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熊與阿史那時華並轡而行，行至轅門，牛角號又起，武熊看見從轅門到大帳的路兩旁早就站滿了人，甚至有的已經擠到了路中間。這時，一名武士手持馬鞭呼嘯而過，人群立即散開，讓出了一條路。武熊與阿史那時華兩人一直騎馬來到金帳前，一侍女雙手捧著一件北遼男裝上前。 　　送親隊伍中的大周司儀見狀立即上前，攔住武熊並跟默寒埋怨道：“默大人，兩國關於婚儀是早有約定的，說好了不強求換裝編發，但現在這是做什麼？” 　　武熊看向阿史那時華，見她並不說話，隻是笑著看他。武熊又看了看身邊一個個如狼似虎的北遼將士，又看了看跟隨自己前來的瘦骨嶙峋似待宰羔羊般的隊伍，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武熊問司儀道：“婚約上說的可是不強求？” 　　司儀答：“是。殿下，咱們不能失了禮數，失了大周的威嚴。” 　　武熊擺手製止了司儀的話，問：“如果是自願呢，可禁止？” 　　“這……不禁止。”司儀瞠目結舌，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就好，本人武熊，大周……大遼可汗二妃，自願換裝編發。來吧！” 　　話音剛落，司儀還沒來得及製止，人群竟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隨即侍女手持北遼服侍上前，服侍武熊換衣，又有兩名老嫗上前，解開武熊頭上發髻，從頭頂分開，沿兩耳編成兩隻辮子於腦後相連，又端上一頂氈帽給武熊戴上，一切收拾妥當，武熊儼然變成了草原上的一名英姿颯爽的勇士，眾人看了無不心生崇敬之情。 　　阿史那時華見狀，也是頻頻點頭，嫣然一笑，“這樣看起來才順眼。” 　　說著便要領武熊進大帳去麵見可汗，還沒邁開步伐，卻從帳內迎麵走出來一名壯漢，伸手擋住兩人去路。 　　默寒見狀，上前一步，問道：“大妃這是要做什麼？” 　　“大妃？莫非這人就是可汗的正室大妃阿史德豹？”武熊心想。 　　此人正是可汗的正室阿史德豹。原來北遼有兩大部落，一是阿史那部，一是阿史德部。百年前，北遼初祖帶領十七勇士開始統一草原的戰爭，這十七勇士中有五人便是出自阿史德部落，後來經過連年征戰，初祖終於統一了草原，建立北遼，論功行賞，阿史德部自然被列為功勛第一等，成為北遼僅次於皇族的第一等部落。而且，初祖還與阿史德部定下誓約，北遼可汗正妃隻能從阿史德部選出。這百年來，兩部世代通婚，可以說牢牢掌控著草原的統治權。 　　眼前這位阿史德豹正是可汗正妃，但是他不是可汗的第一位正妃，可汗的第一位正妃是阿史那時華的親生父親。北遼雖也是女子為貴，但卻並沒有大周生女殺夫的傳統，阿史那時華的父親當年是北遼難得一遇的猛士，與可汗成親後，任帳前將軍多年，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幾年前，在與西夏的戰事中身負重傷而亡。可汗正妃死後，阿史那時華繼承了父親帳前將軍的職位，繼續領兵打仗，漸漸竟也成了讓敵人聞風喪膽的一代名將。去年，可汗續娶了眼前這位阿史德豹為正妃。因為有阿史那時華在前，所以雖然他是正妃，卻依然沒能當上帳前將軍掌控阿史那部的軍權，他的心中自是有諸多不如意。眼下，大周又和親來了個二妃，對阿史德豹來說正是屋漏偏逢連陰雨，他的心中早就憤憤不平了，憋著一股子勁非要爭個高下來。 　　阿史德豹見默寒出頭，冷笑道：“默將軍作為迎親使一路辛苦了，現在二妃已經平安抵達，你這迎親使的職責也是完成了，剩下的可是我們可汗的家事，默將軍還是不要多事了。” 　　“這……”草原之上有誰不忌憚阿史德部落的威勢呢？默寒聽得阿史德豹這般冷嘲熱諷，心中不免有了幾分猶豫，便不好再說什麼了。 　　阿史那時華見狀，上前一步，冷冷地說道：“大妃有什麼事嗎？” 　　“門外是客，進了大帳便是一家人，帳前將軍，這進門之禮該如何辦呢？”阿史德豹問。 　　阿史那時華沉默片刻，道：“二妃是中原之人，初來乍到，還不懂咱們草原上的禮數，我看未必非得要先行咱們草原之禮吧？” 　　“將軍此話怕是有失偏頗，既然來了咱們草原，就是咱草原兒郎，豈有草原兒郎卻不行草原之禮的呢？”阿史德豹說道。 　　武熊見狀，知道阿史那時華是為自己解圍，心中自是有分感激，初來乍到，他不想被人瞧不起，便問：“不知這草原之禮為何？“” 　　阿史德豹似乎正等著武熊接招，武熊的話剛一說完，阿史德豹立即大笑起來，道：“好，既然二妃問起了，那我就給咱們二妃演示一番。” 　　隻見阿史德豹走到大帳旁空曠處，對著手下揮了揮手，便有十幾名武士手推牛車上前，這群武先是用牛車在場地中央圍成了一個圓形，接著又有幾十名武士手持一人高的盾牌在牛車外便裡三層外三層圍成了一堵墻。正當武熊看得一頭霧水的時候，見有兩名武士合力牽著一頭公牛走進了場地中央，阿史德豹將上衣撩起，款步走進圍場，向牽牛人點了點頭，那兩名牽牛人見狀，立即鬆開繩索調頭便跑出圍欄。這時，周圍的武士開始高聲喊叫，模仿各種動物叫聲，驅趕公牛，公牛當然不會客氣，見阿史德豹在眼前晃悠，低頭猛沖上前。那阿史德豹見公牛沖來，不躲不閃，隻等公牛到了跟前，一個側身，躲過了公牛的沖擊，人群立即發出了一聲叫好聲。公牛一擊不中，立即調轉牛頭，繼續攻擊，阿史德豹身法輕盈，一一化解，逗的那牛團團轉。伴隨著阿史德豹每一次躲過公牛的沖擊，人群均發出陣陣歡呼聲。如此這般，人牛來回拉扯了十幾個回合，公牛的沖擊力已經明顯比不上剛上來那般兇猛了，這一回，公牛又沖著阿史德豹沖來，隻見這次阿史德豹不再躲閃，看準時機，雙手一伸，捉住牛角，公牛的沖力雖然不似剛開始那般大，但相比於人的力氣來說，還是大巫見小巫，優勢明顯，武熊看見公牛頂著麵前的阿史德豹往後滑行，那阿史德豹，雙腿緊繃，不斷發力，地上都滑出了兩道深深的劃痕，五六步後，竟將公牛逼停，然後大嗬一聲，雙臂環抱牛頭，竟將公牛摔倒在地。這是何等神力？驚呆了武熊等人。再看，阿史德豹，不等公牛反擊，立即上前，一腿跪在牛脖子上，腰間掏出匕首，手起刀落，利落乾脆地將牛心挖了出來。 　　武熊看阿史德豹這套動作，乾凈利落，怕是早已訓練無數次，駕輕就熟了。雖則如此，但武熊明白，這看似輕鬆的行為，也絕非常人所能為。李克在一旁對武熊講解道：“這是草原兒郎獲得“勇士”頭銜的必經考驗，隻有殺了牛，取了牛心的，才會被人稱之為勇士，才能獲得眾人的尊重。” 　　武熊聽了點頭，這時，阿史德豹高舉著血淋淋的牛心，人群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阿史德豹凱旋而歸，走到武熊麵前，道：“就看二妃了。” 　　李克走到武熊跟前，道：“殿下初來，還是讓老臣代為執行吧！” 　　武熊看著李克，明白他護主心切，但他心裡明白，這一關他武熊必須要自己過。 　　此時，阿史那時華也走上前，對著阿史德豹說：“大妃，二妃初來乍到，加之路途勞頓，此事可否暫緩兩天。” 　　武熊望著眾人，心中想著，這下馬威來得著實猛烈，此關怕是躲不過去了。便對阿史那時華說：“多謝將軍好意，既然是草原禮數，在下也不好推脫，就今日吧！” 　　李克還要阻攔，武熊擺手製止，脫下披風交給隨從，自己隻身來到圓場內，眾人見狀也是歡呼一片，草原之上講究強者為王，不管你是何方人士，隻要強便服你，武熊敢挑戰，眾人自然歡呼敬禮，翹首以待。 　　見武熊進了場，又有兩名武士牽著一頭公牛進來。武熊立定，兩名武士剛要放牛，武熊伸手製止。眾人不明所以，先是交頭接耳，繼而議論紛紛。默寒見狀上前，問：“二妃還有何事要說？” 　　武熊指著遠處問：“那籠子裡的是什麼？” 　　默寒順著武熊手指的方向看去，原來不遠處有個木籠子，裡麵裝著一頭黑漆漆的黑熊。這黑熊是可汗為了祭祖命勇士捕獲的，捉來後便一直關在籠子裡，現在聞到了牛的血腥味獸性大發，嗷嗷直叫了。 　　默寒道：“那是黑熊。” 　　武熊當然知道那是黑熊，自從他走進可汗營地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看到它了。武熊問默寒：“我可否用它來成禮呢？” 　　聽了這話，默寒吃驚不小，道：“二妃，可不能開這個玩笑，黑熊不比公牛，若是對戰公牛，萬一您失手了，這身邊持盾牌的武士還能製止住，可黑熊要是放了出來，那可就……無人能阻攔了。您初來乍到，不用非得爭一時高低，依我看，與這公牛搏鬥也是大可不必的，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武熊聽得出默寒是為他好，從洛陽到草原，這一路上長達幾個月的朝夕相處，讓默寒和武熊都了解了彼此，他們更像是一隊朋友了。但武熊卻不想剛來到草原便被人瞧不起，他明白草原從來就是崇拜強者的，若是這一次自己沒能樹立威信而被壓製住了，怕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抬頭了。想到這一點，武熊便說：“謝謝將軍好意，我心裡有數，把它放過來吧！” 　　一旁的阿史那時華見武熊和默寒兩人爭執不下，便走上前來打聽究竟。默寒跟阿史那時華講了武熊的要求，阿史那時華聽完後，臉露驚訝之色，但隨即她看到了武熊堅毅鎮定的臉，那是一張雖然年輕但卻好像經歷了許多風霜的臉，那一刻她突然被說服了。她望著武熊，又望了望遠方，點頭道：“就依二妃吧！” 　　“將軍？” 　　“殿下？” 　　阿史那時華擺手製止了默寒和李克的勸阻，又叮囑道：“命弓箭手、長矛手做好準備，以備不測，若熊傷人，立即射殺，不要等口令。” 　　默寒見狀，隻得照辦，趕忙按照阿史那時華的命令去安排，等一切準備妥當，就見十數名武士推著裝有黑熊的籠車來到圍場。 　　“單人對戰黑熊？” 　　“天哪？” 　　“瘋了嗎？” 　　“除了追隨初祖起事的十七名勇士，還沒聽說誰能夠單槍匹馬與黑熊搏鬥。” 　　“看吧，看吧！這哪是天天能見得到的呢？” 　　眾人皆屏氣凝神，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ｏm 翹首以待。 　　隻見兩名武士打開籠門立即躲閃出去，黑熊先是四處嗅了嗅，接著才慢慢走出牢籠，高聲低吼著，那種重獲自由的呼喊分外驚人，眾人見狀立即高呼，敲擊盾牌壯聲威，弓箭手、長矛手早已引滿弓、攥好矛虎視眈眈。黑熊看到了站在場地中央的武熊，咆哮一聲猛撲上前。武熊呢？阿史那時華看場地中央的武熊抽出佩劍，正身站定，神態安詳。黑熊越奔越快，越靠越近，可武熊還是沒有躲閃或是攻擊的意思，就在黑熊將要撲到武熊身上的那一剎那，武熊突然閉上了眼，微笑著，劍尖朝下似要從手中滑下。 　　這是…… 　　難道他要尋死嗎？ 　　這一變故，太過突然，突然到連躍躍欲試的弓箭手、長矛手都沒有想到，所以他們沒有行動。 　　這一變故，太過突然，突然到阿史那時華、默寒、李克等等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不…… 　　阿史那時華往前邁了半步試圖沖進場地…… 　　李克的手也按在了佩刀上…… 　　突然—— 　　一道光在場地中央一閃而過，閃的所有人睜不開眼。 　　那一刻，快如閃電，快到誰都沒有想到，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所有能看清場地中央時，就見武熊雙眼無神、悵然若是般站在那裡，手舉著一顆血淋淋的熊心。 　　黑熊死了，武熊贏了。 　　人群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那歡呼聲沖破雲霄，似乎在向這個沉寂已久的草原宣告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