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譚家遭難(1 / 1)

四月望日,圓月高懸。   且不提吳希在監牢之內安心讀書,日日好吃好喝供著,一連十一二天下來,卻也過得快活。   隻說譚虎譚家主這邊這幾日來,卻是愈發愁眉不展。   一開始隻是自家布匹生意的原料收購越發艱難,譚虎心中倒也沒往心裡去,隻道是誰家又在暗算自己的生意,自詡經得多見得廣的譚家主並未往心裡去。   到後來市場上突然新開了幾家布匹綢緞莊,一時間把這一行當攪了個天翻地覆,他也隻是一邊暗罵了幾句傻子,一邊吩咐自家店鋪即日起關門歇業而已。   反正如今市易法頒行下來,這般擾亂市場的行為,自有官方力量出手遏製,又何懼之有呢?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譚虎終於也是在種種不利中察覺到了危險。   好幾天時間過去了,杭州市易司麵對著混亂不堪的布匹綢緞市場,始終不曾有半點動作,甚至還主動阻攔了幾名外地客商倒買倒賣的做法。   賬麵上的資金越發減少,直接導致譚家向外借貸的生意都漸漸艱難了起來。   要知道,譚家為了謀取收放貸的利潤,一向都是不在賬麵上存留太多現金的,往往上午收來的利潤,下午便能找到合適之人借貸出去。   於是,在這般窘境之下,譚虎也顧不得從前最是看重的信譽了。   於本月初八日,便命令起手下的潑皮幫閑們立即行動起來,四處催逼收債。   不過這樣的行動也隻持續了一個上午,待到當天中午時分,便有許多手下人回報,說是通判廳聯手本路駐守兵丁,在城內大肆抓捕起各路收債的人來。   一開始譚虎還有些一頭霧水,不過隨著下午州府的一份安民告示貼出,許多事情便也都漸漸明了起來。   告示上說的明白,由於朝廷大力督促本路推行青苗、市易等諸新法,因此本州決定相應上級要求,於轄境之內發起一次徹底的取締非法青苗貸、貨款貸的行動。   本次行動限期三月之內,誓要還本州百姓一個沒有高利貸的晴朗夏日。   市井百姓們自是不由得拍手稱快,甚至有人將這次惠民行動,親切地為之取了個“夏日安民一百天”之類的諢號。   安民告示貼出之後,更多的兵丁和各個衙門的差役紛紛走上了大街,遇到追索高利貸的便動輒抓人。   到了次日,就連仁和、錢塘兩縣的主簿、縣尉們,也都不甘寂寞地公開露了麵。   他們紛紛聲稱凡曾確係借了青苗貸之類,隻要約定利息高於官方青苗貸的利息,旬日之內都許民當街自訴,一經查實即宣判借貸者不必再行償還利息乃至於本金。   而哪怕是利息等於甚至低於官方貸款的,借貸者也隻需償還本金而已。   這一下子可讓譚虎徹底傻了眼,合著你們一個想法落了地,我這半輩子打拚的積蓄,就這般輕易拋灑掉了?   杭州城內肆意發放著青苗貸、貨款貸的,可就隻有他這一家啊。   誰讓也隻有他一家攀上了從前的王提刑,現在的王運副這棵高枝呢?   而私下裡借給親戚朋友錢的雖也不少,但人家通判廳隨即也解釋了,若是有人證實親朋故舊間借貸的,各級官方一律不聽其訟。   這樣的做法在斷絕了一些豬油蒙了心,意欲以此坑下親朋故舊所借錢款這一路子的同時,也終於將矛頭清晰指向了一家一人,正是他譚家,是他譚虎而已。   直到此時,譚虎才終於慌了神,趁著蕭山縣衙裡與之關係不錯的縣吏,為之設法阻攔本縣清查諸項貸款的同時,他趕忙驅車趕往杭州城內的轉運使司而去。   不料想,其人還沒等到轉運使司門前,便被王庭老早已安排好,就等在一條街之外的虞侯攔了下來。   對方坦誠相告,直言此時王運副別無他法,隻能請譚員外暫且退避在家中。   等有朝一日風頭稍稍過去了,王運副自然會設法相救。   譚虎對王庭老的信譽還是十分相信的,但這有朝一日到底是哪一日啊?   信不信不用等什麼有朝一日,隻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便已足夠讓他譚虎散盡餘財,露宿街頭了?   一大家子人還要養活呢!   但自打王運副擺明姿態,拒絕見他之時起,譚虎心中也十分清楚,這件事恐怕決計指望不上對方了。   於是,捶胸頓足也好,後悔莫及也罷,他也隻能黯然地放下高高挑起的簾子,對著車夫吩咐一聲,便灰溜溜地原路返回了。   其實此時也真是不能責怪人家王運副什麼,畢竟人家自新政行下以來,便一直以新政先鋒自居。   如今本路治下首州,以知州府和通判廳的名義,發起了一項對新政施行大有好處的行動,怎麼看也不像有他反對的理由和途徑。   自初九晚上沉默著回到家中,至今日過去了整整六天,譚虎也算得上是終日裡愁眉不展,卻始終沒有盼來王運副所謂的的有朝一日。   自家平日裡養著的那些潑皮幫閑們,如今是被抓的被抓,逃散的逃散。   而布匹綢緞的買賣也是一直沒有好起來,到最後隻能被逼著重新開場,以求將這些不能吃的東西盡快換成銀錢,以供給家中幾十口子人吃喝用度。   隻是譚虎並不懂得一個道理,市場終歸是有飽和的時候,百姓們也深信著買漲不買跌的道理。   價格初降時,自然會有許多百姓搶購這些便宜的布匹綢緞,但一連數日不停刷新著的底價,早已讓許多人不由觀望起來,再沒人大規模囤積著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東西。   故此,其實哪怕布匹綢緞生意重新做起來,也並未真正讓譚家緩上這口氣來。   這幾天來,他的寵妻愛妾們沒少埋怨於他,一個個催促著要他盡快去和吳希和蘇軾和解算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的,就算譚虎再傻,也總能明白過來這些事情的根源在哪。   打擊貸款這事就不用說了,自然是吳希的老師蘇軾和親近長輩沈立的手筆。   而布匹綢緞生意,經過他這些天來的查探,也終於知道是錢塘李家,聯合著做紙鋪生意的郭家搞的鬼了。   如此種種,皆是因為得罪了吳希的緣故。   但是,所以說但是,你當他譚虎不想設法與吳希和解嗎?   他須不是傻子!   但這不是連對方的人都見不到嗎?   蘇軾和沈立就不用說了,他也知道他不配。   李家和郭家的主事人也都避而不見,這也無法,人家深宅大院的,自己還能硬闖不成?   但讓他沒料到的是,就在牢裡動彈不得的吳希他也見不到了。   據說上次為他和翟越行了方便的安撫司勾當公事劉其,如今已被安撫使兼知州沈立隨便找了個由頭,派去兩浙路其他州縣巡查去了。   所以說,如今他也算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伯父,伯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正當譚虎獨坐廳堂之上,愁眉不展之際,卻是翟越匆匆忙忙自廳堂之外奔來,臨進門時還被絆了一跤,險些將自己的門牙磕碎。   “什麼不好了,還能怎麼不好,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本就心煩意亂的譚虎見了這廝,自然怒氣上漲,當即喝罵了一聲。   “伯父,是真的不好了,聽說老徐前幾日被人在越州那邊盯上了,此時說不得已然陷於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