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牧人(1 / 1)

異天記 麩子的 6298 字 2024-03-17

進了阿桑的家我吃驚了兩回。第一回是對他家的貧窮。阿桑的家在城市的貧民區,可阿桑家的貧窮卻又超出了一般人家:低矮的草房,家徒四壁,不能擋風,亦不能擋雨,這都不能稱之為房子了。總結來說,跟黃森剛剛定下來的房子有得一比。   吃驚的第二回是阿桑竟然成家了,他的妻子也是我熟悉的人——陳美麗。   這下好了,都成家了,生米煮成熟飯了。說實話,我有那麼一點點失望,但隨即又高興了起來,因為如此一來至少說明,我不是少東家的祖宗了,陳美麗才是。等我看清了陳美麗的現狀之後,心中就更加釋懷了。眼前的陳美麗早已經沒有美麗可言,她蓬頭垢麵,癱瘓在床,齙牙雀斑,眼斜口歪,總之都不成人樣了。   阿桑熱情地介紹我們彼此,“黃兄,這是在下內人,阿葉。阿葉,這是黃林兄,我剛認識的好朋友,從京城來的。”   阿葉咳嗽半餉,擠出兩句話:“家裡不成樣子,都沒有地方讓您坐,讓您見笑了。”   我忙說:“不打緊,不打緊。”   得空的時候,我問阿桑:“你借錢是不是為了給阿葉看病呢?”   “黃兄看出來了。”   我心想,還能看不出來嗎?   “阿桑兄,說句不見外的話,總覺得你這樣不值得。”我說。   阿桑嘆了口氣說道:“黃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覺得阿葉太過醜陋又重病在身不值得我這麼付出呢?黃兄呀,您是京城來的,自然很難體會我們這些鄉下人的苦衷。跟你這麼講吧!在下能嫁給阿葉已經是祖上燒高香了。多少家境遠好過在下的,手裡頭哪怕是拿著金山銀山也找不到一個人嫁。當初為了能給在下定下這門親事,父母幾乎累死。唉!阿葉雖然身上有病,但好在她一直都在,她在家也就在。每當想到這一點兒,雖然苦一點兒累一點兒我都是高興的。”   “太難為你了。”我說。   聽了這話,我竟原諒了他們的“奸情”,心想,這可真是一場跨越千年的真摯愛情呀!人不可貌相,絕不能因為若乾年後阿桑變成了敗家的少東家阿葉變成了陳美麗就不看好人家,人家,畢竟,都是有千年的修為的。   我又問:“那你欠的錢怎麼辦呢?”   “管他呢,過一天算一天。我現在一心想的就是治好阿葉的病,其它的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離開他們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踏著夕陽的餘暉,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心想,這世道也真是不平呀!   回到客棧,就見黃森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見了我隻差哭出來了。   “哎喲,我的——你跑哪裡去了?誰知道哪裡會有暗探呢,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我因為心中有事,不想說話,便不理黃森,坐下來發呆。   黃森見我神色不對,連忙收起埋怨,湊上前,關心地問:“怎麼,少主,您是對這住處不滿意嗎?這裡是差了些,但是,少主,咱家的想法是咱們人生地不熟的,不能太過招搖了,而且,前途未卜,總得省著點兒花錢不是嗎?再說了,這裡也還可以嘛,您瞧,還能看到夕陽,多好啊!是吧?”   我搖頭,對黃森的話不置可否,許久,我問:“亞父,母親是不是個明君呢?”   聽了這話,黃森在我麵前坐下,沉思片刻,道:“當然是明君了。少主怎麼問起這個了?”   我說:“既然是她明君,為什麼這天底下還有那麼多不平事呢?”   “這……怎麼說呢?少主,老奴以為,天下之大,縱使女皇與日月同光,也難免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縱使女皇再日理萬機、明察秋毫,也總是還有偷奸耍滑、陽奉陰違之徒。做女皇的,最重要的是行大道,擇賢臣而用之,去宵小而遠之,順民心而施政,隨天時而布道,至於每個人的禍福,那是小道,女皇哪能照顧到所有人呢?”   “話雖如此,但如果做女皇的沒讓每一個人都變好,那也是她不稱職的表現。”   “少主,切不可這麼說女皇,她可是……心疼你的。”   “那你說,咱們如果奪回皇位,是不是就能讓天下蒼生過得好一些呢?”   “那就得看少主您夠不夠努力了。”   “努力了就一定能做到嗎?”   “這——少主您是怎麼了?怎麼竟說這些喪氣話呢?”   “不是喪氣話,是有感而發呀!亞父,我有些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勝任了。”   “那——亞父就陪少主您一起試一試,如何?”   聽了這話,我竟有些莫名的感動,招招手將黃森招到身邊,抱著他圓圓的肚子說道:“還是亞父好。”   許久,黃森悠悠地說:“我的少主真是長大了呀!”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把黃森推開,問道:“亞父,我有沒有什麼絕招呢?”   “絕招?什麼意思?”   “絕招!就是——很厲害的那種——哼哼哈嘿就能把人乾翻的那種?”   “噫!少主您這是要做什麼,打架嗎?”   “哎呦,打架倒不至於,防身總是要的呀。有沒有,有沒有?”   “說到這裡,老奴又忍不住嘮叨您一句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二人幾乎同時說出了這句話,說得黃森嗬嗬笑了起來。我虎著臉接話道:“你這老頭怎麼老揭人家傷疤呢?”   黃森笑著說:“不是揭傷疤,是有感而發。”   “快說行不行呀?我的好亞父。我的絕招是不是獅子吼?”   黃森驚了個大訝,問:“那是什麼東西?”   “怎麼連獅子吼都不知道?就是一張嘴,啊——一聲,震到一片那種功夫。如果想擴大殺傷範圍,還可以加個鐘。啊——”我手舞足蹈比劃著。   “加個鐘?盲人按摩嗎?”黃森學著我的口氣,反問道。   “喲,學得挺快呀,盲人按摩都記住了。快說,我的絕招是不是獅子吼?”   “少主,獅子吼我沒聽說過,金剛喉我倒是聽說過,不過那都是下人才學的功夫,您的絕招可比這個厲害多了。”   “說來聽聽。”   “這個絕招嘛,您聽好了。少主,您可是皇族呀!當年初代女皇西州之戰後,我大周皇族獨掌通神之事,從那時起,皇族便接管了巫族的牧人之術。”   “牧人?什麼鬼?我隻聽說過放羊的叫牧人,我那絕招莫非就是放羊?”   此時,我的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了一出“蘇武牧羊”的場景,隻不過,蘇武換成了我,冰天雪地,穿著羊皮襖,拄著一根叫做“節”的東西,在那裡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放我回去,放我回去——那叫一個苦呀!   “瞎想什麼呢?”黃森敲打了一下我的腦袋,繼續說道:“牧人術可不是放羊,那可是精深無比,威力無窮的絕招,凡精通此術者,無人不識,無人不服,陰謀詭計,無所遁形,百步之內能令萬人臣服,萬軍叢中能令號令一統,此方可謂牧人之術也。”   聽得我驚了個大訝,“竟有這等法術?”   “就有這麼厲害。怕了吧?”   “怕了。”   “服不服?”   “服了。那我會嗎?”   “你……早知今日……”   “停,停,停。不要念經。行了,我知道了,我什麼都不會,我荒廢時日了,我一事無成。那亞父您現在教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我不會。”   “你不會乾嘛說的跟真的一樣?完了,完了,那我豈不BBQ了?”   “BBQ是什麼意思?”   “BBQ是就是眼巴巴的等死的意思。就是我們現在的處境,要我說,還見什麼董相呀,散夥得了。”   “散夥?這個我懂。不能散。剛才店家特意來說了,咱們這兩間房子不能生火,所以不能散火。”   “算了,不跟你計較這個了。我且問你,我那謀權篡位的姐姐是不是會這秘術?”   “會呀,當初你天天吃喝玩樂的時候,她天天勤學苦練。”   “是吧!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所以,咱們還見什麼董相呀?你想呀,即便是董相同意了助我一臂之力,有什麼用呢?遇見我那會秘術的姐姐,還不一下子就拿下了?白忙活了。”   “說得好像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   “啊——散夥,散夥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我現在就好好找找,怎麼再穿回去。好歹那邊還有社保。”   說著我就往外走,黃森張牙舞爪地捉住我,到最後恨不得都要抱著我的腿了。   “祖宗,祖宗,別急,別急呀!咱們還是有勝算的。”   “這話又怎麼說呢?您老給分析分析,咱們還有什麼勝算?”   “勝算就在於你那姐姐未必學得了牧人之術的精髓。”黃森坐在地上,抱腿晃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說呀——別賣關子了。”   “少主,這可是皇族最最最最隱秘之事,實話告訴你吧,自初代女皇之後,沒有一位女皇突破到了牧人術的最高境界。”   “哦?此話怎講?”   “這牧人之術共分三等,初等牧鳥獸,中等牧個人,至高等級才能牧萬眾。而且每一等級又有不同要求,並非是學了就會的,即便是知道了心法,也未必能突破掌握。一則嘛,需要勤學苦練,二來就是要靠天賦和機緣了。自從初代女皇之後,沒有一任女皇能習得最高等級的牧人之術。女皇終其一生勤學苦練、刻苦鉆研也僅僅是習得了同時牧個人不過百數的水平。你姐姐的亞父是大內總管柳深,他與我同授業於女皇,我等二人隻知口訣心法,並無具體練習之心得。從最後一次女皇麵考少主您和你姐姐的場景來看,武瀾也僅僅達到了牧凡人的境地,而且所牧之人不足十人。也就是說武瀾之術尚且沒到女皇的十分之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更不用說是牧萬眾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我總結,咱們的勝算就寄托在,自打咱們離京以來,那賤人沒有努力這件事上?”   “對,但也不全對,少主您也得相信自己呀,以您的天賦,隻要努力,再加上咱家從旁助力,加以時日定能突飛猛進,到時候像初代女皇一樣也未可知。”   “哼——哼——敢問亞父大人,您教過幾個學生呀!”   “這個……亞父從來是終身隻侍奉一名主子,當然是隻教少主您一個了。”   “完了,還是BBQ了。感情你也是個沒有成功經驗的主。兩個愣頭青,竟然要掀翻千軍萬馬,我這叫什麼命?要是能重來,我不選李白……噠噠噠噠噠……”我竟然不由自主想起了這首歌。   “李白?少主,不是我說您,都什麼時候了,您怎麼還惦記這小子呢?”   “什麼?我認識李白?”   “何止是認識?這家夥除了喝酒就是唱歌跳舞,除了這些什麼都不會,就是他把您帶偏了,整日吹牛扯淡,不思進取,這才導致了您把大好河山拱手相讓了。少主,我可是聽說了,武瀾篡位之後,就您心心念念的這李白,立即投懷送抱去了,被武瀾封了個學士。現在不曉得整日花天酒地左擁右抱呢!少主,您可不能重蹈覆轍,執迷不悟呀!”   “什麼?這可是舊恨未除又添新仇呀!賤人!竟然敢搶我的男人,我與你誓不兩立。”   “這才對嘛!滅了那個賤人。加油,老奴看好你喲!”   呃——我怎麼覺得被某人拿捏死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