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送君1死(1 / 1)

李家別院,西斜的夕陽為院中的草木添了些金黃。   換下滿是臟汙的囚服,洗凈身體,換上平日常穿的素白士子服,吳希終於恢復點人樣。   郭迎和李如那邊,自有各自家長接應,倒不似吳希這邊隻有好友王紹陪著。   酒鬼韓銳也跟著吳希回了家,卻又迫不及待的翻出一瓶好酒,此時大概在院子裡或是什麼地方解饞去了。   “冀之,真是擔心死為兄了,好在一切塵埃落定,總算是有驚無險。”   吳希剛剛落座,王紹便迫不及待地發泄出連日來的情緒。   “沒什麼好擔心的,兄長,你與嫂夫人多日不見,不急著回家陪伴?”他不著痕跡地轉移著話題。   王紹卻擺了擺手道:“且先不急,你剛剛自監牢中脫身,還是要有人照應一二。”說到此處,其人不由揶揄一笑:“怎麼,可是嫌兄長煩擾了?”   吳希自是連聲說著不敢,而正當此時,前去蘇軾家中接吳思回家的韓三終於返回。   小姑娘一見自家二哥的麵,便不由得雙眼紅徹,似乎隻要添上一絲水汽,那清澈眼底的水便要決堤而下。   吳希見狀趕忙往前迎去,將對方攬入懷中輕聲安慰起來:“思思不哭,二哥這不是沒事嘛,都過去了啊。”   不料,吳希這行徑反倒化作了那一絲水汽:“他們都騙我,蘇叔叔騙我你代他去看望老師歐陽公,韓三哥騙我說你與迎迎姐出門玩去了,都是騙子,還不知道把謊話編圓。”   聽了這話,吳希不由心中大樂,麵上卻不好表現出來,隻得朝著韓三假意訓斥了幾句:“韓三,不是我說你,真當我們思思還是小孩子?你下次能不能跟我老師通個氣再騙?”   誰知懷中的小吳思卻不乾了,當即從二哥懷中掙脫出來:“二哥你也是壞人!你還想有下次?!”   於是,堂中三個壞大人笑作一團,小姑娘的臉也漸漸羞惱得紅了起來,不過也將悲傷淡忘了些。   這時候,佝僂著身軀的孫孝自門外緩緩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包精致的小點心。   “思思,看孫伯給你帶了什麼?”   吳希聽到孫孝呼喚,趕緊轉頭看去:“孫伯,您回來啦,真是太好了,我們一家總算是大略團圓了。”   孫孝在現場作證過後,本來是想著自己老而無用,就此再度踏上流浪於各個大戶的生涯的。   不過吳希對這個老人充滿了好感和尊重,又哪裡願意放走對方,於是千求萬請之下,總算是將對方請了回來。   吳思多年未見對方,自去拉著對方聊起天來,而孫孝兩年間輾轉高門大戶,倒是也有許多奇聞趣事娓娓道來。   吳希樂得如此,便回過頭去繼續跟王紹閑聊起來。   “冀之,沈太守是何意思,莫非真的要放翟越那廝一條生路嗎?”王紹悄聲來問。   吳希卻是冷笑一聲:“翟越精明倒也精明,竟在最後關頭靠賣了譚虎求生。不過此人心腸這般歹毒,倒是讓我愈發不願留他了。”   王紹聞言不由好奇道:“哦?冀之有什麼好辦法懲治於他嗎?”   “若要懲治於他,法子不免太多了些,不過卻都比不上其人自己遞過來的這把刀柄。”吳希故作神秘道。   王紹卻有些心急:“冀之,你還是莫要賣關子了,為兄素來魯鈍,直說可好?”   吳希笑著答道:“兄長莫急,此事說來簡單。剛剛回返前,沈太守與我說了個情況,翟家在此事中出了不小的力氣,同樣給王庭老那廝輸送了不少財貨,數萬錢總是有的。”   聽到這,王紹不由眉頭微皺:“翟家哪來的這麼多錢?”   “說的就是,按說翟家也算耕讀傳家,卻也不至於有這麼豐厚的家底。沈太守與我師詳按其情,卻原來是翟越那位做倉吏的父親,連年來虧空了不少庫內糧秣的緣故。”   “他吃了熊心豹子膽?那可是常平倉的糧食!”王紹不免愕然。   “許是如此吧。但沈太守的意思,念在翟越先大父有功於國、有望於地方,不願累其清名。故此隻願以一杯薄酒,或是一條白綾,送這父子上路便是,也是保全其家族的意思。送翟越上路的活計我攬下來了,怎麼樣,兄長要一同去送一送故人嗎?”   王紹此時有些回不過神來,不過聽得此話還是點頭道:“要去的,自然要去送一送。”   ......   “送誰?送我?吳冀之,我最後是幫了你,可是幫了你的!”   翌日清晨,同一所牢房之內,人所站的門裡門外,卻與半月前顛倒了過來。   麵對狀若瘋狂的翟越,吳希卻是心平氣和:“仲度兄,不是我這裡要與你為難,而是你父子做下這麼多事,若還想保全家族,總是要有所付出的。”   翟越聞言當即冷靜下來,聲音卻有些打顫:“什麼父子,我,我一人做事一人擔,與我父何乾?”   “翟仲度,別裝了,你家那些財貨的來路,還要我們與你明白解釋一番嗎?”王紹厲聲質問。   吳希趕忙攔了攔怒氣沖沖的王紹,怎麼說也是來送行的,總不能如此沒有禮數。   翟越此時已然徹底絕望,悔恨的淚水潸然而下。   良久,其人才囁嚅著開了口:“冀之兄,真不能饒恕我們父子一次嗎?”   吳希也有些感嘆:“仲度兄啊,哪裡是我不願饒你們父子呢?且不說你屢次針對於我,甚至與譚虎合謀誣陷我殺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便隻說你父作為,可曾饒過一州黎庶嗎?”   且說江南是魚米之鄉倒是不假,但這個年代氣候本就漸漸偏寒,若真有某年年景不好,常平倉亦是嚴重虧空,那這諾達杭州,又該出多大的災難呢?   因此,吳希對眼前的翟越,實在半分同情都欠奉。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翟越終於泄了最後一口氣,久久不願言聲,但吳希、王紹卻都沒有要等對方緩過神來的心思。   “翟仲度,此生恩怨就到此了,你且飽餐一頓,安心上路吧,你父大概已在陰曹等你團聚了。”   此話一出,卻當即讓翟越的淚水,不由更加肆意了幾分。   吳希嘆息一聲,自將一杯酒斟滿,向前遞去,一邊還唱起了剛剛學會的這個時代的挽歌。   “仲度兄,一杯薄酒,兼有挽歌送君上路,已是和前漢薄車騎一般的待遇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許是終於哭累了,或者被吳希這句話激到,其人總算稍稍振作起了精神,猛然起身接過酒杯。   “吳冀之,人人都說你比我強,我會在下麵看著你的,我倒要看看你以後,會不會與我有如出一轍的下場。”   說罷,其人放肆大笑一陣,卻終於是飲下毒酒,頃刻間便毒發身亡,再無氣息。   “看著吧,我總不會白來的。”   吳希輕嘆一聲,俯下身去,為對方合上了雙眼。   人死恩怨散,此間便再無翟越翟仲度了。   隻可惜吳希雖為對方備下精致吃食,卻終於沒能讓其做個飽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