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青一邊紮衣裳一邊問常生:“你看的這本書寫的是甚了?” 常生告訴李青青:“蘇聯小說,主人公叫保爾·柯察金,他有一段名言,米老師抄在她送我的筆記本上了。姐想不想聽。” “想聽,你說吧,”李青青說。 常生一字一板地念道:“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於人隻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 “甚叫虛度年華,甚叫碌碌無為呢?” “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遊手好閑,得過且過。” 李青青停住紮衣裳,說:“你劉明叔說二隊有個畫匠,沒娶老婆的時候,聽精明,挺勤謹,娶了個老婆又饞又懶,他也慢慢地變得又饞又懶,四十來歲倒成了五保戶,這種人稀少。” “嗯,”常生接著說,“保爾是英雄,從小泡在苦水中,五歲死了父親以後,母親替人洗衣、做飯,哥哥是個工人,也掙不多錢。保爾12歲那年,他母親就把他送到車站食堂當差役,乾了兩年,受盡了欺負,經歷過艱難困苦,鍛煉成了一個有鋼鐵意誌的戰士,我還沒看完了,看完再給你詳細說吧。” “行呢,你好好看吧,”李青青感覺常生有一股書呆子氣,說罷專心地紮起了衣裳。 常生於是專心地看起了小說。 李青青快紮完那件女裝的時候,吳華女過來做飯,她把水填在鍋裡,坐在灶火前點著火,拉起風箱,燒起了水。 常生待李青青紮完那件女褲幫她姥姥做飯時,站起來伸了伸胳膊,扭動了一下腰,就坐到縫紉機後麵的凳子上,開始紮起了那件男褲。 李青青在幫吳華女做飯的過程中,不時地到縫紉機跟前看一看,指點指點常生。 白翼人下班回來以後,一進西間就說:“我早晨走的時候,心裡頭有點兒擔心,沒想到去了單位以後,眾人都把我稀罕下個不像,一點兒也沒把我看成個犯了錯誤的。” “姥爺本來就沒犯錯誤麼,”常生說。 “叔叔是好人,誰能不稀罕?”李青青說。 吳華女端詳著老伴兒略顯瘦削的臉問:“單位裡沒人說你再不要出頭露麵了?” “哪能沒人說了?梁書記把我叫到辦公室,跟我叨拉了半天,就是沒見跟我一起攔人家的那幾個弟兄了,”白翼人說著從水甕裡舀了半瓢水,倒在洗臉盆裡洗起手來。 “叨拉甚了來?”吳華女一邊往炕上端飯一邊問。 “說我以後還是注意點兒好,叫我管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行了,”白翼人說罷,坐到了炕上。 “你咋說了來,沒裂說(不順說,反著說)吧?”吳華女說。 “沒吧,我們兩個概也不裂說過,”白翼人說。 “梁書記人家脾氣好,跟你不一樣,”吳華女說。 “人跟人哪能一樣?”白翼人說,“我有我的好處,梁書記有梁書記的好處,兩個人不一樣才對,一樣就不對了。” “知道了,”吳華女跟老伴兒格對歸格對,心是連在一起的。她問詢了一頓,知道甚事沒甚事,一前晌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有心說一說李青青和常生去郝狗蛋家饗謝的事,因跟李青青和常生約好不說就沒說,隻是心裡安頓自己後晌記得給李青青饗謝郝狗蛋的錢。 吳華女後晌硬是把四塊錢給了李青青以後,讓李青青單獨裁了一件上衣。 常生在一旁認真地看完李青青裁剪衣服,到西間在李青青的指點下把那件男褲的兜子也上上以後,就練起了毛筆字。 他臨《千字文》,李青青紮衣裳,不大一陣兒,聽見東間有人說話。 常生仔細一聽,很像是高歡的聲音,正要過去看看是不是,高歡進來了。 高歡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彬彬有禮地對李青青說:“我媽沒給我扯下布料,說過兩天扯上再來做吧。” 說罷,畢恭畢敬地看了一會兒常生練字,很有禮貌地打過招呼就要走。 常生把高歡送出去回來對李青青說:“高歡一下子變得這麼規矩。” 李青青問常生高歡多大了,常生說比他大兩歲,9歲念的書。 “高歡跟你一樣,長得挺出脫,大後生樣兒了,”李青青說到這兒,停了一下說,“人一出十二變化可大呢,一天一個樣兒。” 常生想了一下,看著又紮起了衣裳的李青青說:“他沒說去BJ,我也沒帶要(懶得)問,是不是因為去不成BJ,說下的話沒兌現,有點兒濫興(尷尬)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像那天那麼發寬(顯耀自己)了?” “那天也好了吧,”李青青說,他那天見到高歡的時候並沒有見高歡發寬。 “那天把我叫在河壩上寬得可厲害了,不知道說了點兒甚了,”常生奚落高歡。 “後生們一時高興起來,說點框縫外(出規則)的話也不稀罕,我覺著高歡也好不是你說的臉皮厚,”李青青說出了對高歡的總體看法。 李青青說這話,意思是不叫常生背後說別人的不是,可是常生卻以為李青青猜見高歡說的話和做的殃事了,於是說:“他是毛驢轉的,跟他舅舅一樣。” 李青青見常生沒聽懂他的意思,委婉地批評常生說:“哪個人也有好處,哪個人也有壞處。對人你得看他的好處,不要看他的壞處。總是看人的壞處,去哪尋好人了。高歡挺熱心,他舅舅也挺熱心。” 常生聽了李青青的這番話,頓時產生了一個疑問,是不是女人都看好臉皮厚的男人。要不然,為甚米老師不叫他說高歡不好,李青青也是不叫他說。 他很想表達這個意思,怕說出來李青青又批評他,於是沒接應李青青的話,就默默地臨起帖來。 李青青分明看出常生很不高興,於是問他:“我說的話是不是不對?” “對的吧,你說對,我還能說不對了?”常生依然不高興地說。 話音裡分明帶有不滿,李青青不再委婉地勸說,而是直接批評道:“十來天了,我就見高歡這麼一個同學來尋你,你還說人家這長那短的,你是不是跟你的同學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