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玉和尺玉,還有雁嗣禾呢? 我的腦子裡驟然冒出來這個疑問,我開始大叫他們三個的名字,可惜回應我的隻有被風卷上天又落下來的黃沙,連聲貓叫都沒有聽見。他們三個和所有的生物、裝備、綠洲都消失在了黃沙裡,似乎這趟旅程從始至終隻有我一個人走。 我在附近有尋找了片刻,什麼都沒有發現。我的身上除了一套衣服和我從阿玉那裡順來綁在腿上的一把軍刀,以及不遠處的睡袋,其他什麼都沒有,倒是我的手腕上還有一塊手表,隻是它的玻璃表麵已經粗糙的沙礫劃花了,我勉強辨認了一下,現在是十點,但具體是早上十點還是晚上十點,我不太清楚。 我最終決定獨自去探一探這個所謂的古城遺跡,畢竟我找不到阿玉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有沒有發現我丟了,在這個突然出現的地方,我隻能自尋出路。 古城遺跡看著很近,但等我真的靠近城門,我好像走了很長時間。這就是這個古城遺跡的古怪之處,畢竟按照我現在的五感來看,我的視力並沒有好到可以看清楚乾屍那凝固在臉上或驚訝或恐懼的表情,我甚至有點近視,雖然度數不高,靠眼藥水可以治。好在進城之後風就靜止了,我的身上沒有防風鏡,如果沙子真的被吹進我的眼睛裡,我就真成睜眼瞎了。 我站在城內離門大概一米的地方觀察古城內的情況,古城的占地麵積非常大,雖然被風沙腐蝕的不成樣子,但我依舊沒一眼看到頭。 古城的建築殘骸裡零零碎碎地擺著許多的黑色棺材,每一口棺材的棺首上都定著一麵黑紅色的幡旗,幡旗上麵用小篆寫著“封禪”兩個大字,字是白色的,在已經殘破不堪的幡旗上依舊很是紮眼。我在思襯片刻之後拔出綁在腿間的匕首,擺出防禦的姿態走了過去,準備查看棺材詳情。 倘若真是我理解的那個封禪,那這些棺材大抵與祭祀有關。在我的了解裡,封禪是指帝王祭祀天地的典禮,古時候的祭祀不乏用活人祭祀天地,雖然到後來為了安撫民心,大多數都改為了豬牛之類的家畜活禽,但誰也不能保證邊陲荒漠裡,難不會有人會用活人,而活人祭祀才是最恐怖的,一旦條件達到它們可能就會找個時間演化成僵屍或白毛旱魃之類的怪物。 那些黑棺的棺蓋很厚,我手欠地去拔了一下插在棺首的幡旗,那玩意兒被釘死在了黑棺上,根本拔不出來,隻能隨著棺材蓋移動。我在其中幾個棺材周圍繞了好些圈,確認周圍不會有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沖出來乾死我之後,最終挑中了在幾口棺材中間的那一口,它看上去比周圍的棺材大一圈且厚實許多,上麵的幡旗也是,保留得尚且完好,白字上殘留著一些黑褐色,看上去就有一種不詳的感覺。 我試著推下棺蓋,如我所料的重。我費勁地把棺蓋推開一條小縫,在嘗試著用自然光照窺探這裡麵是什麼東西無果之後,我猶豫了片刻,去了遺跡的其他地方。在轉悠了半天之後,我撿到了一根旗桿,那上麵的幡旗早就無影無蹤了,隻剩下了銅製的旗桿,被我當做撬起棺材蓋的一件趁手工具。 我幾乎是整個人都壓在了那根高高翹起的旗桿上,這才把棺材蓋掀翻,那棺蓋厚重,砸在地上濺起一陣飛揚的塵沙。我這時候看了一眼我的手表,時針依舊指向十點的方向,但自我醒來到現在最起碼一個多小時了,這也變相證明了這片古城遺跡的時間不會流動,又或者這個地方的時間流動的很緩慢。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我心裡莫名其妙鬆了一口氣,因為如果這個地方時間靜止,那麼我的兩年就不會是傳統意義上的兩年了。 我美得冒泡了一會兒,然後把這個想法從腦子裡甩出去,去認真看棺材裡的情況。 棺材裡沒有我所預料的爛得隻剩下白骨的屍體,而是一棺子黑色液體,氣味異常腥臭難聞,我在手邊抓了一把沙子撒進裡麵,沙子下沉得很緩慢,我又割了點幡旗上的布試試,基本上可以確認這玩意兒是屍油,而且沒放什麼腐蝕性的東西。有了這個結論,我壯著膽子彎下了腰,伸手去觸碰那些屍水。就像我以前接觸過的屍油一樣,那玩意兒非常滑膩,但這東西阻力很大,我伸手直探,一下子就摸到了棺材底。那層屍油並不不多,滿打滿算隻有我小臂高,我左摸摸右摸摸也沒遇到什麼其他東西,正準備把手抽回來的時候,突然有東西抓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 我的頭皮麻了一下,條件反射地一抽,那玩意兒發出啪嗒一聲輕響,緊接著就被我帶飛出來,連帶著一層很厚的黑色屍油摔在我的不遠處。 我趕緊從棺材邊上離開,一步三回頭地走到了那東西旁邊,用鞋尖踢了踢那東西——那是一隻手,隻比嬰幼兒大點,有六根指頭,隻剩下了一點白骨,我看不太出這手的主人是姑娘還是小子,正準備彎腰去撿起來看看,右腿的褲腿就是一緊。 我定睛一看,一個被開了膛的小孩兒正用它隻有一半皮肉的嘴巴咬著我的腿不放,而且它的力道在我看它期間越來越大,咬得我嘶了一聲,一腳把它踢開。小肉粽被我踢得在黃沙中滾了兩圈,原本就破破爛爛的皮相上掛滿了沙礫,它很鍥而不舍地又朝我撲過來,我下意識地想拔出匕首殺了它,卻突然意識到不對勁。我猛地回頭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我的腦海裡轟得被炸了一下。 除了我開的那口棺材裡還在往外爬著兩個皮相殘缺的小肉粽,其他的黑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都開了一條縫,裡麵清一色露出來一雙或者幾雙隻有黑色的眼睛從那條縫裡露出來,死死地盯著我,與我不知道幾目相對。其中一個棺材蓋已經被一個男性肉粽給掀開了,它的體型異常龐大,看上比我高一個頭還多,渾身長著白毛,正死死地盯著我,似乎隻要我一動,它就能立刻撲上來把我脖子咬斷。 我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然後褲腿又是一緊,那隻小肉棕再一次咬上了我的小腿肚。經它這麼一咬,我的腎上腺素飆升,就差飆到腦袋裡了。我的運動能力得到了質的飛躍,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我能跑這麼快,一個大跨步就跳出去兩三米遠,我的體育老師在這個時候用尺量一量一定能流下感動的淚水,畢竟之前在讀大學的時候,我是一個一千五百米跑十分鐘的學生,要不是有病例證明這玩意兒,我可能會因為體育期期掛科而畢不了業。 我蹬開了小肉粽,它咕嚕嚕地滾了好幾圈,還想沖過來咬我,但這回我早就撒丫子跑遠了。我一動,那些活屍也跟著動,特別是那隻白毛棕子,它也手腳並用地朝我飛奔,它可比小肉粽爬得快多了,要不是它離我太遠,我覺得我動的那一秒它就能給我殺了填肚子。 我玩命地跑,身後一大堆半死不活的粽子狂追,旁邊的景物飛快往後倒退,慢慢的,我跑進了這座古城的深處。 現在有一好一壞的的消息跟我自己分享,好消息是除了那隻白毛粽子以外幾乎沒有其他粽子追我了,壞消息是我遇到了流沙,我整個人都陷進去了。 白毛粽顯然是知道這裡是危險的,它站在流沙的邊緣看向我,乾扁的麵皮上怪異地擠出來一個表情,那是一個微笑,笑容很淺,隻是把嘴角微微彎起一點。它費力地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似乎是在打量我這個突然闖進它們地盤的外來者,就在幾秒鐘之後,在我的腰也陷進流沙裡的時候,它突然咧開了被線縫上的上下嘴唇對著我笑,露出了裡麵漆黑外翻的牙齒。 我心一緊,但也顧不上它,隻是把整個人向後倒去,盡可能地張開雙手來回擺動劃沙,以此來脫離流沙。可惜為時已晚,我的動作反倒是加速了流沙吞噬我身體的速度,沒一會兒,我就已經被流沙掩埋到了大腿根處,沙子越來越多,擠壓著我的生存空間。而白毛棕依舊待在流沙的邊緣,臉上仍掛著那副詭異的笑容,側邊臉頰或許是因為肌肉繃得太緊,隱隱有撕裂的跡象,那雙黑色的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它盯著我,一副躍躍欲試要把我弄死的樣子。 我直覺不好,再這麼下去別說被白毛粽殺了,我先被流沙給吞了。 思及至此,我開始拚命地向後劃,但很快我就劃不動了,手臂也越來越沉,沙子漸漸地漫過我胸口,搞得我愈發呼吸困難。 最終,我還是被流沙吞了進去,我以為我這個時候隻能說我命休矣,但實則不然。也不知道這座古城當年的設計師是以什麼精神狀態設計的,流沙之下居然是一個巖洞! 我醒來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被被砸在了一堆沙子上,沒什麼大礙,就是左邊胳膊很疼,我大概摸了摸,可能是骨折了,不過這個問題不大,等我找到出去的機會再說。我還是比較幸運的,因為我的屁股下麵除了一大堆沙礫,還有好些骨頭,有牛有羊,也有人類,在我身側不到半米的地方就是一具看起來非常鋒利的牛角,一看就能把我當糖葫蘆串。 我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又撿了兩根看上去比較合適的骨頭,把我那受傷的胳膊稍微固定了一下,免得它受到二次傷害。 我的頭頂上還在漏沙子,我站起來,找了個沙子淋不到的地方抬頭往上看——這個地方很高,構造有些像某些“四水歸堂”格局大建築,隻不過它開得口很小,勉勉強強能容納一個我掉進來,但凡我再胖個十斤就得完蛋。我看了一眼沙堆裡的牛頭,又比了一下自己的腰,最終猜測這個地方還有別的路可以進來。奇怪的是這個地方居然有自然光,但照這個地方的情況這件事其實並不奇怪。 我看了四周一圈,一共八個門,有點像八卦陣,八卦共分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按照道理我應該走生門,畢竟生門有生生不息的意思,故最適合求財作生意或有病求醫。但我其實沒得選,因為除了其中一扇門被什麼人用炸藥破開之外,其他的出路全被一扇厚重的木門封上了,我曾嘗試著一扇一扇門去推,而紋絲不動是它們給我的答復,我隻能把目光落回到那扇被開了個洞的門上。 那扇門在八卦陣中代表驚門,有驚恐怪異之意思,若強出此門易遇驚慌恐亂之事,進這門也就比進傷門和死門好點,甚至還不如杜門。 我猶豫了許久,才踏進驚門。我的匕首在我摔下來的時候就找不到了,但我又不可能赤手空拳地出去,隻能撿了一根牛的大腿骨當武器,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的情況,生怕四周再躥出來什麼白毛僵,這樣我真的會被它乾死。那門很高大,就像是上次在桉歌山脈裡的那扇門一樣,隻是沒那扇門厚重,看上去就能夾死人。裡麵的空間也很大,不過裡麵沒有什麼人工的裝修,真的就和阿玉說的一樣,進去就是當山頂洞人,旁邊的石壁倒是很平整,地麵上也沒有沙,我看了一眼,有沙和沒沙的地方分成楚河漢界,一點邊不沾,非常神奇。 而我麵前的情況就更加震撼了。 我的麵前是一座漢白玉菩薩像,它的身上布滿了已經乾枯的藤蔓和墨綠色的苔蘚,玉塑身上有著細細的裂紋,年代應該非常久遠了。這座菩薩像的腦袋幾乎頂到了穹頂,全身大概四五十米高,我站著菩薩像腳下的蓮花底座邊渺小的就像是站在大象腳邊的螞蟻。這座菩薩像是一座開眼菩薩像,我對菩薩了解不深,也不知道這是觀音還是別的,但這觀音給我一種不詳的感覺,它眼睛處的白玉被人用顏料塗黑了,也不像平常的開眼菩薩像那樣刻畫了瞳孔,我總覺得這座菩薩像怪怪的,就像它的眼睛其實會動。 我盯著菩薩像看了好一會兒,見沒出什麼事,這才繞過菩薩像去看它的身後有沒有什麼通道可以供我出去。 菩薩像後麵確實有一個很明顯的石製機關門,很厚重,我個人是推不動的,但我知道一般來說這些個機關門三步之內必有機關可解。我大概找了一圈,的確有,在我頭上,這個像機關的東西離我大概三四米高,就在那個菩薩像背後的蓮花坐臺上,那是一小塊凸起,一按就能開門,但遺憾的是我不會左腳踩右腳之術,根本就沒有沒辦法上去。我隻能又繞回去,看看能不能從正門找一個突破口好讓我上去按機關。 我不死心地又轉了兩圈,依舊沒有找到其他可以上去的方法,我低頭看向自己綁著兩塊骨頭的手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咬了咬牙,繞回到菩薩像背後,開始抓住勾在蓮花底座上的乾枯藤蔓往上爬。一片花瓣大概三米高,我爬一片再加上我自己的身高就差不多了,隻是這玩意兒上麵全是滑溜溜的青苔,我走一步滑三下,最後連斷了的左手都用上了,才踩在了那片花瓣尖上。 我踮腳去夠上麵凸起的機關,握拳朝著那石塊用力地錘了一下,石塊被什麼東西卡了一下,但它還是緩慢地往裡移動,緊接著一陣地動山搖,細小的石塊稀稀落落地掉到了我的身上頭發上,而與此同時,那扇石門開了,露出後麵黑漆漆的石洞。 隻能說,意外的順利,總覺得有那裡不對勁。 我的左手疼得厲害,右手也因為剛才那一下虎口麻了,我抓著蓮花底座上的乾枯藤蔓往下跳,然後出人意料地踩到了一隻蟲子——那隻蟲子大概有兒拳大小,黑乎乎的,口器很長,有些像西瓜蟲,隻是比西瓜蟲還要圓溜些,被我踩中之後,發出一陣清脆的哢噠聲,它被我踩得爆漿,流出一灘綠色的濃稠汁液,還發出了一股非常腥臭的味道。 這味道我熟,是屍臭,但吃屍體的蟲子我見過不少,這種蟲子我是見都沒見過。我有些疑惑這蟲子是哪來的,畢竟我剛剛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除我以外的活物。 出於該死的好奇心,我又繞著菩薩像繞了一圈,什麼都沒有發現,正準備走人,卻聽見頭上傳了悉悉索索的蟲子爬動的聲音。我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什麼也沒有,剛想去找,我的目光卻被菩薩像給吸引。 原因無他,那座菩薩像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