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洋快速走到兩個玻璃櫃中間，對著右邊的給齊司妙介紹：“這位是女士。”他又介紹左邊，“這位是男士。” 　　齊司妙無語，這的確是有關男和女的展覽。她匪夷所思地呆立在展廳中央，明知太不合理了，卻腳下挪不動步，盯著孟曉洋一張一合的雙唇。 　　介紹完屍體標本，孟曉洋伸臂對著另外兩個玻璃櫃繼續介紹：“這裡的兩具骨骼也是，一位女士和一位男士。”他按順序依次點著玻璃櫃說，“男，男，女，女，四位。” 　　如果不是在空無一人的人體標本展館，如果不是周圍一股又一股不知從那兒刮來的涼風，已經氣血沖頂的齊司妙一定會火冒三丈地把她一輩子知道的臟話罵出來，現在她覺著孟曉洋一點兒都不可愛，他有病，有大病！ 　　孟曉洋讀不懂齊司妙的內心世界，他依舊認真地趴在齊司妙麵前問她：“好不好看？精不精彩？” 　　精……彩？這是用精彩可以形容的嗎？自從進了展廳從孟曉洋口中吐出的詞匯都出乎意料，他擅長用歡脫靈動的詞形容這些死氣沉沉的駭人標本。 　　“我每周都會來看看他們，對於醫學生來說每一個標本，每一位在試驗臺上的大體老師都有活生生的靈魂，沒有他們就沒有人類醫療事業的進步，他們的生命很有意義對嗎？”孟曉洋看上去是真的很開心，那種由衷散發的滿足就像全世界都是他的一樣。 　　“孟曉洋，你有沒有考慮過，我想不想和這些死……呃……前輩們對視？”齊司妙壓抑著情緒，在這裡她不好造次。 　　孟曉洋這才發現齊司妙表情已經很不好了，他不知所措地解釋：“這是我壓箱底兒的寶藏，我想把對我來說最好的一切分享給你。” 　　“你可快閉嘴吧！” 　　齊司妙橫沖直闖的向外走，邊走邊念念叨叨：“我不是膽小，但這不是我以為的展覽，你不要覺著你很特別，你沒什麼特別的！術業有專攻而已，這和約會不一樣！” 　　“約時間，會麵，不就是約會？”孟曉洋追出來拉住齊司妙，在他的意識裡約會就是字麵意思，隻要和喜歡的人見上麵就是一場約會。 　　孟曉洋的情緒彌散出一股不被理解的委屈：“我以為隻要能讓你愉快就是好的。”他滿眼溢出來的懵懂讓齊司妙否定了之前他是個情場老手的猜測，他的確不會男女之間的拉扯，他就是單純的單純，隻是純粹的純粹，還很蠢很迷醉！ 　　齊司妙被氣笑了，哭笑不得：“憑什麼你以為這些就能讓我愉快？” 　　“因為你自相沖突，這很不同。”孟曉洋眉頭微微皺起，讓本來想甩開他的齊司妙又停住了腳步。 　　自相沖突。 　　巧了，這個少見的詞歐陽易天也曾說過，但那時他們已經認識許久了，歐陽易天說他經過長長的一段觀察期才確定齊司妙很有意思，自己和自己抵觸，和解，再抵觸，再和解，隻是旁觀都能勾起他的興趣。現在又是相同一句，齊司妙回憶這四年，那些生意場、酒吧街、旅行途中認識的男人誇過她各種女人喜歡的褒獎詞匯，卻沒人再這麼形容過她，他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還夠不上互相了解。 　　孟曉洋見齊司妙停下向外沖的腳步，走上前認真補充道：“雖然我們見麵加起來不到五次，但是你有種說不清到底外放還是內斂的矛盾，你喜歡的東西很小眾，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你的灑脫讓你自以為是，但你自以為是的並不討人厭，我喜歡你並不刻意的標新立異，還有讓我無時無刻不陷進探索的好奇。” 　　齊司妙愣了愣，這麼短的時間他就開始用心了解自己的了嗎？她自己都沒總結過現在的她什麼樣，她知道自己的穿著，開的車，用的包，化的妝都有獨有的特點，這些外在的表象容易被看穿，可它們並不能被一眼看穿，除非用心地觀察，除非細膩地對待，否則沒人會為了不在意的人深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麵麵，孟曉洋這是什麼情況？不會真一見鐘情吧，爛俗！ 　　想到這四個字，齊司妙雞皮疙瘩掉一地，她哆嗦了兩下，叉起雙手，按住還想打顫的上半身。 　　等了一會兒，孟曉洋問：“你沒話想對我說嗎？” 　　齊司妙搖頭，她不知道說什麼，她習慣了快進快出的感情生活，現在這個情況超綱了，四年沒做過認真樸實的情感課題，她欠做這種膩膩歪歪題型的經驗。 　　孟曉洋在齊司妙臉上看到了理不清的疑惑，他決定用科普的方式來佐證自己的論點，他拉齊司妙到一具大腦切片的標本前，指著其中小小的一片區域問：“聽說過海馬回嗎？” 　　齊司妙這次點點頭，海馬回，正是孟曉洋指著的那個位置，那裡是人類的記憶儲存器，海馬回被破壞人就失憶了，海馬回功能強大，人就能過目不忘，她上學那會兒還用過“海馬強效學習法”，但她不知道孟曉洋問這個乾什麼。 　　孟曉洋驚喜，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忙說：“人的身體內很聰明，因為體內的一切都是相通的，快樂時海馬回會不斷重復頭腦內存裡的片段，它能自動判斷一件事是否有利於身體生存，當一件事能讓它覺著記住就能活得更好，他就會帶動大腦產生深度學習功能不斷加深記憶，而當它判斷一件事不利於它生存時就會放棄繼續學習的能力。就像誇獎的成就感能讓學生更主動地持續學習一樣，海馬回能夠刺激身體釋放快樂的多巴胺，身體的內分泌調節到位，受到滋養的大腦又會因此進入良性循環的軌道，持續學習這件事。” 　　孟曉洋眼睛含笑地凝視齊司妙，而齊司妙還在認真地往下聽，她點點下頜示意他繼續往下講，她就看這小子能把平平無奇的感情觀講出多麼花俏的理論來。 　　“我腦中的海馬回是我和你之間的關鍵所在。”孟曉洋一手指自己腦袋，一手指著大腦的切片道，“從見到你開始我的腦海裡就在不斷重復我們幾次相遇的過程，我想，在海馬回的判斷下，你是有利於我生存的優質品類，於是對你，我開啟了進入深度學習的大腦程序，它讓我拋開理智對你進行探索，並在重復一次次遇見你的記憶中不斷激發我身體內的多巴胺讓我快樂。所以你懂了嗎，我為什麼遇見你就開心，我為什麼從不打聽你的年紀、工作以及現實種種，因為那些都不在我的大腦刺激點上，唯獨刺激我的隻有你這個人，你的性格，你的不同，我在順應大腦的指揮。找書苑 www．ｚhaｏshuyuａｎ.ｃom ” 　　漂亮！齊司妙現在是半點兒感動都沒有了，她覺著腦袋癢癢的，想立刻回家倒立在沙發上，她要長腦子了。 　　見齊司妙捂著臉悶笑，孟曉洋嘴巴張了張想解釋什麼，齊司妙卻將食指豎在嘴唇上示意他噤聲，許久過後，齊司妙撈乾地問他：“就是說，你那腦子沒停點兒地在想著我，重復不斷地想，沒完沒了的想？” 　　孟曉洋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沒錯，我身體就是這樣發出的信號，理智裡一萬個不合適抵不過分秒必爭的難以忘記。” 　　哈哈哈！ 　　齊司妙的笑聲在空蕩蕩的會展大廳震蕩出陣陣回聲，此刻她終於明白孟曉洋真正吸引她的是什麼了，他與過去自己遇見過的男人都不同，他正經、乾凈、還有點兒木訥，但他又率性、積極、主動，周身充滿著並未被俗世磨平銳角的正向能量。這樣稀有的魅力別說社會上難找，就是學校裡也不多，沒被沾染過陰暗的人，也不是都像他那般思路清奇。 　　罕見的東西不可多得，齊司妙心情大好，這次遊戲人間的開端不同凡響。 　　往日裡的露水情緣齊司妙會在心裡給自己定個速戰速決的計劃，但這次她沒有，她明顯地感受到自己宕機許久的海馬回好像因為孟曉洋重啟了，她開開心心地伸出手和孟曉洋握了握，像談成一筆大訂單那麼開心： 　　“順應大腦是對的，找到共同點了，我也從不和身體搞對抗。” 　　被孟曉洋擁抱入懷的時候，齊司妙看著玻璃櫃裡的大腦切片，非但不害怕，甚至感覺它圓嘟嘟胖乎乎，怪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