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歐陽淳(1 / 1)

異天記 麩子的 6409 字 2024-03-17

最近歐陽淳的日子不好過。   朝堂上不太平。如今在朝堂上,她被丞相董三娘全麵壓製著。雖然她名義上還是與董三娘同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宰相,但是皇上念其“有病在身”,令她居家休息,有軍國大事才令其入政事堂議事。當然,當今天下,國泰民安,政通人和,除了禮儀性的重大典禮之外,是不會有什麼軍國大事的。如此一來,董三娘便成為了事實上唯一的宰相了。朝中六部,現在就隻有工部還在歐陽淳的人手中,其它五部全是董三娘的了。朝中大事,皆決於其手,真是世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也。沒人的時候,歐陽淳常常念叨個不停。   家裡也不太平。獨生女歐陽雯自從與傻子公主武勇成親以後,變得愈發——愈發不聽使喚了。歐陽淳的打算是司馬昭之心,但唯獨她歐陽雯不理解。當然,這也怪不了歐陽雯,誰娶了個傻子會高興呢?更何況是雄姿英發、躊躇滿誌的歐陽雯。歐陽淳看著這個女兒長大,心中欣慰之情也不止一天兩天了。“雯兒確有歐相之風,將來青出於藍尚未可知呀!”不止一個人這樣說過。當然,恭維是有的,可歐陽雯擔得起這樣的恭維。處事利落,殺伐果斷,很是震懾了一批人。私底下,人人都稱呼歐陽雯為“小歐相”,入閣指日可待。就是這樣一個前途大好的歐陽雯,竟然被歐陽淳強塞了個傻子公主當丈夫。不甘心。但武勇可是公主呀,怎麼可以鞭笞、打罵、住羊圈呢?大內副總管黃森找她說了一次——歐相,麵子上不好看。官場上的人從來就是點到為止,歐陽淳還能不明白。她找歐陽雯談,把話說得很明白,你想乾什麼都可以,但麵子上還是要掛得住的。   歐陽雯聽明白了,結果便是夜夜讓武勇看春宮戲。歐陽淳當然知道,隻得無奈搖頭,但好在武勇不再住羊圈了。先這樣吧!她實在沒有精力再操心這事兒,她現在滿腦子想的就一件事,如何奪回朝政。   剛好發生的一件事給了她希望——武勇被挾持。事後查出挾持之人為西夏李清族人。此事之緣由頗為曲折。當年西夏王幼年登基,政事全由梁太後及太後之弟梁甫決定。後西夏王年長,對此局麵心生不滿,遂重用大臣李清試圖製衡後黨。但李清畢竟根基敵不過梁太後,改革觸動了太後和梁甫的利益,太後便發難,要誅殺李清。李清提前探知了消息,領著族人逃亡投靠了大周。當時,歐陽淳和董三娘同為平章事,歐陽淳主張接納,因為歐陽淳是主戰派,力主對西夏用兵,她說如果接納了李清,則西夏勢必出兵,到時也就開戰了。但董三娘是議和派,她給皇帝說,咱們剛剛跟西夏簽訂了合約,合約上可是說了,一方若有叛逃,則必須遣返,此時接納李清,不合適。兩派在皇帝麵前爭執不下,最後還是董三娘占了上風,皇帝決定將李清一族遣返回西夏。但為了照顧歐陽淳的麵子,決定隻遣返李清至親、三族以內一百餘口,剩下的旁親或是屬下就不要遣返了。後來,李清及家人等一百餘口被西夏誅殺在邊境線上,其狀慘烈無比。而部分幸免於難的族人和下屬秘密串聯,立誓為李清報仇,其矛頭所指,便是當朝顯貴。   發生了武勇被劫持這件事以後,歐陽雯如獲至寶,立即聯絡歐陽淳的徒子徒孫寫奏折攻擊董三娘,說就是她當年的政策導致了今日之局麵。   歐陽雯將寫好的奏折拿來給歐陽淳看。   歐陽淳搖頭道:“你們必須寫,但我不會看。”   一番話說得歐陽雯如墜雲霧之中。   果然,奏折上去後,沒掀起任何浪花。歐陽雯先是懷疑是董三娘命人將奏折私自扣了下來,但一打聽才知道,董三娘非但沒有扣奏折,還將那些奏折連同董三娘自己的謝罪折一同送給了皇帝。董三娘在奏折裡先是羅列了和議十年來大周在邊疆地區取得的一係列成果——人民安居樂業、財稅滾滾而來等等等等,接著列舉了自和議以來她承受的歷次攻擊。最後,董三娘說自己有罪,請求皇帝準許她告老還鄉。皇帝看完董三娘的謝罪折後便將所有奏折留中了。   “好一招以退為進。”歐陽雯感嘆道,“母親是不是早就料到一定會是這樣的結局?”   歐陽淳道:“是的。”   “那您為何不勸阻我們呢?”   歐陽淳道:“你若是隻看到這一層,就說明還不是董三娘的對手。”   歐陽雯道:“請母親大人明示。”   歐陽淳道:“公主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身為臣子的如果不發聲,那就是失職,所以你們可參,而且要參。皇上也等著你們參。參了,皇帝就知道董三娘還有對手,知道董三娘還沒有到隻手遮天的地步。皇帝想要知道的也就是這一點而已。現在,皇帝還指望著董三娘的東海郡給她提供賦稅,一時半會兒不會動她。”   歐陽雯道:“隻是此番參奏,暴露了太多人,怕是會招惹到董三娘的報復。”   歐陽淳道:“犧牲幾個也無妨。”   兩人正說著話,門外下人稟告,柳深來訪。   歐陽淳道:“快請。”   歐陽淳領著歐陽雯出門迎接,兩人遠遠看見柳深坐著兩人抬的小轎緩緩而來,身前身後跟著一幫隨從。   歐陽淳迎上前,握住柳深的手,笑道:“總管大人腿傷未愈,有什麼話讓下人傳就是了,何必親自來呢?”   柳深道:“他們這些人,乾些粗活還行,哪能傳話呀!駙馬也在。”   歐陽雯聽了柳深的話,也上前一步,恭敬行禮,道:“總管大人好?”   “老胳膊老腿的,能好到哪裡去?歐相,駙馬,咱家先給你們陪個不是了,這個樣子,沒法行禮呀!”   歐陽淳連忙擺手,道:“柳總管這是什麼話,自家人,不講這些禮數,快抬進去。小心,小心。”   歐陽淳、歐陽雯陪著小太監將柳深抬進書房放好,歐陽雯便道:“總管大人跟母親說話,我先告辭了。”往常,柳深來總是與歐陽淳單獨說話。   柳深道:“駙馬不要走,都是一家人,一起坐坐,陪咱家說說話。”   歐陽雯望向歐陽淳,歐陽淳微點頭,歐陽雯便坐下了。   柳深道:“皇上有話給駙馬。”   歐陽雯聽了這話,趕忙恭敬跪在地上聽宣,隻聽柳深緩緩說道:“皇上說,謝駙馬對公主的照顧,還望駙馬一以貫之,你們好,朕就心安了。”   歐陽雯叩頭,道:“臣領旨。”   柳深忙笑道:“駙馬快起來,皇上誇獎您呢。”   歐陽淳在一旁道:“還是太小了,不太懂事,以後還請柳總管在皇上麵前多美言。”   柳深道:“這是自然,胳膊肘總不能往外拐。老奴一直覺得,這一家人呀,就該你幫我,我幫你,互相幫襯著,要是互相拆臺,家就不好當了,你為難,他也為難,到最後就是大家都為難,歐相說是不是?”   歐陽淳聽出了柳深的言外之意,她明白,這是皇帝要說給自己聽的。便道:“聽了柳總管的話真是如醍醐灌頂一般。歐某不問朝政多年,過慣了閑雲野鶴的日子,整日清閑,清凈,清心,朝堂之事歐某自是有心無力,還希望總管多提攜提攜雯兒,她呀,脾氣比我當年還臭,說起話來也是,不聽勸。就拿這次公主遇襲之事來說,我就勸她不要上本參奏,你是駙馬,心疼公主誰都知道,可何必非得去參別人呢?都是在朝為官的,有個疏漏難免的,互相補臺就是了,這這總是得罪人,真不知還能在朝堂上待多久。”   歐陽雯道:“我就看不慣她董三娘頤指氣使的樣子。”   歐陽淳忙道:“董相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嗎?”   歐陽雯道:“我說娘呀,您也忒小心謹慎了,柳總管又不是外人,有什麼不好說的?”   “跪下!”歐陽淳嚴厲嗬斥,歐陽雯隻得跪下。   “總管就是總管,董相就是董相,這是朝廷的臉麵,豈容你隨便呼來喝去的?還不謝罪。”歐陽淳道。   柳深在一旁,望著房梁,不說話。   歐陽雯見狀,磕頭,恭敬言曰:“孩兒知錯了”。   聽的歐陽雯這句話,柳深趕忙道:“喲,這說的哪裡的話,駙馬爺快起,快起。”   歐陽雯不敢起身,看著歐陽淳。   歐陽淳道:“總管要你起,你便起來吧。”   歐陽雯起身立在那裡。   歐陽淳擺手道:“還不快滾,在這裡丟人現眼嗎?”   歐陽雯聞命而退。   歐陽雯走後,歐陽淳道:“讓總管笑話了,真是氣死人,還是沒長進。”   柳深道:“歐相莫急,慢慢來。”   歐陽淳嘆了口氣,道:“十年了,快十年了。”   柳深聽了這話,也沉默了。   許久,歐陽淳打破沉默,問:“對了,除了剛才的話,皇上還說了什麼?”   柳深道:“皇上說歐相你,初心不改,這麼多年了還是要打西夏!”   “總管怎麼說?”   “老奴當即說,歐相為皇上好、為大周好之心可是日月可鑒。皇上點頭,說你就是脾氣太沖。”   歐陽淳道:“皇上懂我,總管懂我呀!”   柳深道:“多說兩句,十年了,您還參不透這其中奧秘嗎?”   歐陽淳道:“總管是指這和議嗎?”   柳深道:“正是。外人都道這和議是董三娘所主使,可歐相怎麼也看不透這背後之人呢?”   歐陽淳道:“柳總管,我何嘗不知道和議背後是皇上的意思呢?”   柳深道:“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固執己見呢?”   歐陽淳拍了拍自己坐的椅子,說:“我是被人抬到這個位子上來的,不堅持下去,抬轎子的人都沒了。”   柳深聽明白了歐陽淳的意思,道:“歐相也難,經此一事,看來董三娘一時半會兒還動不了。”   歐陽淳聽了這話,閉上眼,小聲嘟囔道:“董不動,武難去。”   聽了歐陽淳此言,柳深心中一驚,瞥了一眼歐陽淳,不說話。歐陽淳的話點到了柳深的痛處,董三娘是嫡皇子的武鴻兒的堅定支持者,董三娘不去位,武瀾是登不上儲君的位子的。   過了一會兒,柳深道:“對了,有件事提醒一下歐相,現在武勇身邊的侍衛是武熊殿下繞過控弦司親自安排的,這人跟武熊單線匯報,武熊再跟皇上匯報,說什麼咱家不好打聽,您可要提防此人。”   大內有控弦司,這控弦司顧名思義是指將手時刻放在弓弦上準備擊發,該司是為皇上刺探消息之專門機構,京中遍布控弦司的眼線這也是盡人皆知的事,控弦司名義上由大內總管統領,慣常事務由總管安排處置,但皇帝卻常常繞過總管直接給控弦司下命令,這種情況下,控弦司便可直接向皇帝匯報,不得經過總管。控弦司內武功最高的是號稱控線八衛的八名頂尖高手,他們以八卦命名,神龍見首不見尾。   歐陽淳點頭,道:“多謝總管。”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咱家也要回去了。”   歐陽淳忙叫下人端上一盤金餅。   柳深擺手,道:“歐相就不要跟老奴客氣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歐陽淳道:“別人來傳旨都有,唯獨你不要,讓皇上知道了豈不生疑?”   柳深道:“還是歐相看得透,那就謝過歐相了。”   柳深招來隨行小太監,抬轎的抬轎,提燈的提燈,浩浩蕩蕩走了。   送走了柳深,歐陽淳回到書房,閉目沉思,心中盤算起眼下的形勢來:現在看來,歐陽雯參奏董三娘這步棋走對了,它讓皇帝相信了歐陽雯是護著武勇的,這也就抵消了上次歐陽雯鞭笞武勇並讓武勇睡羊圈之事的影響。好,好。現在比較麻煩的是武勇身邊那雙眼睛,挖又挖不得,歐陽雯對武勇的態度又是那樣,自己的女兒她最了解,指不定哪天就又惹出什麼事來,到時候皇帝那裡不好交差。若真是若得皇帝動怒了,歐陽一家就真完了。要告訴歐陽雯自己已經與柳深結盟要助武瀾上位嗎?不,不能。她這人太不沉穩,說了怕是會招來滅門之禍。再緩緩,再緩緩。如此一來,這侍衛的事就得她自己親自處理了。關於這侍衛的底細,她早就讓人查了個底朝天。他叫李策,父親是西夏李清手下,名李君。當年李清被遣返時,李君原本可以留下來,但卻主動跟隨李清前往,從容就義了,李君臨走前將妻兒托付給故舊延安府太守,後太守奉調回京,李君妻兒便跟著來了京城。再後來,這孩子長大入了禦林左廂軍直到現在。近年來,皇帝有心歷練武熊,讓他管理左廂軍,李策因此成了武熊的心腹。據說,這次偵破李清黨羽一案,便是這李策在內策應的。把一個做慣了間諜的人派到我府上,用意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