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劉執沒懷疑盛茂林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近幾十年來沒有一個異族從裡麵逃出來過,哪怕是鶿廆鳥都沒有過。 傀獸阿貍突然伸出利爪在他臉上拍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被猞猁給抓的狠了,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血已經將他亂七八糟的胡子糊了滿臉,看上去狼狽極了。 藺無爻的角度正好瞧見那打綹胡子,曾經那是他最愛的玩具,盛茂森也最喜歡用那滿臉的胡茬刺藺無爻,兩人樂此不彼,可現在..... 聽著假盛茂林發出悶哼聲,藺無爻胳膊肘搭在腿上,將半個身子探了出去的時候,眸子泛起冷寒,就連聲音也裹著冰碴:“還不就是被困在墻內的絲疵族嗎?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出來的?” 一聽這話幾個兵卒臉上像是潑了油彩,仿佛幾隻公蜂,突然生生屈服在了名為“少城主”的牡丹花下。 他們可是一起生活的,都沒發現他們的千夫長在神不知鬼覺下被替換了,少城主來到極北還不足一個時辰就看出破綻。 藺無爻從盛茂森的表情上判斷,這個冒牌貨肚子裡已經將他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劉執盯著地上的假盛茂森看了片刻,地上的男人皮膚黝黑,一張臉被寒地的風霜錘煉,鋪上了一層紋路,眼睛,他的眼睛在燭火下微微泛綠,不是純黑,這就是他的破綻嗎? 幾乎已經麻木了的劉執,顧不上唏噓,轉頭吩咐道:“去把你們百夫長喊來”。 這裡的最高領導人出了狀況,兵卒們自然而然將話語權交給同樣是千夫長的劉執,他的話落剛落一個兵卒不敢耽擱,撩開長腿跑了出去,片刻拉來一人。 張景這個正兒八百的百夫長,像是不受待見,被派去當了火頭軍有一段日子了,當時盛茂森的話是,“這極北寒地最重要的位置不是那堵墻,而是肚子”。 他雖然不樂意,但轉念一想也是這麼個理,沒跟盛茂森囉嗦,就心甘情願地拎起了弓箭,穿起了圍裙。 哪怕是被人匆忙拉來,張景身上的圍裙還未來得急摘下,卻還能看見衣衫還是一絲不茍。 他的目光先是掃過地上盛茂森,倒是沒露出詫異的表情,反而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淡定開口:“少城主,千夫長.....這是怎麼了?” 藺無爻沒說話卻是和劉執對視了一眼,劉執似乎心領神會開口,道:“張二狗現在安排人查查長城的墻體有沒有破損的地方”。 “劉歪嘴,你不是答應過不再喊我小名的嗎?”張景雖然穿著圍裙,可氣勢不減,也不客氣直呼劉執的花名。 劉執為什麼會有這麼個花名,不是因為他嘴長的歪,而是生來就不會好好笑,但凡要笑,都隻扯一邊嘴角,所以才有了這麼個花名。 被這麼大喇喇地喊了花名的劉執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別扭,而是將目光移向看地上的盛茂森。 屋外的寒風攪動燭火,使得地上之人的眸子忽明忽暗的閃爍,不知道為什麼自打知道他的假的,劉執就覺得這人麵容陰邪,更何況此時他唇角竟然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更顯狡詐。 再看向張景的時候,劉執扯起一側唇角,將歪嘴貫徹到底看向張景:“很好,張景親自查驗所有兵卒,絲疵族人混進來了”。 劉執和這位張景百夫長還是很熟的,年輕的時候磕牙拌嘴,也算有過命的交情,其實剛剛故意喊那人小名,就是為了查驗此人真偽。 張景一愣之後,立刻反應過來,連著咽了兩口口水,伸手指著盛茂森,盡可能鎮定地開:“他......他是假的?” 盛茂森撩起眼皮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張景瞬間明白了這裡的事情原委,在圍裙上抹了兩把手心的冷汗,咬牙道:“我就說你怎麼不對勁,還將我調去守村子當火頭軍,奶奶的我就說嗎,沒有多少人的村子有啥可守的?還美其美曰.......” 好歹和張景也是發小,劉執深知他的脾氣秉性,有點委屈叨叨個沒完,此時可不是聽他控訴的時候,打斷道:“行了別絮叨了,麻利辦事”。 張景半句牢騷噎在喉嚨裡,生生咽了下去,他就這點好,聽勸,也聽話,連忙挑起身上重擔,準備“跪安”了。 “張景仔細著點”藺無爻走到張景近前小聲叮囑了一句:“寧錯勿放”。 絲疵族被困在綿亙大陣裡,還有長城隔絕雖然出不來,可任何人,哪怕是野獸被困的久了也得生出點抵觸感來,所以有點機會就更容易產生不顧一切的亢奮。 張景麻利地掀了圍裙,塞進藺無爻手中,帶著幾個兵卒轉身跑了出去,極北的寒沒讓他們冷的發顫,反而升起一團火,是對藺無爻這位少城主燃起的熊熊崇拜之火。 外麵傳來緊急集合的號角聲,這半夜三更的,聽著一陣兵荒馬亂。 其實查驗他們真偽也很簡單,這裡有所有兵卒的詳細檔案,詳細到家裡的七八姑八大姨叫什麼,住在哪兒,隻要一一核對就能辯出真偽,除非這個仿冒者很敬業提前背下來。 瞧著這個盛茂森漏洞百出,估摸著就算是有仿冒者也不會這般心細。 人一散,屋內的空氣瞬間充盈了許多,從盛茂森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幽怨之氣也被帶走了不少。 隨手將手裡的圍裙丟在椅子上,藺無爻轉身為劉執斟了杯茶,恭敬地遞了過去:“時衍叔坐下來喝口苦茶敗敗心火”。 劉執也聽勸,還真收了怒火坐下來悠閑品茶,要說這冰天雪地的哪兒還有火要敗,可出了這麼個假貨,還真無端冒出點心火。 猞猁的尖爪就扣在盛茂森的大動脈之上,尖銳的指甲已經沒輕沒重地刺入他的肉裡,隻要他敢動相信一定會血濺當場。 小哼唧很少乾脅迫人的事兒,他的主要任務就是賣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會兒已經輕車熟路地爬上藺無爻的腿,試圖鉆入他的懷裡求順毛了,被他狠心地扒拉到一邊。 劉執將哼唧撿了去,放在腿上抱在懷裡。 “你不好奇你的盛叔叔去了哪兒?”盛茂森緩緩抬頭,語調帶著一股奇異的強調,不是求饒更像是倨傲。 他臉上方才刻意的輕鬆自在散了個乾凈,眼睛亮極了,凝聚的目光好像個受傷的兇獸,哪怕血流遍地,也隨時亮出一擊致命的獠牙。 與此同時,方才藺無爻臉上刻意掛著的輕鬆自在頓時消散了個乾凈,看向盛茂森的目光好像要拔下獠牙的獵師一般。 就這樣盯得假盛茂森血液都凝固之時,藺無爻才壓著脾氣,用格外清晰,且篤定地口吻道:“我們來的時候穿過一片密林,這裡的天氣寒冷,樹木長的格外緩慢......”。 聽他無緣無故地關心起樹來,假盛茂森愣了一下,然而他陰謀流產,全怪這個二世祖藺無爻,因此隻是冷笑以對,一言不發。 “.......獨獨有一株長粗壯了一些,我想盛叔叔是被你埋在那了吧”? 盛茂森的臉色終於變了。 劉執猛地扭過頭去,脖頸子“嘎嘣”一聲,捂著脖子問道:“你怎麼知道”? 盛茂森也想問你怎麼知道? 將盛茂森臉色盡收眼底的藺無爻看向劉執,瞥了瞥嘴,拉了個長音慢聲道:“我哪知道,更不知道哪顆樹長的茂盛,詐他而已”。 此時正是半夜,他的每一個字落地,都像墜入血池之中,聽的人的心裡揣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