著,可他也不知道能壓製多久。可明樾哪管這些,又向詹揚靠近了些,眨眼間,他的胸口被劃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詹揚也昏死過去。 今夜的叢林比往日更為喧鬧,隻過是相對單調的喧鬧。無邊的黑暗裡亮著一束火光,尋著火光看去,兩名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一前一後在林中快步走著。 明樾舉著簡易火把,努力辨認著樹木上的標記。身後的詹揚恢復了神智,隻是臉上還留著不少蛇鱗。 “這附近的樹上都被做了記號,我說怎麼走不回去,咱們小心點,肯定還有人藏在林中。”明樾指著樹上的標記說道。 “你更該小心我。” 見詹揚一臉茫然的模樣,明樾擠出一絲笑容,捶了捶詹揚的胸口,道:“想啥呢,走吧。” 半晌,前方響起一陣打鬥聲,兩人跑過去時,那名西裝男子被十來條海蛇牢牢纏住了四肢,失去眼睛的他更顯殘暴,嘴裡不停地說著聽不懂的話。 先前在海灘邊的空乘此時就站在肖恩筱身旁,她聽得懂男子的話,輕聲嘆道:“真是個可憐之人。” “你會說中文?”明樾問。 “我中文名叫唐露,暹羅華裔。”空乘應道。 “他在說什麼?”明樾又問。 “這男子是名銀行職員,經常被派遣到國外處理業務,很少回家。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己妻子有些不對勁,直到前些天接到偵探電話,說他的妻子晚上在紅燈區接客,而且是接待的都是些外國遊客,立刻終止業務,誰知趕回暹羅時遇到飛機墜毀。”唐露翻譯道,“暹羅非常開放,有很多外國男人專門去暹羅找樂子。一些女人覺得那樣來錢快,就...你們知道的。” “他還能變回來麼?” 唐露看向詹揚,搖了搖頭。這時海風吹過,頭上的樹梢一陣騷動,兩名小男孩忽然出現在眾人視野內。 “居然是這兩個小家夥。”詹揚認出這兩名小男孩就是馬累島上那兩個欺騙明樾的小男孩,臉立刻冷了下來。 小男孩還是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雖然騙不了任何人,但礙於人的固有認知,眾人對小男孩隻是有所戒備。小男孩未被阻攔地走到眾人中間,一左一右,毫無征兆地撲向西裝男子和肖恩筱,速度之快,等擁有蛇眼的詹揚看清之時,西裝男子和肖恩筱的腦袋都被啃掉了一大塊,腦漿四濺。 “小畜生!”唐露厲聲嗬斥,纏在西裝男子身上的海蛇轉而攻擊起了小男孩。小男孩如同傀儡一般,無論遭受到何種傷害,不知疲倦地啃食著西裝男子的腦袋,直至腦袋空空如也。 肖恩筱比較“幸運”,腦袋隻是被啃去一角,騎在肩上的小男孩便被詹揚生生拽了起來。 唐露示意明樾扶住失去意識的肖恩筱,自己撕下一塊衣料,當作紗布為肖恩筱進行包紮,暫時止住了血。 那些在叢林中肆虐的蠅蟲聞到血腥味,從四麵八方集合而來。蠅蟲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蠅蟲攜帶的能腐蝕一切的病菌毒物。 雖有不甘,唐露還是舍棄掉會極大拖慢行動速度的肖恩筱。三人艱難地跑出叢林,蠅蟲依舊緊追不舍。 “跑到海邊!那裡我有辦法!” 海洋是唐露的主場,隻要到了海邊,她便能召喚大量海蛇。可禍不單行,飛機殘骸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具提著自己顱骨的骷髏,骷髏感受到人的氣息,將顱骨裝了回去,另一隻骨手高高舉起,仔細看去,骷髏手中拿著的正是那柄斬斷機長頭顱的消防斧。 “殺了他們!” 骷髏一聲令下,整個被黑霧籠罩。一一具,兩具,三具,成十上百具被燒成焦炭的屍體從廢墟裡爬了出來。屍體抖去身上的焦炭,如同骷髏戰士一樣朝著三人沖去,一場惡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蠅蟲無法腐蝕這些被黑霧籠罩的骷髏,很快被消滅殆盡。在唐露和海蛇的掩護下,詹揚和明樾逃回林中。茂密的叢林在蠅蟲肆虐過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完全成了一個藏汙納垢的死地。 “你還活著?” 詹揚難以置信地看著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的肖恩筱,他走到近處,肖恩筱轉過身,露出一張沒了五官的“臉”,還沒來得及驚訝,腹部一陣劇痛,他低下頭,一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肚子。 “詹揚!” 明樾怒目圓睜,他憤怒地將手裡的火把擲向肖恩筱,趁肖恩筱躲避之際,扛著詹揚意圖逃走。 “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肖恩筱如鬼魅般攔住了明樾的去路。明樾見前路走不通,轉過身,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名生有雙翼的男子身上? “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變得如同神話故事中的人麵鴞一般的男子重復著肖恩筱的話,尖聲叫道,“謝謝你的錢,這樣我才能買得起機票,哈哈哈。” “明樾,放我下來。” 詹揚說話聲變得細若遊絲,身體卻不斷膨脹,傷口快速愈合的同時,皮膚完全被黑紫色蛇鱗覆蓋,手變得如蟹鉗般,巨大而長滿倒刺,腿化作羊蹄,額頭生出一對羊角,成了徹徹底底的怪物。 太陽照常升起,叢林早已沒了動靜,海灘上滿是海蛇和骷髏。風和日麗,波光粼粼,海麵上出現了一條搜救船,搜救船被礁石阻擋,隻得派出直升機進行搜查。 直升機飛到飛機殘骸上空,看到一個人從叢林裡走了出來,飛行員當即調整了飛行高度。 明樾向直升機揮著雙手,自己被救援人員攙扶著即將登上直升機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叢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