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山裡的獵戶(1 / 1)

亂世屠刀 安靜的烈酒 8078 字 2024-03-17

陰山是一座山脈,橫亙在虞王朝極東的方位,與那座天塹,名為虞王朝的東大門劍門關緊緊相連,山中多為豺狼虎獸,少有人煙。   叫做李全的獵戶今年三十有餘,一大早便貓進山裡,藏在一棵足有數十米高的大槐樹上,最下方是他設置的陷阱,李全是山下村裡僅剩的獵人,更多的青壯年在多年前已經被西子侯國的軍隊充軍了。   那時的他在山中藏了幾個日夜才險險躲過西子侯國的抓捕,自那以後,他便趁著深夜將家中的妻兒接進山裡,村中多是老弱病殘,他怕在村中出現,會被人報官抓走,畢竟村中的年輕人都被抓走,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眼紅的人拿他開刀。   山坳處有一個木屋,那是多年前他和村中好友一起建成的,就是為了夜色回不去時,能有一個睡覺的地方。此刻他的那些好友都已經離開了,索性他將妻兒安置在那裡,這種日子已經過了很久,靠著李全時不時打回來些野味賣錢,一家三口過的還算不錯。   “他娘的!什麼為國效力,不過是成為那些當官畜生權力的犧牲品。”李全躲在樹上發著牢騷,“二娃李小那些傻瓜,跟著我在山裡多好,至少不用他娘的吃不飽穿不暖還能留條命吧!“   虞朝極東部的陰山山脈自南向北綿延數十裡,大雪覆蓋住的鬆林下寂靜無聲,雪珂子深的地方能夠莫過整個人身,李全不敢去更遠的地方狩獵,一是路途遙遠擔心妻兒的安全,二是雪太深有些危險。   此刻的他突然懷念起曾經和二娃李小在山中狩獵的日子,那時候他們根本不會去設陷阱,看見猛獸也不管有多危險,全憑著年少輕狂沖上去拿著鐮刀,刺槍劈砍。哪怕是兇猛的黑熊都躲不過他們的魔爪,但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因為前些日子他從鎮子上打聽到,西子侯國集結了數萬的大軍,要進帝都救駕。   而從前線送回來的陣亡名單上,二娃和李小赫然在列,他們死在了居庸關的戰場上,聽說那裡已經伏屍百萬流血漂櫓。那天他躲在深山老林裡哭了很久。   他已經忘了成為西子侯國的子民有多久了,隻是記得在幾年以前,大皇帝的軍隊滅了遠在上庸城的國主,然後他們各個村莊就自然而然的成為西子侯國附屬的百姓,那時的他是西陽國的子民,卻做不了什麼,那時候的他們不說安居樂業,至少豐衣足食,對比現在的日子,簡直豬狗不如,所以每當想起西子侯國,便會懷念起曾經也是西陽國的臣民。   他記得前幾年西子侯國晉為公國時,各地的縣爺加大稅收,征收各地民兵,絞盡腦汁的從底層人手裡榨出來油水,美名其曰一切為了慶祝西子侯國晉為公國,但是他坐在家裡的火炕上,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西子侯國成為公國到底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曾經問妻子“西陽國和西子侯國哪個好。”妻子隻是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大笑著說道,“咱們以前吃豬肉大蔥餡兒餃子的,現在呢!”他幡然醒悟,是啊!以前隔三差五吃頓肉餡兒餃子!現在他娘的成天喝稀粥配鹹疙瘩,趕上夥食好的時候也隻能吃塊大餅!   虞朝東部民風淳樸,家國情懷看的極深,這也是曾經西陽國強盛的原因之一。   “看來明天就能吃上麅子肉餡兒的餃子了。”   李全心情不錯,幾日前他設下地籠抓住一頭野麅子,今年過冬的食物終於算是有了,他隻要再打幾隻野味,跑去更遠的鎮子上換些白麵包上一大缸餃子再買上幾斤陳年大曲,這個冬天就能舒舒服服的過去了,對了,還得給妻子買點小玩意,想著這兩年妻子跟著他在大山裡受盡委屈,心情便有些低沉,想著想著,又痛罵起西子侯國。不知不覺竟在樹上睡了過去。   ......   “撲通!嘶嘶!”   一聲野獸的嘶吼將沉睡中的李全驚醒,他猛然看向樹下的陷阱處,隻見那個深坑中,一匹純黑色的馬躺在地上痛苦的掙紮。陷阱外有一男一女。   獵人來不及多想,趕忙自數十米高的大樹爬下去,片刻間便已經來到了地麵,不知何時手中已經握緊了弓箭,對著男女。   “蠻子?!”李全看著對方二人穿著蠻族人的服飾狐疑的問道。   “不要誤會!我們是黎族人!”少女嚇了一跳解釋道。   李全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蠻族人經常越過北海跑到虞朝境內的陰山山脈的另一側生活,這並不是玩笑,他隻是沒想到自己會碰到,此刻聽見對方的黎族話,他才放下心來。隻是未等他說話。少女身旁的男人眼中怒火中燒,甚至來不及多說什麼,直接跳進了三米高的陷阱。   “喂!你瘋了嗎!”李全驚怒喊道,“下麵都是竹錐!你不要命了嗎!”   少女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徐二快上來!”   徐二跳下陷阱,跪倒在奄奄一息的黑色戰馬前,久久說不出話來,這個自小馬駒時便陪著他,是姆媽送給他的禮物,曾帶著他馳騁在無垠的大原,帶著他從大原來到虞朝陰山,此刻已經永遠的離他而去了,男人抱起黑馬碩大的頭顱,將臉與黑馬貼在一起,珍惜著與黑馬最後的時光,數根半米長的竹錐穿過它的身體,神仙都難以救活,他已經聽不見外麵的任何聲音,隻是悲痛的咬牙大吼。   “快把他拉上來!”少女擔憂男人的安全。   “你確定他是黎族人!?”李全謹慎的大吼。他也被這一幕震驚到了。   陰山突然出現兩個穿著蠻族服飾的黎族人,任何人都會大吃一驚。何況這個男人長著黎族人的身材,壯碩又高大,看著極為瘮人,如果不確定身份,李全不會將他救上來,甚至會將女子推下去,讓二人死在下麵。   “他是黎族人!是西陽國人!”   少女脫口而出的話,拯救了二人一命。沒有人知道西陽這二字對於李全有什麼意義,少女隻是知道,她說完這句話,那個一直用弓箭對著她的獵人卸下刀箭,轉身也跳進了陷阱內,隻是在跳之前,自手中甩出一條長繩捆在旁邊的樹上。   “原來是家鄉人!”   未等徐二發怒,李全搶先說道,“既然是西陽人,那我認了!老子今年剛抓的麅子都送給你賠罪!”   “你!......”徐二鬆開手中的戰刀,驚愕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黑色的馬兒此刻已經奄奄一息再也不能搶救過來,男人放下馬兒,驚愕的看著跳下陷阱的男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李全不再看向男人,轉身拾起黑馬上的包袱打趣的笑道,“陰山這地兒還哪裡有什麼西陽人,一看你們就是離開虞朝幾年的黎族人。”   “我叫徐二,是西陽人。”徐二痛失戰馬,眼中難掩悲傷,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哼!還敢撒謊!”李全怒聲道,“西陽已經稱之不謂西陽,故鄉也無所謂故鄉。現在這個地方的封土叫做西子侯國。你給老子記住了!被軍部的雜碎抓去還敢這麼說,少不得一頓胖揍!”   “軍部敢抓壯丁?境內發生了什麼?”徐二不敢相信。   李全指了指天空笑著說道,“既然想知道,那我們就先出去再說!這天可黑下來了,我可不想成為老虎的口糧。”   等將徐二送回地麵,站在陷阱下的李全有些猶豫,撓了撓頭紅著臉問道,“要不要將這匹馬帶出去,埋了也好,拿回去吃肉也好......”   ......   “什麼!你是靜和公主!”   “啊!你,你,你竟然沒和蠻子的頭子成親,跑了回來!”   木屋內傳來李全驚愕的聲音,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的張大嘴巴,久久回不過神來。靜和公主的大名傳遍虞朝,因為她是為數不多和蠻族和親的公主。   這棟木屋不是很大,但容納四個人也是綽綽有餘,屋內陳列的裝飾不多,卻很溫馨,火炕上一張矮桌子,墻上掛著一張杏黃色的古弓,另一側還掛有一張獸皮,屋外的廚房陳列的井井有條,屋子裡的女主人一看就是愛乾凈的人。葉靜顏心裡想著。   “是的李大哥,草原上的大汗死了,他們要我嫁給另一個人。”葉靜顏坐在火炕上安靜的說道,“是徐二將軍救了我。”   葉靜顏並不想用謊言來騙取這一家三口的信任,她已經回到了家鄉,她第一次覺得家鄉的語言是那麼的動聽,這與和徐二初相遇時的感受不同,但她也說不出哪裡不同。   “那你們現在怎麼辦!”李全緩過神來,擔憂的問道,“大皇帝若是知道你逃走了,不會放過你的,哪怕你是他的女兒都不行。”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在李全的後腦勺上。李全轉頭對著妻子委屈道,“你這婆娘!在外人麵前也不給我麵子!”   “你這笨蛋!大皇帝現在自身難保。又怎麼會怪罪他的女兒呢。”   葉靜顏看著這一幕捂嘴淺笑道,“李大哥,嫂子,你們誤會了。我不是大皇帝的女兒,我是鮮虞國主的小女兒,隻不過和蠻族定親,大皇帝舍不得自己的女兒遠嫁,才封我為公主的。”   對於權貴們的這些事,獵戶夫婦並不明白,此刻聽到葉靜顏的話,才將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來。貴為大虞朝的公主跑進深山的這座小破屋裡,讓二人提心吊膽。現在這個少女表明身份,也讓二人好感倍增,覺得受到了信任。   “大皇帝自身難保?這是什麼意思李大哥。”徐二聞言來了興趣。   “哎!也難怪你們不知道。這都離開虞朝這麼久了。”李全憂心忡忡,“現在天下大亂,整個虞朝分崩離析。咱們邊吃飯邊說!”   夜色降臨大地,山林木屋中三兩歲的小男嬰躺在炕上把玩著一塊小木雕。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愛極了。李全招呼著徐二葉靜顏圍坐在炕中間的食案上,自己則是跑到外麵的地窖裡取出一壇還未開封的酒。這壇酒他打算在自己兒子娶妻的時候拿出來喝,窖藏沒兩年的時間,但今日來了貴客,要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廚房裡的妻子也拿出所剩不多的豬肉,不過還好,前些日子打了一個野麅子。   不知忙活了多久,小木屋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酒菜。   “李大哥,嫂子,別忙活了,快進來吃飯吧!”徐二招呼著門外還在忙活的二人。   “好了好了!最後一道菜,豬肉燉酸菜。”女人笑著端來一盆酸菜,“你們沒吃過這東西吧,今天好好嘗嘗,也算我們北方的特產了。”   “徐二老弟,哥哥向你賠罪!”待人坐全後,李全遞給徐二一杯酒說道,“今日誤殺了老弟的寶馬。我李全真是該死!”   說完李全便一杯白酒灌進肚中,豪邁沖天。徐二哈哈大笑,“李大哥,你不是有意而為,我又怎麼會怪你呢。隻怪馬兒命中注定有這一劫,算了我們不說這個,就讓這件事過去吧!”   “好!是哥哥矯情了。”李全一杯酒下肚已是麵色紅潤,話題漸漸打開,“今天不聊這些傷心的事兒。”   婦女一邊給葉靜顏夾菜,一邊給二人倒酒,熱情的讓二人有些難以招架。   “嫂子別管我們了,您也快吃吧。”葉靜顏攔住夾菜的婦女。   “好好好,妹子你是不知道,嫂子很久沒下過山了。”婦女激動的眼泛淚花,“如今看到兩個大活人是真開心。”   “嫂子為什麼不下山?”葉靜顏問道。   “讓我來說吧,如今整個東部都是西子侯國的封土,近些年他們擴充軍隊,進村抓壯丁。”李全搶過話題說道,“我和你嫂子反應快,趁著軍部的人沒過來時便上山。已經在山上呆了兩三年了。”   徐二靜靜的聽著,沒有插話,西子侯國是曾經西陽國的附屬國,隻是在當年被滅國之後,西子侯國突然被晉為公國,曾經屬於西陽國的疆土和人口全都被西子侯國收編。若說這其中沒有古怪,他自己都不信,恐怕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有可能是西子侯國。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徐二不想成為權力和陰謀手中的屠刀,在層層幕布的遮掩下,徐二隻能慢慢的前行,去揭開最後那層布下隱藏著的人。   窗外漫天飛雪,屋子裡的人聊的熱火朝天,時不時傳來李全的罵娘聲,和徐二的大笑。眾人圍坐在圓桌前,好不熱鬧。   “幸好哥哥我反應快!當天就給你嫂子接進山裡。不然啊!哎!”李全說到興起時,早已虎目蘊淚,“我那兩個故交兄弟,前些日子死在了居庸關的戰場上,他們家中的老父老母又該怎麼辦呢!”   “李大哥,西子侯國的人怎麼跑去居庸關了,那裡不是帝都皇城最後一道屏障嗎。”徐二不解道,“難道西子侯國反了嗎?”   李全小抿了一口杯中物,說道“老弟你有所不知,如今天下大亂。群雄逐鹿!我聽鎮子裡說書的人說,慶國的侯爺已經打進了帝都,各路勤王的諸侯被擋在關外。西子侯國是皇族的堅定擁護者,所以第一時間便集結了大軍奔赴居庸關戰場。”   聞言的徐,葉二人驚的說不出話來,這消息任誰第一次聽見,恐怕都會大吃一驚,竟然有人敢反七百年基業的大虞朝,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但更讓二人驚訝的是,天下已然大亂,無論是黎族還是蠻族。這整個世界好似預謀已久一樣,已經陷入了瘋狂。   “所以公主不要怕。”李全笑著說道,“現在的大皇帝說不定早就被慶國的侯爺給弄死了。哪裡還有時間來管這件事呢。”   “妹子快些回家吧。”婦人拉住葉靜顏的手勸道,“現在世道大亂,人心不古,回到你父親鮮虞諸侯的身邊會安全很多。”   “嫂子有鮮虞國的消息嗎,靜顏也很想回去。”葉靜顏擔憂的問道。   鮮虞國是皇室的分家,按理說有諸侯威脅帝都,那麼他們鮮虞的軍隊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奔赴戰場,去救駕。所以葉靜顏擔心她的父親。   “公主不必擔心,我聽說關東五個諸侯國的聯軍都被擋在了居庸關外。”李全憤然道,“其他幾家並未攻城,隻有西子侯國攻了多次,扔下無數屍體卻也無功而返。”   “五國聯軍被擋在了居庸關外。”徐二說道,“既是勤王救駕,為何不繞過居庸關,直奔帝都,”   “這我就不清楚了,隻知道西子侯國的雜碎們實在不拿我們西陽的人當人!”李全與徐二碰杯恨聲道,“老弟你也是西陽人,但以後不要這麼稱呼,被西子侯國的雜碎聽見,肯定要收拾一頓你。”   “我骨子裡流淌著西陽的血,沒有人能夠改變的了。”徐二悵然道。   李全豎起大拇指感慨道,“真是懷念西陽侯還在的歲月,哥哥佩服老弟的骨氣,至今依然記得西陽的軍隊攻打上庸城,隻恨當時的我離上庸城太遠。”   說罷李全左顧右盼,看了看窗外,又瞄了瞄木門,後趴在徐二耳朵悄悄的說道,“當時聽到聯軍攻打我們西陽的消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十裡八村組了幾百人想要去援助西陽軍隊。但是等我們趕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還是沿途西陽的百姓給我們藏起來才沒被諸侯的聯軍屠殺。”   徐二啞然看著敦厚的李全,他是西陽侯的孩子,聽見這種話,內心熱血湧動,又怎能不感動......   “我聽說當時西陽侯的那群孩子逃跑時,都是我們西陽人給敵軍報的信。”徐二內心大慟。“大哥是好人,但西陽又有多少大哥這樣的人呢!”   “他娘的!那群報信的都是奸細和西子侯國的百姓!”李全寒聲道,“那群雜碎,我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竟然欺負我們西陽國的孩子,乾他娘的!”   “原來是這樣。”徐二輕語。   他知道誤會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太久了,就在不遠時候,徐二還在對葉靜顏訴說著這片土地人們的惡劣,此刻真相大白,在這天寒地凍的小木屋中,他的內心滿是愧疚。   “哎!算了,現在這裡是西子侯國的地盤。”李全情緒低落,“老弟以後要小心他們,那群雜碎拿我們西陽本土的百姓不當人的。給我們西陽人弄到了戰場上去當陷陣營的先鋒,他們在後麵監軍,我那兩個故友估計就是這麼死的。”   徐二久久不能平靜,內心激蕩起的怒火令他有些難以接受。這世間真如師傅所說,已然大亂,個人就像洪水猛獸中的枝乾,微不足道隻能順流而下。那些曾經為西陽國的子民,此刻如那案板上的魚肉般任人宰割,如今過的生不如死。這一切歸根結底是因為西陽侯之死,西陽的平民便成了罪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