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元年正月,改元。詔以太後朱氏臨朝稱製,其一如昭文陸太後故事。初,陸太後既崩,四姓人士奉殤帝嗣位,尊穆帝皇後朱氏為太後,穆帝顧貴人為太妃,而懲其自以往歲陸太後與穆帝謀四姓之事,不樂使殤帝所生顧貴人掌權,於是相與定策,奉朱太後臨朝稱製,大小事宜由其所斷,以絕顧太妃之乾殤帝(注:朱太後非殤帝生母,自近四姓而遠殤帝)。然朱太後性不善理庶務,素非閑於軍國,且於年輩亦不及昭文,故雖號稱製,然惟畫可否而已,當時大政,大略決於張柏、陸衛、顧總、朱廣之屬也。時殤帝年才十歲,尚不明世事,而四姓禁防車駕之甚,勘偵乘輿之勤,又倍甚於昭(注:中宗,謚昭皇帝)、穆;而宗王、公主,脫非四姓所生,無論長少賢愚,一律為四姓人士所看鎖,凡有大舉止,必為張、陸之屬所知聞。中宗子魯王葉騁取朱廣妹,嘗中夜有所爭吵,洎乎翌日朝會,廣遂謝魯王曰:“小妹性素難近,乞殿下多諒。”騁震愕,其察諸王皆如是。二月,豫章人餘阻反,為郡縣所討平。四月,江南大水。是月,偽同乘南郡太守葉準病,寇南郡,盜掠數縣男女。六月,南郡太守、江陵縣公葉準薨,時偽同頻犯境界,西道士卒遂以戰亂權宜,推準子葉綜領西道總轄製,同寇退而表奏,詔許之。八月,偽溫南寇淮南,為邊軍所退。十一月,詔免西道與淮南諸郡明年租賦稅役三一。 二年正月,遣使巡行郡縣,考績守令。四月,零陵蠻反,為郡縣所討平。五月,偽齊犯偽溫東北郡縣,為偽溫所退。八月,偽齊又與沙漠貘奚相聯結,犯偽溫塞下諸郡,虜略而去,偽溫將帥出追,稍有擊斬。十一月,京師大雪。十二月,偽溫置隴右道督統,以偽武威太守曹整為隴右督統。 三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四月,偽同寇邊,西道擊而走之。六月,有司上新理中宗、穆帝《起居注》,帝覽而嘉之。九月,薛王葉翼奏以中宗有中興再造之大功於社稷皇朝,請以其廟為萬世不祧。朱太後以其事付百官有司朝議,左丞相張柏曰:“文朝故事,唯太祖、世祖二祖不祧,以太祖開辟基業,世祖廓清中興。今梁運中厄,國步猶艱,兇胡狼嘯趙魏,狡狄汙毒兩京,宗廟播越於江南,乘輿屈駕乎吳越,中興之業未竟,再造之功尚謀,便論不祧之事,竊以為不合舊禮,俟北光中原,克復兩京之後,再議此事,時猶未晚。以太宗之摧龍英而平山東,世宗之誅扶風而定關右,尚未不祧,竊以中宗皇帝功業,未必能過之。”群臣是柏,於是從之。 嗚呼,古人雲:“愚有能取/則從。”(注:語出《蒼皇誡子書》。文朝羅朋《蒼皇誡子書注》以為,此句當點斷於“取”、“則”之間,謂“愚”者,蒼皇自謙也;“能取”者,謂諫議之屬有可以聽納者也;此蒼皇言其若有可以聽納而取者,必從之,以示其子孫宜當如是。趙朝李渾《蒼皇誡子書注》以為,此句當點斷於“能”、“取”之間,“愚有能”者,謂人或性雖愚,而有所藝能,若如是者,則當取用,然後則從之;且李氏斥羅氏曰:“羅雲臺以‘愚’為蒼皇自謙之辭,竊以為不然。《書》者,蒼皇誡其子孫,豈有祖宗對子孫謙而自‘愚’邪?且《書》開篇即雲:“朕誡/汝且聽”【注:此《蒼皇誡子書》開篇語,諸家點斷有別,或謂當斷於“汝”、“且”之間,或謂當斷於“誡”、“汝”之間,實則不妨句意也,甚無所謂耳】,知蒼皇不宜自稱‘愚’於書中。”後文黃福《蒼皇誡子書會注》以為,此句當點斷於“取”、“則”之間,愚者,愚人也;此乃蒼皇誡其子孫,若愚人有能取之處,則宜從之。《梁書》在此用黃說)信矣!何也?夫愚者雖或常愚,而若其百慮千思,長日月而以往,必能有其所能善者,則其性雖愚,而其事或知,故宜從而用之。以聖人之言,推愚諸奸,亦可通矣。何也?張柏者,可謂江左之奸臣,禁鑾輿而戕皇子,弒至尊而鴆太後,論其行跡,悖逆之極。然屬薛王欲尊中宗為不祧,其論駁之辭,可謂切其情而得其理,亦宜取而從之者,無須多議。故知非惟“愚有能取,則從”,若奸有能取,或亦可從也,此以情勢而觀之,不能以其性而束之矣。 十月,丹陽尹朱廣病卒。十一月,以奉常朱宿為丹陽尹。 四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審斷不公。二月,沙漠羯猾犯偽溫西北諸郡。四月,偽溫主羅臺丘餘誅其同母末弟羅臺那缽,又殺其淮北督統布伯盧,以其偽東海將軍周亭為偽淮北督統。先是,那缽性驍勇,美姿容,特類其父,又奸滑而善逢人意,每矯飾以悅其父母,於是頗為羅臺圖哈與索奈氏所愛,寵賞侔於丘餘。又丘餘不武,圖哈與索奈氏遂皆屬意於那缽,而草原舊俗,往往以末子守灶,圖哈遂屢以其事風谘於近臣,羅臺組噶、蕭崇等胡夏重臣皆力陳太子國本,不宜廢長幼之序,後步切自長安來謁,圖哈遂問其意,步切亦同組噶、蕭崇等,索奈氏後又於後宮延而問之,且陳愛那缽之意,步切曰:“國本大事,不可以私情移之。”索奈氏遂寢其計。後索奈氏將卒,使丘餘與那缽同至榻前,使丘餘誓天曰必厚遇其弟,且洎乎羅臺步切死後,以長安寄之,丘餘重違母意,遂先許之。初,丘餘雖有子,索奈氏欲使那缽受偽位,遂不使丘餘立太子,屢風丘餘立那缽為皇太弟,丘餘每搪塞而已,至是又逼之,曰不然則死不瞑目,丘餘不得已,許之。索奈氏既卒,丘餘遂語那缽曰:“皇太弟事,慰母意矣。鼎璽相承,國家根本,恕朕不能壞舊法,然必以大國償卿。”遂封那缽為偽周王,食邑萬戶,冠於當時,又宮中每有好物,必先送周府,而那缽亦懷觖望,舉止頗有逾禮,驕橫恣睢,人不能製,丘餘雖知而不忍抑之,近臣或諫之,丘餘每顧左右而言他,其偽後索禽氏亦勸丘餘抑那缽,丘餘密語曰:“今其過不顯,朕若取之,恐遺後世以劣名,不若先縱之,其若能悔改,善莫大焉;若不能易行,朕再誅除,青史亦不能非朕。”於是那缽日漸跋扈,且潛結內外臣宦文武,又偽淮北督統布伯盧女為那缽偽妃,故那缽又暗勾布伯盧相,欲以為藩援。是月,偽太子病薨,丘餘大悲,而那缽以為際會,欲因隙謀變亂於後宮,事未舉,其左右先為丘餘所購者,即以其誌告丘餘,丘餘遂發其逆謀,盡捕其與,命禁軍圍偽周王府,且遣使以偽敕赴淮北斬布伯盧,使其南道兵馬督統伊利者深以兵備亂,數日之內,悉誅那缽其黨,惟餘那缽未治。丘餘本欲殺之,而又憚負害弟之名,於是陽會群臣議其事,而丘餘曰:“朕弟一時為賊臣所迷,料其本心,蓋非有叛逆之誌,今雖有其實,而朕頗憐之,卿等議曰奈何。”偽後弟索禽咋先是已知丘餘其意,遂固言請誅那缽,偽群臣亦然,丘餘遂偽悵然落淚曰:“就若卿等意,朕將親赴太廟以哭。”於是斬那缽,其妻妾兒女殺之無遺。那缽先是有一妾,貌美絕倫,丘餘至是遂欲強內之於偽宮,此妾與那缽有一子,請丘餘活之,丘餘聞言驚悟(注:悟知此妾既與那缽有一子,活之則此子必將報仇;殺之則此妾必將報仇,進退皆不能),疾命並斬此妾與其子,又令那缽妻妾凡與那缽有子女者,一概夷其本家,前後誅戮數千口而有餘。 嗚呼,古人雲:“可先不治,俟其更恣,破滅將自取矣,其難乎?”(注曰:語出《同書》)信矣!何也?若能示人以不治,則彼會將自驕其誌,自橫其行,然後恣睢情欲,不有顧忌,無所製節。於是逆謀聞於遐邇,惡名播諸遠近,天下之人,皆知其賊寇,必欲先除之而後快。然後因人心之沉怨,導眾憤之盈極,一舉而討,滅之焉有其難乎?羅臺丘餘之嫌那缽,非一朝一日,然懼其逆謀不章,便致誅戮,恐為天下所不同,遺史冊以名劣,遂先縱其驕橫,容其跋扈,洎乎其將圖大逆,無可赦恕,乃一旦夷其家室者,卒不俟自言,群臣便已請誅也。 六月,沙漠貘奚勾結偽齊犯偽溫北境,丘餘預而料之,先期遣將帥,於是迎鋒摧破,斬虜甚眾,貘奚與東夷之屬降者數萬,斬偽齊左將軍李舟,禽貘奚大人數四。 八月,左丞相張柏病薨。九月,以司徒陸衛為左丞相,丹陽尹朱宿為司徒,左丞相長史張默為丹陽尹。十二月,交趾奏見麒麟,群臣或請改元以慶,以本朝無祥瑞改元故事,不從。 五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舉薦賢良。三月,偽同來寇,盜黔中數縣,邊郡力戰,頻役始退而走之。四月,詔免西道諸郡今年租賦稅半。六月,顧太妃薨,奉常朱慈以太後稱製,奏請天子終三年喪期(注:故事,以國不可無主,新君服喪,以日代月)。時太子春秋漸盛,四姓人士懼其有不利於諸家,遂欲使終三年喪期以稍製之,遂使朱慈有此奏。於是群臣皆然之,太後曰可,殤帝遂為太妃服喪。八月,會稽人駱偉反,為郡縣所討平。是歲,江南大旱,十月,詔免受旱郡縣租賦稅。 六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賑濟貧弱。二月,偽溫寇淮南,破緣淮城戍,淮南道督統寧洪率眾擊而走之。五月,沙漠羯猾南犯偽溫邊郡,寇掠而去。六月,詔遣使督辦修繕海內郡縣校序。九月,偽同來寇,西道力戰破走之。十二月,關中大雪。 七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審斷不公。三月,右丞相何寄病卒。四月,詔以太尉顧總為右丞相,司徒朱宿為太尉,司空孔萊為司徒,司農薛佳為司空。七月,偽溫寇淮南,不陷而遁。八月,偽溫主羅臺丘餘誅其隴右道督統曹整。初,那缽驕橫之際,亦嘗與曹整書信相往來,整雖不從那缽,而陰留之,及誅那缽,整遂以那缽書信奉丘餘,且證己無逆心,丘餘善之,以之賞賜。先是,羅臺丘餘懲布伯盧之同逆於那缽,遂命各鎮置監軍使,各郡、各營則置監軍,以中人宦者當之,每有動靜則報聞,且可乾其所在營旅,未經表奏,便捕將守;不由偽旨,亦免鎮督,威權之甚,為所在所畏服。偽隴西道監軍使塔幾夫喏之在姑臧,多橫行霸道,恣仗其權柄,驅使士卒,攫取私利,整以其乾敗軍政,每憤然斥而止之,夫喏陰憾之,至是,遂偽造其先是暗通那缽行跡,潛奏丘餘,且與道內諸郡各營監軍共謀,同誣構稱整與羯猾勾結,將謀大逆。丘餘得之,以其亦宿嫌而忌整,遂信夫喏誣辭,用偽敕遣使赴姑臧,就地誅整,而以扶風將軍索禽隨為隴西道督統。偽溫境內督統、太守、將軍之屬聞曹整以監軍使一言而見殺,莫不各自驚懼,皆敬憚其所在宦者監軍,無敢有所不從矣。九月,沙漠羯猾犯偽溫隴右諸郡,大擄其士女而去,劫掠塞下郡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得資財蕃眾。十一月,詔有司議定新廟祀禮儀。 八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三月,漁陽太守耿嶠卒,其子耿蕓繼為漁陽太守(注:溫之大小文武,《梁書》多以偽冠之,而於此不加,蓋以耿氏之降偽溫,迫於時勢,純節已效矣)。四月,詔諸郡縣各舉薦其所在賢良方正。六月,偽同來寇,為邊將所退。九月,沙漠貘奚南犯偽溫邊郡,盜掠士女資糧。十一月,偽溫命其隴右道督統索禽隨擊其敦煌至武威諸郡以北羯猾,索禽隨奉其偽命,遂潛跡藏形,麾眾出塞奮擊,徑撲其營帳,所到摧枯,連破羯猾,於是漠南羯猾莫不東遁而北走,索禽隨乘勝轉鬥,每至一處,必推鋒掃蕩,務盡斬禽其敵眾,於是前後降捕萬計,獲牛羊馬數十萬,羯猾驚憚,相率四散竄逃,偽溫隴右諸郡以西北遂空。初,沙漠羯猾乘獒虜南下,分以其大眾西據隴右以北,屢歲南侵,偽溫西北諸郡為之奔疲。是歲,漠西大寒,所在凍死無算,羅臺丘餘遂因之,命索禽隨總大眾北討,於是驅逐羯猾,而隴右與西域之間,道路遂通。 九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搜擢賢俊。二月,西域諸國遣使獻奉方物於偽溫,且請偽溫置官屬。丘餘遂如文故事,置西域校尉於西域,以敦煌將軍紮哲利達為偽西域校尉,使統胡夏兵卒萬人出玉門而赴西域。五月,偽齊犯偽溫東北諸郡,為偽將所擊退。八月,右丞相顧總薨。九月,以太尉朱宿為右丞相,丹陽尹張默為太尉,衛尉顧黎為丹陽尹。十二月,偽左相孟濟卒,偽溫以其右相青密為左相。是歲,江南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