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太乾)十八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審斷不公,賑濟貧弱,擢拔賢良。是月車駕幸臨淄,接見齊之舊官,依其材德品秩,各有除授。姚衡率眾自漁陽南下,赴河東,與劉恪戰,恪距之於皮氏縣。 二月,詔廢免偽齊律法,其逋租前稅悉蠲罷不問,大辟以下囚虜竝減罪一等,且遣使巡行山東,以國朝之刑法律歷班諸郡縣。太祖使太子率眾,自陜縣濟河而北,赴河東,以助上郡太守劉恪。 三月,吐穀渾來寇,為邊軍所摧破。藍煥遣使來聘於臨淄,太祖以禮接遇。是月,太子率眾與劉恪夾擊姚衡於皮氏東,遂破之,衡率眾退守安邑。 四月,太祖遣使報聘於藍煥。太祖敕雲中太守高乾率眾東攻偽晉之雁門,遂破其偽太守宋朏,斬其眾數千,晉兵遂據城固守。是月,太祖自臨淄西還,留太尉薛鎮領臨淄留守,鎮臨淄。五月,車駕停於宜陽。是月,姚衡攻劉恪於安邑城西,衡率騎兵先驅奮進,遂擾王師陣列,於是晉眾鼓噪魚貫,遂大破王師,追奔數裡,賴太子率其眾自安邑南奔馳來援,遂距退姚衡。滕和乘姚衡西戰,攻衡漁陽郡,四戰而三勝,斬其偽漁陽太守敬播,遂取漁陽。六月,劉恪率眾還守皮氏,太子率眾還洛陽,表請以樂相為河東太守,鎮解縣,太祖詔許。是月,滕和率眾南攻晉之廣陽郡,為姚衡所置廣陽太守姚淳所距,不能進克,遂北還。 七月,車駕至自宜陽。八月,司徒、陽周侯高遼病薨。初,遼體弱而多病,故太乾以後,尟出京師,太祖每遣名醫為之療護,且數親擇補養之物,命中使以之送於遼宅,往返頻繁,至於或一日再三,始得稍有所轉善。洎乎王師東討龍英,太祖幸山東,遼以軍旅要務,帷幄謀謨,必速知而疾絕,遂請從駕。太祖深難之,而遼固請,遂竟從,太祖遂敕專吏侍遼。然其間路途顛沛,洎乎太祖旋軫至於宜陽(注:宜陽在河南郡),遼遂病篤,太祖慌懼,遂停車駕於宜陽,疾敕征天下善醫者治之,竟不能有所成效,太祖遂勃然,斥其醫者庸鈍,而遼遂諫於太祖曰:“生死自有其命,非醫者之罪,臣之積病,恐無人能解,今惟期能生與陛下凱旋長安。”太祖遂以金銀賞醫者而遣之,起駕西還。洎乎車駕還長安,遼疾日篤而將卒,太祖遂親臨其宅,問其遺願,遼對曰:“藍煥雖獨霸東南,然觀其材勢,無能為耳,陛下不必憂之;姚衡雖惟有晉、趙數郡之地,然其兇毒而勇狠,若不先除,必為國家大患。故陛下若欲廓清海內,自當先北而後南,洎乎梟首姚衡,再思禽縛藍煥。”太祖泣涕頷之。遼又曰:“臣本欲撰兵法二十卷,恨天不假以時歲,今惟成其十三卷,未能悉克,故不曾以之呈獻陛下,臣死之後,將使臣妻子整其本稿,上書陛下,陛下若不以為淺陋,懇求禦序。”太祖亦泣涕頷之。遼再曰:“臣性素儉,不喜厚葬,庶期陛下能成臣願。”太祖再泣涕頷之,高遼遂言無復他求,而太祖曰:“卿諸子尚幼,洎乎一旦弱冠,必以顯官處之。”遼曰:“臣懇請陛下毋異遇臣子。夫其若有材德,縱陛下不加留意,亦將自致富貴;其若亡材德,雖陛下超擢顯陟,恐竟反取禍患。兒孫自有其命,陛下若憐之,但遺其秘府善籍千百卷,遠勝佳官。”太祖持遼手,嗚咽許之,遼遂病卒於長安,太祖為之輟朝三日,手詔謚之曰“忠”。先是,自後文以來,惟帝王以單字為謚,而公侯謚號,則多以雙字,若“文忠”、“文正”、“武壯”、“武德”之屬,尟有以單字為謚之,至是太祖遂以單字謚遼,天下以為情深。 嗚呼,古人雲:“處德悖則速禍。”(注:語出《蒼皇誡子書》。文朝羅朋《蒼皇誡子書注》以為,“處”者,居也;“德悖”者,悖德之所,悖德之事,悖德之人,悖德之國;此語乃蒼皇誡其子孫,若居悖德之所而在悖德之國,涉悖德之事而近悖德之人,必將速其禍患,故當遠悖德之所而逃悖德之國,遐悖德之事而邈悖德之人焉。趙朝李渾《蒼皇誡子書注》以為,“處”者,居位也;“德”者,品性也。此語乃蒼皇誡其子孫,若夫其居位與品性不能相配,必將自致禍患焉。後文黃福《蒼皇誡子書會注》引趙朝皇甫孟《蒼皇誡子書新注》從羅說,福自從李說。《梁書》在此從李說)信矣!何也?若夫所處之位,與所秉之德相悖,則其必將假其位勢,憑其權柄,逞其悖德之邪,肆其負道之慮,用而犯天罡而毀人倫,觸刑律而違國法,卒為乾坤之所同怒,神民之所難容,於是自致禍患者,豈不能虞焉?陽周忠侯(注:即高遼)屬太祖欲以顯官受子之時,辭以恐材德不至,料其明哲,可謂得古人之誡矣! 十月,詔免山東諸郡今年租賦稅半。姚衡寇犯劉恪於皮氏,與恪戰於城下,衡先勝而後敗,遂遁,恪追之,衡回師與戰,遂破恪,恪於是西走,衡乃追擊,恪還軍逆戰,又大破衡,於是東西各退。是月,晉之偽廣陽太守姚淳率眾犯滕和於漁陽,擄掠而還。太祖敕薛鎮治兵於濟北,鎮整其兵馬,乘冬自河北渡,攻晉之東武城(注:東武城縣在巨鹿郡),破之,遂推鋒入其巨鹿郡,與其偽巨鹿太守劉凝戰,破而斬之,遂連拔數縣。太祖調發關中與河南士卒,以益劉恪與薛鎮等諸將,又傳檄河北,罪討姚衡。 十一月,太子率眾自河南濟河,攻偽晉之河內,偽河南都督姚澄率眾與太子戰,以逸待勞,大破太子,太子僅以身免,遂收會散卒,退守河南。姚澄乃將其士卒南寇河南,河南太守水憶率眾援太子,遂距破姚澄。是月,薛鎮率眾又破偽巨鹿郡尉司馬諱(自注:其名犯太宗諱)於沙丘,禽而斬之,於是乘勝摧逐,盡取巨鹿。是月,雲中太守高乾率眾東討雁門,破其偽太守羅慈,取數城,圍慈於馬邑。 十二月,姚衡率眾北援羅慈於馬邑,與高乾戰於城北,破之,於陣害乾,於是王師崩潰,衡遂盡取雁門諸縣,又乘勝西進,遂寇雲中,朔方太守武炎疾率眾奔赴,欲其郡丞、郡尉據城固守,衡遂擄掠而去。劉恪乘姚衡北上,遂攻安邑,跨旬攻堅,始破之,進逼左邑,降之。是月,薛鎮率眾西進,山東督統鄧沈亦率眾渡河而北,於是會攻邯鄲,破其數縣。是月,滕和間姚衡為王師所討,攻廣陽,為姚淳所距,乃退還漁陽。 是歲,草原諸部乘神洲鬥於河東,數以其眾南下,寇掠緣邊諸郡。 十九年正月,太祖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薛鎮取邯鄲,太子整其兵馬乘春水未深,渡河擊姚澄,破之,遂奪懷縣,堅壁固壘,盡渡河南士卒,又與鄧沈所部南北共進,乃又取武德、修武、朝歌三縣(注:諸縣並在河內),姚澄遂率眾攻鄧沈於朝歌,親率精騎陷陣,於是推鋒大破沈,王師折損萬餘,沈乃還保朝歌。俄而薛鎮率眾來援,澄遂退守山陽。是月,姚衡率眾還晉陽,遣其將佟翔率眾南下,持劉恪於絳縣(注:在河東)。初,去歲十月,姚衡遣使間道聘於藍煥,道路崎嶇,是月始至。 姚衡所遣使名郭讓,讓既至建鄴,遂請藍煥以南北共寇國朝。煥問曰:“汝主欲朕與之共伐西梁,然朕若從之,所能得者不過江西、淮北數郡之地,脫有不利,恐將速來寇,使舉國危縣,豈上策焉?”讓對曰:“竊觀梁主之誌,謀取天下,陛下縱不遣一將濟淮,不發一卒渡江,彼焉能寢其寇盜之慮?然寡君脫一朝敗北,貴國則禍難焉遐?洎乎彼時,梁主必得晉而望吳,會傾山東、河北之力,舉秦隴、巴蜀之兵,席卷來寇,陛下如何獨以當之?其唇亡齒寒之意,陛下明君賢主,定知其然。”藍煥嘿然,遂曰:“昔與西梁共抗北齊,不意今日復與北晉共抗西梁,豈宜一年之間,敵我變幻若是!”讓對曰:“天下大勢,自古如此,西梁若滅,寡君亦將與陛下逐鹿於中原。”煥遂笑曰:“倘真有彼日,吳越士卒必不傷卿分毫。”遂使其將陳謙、文仁之屬潛會兵馬,將寇國朝。 嗚呼,古人雲:“邦國之間,焉盟百世,徒以利害,用有敵我。”(注:語出《同書》)信矣!察遐邇逐鹿之秋,考遠近紛紜之代,必或有合縱之謀,或有連衡之會。其間邦國,相盟而交媾,或晨鬥沙場,暮誓高壇,或夏仍仇敵,冬結姻戚,敵我之辨,倏忽轉易,何至如是也?蓋以邦國之間,廟堂所決之外策,必以利害為先,會觀得失為導,故雖今日憤慨,猶稱彼此不共戴天;明朝歃血,乃道山河證其兄弟,無足怪哉。藍煥屬齊強之時,聯關中以抗山東;處梁盛之際,結汾晉以寇國朝,其無常變幻,不正應古人之言與? 二月,吳將陳謙寇沛郡,為沛郡太守何豹所距,然竟稍不利,淮北道督統馮堯遂率眾東援,遂破陳謙於城下,與之對持於蘄。吳將文仁率眾溯江而上,寇南郡,為南郡太守丁皓所距。太子破姚澄於河內,澄棄郡遁入上黨,於是河內遂克;薛鎮率眾北逼常山,其偽太守遂舉郡以降。 三月,馮堯留步卒距陳謙於蘄,躬率精騎,銜枚裹蹄,間道潛行,東趣東海,遂襲取蘭陵,又預調瑯琊士卒,於是乘勝進取襄賁,逼郯縣,偽司空、東海太守吉慎率眾與堯戰,堯破之,慎狼狽奔逃,不及入城,堯又率眾追躡,慎遂濟淮奔於廣陵。薛鎮推鋒北進,又破降廣陽。太子率眾逼上黨,姚澄塞壺關以距守。上郡太守劉恪破佟翔於絳,遂取其城,翔退守平陽。新除雲中太守武炎率眾西攻晉之雁門,破之,降數縣。是月,滕和乘晉眾盡西,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取晉之上穀郡數縣。 四月,馮堯盡取東海郡;武炎盡取雁門郡。吳將陳謙轉寇沛郡,沛郡太守何豹率眾應逆,皆距退之;吳將文仁又寇黔中,為黔中太守王進所破。薛鎮率眾自井陘入於太原(注:井陘縣,在常山郡),姚衡率眾來逆,遂對持於壽陽。 五月,劉恪破斬佟翔於平陽,遂推鋒盡取河東郡;武炎率眾入代郡,取其數縣,其偽太守蒙真遂以郡降,炎乃盡取代郡;上黨郡丞裡熙斬姚澄,舉其郡降迎王師,太宗遂率眾取上黨郡。於是太子率所部會南道兵馬,破太原南部諸縣,逼晉偽都晉陽,姚衡聞之,遂奔還,於是薛鎮又攻取壽陽,徑趣晉陽。是月,堯率眾西截陳謙,破之,謙退還淮南。 六月,諸路王師凡十八萬共逼晉陽,姚衡遂會其兵馬凡十萬,固守於晉陽城中,於是王師列長塹,堅營壘,連營以圍守之,衡數犯王師圍,皆為王師將帥所摧。俄而鄧沈又率河南兵馬七萬,來益王師,衡遂知大勢已去,於是閉門塞城,日夜飲酒高歌於城內,其將帥士卒見之,遂喪氣而解體。 八月,王師破晉陽,姚衡自焚於城中,偽晉遂滅。詔以劉恪為河東道督統、領太原太守,鎮晉陽;武炎為河北道督統、領邯鄲太守,鎮鄴城。九月,吳主藍煥遣使聘於長安,太祖責其來犯,乃絕其使者而反之,不報聘。 十一月,詔廢山東道督統府,以其事入河南道督統府,山東道督統薛鎮以其本官太尉還於長安。詔免河東、河北今年租賦稅半,免河南今年租賦稅三一。十二月,以前將軍彭目為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