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張文從常生家出來,感覺常生雖然歲數小,看上去文靜靦腆,卻是心裡做事,不露聲色,非同齡人可比,他後悔剛才做了一件打草驚蛇的事。 他的腦子一轉,立即就有了新的想法。 來到學校,一進辦公室,見校長劉奠基坐在辦公桌前皺著眉抽煙,他便安慰道:“破四舊的事情,我管就行了,不用你,闖下亂子我承擔。” 劉奠基切了煙,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踩滅後說:“多數老師想好好兒上課,不想帶學生出去折騰,你再好好地考慮考慮,不要做下後悔事。” 張文說:“誰不願意參加就不要叫參加了。我剛才在路上又想出個辦法,你看行不行?” “甚辦法?”劉奠基問。 “我派上幾個學生,叫他們一人領一個組,按片兒挨家挨戶地搜。這麼做,既能應付上麵,也與老師們沒關係了,”張文說。 “那就按你想下的做哇,”劉奠基說,“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定要把好關,掌握好分寸。” “放心哇,我活了這麼大,概也沒做過丟底掉幫的事,”張文十分自信地說。 “嗯,”劉奠基想了想,說,“明兒個是七月十五,後天報名。我組織開學上課,你組織學生做你的事情。一天半的時間夠用不夠用?” “管夠用了,我隻用開學第一個周的周六半天和周日一天的時間,不誤上課,”張文說。 “行,那我就回呀,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劉奠基說著就站起來準備回家。 “你回哇,”張文很乾脆地說。 劉奠基走後,張文抬頭看了看北墻上的掛鐘,還不到11點,遂進了裡屋。 裡屋是校長辦公室,當地放著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靠北墻放著一張床,東墻下放著一個木頭卷櫃,卷櫃和窗臺之間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水甕。 張文雖是副校長,卻一個人在裡間辦公,而校長劉奠基反而在外間跟老師們一起辦公。外間雖是雙間,因放著八張辦公桌,十分擁擠。 原來,張文自前年當了教導主任以後,每天早早地就來到了學校,晚上也回得很晚,去年當了副校長以後,除了平時早來晚回,周六周日甚至放了假也來。 劉奠基看到這種情況,主動跟張文提出互換座位,張文起先極力推辭,後因劉奠基執意要換,就答應了。 張文從辦公桌上拿起報紙翻起來,翻看了幾張後,把報紙放下,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他徑直向李青青家走去,一進院子,見東墻下放著一輛小輪車,又往裡走了兩步,見西南角豬圈旁,一頭驢正在吃草。 心想碰得正巧,肯定是李發和楊金娥來了,正這樣想著的時候,李發開門出來迎接,笑嘻嘻地對他說:“快往回走哇。” 張文進門後,坐在炕上的李青青母親楊金娥滿麵笑容地看了一眼張文,低下頭說:“三娃來了,你在哪了來?” “我在學校了來,定猛地想起個事情,趕緊來跟青青說來啦,我怕這會兒不說,打過手忘了。這幾天學校事情多,實在是忙得不行,”張文看著正在地下收拾櫃頂的李青青說。 “學校放了假,老師們去也不去學校了,你是忙忙得個甚?”李青青以嘲笑的口氣問。 張文沒回答李青青,坐到後炕對李發和楊金娥說:“你們這是來眊閨女來了哇,按說哇過七月十五是他們去眊你們才對了哇。” “劉明一個頂幾個的忙,家裡的營生一點兒也顧不上做,就青青一個人做了,我們來了倒省得他們去了,”楊金娥又看了一眼張文,眼睛望著窗外說。 “那人隻拉車不看路,終究是個帶害,”張文說。 “能帶甚害?”李青青問。 張文沒回答李青青的話,卻看著倒坐炕沿的李發問:“叔叔這會兒不耍錢了哇?” “不耍了哇,再耍成了甚人了,”李發回答。 “你再白給上他點兒錢叫他壓‘獨紅’,看他耍呀不,”楊金娥扭唇撇嘴地說。 “耍呀不?”張文笑著問李發。 “不,”李發果斷地說。 “還不——?”楊金娥說著看了一眼張文,就扭過了頭。 張文笑了,笑罷又問李發:“你們那兒是不是管得還是挺鬆?” “你們這兒莫非管得緊了?”李發反過來問。 “我們這兒很快就緊呀,你們那兒我還以為管得緊了,”張文說。 “哪能緊了,你們這兒,我們那兒,多會兒也緊不了,都沾了兩接界(兩個縣的交界處)的光了,”李發說。 “我們村再鬆也沒你們那兒鬆,”張文說。 “你們村再咋也是大隊(指大隊所在地)哇,哪能跟我們村比?”李發說。 “大楊村哇不是大隊,也不甚緊,”張文說。 “不甚緊,看做甚了哇。要是看管賣洋煙和燙洋煙(大煙、鴉片)哇,可緊了,”李發說。 “哪緊了,嘴上說得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真要是緊誰還敢燙了,”張文說。 “我們那兒燙洋煙的到底也少,”李發說。 “我們這兒燙洋煙的也不多哇,”張文說。 “還不多,多少是個多?單我知道的,南頭和北頭合起來就有十來個,加上那幾個小村村,20個也多,”李青青說。 “全大隊一千二三十個人就20來個燙的還算個多?你們村不到200人,也兩三個燙的了,”張文說。 “我有時候想,真日怪,解放以後就那麼禁煙,也沒都禁了,”李發說。 “咱們國家地片兒大了,哪能都禁了,咱們這兒就算是偏也還不算過偏,有些大山架裡頭的人,那才叫偏了,”張文說。 “啊呀,你說不算偏,要不是修了這條汽路也夠偏的,我過去當貨郎,走這麼一趟那倒不費勁兒?”李發說。 “就因為偏,土匪才好藏身了哇,”張文說。 “大楊村、小楊村就叫耍錢弄壞了,不要耍錢,比這會兒肯定強,”李發說。 楊金娥插話說:“一個耍錢、一個燙洋煙,就得管得緊點兒了,鬆了不好。” “管得緊不緊我也不耍了,”李發說。 “你不耍是輸得不敢耍了,你要不是輸哪能忍守住?”楊金娥說。 “媽你不要這麼說我爹,我爹不耍就挺好了,”李青青說。 “青青說對了,不耍就挺好了。耍慣錢的人可不好忌了,能一下子就忌了越發不容易,這個我最清楚了,”張文說到這兒問李發,“你耍錢耍得把個閨女也輸了,後悔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