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歐陽淳先是命人從庫房取來了一把折扇,然後叫來總管,問:“公主在乾什麼?” 總管道:“在搭帳篷。” “搭帳篷?” 總管見歐陽淳臉色異樣,怕怪罪自己,連忙說道:“歐相之前交待了,公主做什麼都不要阻攔,所以小的雖然覺得在府內搭帳篷不妥,但……” “不是怪你,領我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歐陽雯後院花園,繞過小湖,靠近圍墻的地方便是武勇的羊圈,歐陽淳遠遠看到幾個人正忙上忙下搭著帳篷,那帳篷已經初見雛形。 那些人見了歐陽淳忙停下手中的活跪在地上,隻剩下武勇笑嘻嘻傻傻地站在那裡。 總管早安排人搬來兩張椅子,一張供歐陽淳坐。歐陽淳坐下招手叫來武勇坐在身邊,她拉著武勇的手問:“公主為何要搭帳篷呢?” 武勇似乎聽懂了歐陽淳的話,咕咕嚕嚕地叫喚了一陣子,歐陽淳聽不懂,身旁一名侍衛趕忙上前,道:“稟歐相,公主那天在西市拜火寺內見到了一頂帳篷,有幾人在裡麵賣羊肉,公主見了心生歡喜,便讓小的們搭了這頂。” 歐陽淳瞅了一眼答話之人,正是李策,便笑著問:“你叫什麼名字?” 侍衛道:“小的李策。” 歐陽淳問總管:“他就是武熊殿下派來的公主的侍衛嗎?” “是的。”總管趕忙答。 “你能懂公主心思?”歐陽淳又問李策。 李策答:“小的也是略懂一二。” “難得,難得,有心了。你是哪裡人?” “小的是西夏人?” “哦——忘記了,那日是你打入西夏刺客內部救出的公主,我怎麼把這事兒忘記了,真是辛苦你了。” “那都是小的本分之內的事。” “李策,李策?當年西夏朝廷內有名臣李清,輔佐西夏幼帝時,心向我大周,幾次遣人來朝,意欲納地結盟,我當時本要同意,奈何——唉!天不遂人願。後來李清被西夏殺了,可惜了一代名臣。你也姓李,可與李清有關?” 李策道:“小的父親叫李君,當年是李清大人屬下,當時本來可以不被遣返,但父親為報李清大人知遇之恩主動赴死,隻留下小的母子兩人。” “哦,還有這等淵源?那你也是名臣之後了。” 說著,歐陽淳從袖中掏出一把折扇,攤開,指著上麵“傾心”二字對李策說:“這是當年李清送我的,我平生視若珍寶,今天轉送給你吧!” “這……這太貴重了,小的不敢。” “好馬配好鞍,此扇給你,算是物歸原主,收下吧!” 李策雙手接過,道:“謝歐相。” “你我也算有緣,公主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職責所在,小的定萬死不辭。” 李策護衛武勇非常用心。 武勇有時會外出。李策便貼身跟隨,不離左右。 有李策護衛,武勇便玩得痛快。當然,李策也會趁著陪武勇外出的時間做做自己的事。 那日,李策正陪同武勇在集市上挑選東西。 “李策?”一個人背對著李策喊著他的名字。 李策剛想回頭,那人又說道:“不要回頭。” 李策問:“你是誰?” 那人道:“日上三竿風過崗。” 李策一聽,忙答道:“月下西窗淚雙流。西邊的?” 那人答:“不,草上的。” 對上了暗號,李策知道這人是同道。便問:“是大哥讓你來找我的?” “你不需要知道是誰讓我來找你的,你隻需知道我是來給老桿頭報仇的就可以了。”那人道。 “老桿頭他們不是我出賣的。”李策道。 “那為何你們這一支就隻有你一個人活了下來?”那人問。 “他們為了保我主動赴死,所以我才活了下來。”李策道。 “你如何證明?” “你要我如何證明?” “你若問心無愧,今夜子時到歐相府後三定橋來。” “我不能隨便離開相府。”李策說,但沒有回音,他回頭去看,人已經不見了。 這時,武勇搖晃著手中的布老虎給李策看。李策明白武勇的意思,他是要買下來。李策趕忙付了錢,哄著武勇回府。接下來的整個白天他都心事重重。好不容易熬到夜晚,武勇在帳篷內睡覺,李策在外守著,快到子時,李策掀開簾幕見武勇已經沉沉睡去,遂悄悄離開,轉到後門。按照相府的規矩,出入都是要總管出具的憑條,李策當然沒有,但李策自有辦法。走到門口,值守之人認識李策,立即笑臉相迎,問:“這麼晚了,李大人去哪兒?” 李策從懷中掏出一串銅錢,交給那人,道:“兄弟我出去賭兩把,掙了錢與你分成。” 那人笑著行禮,道:“那就祝李大人手氣大順!” 說完,便開門讓李策出去了。李策如約來到三定橋,此時,夜深人靜,彎月掛天。 李策正等待間,突然一把長刀架在他脖子上,將他逼到一旁墻角。李策定睛去看,見四個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 “你還真敢來?”一人道。 “有什麼不敢來的,我說了老桿頭不是我出賣的,這都是實情。”李策道。 “胡說,老桿頭為什麼要保你?”一個人嗬斥道。 “我們被包圍之後,老桿頭就說是他錯了,不該不聽大哥的話,冒險行事致使兄弟們處於險境。他還說能保一個算一個。說我現在禦林軍任職,是為數不多能隱藏身份之人。他還說,我留下來,才能代他們完成復仇的計劃,所以為了保我,他們才主動赴死的。”李策道。 “那你是如何報答老桿頭的呢?”一人問。 一人道:“哼!整日守著一位公主、一個駙馬、一個丞相卻遲遲不下手,我看你就是賣主求榮的人,被榮華富貴沖昏了頭腦吧?你知道我最恨什麼人嗎?最恨你這種吃裡扒外的人。” 這時,一人催促道:“哥,這人不能留,殺了吧?” “你們能不能聽我解釋?”李策道。 “哥”猶豫了,說:“先聽聽他說什麼再說。” 李策道:“我之所以守著公主、歐相他們不劫持,是因為我發現歐陽淳是主戰的。當年她力主收留李清大人對西夏開戰,後來不得實行,她又在談判中保下了我們這些不是李清家屬的人,這麼說來,她也算是咱們的恩人,這是其一。其二,歐陽淳直到現在還是力主與西夏開戰,這一點你們應該也有耳聞。我以為,如果歐陽淳能重新上臺執政,比我們綁架幾個皇族大臣逼皇帝開戰要可行的多。其三,現在我已經漸漸取得了武熊和歐陽淳的信任,算是站穩了腳跟,假以時日,定能打入更高層,到時說話的分量可就不一般了,咱們報仇的夙願也一定會更容易實現。老桿頭保我就是看中了我的身份,如果他老人家還活著,也一定會同意我的想法。我的話說完了,有沒有理你們自己揣摩。要是覺得我在胡編亂造,你們現在殺了我便是。但是我希望你們把我的話帶給大哥,請大哥定奪。若是到時大哥說要劫持公主或是歐相,那我定然執行大哥的意圖。哪怕是大哥說要我自裁以謝老桿頭,那我也一定遵行。如何?” “哥”被說動了,低頭沉思。 “哥,你千萬不要被他蠱惑了,他就是舍不得榮華富貴,忘記了復仇的血誓,出賣了老桿頭他們,殺了他。” 還有一人附和道:“對,殺了他。” 誰知那話音剛落,一塊磚頭飛奔而來,正中那人後背,隻見那人哎呦一聲,應聲倒地。剩下的人立即警覺起來,“不好,有埋伏,你這奸賊,果真是背叛了。” 三人一邊架著李策後退,一邊去尋找襲擊之人。沒等他們尋見,就見一塊磚頭又淩空飛至,正中一人額頭,鮮血頓時濺了李策半邊臉,那人也倒下了。 “哥”這時也慌了,心想,這是什麼路數?怎麼老是扔磚頭呢?便低沉著聲音喊道:“什麼人,不要鬼鬼祟祟,有本事出來。” 不承想,那襲擊之人真從黑夜中走了出來,李策看去,那人雙手各拿著一塊青磚,惡狠狠地望著劫持李策之人。你道來者是誰?不是旁人,竟是武勇。這真真是驚壞了李策。原來,武勇並未睡著,見李策離開帳篷,遂暗地跟了過來。見那幾人對李策動武,遂抄起板磚救人。 “他——你——怎麼會在這裡?”李策和“哥”同時驚呆了。 不等“哥”反應過來,武勇抬手就一磚頭扔了過來,“哥”可不是等閑之輩,瞅準時機抬腳將磚頭踢飛,順勢跨步飛身,來到武勇跟前,迎麵一拳向武勇擊打過去。李策見狀,掙脫開剩下那人,飛身向前,去救武勇。但還是慢了“哥”半步,“哥”那拳頭已經快到武勇麵門。武勇並不躲閃,準確的說是不知躲閃,竟用頭迎著拳頭硬懟過去。頭拳相交,李策似乎聽見了“哢嚓”一聲,就見“哥”一聲哎呦,迅速後退,抱著拳頭,渾身發顫。再看武勇,笑嘻嘻站在那裡,臉上一點兒傷痕都沒有。看來,“哥”的胳膊被武勇的臉給“懟”折了。 這陣打架吵鬧聲驚動了巡夜的兵丁,一隊兵丁手持長矛聞聲追來。李策看眼下的情境,想逃是來不及了。趕忙將武勇藏到身後,又拉起大哥與自己並排站立,解下腰間酒袋,往自己和大哥身上灑了一些酒,剛做完這些,就見那群兵丁已經近在眼前。 “什麼人?膽敢宵禁後私自出行,拿下。”那兵頭叫道。 李策往前一步,裝作醉酒口吻,道:“這是哪廂兵士,見了本官還不行禮?” 為首那人往前一步,仔細打量,認出了李策:“喲,這不是左廂李統領嗎?您老怎麼在這裡了?” “陪朋友吃酒,吃多了,你看,摔了好幾個,摔得頭破血流,走不動了。” “這可說呢,李統領,要不要送您老回去?” “不用,不用,你們去忙,我讓他們醒醒酒,馬上就讓他們各自滾蛋。” “得了,您老悠著點,那弟兄們撤了?” “走吧,走吧!”李策陪笑,“改天請你們吃酒。” “那可好,兄弟們等著您呀!”兵丁遠去。 李策見兵丁遠走,對那“哥”道:“你要相信我,快走吧!” 說完,李策帶著武勇先行離開。 二人來到相府後圍墻,李策比劃了半天,問武勇:“你從哪裡跑出來的?” 武勇似乎聽懂了李策的話,咕嚕咕嚕比劃了半天,李策大體看明白了武勇的意思,他是翻墻出來的。 “翻墻,你會飛嗎?”相府的墻有一丈半高,李策一臉質疑。 武勇傻笑幾聲,表演給李策看,隻見他向後退幾步,向前猛跑,左右腳在墻上連蹬兩下,竟似爬樓梯一樣踩上了墻頭。 這也——太牛了吧?這下李策信了,連忙示意武勇跳到墻的另一邊,之後自己從後門進府,回到帳篷。李策對武勇比劃了半天,千叮嚀萬囑咐要武勇以後不準再翻墻出去,直到得到了武勇肯定的答復才各自歇息。 第二天,李策笑瞇瞇帶著武勇到了花園僻靜處,他先是拿來石子指著幾丈外的一棵樹讓武勇對準樹乾扔。武勇照辦了,扔了幾次,力道很大但十下也就中了兩三下。李策見狀搖頭,心想昨夜他扔磚頭挺準的呀,怎麼石子反倒不行了呢?便又找來大塊石頭,重量似昨夜磚頭一樣,讓武勇再扔。這下不得了,武勇扔出的石頭竟然次次擊中樹乾。李策恍然大悟,原來武勇力氣太大,小石子重量輕沒有手感,故而擊打不中。 明白了這點之後,李策便琢磨起如何因地製宜地給武勇打造一套防身兵器。這段日子的接觸之後,李策對武勇的認知完全改變了。接觸武勇之前,他從旁人口中聽到的幾乎全是傻子傻子傻子一類的事,但接觸以後他才發現武勇並不傻,至少不像傳言中的那般傻,特別是武勇的本性真是如孩童般純潔。李策想,武勇即便有人保護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萬一被歹人趁虛而入豈不羊入虎口?恰好昨夜救他的事給了李策很大的提醒,武勇是可以保護自己的。 但是用什麼兵器呢?李策首先想到了流星錘、雙錘等等重量大的兵器,但隨即被自己否定了。這些兵器太笨重,不好攜帶。武勇堂堂一公主,總不能出門就帶著兩個大鐵錘呀!李策想遍了所有兵器,都覺得不行,既然沒有現成的,那就給他量身定製一件吧!他找到鐵匠鋪,幾番探討研究之後,終於打造了一件趁手兵器,它們如匕首一般長、手掌一樣寬,帶著把手,不大不小,帶在身上正合適,又因為精鐵鍛造而成,重量也合適。隻是有一個缺點,不倫不類不好看,初看上去直像是河邊婦人洗衣服的棒槌。 鐵匠搖著頭問:“官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家洗啥衣裳呀,木頭都不行?” 李策道:“我家衣裳厚,不行嗎?” 鐵匠道:“那也不用十幾個吧?這一個保準你能傳三代。” 李策道:“我家人多,不行嗎?” “得!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兵器交到武勇手中,一試,果然趁手,而且太趁手了,武勇拉開陣勢沖著樹就那麼一擲,碗口粗的樹登時斷了。嚇得李策趕緊拉上武勇便跑,身後響起了相府園丁的叫罵聲:“這誰呀,這麼缺德,這可是歐相最喜歡的玉蘭樹呀,這可讓我怎麼交差呀!我的玉蘭呀,我的命根子呀!” 相府內是練不成了,李策便帶著武勇到城外偏僻處練,什麼左手扔,右手扔,什麼上麵扔,下麵扔,什麼單個扔,連續扔……武勇幾乎不用教,扔得又準又狠。練到最後哪怕是巨石擋路都能被他扔碎了。李策看得直咽口水,心想,天哪,這還真是——不可言說呀! 李策又讓人給武勇縫製了一套貼身裝鐵棒槌的護具,讓武勇隨身攜帶鐵棒槌,還給武勇對了一些暗號,那意思就是隻要李策出暗號,你便扔就是了。 “千萬記住呀,我不給暗號不準扔,您老人家這一下子可是有千鈞之力,這要是亂扔起來,洛陽城都能讓你拆了。記住了沒,祖宗!”李策張牙舞爪地說。 武勇笑——咕嚕! 看樣子是懂了。 從此以後,李策再陪武勇出門,總有種特別的安全感。那陣勢已經不是他護衛武勇,而是武勇護衛他了。 咕嚕——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