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兄弟就為愛哐哐撞大墻,是兄弟就拿著白酒對瓶喝,我喝死他們!我嗷嗷喝!喝完白的喝啤的!主打得就是一個不醉不歸!不喝不是人! 這是我當天的最後一個念頭,畢竟我眼一閉腿一蹬,再睜開眼睛就是第二天了。 我們四個大小夥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著實有點難看,得虧沒神經病到要去大街跳脫衣舞,要不然我能邦邦給昨天晚上的自己兩拳。但現實也告訴我,宿醉是不好的,宿醉是會頭疼頭禿的,所以千萬不要宿醉,雖然這個道理我在大學四年裡告訴自己不知道多少遍了,但我昨天晚上還是沒記住。 倒不是因為他們這仨小嘴叭叭說我快死了而難過,一聽到死,我反倒是有一種即將解脫的灑脫感。但是吧,他們仨都願意腦子犯抽給我去整什麼虛無縹緲的龍骨了,這不陪他們宿醉,我覺得我都對不起他們。 我一把按在了李二狗的胸口上,然後借著他梆硬的胸肌坐起來。媽的,練得這麼硬,想羨慕死誰?算了,老子不跟他計較,老子要先起床整理一下我昨天從醫院裡帶出來的東西。 我一巴掌把李二狗和京爺搭在我腰上的手扇開,放他倆相親相愛,又伸腳踹開大強搭在我腿上的手,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繞過那一大灘人肉和被子的混合物,最後開門下樓回了我自己的房間。 我先是鉆進了浴室洗漱,順便還洗了個澡,把身上的酒和燒烤味洗掉之後,我換了身衣服,下樓去買午飯。 旅館的大姐知道我和京爺他們是一夥的,很熱情地和我打了個招呼,順便給我指了條買午飯的明路,還問我要不要來點她這裡的熱水,對身體好。 大熱天的要我喝熱水,這不是要我狗命嗎? 我果斷拒絕了她,然後溜出門去對麵的小賣部裡買了隻老冰棍和幾瓶礦泉水,又去離汽車旅館不遠的快餐店裡麵打包了幾樣飯菜,三葷三素,六盒米飯,應該夠我們四個大老爺們吃。 隻能說,不夠吃的讓他自己拿涼水填飽肚子。 等我再上樓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已經醒了,正滿地找我。李二狗一看就是腦子不太清晰,他蹲在墻角,對著一個小洞喊我名字,試圖把我召喚出來。說真的,我是真的很想抽他,但被大強和京爺攔住,於是放棄。 李二狗又發了一會兒瘋才肯坐下來吃飯,他用筷子撥了兩下飯,又抬起筷子來,盯著眼前的六個菜看了好一會兒,他對著我大喊:“魚魚!為什麼沒有湯!我要喝湯,這水沒味!” 除了他以外,在座的都十分淡然地吃著碗裡的飯菜,喝著我帶上來的礦泉水,對眼前李二狗這種早已在大學裡見過的行為藝術見慣不怪了。 見我不配合他,李二狗嗷了一嗓子,試圖引起我的注意,但最終以失敗告終,隻能蜷在那裡扒飯,完了還時不時還瞅我兩眼,看上去委屈巴巴,有點可憐,但不多。 我看他一眼,把碗裡剩下的飯扒完,然後用筷子把空了的泡沫飯盒捅咕個對穿,最後撲到不知道應該是京爺還是大強睡的床上,靠在床頭看我挨了一頓毒打換來的病例。 這份病例前麵幾頁已經被人撕了,治療記錄也寫的亂七八糟的,屬於是院長看一眼就要倒扣記錄者十年工資的程度。 我翻了幾頁,上麵的內容沒什麼特別,大意是患者情況良好,未見其他突發情況。我又翻了幾頁,上麵的內容大差不差,隻有其中一頁有點不同,那是一篇日記,上麵的時間是1977年9月3日,與前麵的記錄者娟秀的筆跡完全不同,這字算不上端正,甚至有些扭曲,上麵的用字也很簡單,沒什麼特別的成語。 這讓我連忙坐起身體,仔仔細細地閱讀了起來。 以下是該病歷本中文字記錄—— 1983年9月3日,天氣晴。 我向護士姑娘要了一張紙寫日記,今天天氣很好,我在下樓散步時,同樣在住院的一個小姑娘給了我一個奶糖,很甜,我很喜歡。 我的大女兒又帶著我的乖孫來看我了,她安慰我,不要難過,都會過去的。 我昨天晚上又夢見了他,他渾身都是血,他在那裡對著我吼,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但我答應過他,要把秘密爛在肚子裡。 我還能活多久呢?十年嗎?二十年嗎?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在我死之前他肯原諒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想我應該下去和他贖罪的,對不起啊,對不起! …… 我接著往下看,自那句道歉之後,日記上就沒有中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鋼琴的曲譜,遺憾的是我對此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隻能開始煩躁地抓頭發。 此時,大強和京爺他們兩個已經吃完飯了,正窩在那裡喝水,見我開始揮霍我的頭發,有些疑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走了過來。 大強先開口問得我:“看什麼呢?”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把病例單上的日記對著他:“大強,你怎麼看?” 大強咂摸了一下嘴:“魚魚,你是了解我的,我九音全了四,五音不全,你讓我看樂譜,不如讓我背著你在單杠上做仰臥起坐來得實在。” 我壓根也沒打算指望他,隻是轉頭眼巴巴地盯著京爺看,試圖讓他從中參透一點什麼出來。 京爺捏著水瓶子的手在看見紙上鋼琴譜的時候頓了兩秒,他眨了下眼,略微沉吟片刻後,才道:“安魂彌撒曲,垂憐經。這人信基督?” 我壓根沒有接觸過這玩意兒,隻能繼續求助京爺:“什麼講究?說來聽聽。” 京爺看了我一眼,然後道:“安魂彌撒曲之二的垂憐經,歌詞大意為:求主憐憫,求基督憐憫,求主憐憫。” 說完,京爺就閉了嘴。 我盯著他看,等著他把嘴張開,冒出下半句,但是他隻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沒了?就這麼沒了?!他奶奶的,就不能多寫一點嗎?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但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繼續往下翻,但接下去的東西都和開頭兩頁差不多,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京爺可能是怕我心肌梗死,好心新開了一瓶礦泉水遞給我,他提醒我道:“還有一本筆記本。” 經京爺這麼一提醒,我也想起來了,昨天就在我還在唉嘿唉嘿爬樓,被大強同誌爆錘在地的時候,他已經全須全尾地提溜著筆記本站在醫院大門口等我們了。 有現成的線索不看是傻逼,我立刻伸手向他討要:“筆記本呢?” 京爺彎腰伸手抓起那個被遺忘在角落裡的雙肩包,在裡麵翻了翻,掏出來那本我昨天看到的筆記本。 那本筆記本是硬牛皮的,棕色,摸上去手感很不錯,比起我那堆破爛可以說是好上太多,我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這本筆記本的封皮,最後在角落裡看見了它的生產日期——1977年3月6日。 很好,和之前那篇日記是同一個時代的產物。 我頓時喜上心頭,匆匆忙忙地翻開第一頁,上麵有行用秀氣字體寫的小字——寧依依,於1977年11月2日購入此筆記本。 “喲,都姓寧?這人三百年前和你還是一家呢?” 李二狗調侃的聲音出現在我耳邊,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了過來,看上去酒依舊沒大醒,此時此刻一頭砸在了我的大腿上,痛得我臉扭曲了一瞬,抬腿就拱了他一下。 他不為所動,繼續躺著,我和京爺他們一起瞅了他好幾眼,最終選擇放任不管,繼續去看日記本裡的內容。 筆記本是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二日買的,但真正開始記錄是在七天後,十一月九日,也不在出於什麼原因,這個姑娘在第一頁就記錄了她自己的所有信息,包括但不限於名字,生日,家庭地址,職業,以及其他談不上多重要,但是看上去有用的東西。 我大概掃了兩眼,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她好像在提醒自己什麼?又或者,她害怕自己遺忘什麼? 以下是筆記本內摘抄—— 1977年11月9日,天氣晴。 你是寧依依,出生於1957年4月12日,今年二十歲,家住楚渝省壽茳區錦岸涯路花苑小區6號樓208室,祖籍禹杭,職業為記者。 倘若你不記得了,以下幾點可能會對你有幫助: 1.你沒有妄想癥。 2.你沒有同伴、父母,他們已經死亡。 3.不要相信任何人,你來這裡隻是為了養身體,你沒有任何問題。 4.你的身體會發生變化,很細小,不過問題不大,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5.你需要找到靈淵之城。(重要) 6.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再次服用龍骨,這件事情很重要,但是沒關係,你的生命還很長,你可以花費十年時間尋找它。 7.現已知的鎖龍井在沅陵桉歌山脈、烏斯藏鈺京陵、瀚海若耶溪山、安西鬱篤崢沙漠、嶺滇昀靛湖、八桂伊晝村、秦陜穆納舍,共八處。(重要,務必背誦) 記住,不要害怕,有必要時,殺了他們。 …… 1977年11月13日,天氣雨。 我好像看見他們了,又好像沒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想我應該買個鎖,把我的這本筆記鎖起來,但我的記性開始變差了,我不確定我能不能記住鑰匙放在哪裡。 …… 1977年11月14日,天氣陰。 今天狄韻和韓琪來看我,給我帶了一袋子蘋果,很甜,韓琪說龍骨已經找到了,希望我能堅持住,不要像他們一樣,而宋軍義去了烏斯藏,希望他能找到那口井,就差最後一步了,祝他成功。 …… 1977年12月14日,天氣陰。 狄韻來信說,宋軍義死了……為什麼?!分明我們都是同樣的人!他居然死了……不不不,他一定還活著!我一定要找到他! 我要離開這裡! …… 1977年12月23日,天氣雪。 狄韻失蹤,韓琪死了……這太不正常了! …… 1977年12月31日,天氣雪。 今天是除夕,外麵很熱鬧,城市籠罩於煙花之下,好熱鬧,他們好幸福。 ……我終於逃離了那裡,我回了家,但我又要離開了,我要去往那裡,那個地方,那裡什麼都有,有龍骨,有爸爸媽媽,是仙境,我要去那裡了。 所以,我是誰呢?我又忘記我是誰了。 …… 筆記本的所有內容到這裡就已經結束了,剔除掉一些亂七八糟的片段和屬於姑娘家獨特的碎碎念,我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個姑娘吃了龍骨,而且龍骨的副作用很大,可能會讓人逐漸失去記憶。 我不知道她最後去哪了,但在那個混亂的年代,這個姑娘真的徹徹底底得失去了記憶,那麼她的日子不會太好過,隻希望她的旅途能順遂。 我合上筆記本,把他遞給京爺,又大概算了一下這本日記本的年齡,突然發現這玩意兒的生產年份跟我出生年份一樣,也就是說這本日記的年齡他媽的跟我一樣大了。 隻能說這玩意兒質量是真的好,要是我以後結婚生孩子,我一定把這玩意兒放在我那堆破爛裡當傳家寶,告訴我崽這是你爹或者你爺爺我年輕時候的豐功偉績。 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我寧渝縉雖然不富,但好歹高帥,憑什麼我們寢室四個人就我一個沒被人表白過?他媽的李二狗都有人愛!就我沒有!什麼叼毛東西! 不過李二狗的外貌條件確實不錯,要是以後缺錢了我就連哄帶騙地讓他下海,我給他介紹客戶,他伺候富婆,錢我倆對半分,我倆要是合作愉快,數錢絕對能數到手抽筋!但他要是不同意呢?沒關係,我可以下藥,把他迷暈了之後綁了扔富婆床上,那絕對是貨到付款,童叟無欺。 這樣子,我和二狗就都有光明的未來,多好! 我正美得大鼻涕冒泡的時候,突然被人彈了個腦繃,回過神時,李二狗正挑眉看我,語調平靜到詭異:“魚魚,你在笑什麼?這麼開心?口水都流出來了。” 我做賊心虛,趕緊擦了擦嘴,什麼都沒有,於是反客為主地瞪了一眼李二狗,剛想開口說話,就被大強打斷蓄法:“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能不能先別在那裡打情罵俏了,過來看看這是什麼鳥東西?” 說這話時,大強正和京爺擠在一塊看我剛翻過的筆記本,見我有些疑惑,大強就拿了京爺手裡的筆記本,舉到我和李二狗麵前,給我倆看他倆新找到的東西。 這時候我才發現,他們把筆記本的封麵剝開了,那層硬邦邦的牛皮裡邊還被人用膠水粘了兩張黑白照片。 這回的照片是人物照,我數了一下,裡麵有十六個人,有男有女,看麵相的話,兩個是外國佬,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其他的都是赤函人,所有人的皮相都很年輕,全都對著鏡頭笑得陽光燦爛,其中的姑娘還新潮地比了個剪刀手。 照片的背麵被全部黏在了牛皮封麵上,撕下來可能會扯破,所以我們四個大男人就這麼盤腿坐在兩張並起來的床上,把那本和我一個年紀的筆記本圍在中間,開始研究這張照片的奧秘。 這個圈讓我突然想到了年幼時在大院裡,我趴在樓上的窗臺邊看底下小朋友玩丟手絹的場景,不過那時候我父母明令禁止我出門,要我在家陪他們的長子,所以我一次都沒玩過這個罷了。 思及此處,我伸手拍了拍坐在我右手邊的大強,道:“強啊,你有什麼看法?” 大強瞅了我一眼,又瞅了一眼照片,最後嫌棄道:“虧你還是縫屍匠,摸過這麼多人的臉皮呢!你沒覺得這張照片裡的一個人長得特別像洪正嗎?” 我頓時語塞,總不可能反駁他說剛走神了沒認真看,真要這大強不給我扇得滿地亂爬?於是我隻能含糊地應了一聲,表示自己錯了。 我趕緊低頭重新認真地看了一遍照片裡的人和物,果不其然有了新發現——照片裡麵不僅有一個人像洪正,還有就是在照片的左下角處,有一口井,而那口井上,拴著一段鐵鏈。 我把這個發現告訴了大強他們仨,李二狗帶頭給我鼓掌,他們把我當小孩子哄了一頓,然後大強才指著站在一個外國佬旁邊的年輕男人,同我道:“看見這個人了沒有?” 我點了點頭。 大強沖著我笑道:“他是楊騰,他沒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