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錢湘的對賭(1 / 1)

回望過去,人們都說錢湘入主海匯靠的是時運,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她能得到這份“幸運大禮包”起源於一場錢文正的陰謀。   七年前,因為決策失誤,海匯工業投產失敗,產品落後於市場,庫存積壓量大,又遇上行業大轉型的分界期,研發能力跟不上行業驟變的海匯遇上了二十年來的企業寒冬,多年應付未付的賬款積聚形成的壞賬超過警戒線,企業資不抵債,錢文正和方慧一邊封鎖消息一邊轉移資產。在方慧的挑唆下,錢文正將錢湘叫回來,讓她做了分公司的法人,試圖以她的名義進行融資擔保,企業能活則活,若是實在救不了,錢文正就帶著妻兒遠走高飛。   對錢湘這個女兒,錢文正多多少少還算了解,他知道,越是坑蒙欺騙錢湘越不好糊弄,乾脆直接將海匯麵臨的困境對錢湘和盤托出,隻是隱瞞了他和方慧有斷尾求生的打算。錢湘在心裡打了一場算盤,很快同意進海匯助困。   見女兒配合,錢文正不僅沒有悔悟,甚至挺得意,他對方慧說:“這個女兒我了解,像我,野心大貪心重,這次算給她上人生路上的第一課。等日後咱們緩過來,她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錢文正隻當錢湘是過渡的廊橋,確實沒想把錢湘逼上絕路,在他心裡自己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到時候再回來拉女兒一把父女債就兩清了。但方慧不這樣想,隻是當時她沒表現出任何異議,先走再說,隻要走了錢文正不保證能回來,他畢竟老了。   方慧是個隻要對她有利她就忍得了委屈沉得住氣的人,極端利己主義者的心裡是沒有義務拉任何人一把的,尤其錢湘。   錢湘懷著小心思回了國,但她畢竟隻是個學生,錢文正三言兩語,在沒有簽任何代持協議的錢湘懵懵懂懂的被冠上了各種好聽的名頭,實際上扛起了債務清償的連帶責任。   錢湘前半生唯一的好運是於正澤給的——她當年的戀人老於。在意識到海匯和錢湘都陷入麻煩,並且錢湘還被推進了“天坑”時,老於當即放下一切回國英雄救美。   於正澤比錢湘大三十歲,比錢文正年紀還大,他是錢湘的老師,也是能源領域的專家,錢湘想不到自己曾經賭氣選專業的操作能讓風水輪流轉,自己無心插到老於身上的柳,給海匯播撒了救命的陰涼。   見了錢湘,老於氣壞了,首先生錢文正的氣,他就沒見過這麼可氣的父親,坑女兒坑的理所當然,偏心偏的沒有底線!當然,他更生錢湘的氣,這丫頭明知父親是什麼人,竟然還敢信他!   老於戳著錢湘的腦門,恨鐵不成剛地責備她:“你回國時候怎麼說的?‘我爸本命年,我就回去給他過個大壽’,丫頭,學會報喜不報憂了?攤子爛到這一步你才找我,你是把我當老神仙了,還是你倆上演斷不掉的父女情呢給我找惡心?”   錢湘沒主意,隻是個哭,抽抽噎噎的說出了心裡話:“我怕錢文正要是破產了,答應給我的那筆錢兌現不了,他還有一大半沒給我呢!他說海匯不能完蛋,就要無所不用其極,我以為有道理嘛!我好心好意跟他共患難,結果他隻破了我一個釜沉了我一支舟,是他老奸巨猾,總不能廚子做飯不好吃賴客人不會點單吧?”   “貪心不足,因小失大!”於正澤氣得發笑,“丫頭,小聰明隻會害了你,著急,貪婪,欲望你占全了,這是你走上社會的第一課,你爸是個‘好老師’。”   厘清了前後真相,錢湘依舊沒有拖泥帶水,短時間調整好自己,但是她並沒有收斂,而是把心裡的賬算得更大。有老於的支持,她這次慢慢來。   再見錢文正,錢湘帶著兩樣東西,能實實在在落地執行的計劃和她更大的胃口:如果她能讓海匯度過這場劫,她不僅要風光入主海匯,還要企業20%的股份。   錢文正對這個渾身狼性的女兒又一次感到欣賞,但他不傻,錢湘也不至於扳正他過分失衡的偏心眼兒,於是兩人簽下了一紙對賭協議:錢文正用海匯工業十年後20%的股份或等值資產買錢湘十年大計,因為計劃內有對於正澤研發團隊的約定。但錢湘想在期滿後拿走全額股份必須滿足一個條件:海匯工業的業績復合增長率必須超過30%,如果達不到目標,她一毛錢也帶不走。   錢湘不是不知道錢文正給她設置的要求有多過分,整個行業七年來的復合增長率隻有百分之十幾,自己這是要做到翻倍啊!可是錢文正的話也沒錯:海匯發展越高速,你的份額越值錢,你能做到奇跡,你就能得到奇跡。   錢湘狠了狠心,簽下了賣身契一樣的協議,她很清楚有於正澤的支持海匯能活下來,至於以後的事她從不預設結果,她隻知道,別人努力的事她要拚命做,別人拚命的事她要不要命地做。   在機會麵前錢湘不僅必須放下對錢文正一家的恨,還要拚盡全力投身海匯,無論如何,海匯都是錢文正的,她想徹底翻身沒得選,她不甘心過普通生活,打工、攢錢、餓不死活不旺的拮據日子她早過夠了!   於正澤責備歸責備,幫錢湘頂住那場大禍的力一分沒少出,既然海匯由錢湘捏著,於正澤就沒客氣,他將自己團隊研發的光電專利技術引入以傳統玻璃製造為主的海匯工業,又聯係自己的學生技術支持、改造產線、聯係上下遊采購商,經過於正澤在國內臨時搭建的團隊一番運作和政策麵對科研產品的扶持持續走高,趕上好時候的錢湘在投融資市場左右逢源。   三年後,海匯扛過岌岌可危的困境,一躍成為區域內打出了知名度的光伏玻璃製造企業。而在這個過程中,老於沒讓錢文正占到便宜,對於海匯的新團隊來說,錢文正說話並不好使。   當然,錢文正不是蠢貨,在於正澤大刀闊斧改革海匯的時候,他攔住想插手的方慧,並告誡她:“大局為重,誰能救海匯就能救我們,不想後半輩子和盆盆再也回不來就別在乎那點兒權利,他們都是搞技術的,讓他們好好搞,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海匯總歸是我的。”   海匯工業重新走上正軌,錢文正反而矛盾了,他又怕於正澤和錢湘反他,又虎視眈眈盯著二人手裡能讓海匯直上青雲的專利技術,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於正澤突然在一個艷陽高照的夏日帶著一紙專利轉讓合同來找他。   於正澤說:“我知道你想要專利的長期使用權,可以,這是我草擬的合同,我隻有唯一的一個要求:附件裡的內容你必須無條件同意。”   霸王條款?錢文正擔心地直接翻開合同看最後一頁,看了那條內容他沒多餘思考就讓法務走流程去了,因為能算作爭議的隻有一句:合同簽訂後若轉讓方身故,合同的權利義務自然終止,若受讓方對此專利及後續因此專利產生的其他延續性研發有履約需求,將由轉讓方指定的代理人重新商定協議。   “有意思,你說我跟你按什麼身份聊合適?”錢文正從鼻子裡哼笑一聲,對老於說,“作為錢湘的父親,我不同意你這個老頭和她在一起,但我管不了她。作為合作方,我覺著你兒戲了,時代進步的速度比你我想象得快,現在來看,你的確快人一步,但科技的東西不好說,說不定很快你這技術啥也不是了,你定的霸王條款就是垃圾。不過作為局外人,不得不說,你和我女兒的忘年戀挺讓我感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開始我真當你是個老流氓來著。”   於正澤沒回應錢文正的廢話,他隻叮囑海匯盡快走流程,之後轉身就走,錢文正琢磨不透他,但深覺老話說得沒錯,薑還是老的辣,老於比自己老,老於更辣。   就在錢文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老於製造的後續故事像是喝多了跑者,跑偏了——老於和錢湘分手了。是個人都出乎意料,他們二人明明順理成章在海匯有了話語權,他們明明打造成功了自己的成熟團隊,錢湘剛剛坐穩實權在握的海匯工業總經理的位置,一切向好前途光明的大好未來唾手可得,於正澤居然徹徹底底退出了錢湘的人生。   當錢文正親自將專利合同交給於正澤後的第二個星期,他辭去了海匯集團總工程師的職務,人事變動通知傳遍海匯工業每一個角落,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錢湘在這兩周裡上班、下班、開會、吃飯都和平時毫無二致。   齊司妙是唯一知道於正澤什麼時間離開安陽的人,送走老於她立刻去了錢湘家,錢湘正非常平和地吃著晚飯追一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古早電影。   “你沒事兒?”齊司妙問錢湘。   錢湘一臉詫異地反問:“能有什麼事兒?別的我不習慣,分別我可太習慣了,死皮賴臉是我媽的招,見多了,沒用。我錢湘什麼都做,就是不做無用功,我尊重老於的每一個決定,包括丟下我。”   錢湘的話說得輕輕鬆鬆,沒心沒肺似的,堵住了齊司妙想關心她的嘴,她還對齊司妙粲然一笑,像丟棄了包袱似的呼出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