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師一進西間就問常生:“你姥爺家的這段兒歷史,你以前聽說過沒?” “可多聽說過,我姥姥和我姥爺跟我說過,我舅舅也跟我說過。” “你姥姥說下個半拉拉,你要不接住給我說吧,我可想聽完呢。” “行呢,”常生見米老師很感興趣,遂讓坐在凳子上,自己坐在炕沿邊,接著給米老師說起來。 原來,白翼人把“順達隆”經營得有模有樣,得到了顧客的充分信任,生意越做越好。 然而,民國三十一年(1942年),他們從清源城采購了100木箱“魚首洋火”,誰也沒想到會闖下天大的亂子。 當時有個規定,有些貨必須通過商務會批準才能進,這類貨未經商務會批準就進回來,稱作私貨,是要沒收的,火柴正在其列,但白雲和白翼人確實不知道這個規定是什麼時候頒布的。 有人暗地裡向日本人建立的偽政府告“順達隆”進了私貨,白翼人很快就被抓走。 白翼人真不知“火柴”是所謂“私貨”,狗腿子硬說他是明知故犯,白翼人據理力爭,狗腿子就鞭打他。鞭打也不承認,狗腿子就用煤油、辣椒水澆身、澆麵,白翼人遍體鱗傷,受盡了折磨。 直到白信人私下花錢找人說情後,白翼人才被放回家,而那100木箱“魚首洋火”全部被沒收了。 “順達隆”受此挫折,大傷元氣,再加市場上流通的蒙疆票沒有保證,傳言收下蒙疆票就等於收下了廢紙,不敢收蒙疆票,以貨物換糧食為主,生意漸漸地蕭條起來,但沒有關閉。 民國三十五年(1946年)日本宣布投降,雖然大快人心,但政局仍然不穩,市場仍然混亂,人心惶恐不安。 商鋪依然堅持經營,但前程很難預料。 就在這一年,臨水鎮鎮公所強行讓有錢商號選派人擔任保長,“順達隆”被列在其中,盡管不願意,但是沒辦法,經過商量,決定由老三白信人出任。 白信人頭腦非常清醒,他與副保長高德協商了一些既可應付官場也不傷害良民的對策,其中有一條是:按貧富攤錢糧抵壯丁。白雲和白翼人十分支持。 白信人從“順達隆”、高德從“興發源”出錢出糧替貧困人家抵交壯丁差,得到了良民的稱道。 常生的爺爺常進和常生的姥爺白翼人是“魚首洋火”事件後認識的。 常進用自家的糧食換“順達隆”的貨物,他們第一次交往就很投緣,在以後的交往中,關係越來越好。 “順達隆”在時局不穩、經營艱難的情況下,維持得還算不錯。由於能誠信經營,抓住市場,始終擁有充足的貨源和眾多的顧客。 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常生的父親常有誌和母親白鴿在雙方父親的主持下訂了親。那時,常生父親17歲,母親12歲。 民國三十八年(1949年),臨水縣大煙市場非常活躍,即便買蔬菜也可用大煙兌換。 “順達隆”在用貨物兌換大煙的事情上非常慎重,經過反復商量,確定不換大煙,以免後患。 不換大煙,營業額自然會減少,但由於“順達隆”善於經營,能抓住好年景開拓市場,故生意依然不錯。 當年初秋時節,“順達隆”到清源城一下子購置了價值一萬多銀元的貨,雇用了十輛膠車拉運。 不幸的是,“順達隆”又遭劫難,12輛滿載貨物的膠車在路上被土匪搶劫一空。雖然報了官府,官府行動也很及時,當即派民團追打土匪,結果是民團和土匪一起分贓,“順達隆”沒有挽回一點損失。 白翼人憂心如焚,精神不振。清源城和本縣的朋友得到消息後,及時來人來信,千般安慰,萬般奉勸,鼓勵他跌倒了再爬起來,不要灰心。他們紛紛伸出援助之手,有的拿錢,有的供貨。 在好友的鼓勵和資助下,白翼人挺起腰桿,立即到清源城再次進貨,這一次進貨的價值超過了上次。 這次的貨順利地運回後很快銷售一空。“順達隆”沒有辜負好友的期望,再次振作起來了,就在他們將欠下好友的貨款和資金全部還清後,清源解放了。 剛解放時,謠言很盛,說共產黨要共產,誰有錢誰受害。不少經商者,索性停了業。 “順達隆”雖然沒有停業,但也受到了謠傳的蠱惑。第二年,他們采取變相轉移資金的辦法,把貨物賒給小商販——貨郎,所賒貨物累計上萬銀元。 這些賒出去的貨,大多貨金沒收回。白雲和白翼人父子互相勸慰:收不回就收不回,散財濟民是好事。 政策並不像謠傳的那樣要把商人的多餘財產全部沒收。商人們漸漸地感到,做生意很順手。 “順達隆”雖然資金不充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在寬鬆政策下,維持現狀,盡力發展,經營得很好。 國家實行統購統銷時,棉布和針織品實行票證供應。臨水鎮的票證由中國百貨公司駐臨水鎮經營小組管理,經營小組指定“順達隆”為棉布經銷點。 “順達盛”以布票為據,按月跟經營小組結算,堅守信譽,在百姓當中有很好的口碑,得到了經營小組的負責人的稱贊。 國家改造私營企業的時候,“順達隆”自願加入公私合營行列。白翼人被安排到臨水鎮副食品公司擔任經理,直到現在,白信人擔任臨水鎮公私合營百貨商店駐清源城采購員,不久後就進了清源城青鬆區百貨公司,隨之舉家搬到了清源城。 常生說完後,米老師問:“你媽跟你爹是你爺爺沒(指被處決)了以後成的親。那個時候,好多包辦婚姻都退了,你媽為甚沒退?” “我姥爺(白翼人)和我三姥爺(白信人)都說我爹人品好,又有才華。再就是我爺爺剛剛叫處決了,他們可憐我爹,不忍心叫我媽退婚。我姥姥倒是跟我媽商量說退了吧,我媽說還是不退好,就沒退。我奶奶感謝不盡,很快就張羅著把我媽娶過了,”常生說。 “你媽還是看對你爹了。” “就是,我聽見我姥姥和我姥爺常說,婚姻是命中注定的,不由人。” “倒也是,”米老師說,“不過,你姥爺跟我父親一樣,都是好心人,說話講信用。我不跟你媽一樣,我父親給我找下的那家人家,我沒看對,咋思謀也不能勉強,趕上進了新社會,婚姻自由了,就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