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女士,我們不知道陳先生具體叫什麼,請讓我們聯係您別的家人。” 一名妝容精致的前臺扶著一個中年婦女來到一旁的座位落座。 許久,一身成功人士打扮的青年人急匆匆來到中年婦人身旁,才拉她走兩步,腳下就傳來濕熱的惡臭,屎尿拉了一地。 青年沒說話,蹲下身子將地板擦乾凈。 可這樣反復的動作卻惹得周遭員工不斷嗤笑低語。 “那麼大的一個公司老總,卻有一個智障老媽,笑死人,哈哈哈。” “別這麼說,他這是維持孝順的形象,不然股價跌了怎麼辦?” “因為這個智障老媽,他可是錯失了好多緣分。” “別說了,老總看過來了。” 青年擦乾凈後,背著母親離開公司,請了好幾天假。 青年的姐姐也找過護工,但發生了一次意外後,就再也不放心交給別人照顧。 “媽,我們不找爸了,好不好?”青年意氣風發,語氣親和。 “爸以前是不管你們,但你們不能討厭他,他已經記不清你們長什麼樣子了吧!”中年婦女搖頭,口水從嘴角流出。 “是,我們不討厭爸。媽,我們下午回老家,好不好?”青年語氣溫和,擦拭中年婦女的嘴角。 下午時候,青年背著中年婦女逛遍了老家的每一處角落,尤其是那鐵柵欄背後的那棟舊房子。 “媽,我們到家了。” 青年敲了敲門,裡麵出來兩個借住的親戚。 “小巖啊!帶老媽回來了啊,快進來吧!” 言罷,兩個親戚將門敞開。 枯黃的盆栽在壁櫥下顯得格外耀眼,那是母親送給青年的禮物,那日搬家時候,母親跑到便利店指著自己脖頸,說是陳先生的愛人,為了尋人,不得已留下了這盤栽。 “這不知道是什麼樹,養不活,我們也澆過水,就是沒法養活。”一個中等身材,皮膚黝黑的親戚見青年一直看著盤栽,緩緩開口。 “啊,沒事,以前我鬧著買,我媽開始還不給買呢!” “……” 中年婦女不願多待,青年也就拜謝兩位親戚回到房車之中。 媽,雖然什麼都記不住了,卻始終記得我生日,記得姐姐,記得我喜歡吃的東西…… 那天隻不過是多說了一句,喜歡這雲仙花,沒想到母親真的給自己買了一盆。 青年將盆栽放好,回頭看向癡呆的母親,屎尿又是從床上散延。 外人都說,陳巖如果執意要帶著母親一塊生活才能結婚,那他的餘生將再也看不到亮了。 可他們不知道,即便如此,見到母親的他每一天都是形神欣喜。 “巖,你討厭媽媽嗎?” 中年婦女記起些什麼,像個三歲嬰兒又坐著不動,開口問道。 “媽,你別這麼說,你是我的媽媽,我是你的兒子,你生了我養了我,我要照顧你一輩子。” 青年擦拭著母親的身體,給她換上衣服後,又清理房車上的被褥。 “可是媽媽太笨了,連筷子都不會拿了,上次你喜歡的那個,她不喜歡我。” 中年婦女擒不住熱淚,紅著眼眶坐在地上呆楞看著青年丟垃圾的背影。 “要不是家裡有監控,我都不知道她對你做了什麼。” “媽,不用想太多,筷子拿不了我們就用勺子,勺子用不了我就喂你,我們現在回家好不好?” 青年扶起中年婦女,把她帶到一旁的副駕安置好。 可念也會回響,光是坐在駕駛室,青年就一直流著淚,視線太過模糊了,看不清路。 “媽,我好累。” 青年終於還是克製不住淚水,把話說了出來。 “嗚——” 中年婦女仿若嬰兒,開始大聲哭泣,掙紮著束縛她的安全帶。 青年安撫了母親一夜,眼神也開始渙散,又不敢合上眼,生怕她傷害她自己。 也不知是何時,青年枕在母親的大腿上悄然入睡,再次醒來時,是一雙蒼白無力的手掌撫摸著自己的頭發。 “小巖,你醒了,媽媽一直在,你不要害怕,繼續睡吧。” 青年看著母親那發亮的眸子,眼神漸漸濕潤,想要起身雙腳卻已發麻,隻得擒著淚水,悄聲痛哭。 “小巖,你怎麼還哭了呢!乖啊~媽媽一直在,爸爸隻是出去工作了,等賺了大錢就回家,我們巖巖就是世界上最聽話的孩子,我們不哭了好嗎?” “媽媽知道,別人都說我們家巖巖沒有爸爸,可是我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 中年婦女輕輕拍打青年後背,語氣親和。 “嗯,媽。” 青年點頭,哽咽的低語。 “媽這麼愛我,我怎麼能說累呢。” 醫生說,老媽很早之前就患有阿爾莫茲海默癥,甚至可以推到把我生下來的那一刻。 鄰居說,她就是一個被渣男傷透了心的女人,才會變成這樣,可是我從媽的眼裡看到的是一個天真的少女,從未想要放棄過自己的初心。 可我也沒法接受對自己越來越模糊的媽媽。 某個黃昏時刻,老媽坐在沙發上指著相冊,竟對我說了好幾句,“你是誰。” “媽,我是你的兒子,陳巖啊,照片裡另一個是你的女兒,陳鹿。” 我拿起相冊指著裡麵的人一一給她講解,她一遍又一遍問我,“你是誰。” “媽,你是池羽沫,我是陳巖,我是你兒子。”我一遍又一遍俯身蹲在她麵前解釋。 “你是陳先生的兒子嗎?” 她指著相冊裡我的鼻梁和眼睛,神色平靜,語氣親和。 我點頭,卻見母親跑開,拿著一籠已經冷下來的包子遞給我,“給小巖吃。” 我接過,不敢喘氣。 “爸爸以前也是這麼照顧媽媽,小巖,以後媽媽老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也要這樣照顧爸爸媽媽,好不好?” 我點頭,塞了兩口冰冷的包子。 時序不知過了幾個春秋,媽媽連自己的名字也忘記了,每天都樂嗬嗬的,像幼兒園裡的小孩。 “媽,我們今天去玩蹦蹦床,好不好?” “好啊好啊。” 老媽已經不會說那種高深的話,用手比劃著,讓自己不討厭她。 每次玩完蹦蹦床,她總是不願離去,像個撒嬌的孩童,擺著很不開心的表情。 “媽,咱們明天再來,好不好?” “我不。” “可是他們已經把蹦蹦床收起來了,你看現在什麼也沒有了。” 旁邊的工作人員看著我們,眼神輕蔑,不時發出不屑的聲音。 我狠狠瞪了他們,拉著她快步離開,“媽,以後我們自己買一個吧,把整個遊樂場包下來。” “那,其他小朋友也在嗎?” “在。” 那天之後,媽媽總是把我當成一個照顧她的長輩,不時調皮搗蛋,鬧著要買這買那…… 記憶,真是一幅迷人的陰影,缺失的究竟是什麼呢? 自陳教授提名諾獎後,母親恢復了好多,向青年要了封信封,和紙筆。 “陳巖。” 聲音落下,青年愣了愣,放完紙筆才要離開,又看了回去。 “媽,怎麼了?” 青年眉目展笑,當母親又是想買什麼顏料畫筆之類。 “兒子,媽想起來了,你爸叫陳勁鬆。” “什麼?” “就是鬆月大學的陳勁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