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人馬,高桂滋部在明,李端甫部在暗,找了幾天也沒發現柳懷根的蹤影。 盡管如此,柳懷根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他把人召集起來,讓一天之內每人獻出一計。 其中有一叫薑小猴的,老家薑樓村,距離十八裡湖不遠。 他把十八裡湖的事兒一五一十向柳懷根作了詳細描述,關鍵之處反復說了好幾遍。 “柳哥,我們那兒原本就很偏,十八裡湖更是偏的沒人記得,不管他高桂滋還是李端甫都找不到,那是連地圖上都沒有的地方,隻不過可兇險的很,咱們能不能在那裡安身落腳,你好好尋思尋思。” 柳懷根問薑小猴十八裡湖怎麼個兇險法兒? 薑小猴說了半天,柳懷根聽的暈暈乎乎的,“猴兒,哥哥我知道你的好心,不過,咋覺得像是戲文呢?這天底下真有這麼邪性的地方?你說老實話,是不是拜過說書先生?” “哥啊,要不你派幾個人先去打聽打聽、去看看。”薑小猴說,“我跟著你快三年了,你是啥樣的脾氣,我還能不了解嗎?這天大的事兒,又關係著我自己,我敢胡扯嗎?” 確實,小猴一直以來給柳懷根的印象都是手腳麻利、實在。眼下也沒其他可去的地方,這樣躲著早晚出事兒。 “去!大不了就是死嘛,死就死了,天注定;不死就是撞大運。” 為安全起見,柳懷根給足費用派薑小猴先打頭陣,並告訴他一定要把當地名聲最惡、最壞的人給召集起來。 薑小猴問,“哥,這……這是為啥?” 柳懷根說,“你想啊,十八裡湖那地兒,一般人敢去嗎?咱們乾的活兒,一般人敢乾嗎?還有啊,咱們把惡人給收了,還有誰不怕咱們?” 薑小猴到家後出手闊綽,邀集街痞流氓成天吃喝。 時機已到,他挑明了回來的意圖,那幾個“地頭蛇”拍手稱道,“柳哥來了,我們也拜他大哥,跟著他混。” 薑小猴抽出匕首紮進桌上的西瓜裡,撂下狠話,誰走漏風聲就弄死他全家,然後帶著他們在十裡湖尋摸築巢建窩之處。 一切辦妥,三天後薑小猴與柳懷根安排的接頭人在棗林鎮常家酒樓碰麵兒,敲定了轉移的時間。 出於謹慎,柳懷根做了精心準備,隻帶了十幾個人,喬裝打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全速趕路。 進入十八裡湖,柳懷根一行才放慢腳步,細細觀察。 除了湖腸道,幾乎沒有下腳的空兒。這兒一灘水,那兒一道嶺。萬千植物野蠻生長,縱橫交錯、枝椏攀結。 鳥、蛙、蟲各種叫聲此起彼伏,野兔、蛇、黃鼠狼、野狗、老鼠等叫出名兒的叫不出名兒的活物躥來躥去。 行進中,一段與湖腸道平行寬約六尺,長約十餘丈的河汊,水麵上漂著、岸邊躺著好幾個用嬰兒被裹著的死嬰,散發出惡臭味兒,眾人鞭打馬腚加速通過。 越往裡走越發陰森,像是進入了墓地,柳懷根覺得薑三兒的話不假,心想:“天地怎麼造化成如此境地!” 他們走著聊著,將近一個時辰,薑三兒止步,“柳哥,各位兄弟,你們看,咱們到了。” 眾人勒馬停住順著薑三手指方向看去。隻見在湖腸道的左側一條大河橫在眼前,河的對岸是一片開闊平整之地,位於幾座連綿土石山嶺的山腳。 “背靠青山麵對河,好風水!”柳懷根心情大好。 薑三兒從河的蘆葦叢裡拉出兩條船,人馬分批過去。 到了近前,發現這塊平地比在湖腸道上看起來的更大。 “大哥,這兒是十八裡湖最深處,足夠建一個營;藏這兒,累瞎鷹的眼也甭想找得著。”薑三兒比劃著說。 柳懷根甚是滿意,“真是老天給咱們的福地,好!太好了!沒啥可怕的嘛,我喜歡。” 薑小猴說,“柳哥,這些活兒我們都是大晴天白天乾的,晚上、雨天我們可不敢。”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柳懷根頓了一下,“荒山野嶺的滋味誰也沒我嘗得多嘗得透。” 是日深夜,其餘人馬物資槍械全部運到十八裡湖。 柳懷根重操舊業,近百號人的土匪隊伍就此拉起大旗,他們還在土嶺與河岸邊構築了工事。 在三麵土嶺內修建碉堡式房屋,既能住人也能隨時可以作為戰鬥掩體。 土嶺外圍密林處設置機關、深挖陷阱,易守難攻。 一天夜裡,悶熱異常,天地間黑的不透一絲光亮,蚊蟲飛舞、蟬聲嘶啞。 十八裡湖又傳出“哞!哞!”牛叫聲,像是巨大的聲波從土裡炸裂而出,又似一座巨鐘撞響,震的人心顫顫。 眾匪徒大驚,一個個麵麵相覷,“咋回事兒啊?叫了一個多時辰了,嚇人吶!”。 薑小猴趕忙說,“馬上就要下雨了。” “有這麼邪性?這老牛他媽的明白兒的就在旁邊,找找去啊?”柳懷根半信半疑抄起盒子炮。 薑小猴試圖製止道,“誰也沒見過,到哪兒找啊?” “誰也沒見過?那是你們誰也沒找過,怕這兒!咱不怕,殺人如宰雞,宰牛更不在話下,哼!我倒要看看這他媽的是頭啥樣兒的牛!” 柳懷根帶著幾個人循聲察找,但那“哞!哞!”聲無論如何無法靠近,就好比你移動多遠它就移動多遠。 不一會兒,整個十八裡湖電閃雷鳴,湖中物件兒若明若暗;呼嘯狂風要把蘆葦雜樹頭擰掉根拔出;大雨似天河炸堤、惡浪翻滾,直接倒將下來。 鬼哭狼嚎、舉步難移,透過雨幕放眼望去,影影綽綽的好像有一群藍臉紅眼的小孩子,兩條胳膊向前僵直著走過來。 柳懷根縱然殺人不眨眼,也頓覺毛骨悚然、腦際發麻,手抖如篩糠,扣動扳機“叭叭叭”連續放槍,幾個隨從也跟著射擊。 隻見但凡被射中的小孩兒並不停留,傷口處汩汩冒血的同時傷口越開越大,繼而從傷口處又爬出小孩兒。 小孩兒越來越多,湖水雨水全是紅的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兒。 柳懷根等人魂飛魄散,雙腿發軟,抓著樹枝、汙泥、草根使出吃奶的勁兒連滾帶挪倉惶返回,其餘人聚攏過來在室內燃起柴火倒上黃酒,驅鬼避怪。 柳懷根一口氣喝完一大碗白酒,縮小的膽方回歸原位。 打那以後他不再小覷十八裡湖,潛回河南請來拜把子兄弟陰陽師殷三兒,殷三兒用半月時間勘察了十八裡湖,期間任柳懷根怎麼打聽都閉口不言,滿臉愁容。 柳懷根長嘆一聲,命令所有人不許妄動。 農歷七月十五,夜黑風高,殷三兒身著狩衣,手持法器,來到柳懷根麵前說,“大哥,你們那天遇到的隻不過是幾個小的,調皮;這十八裡湖太可怕了,我降不住,今晚我要和它們會麵,能談成你將來可以在這裡安穩駐紮,談不成我天亮不回,你們趕緊收拾東西離開。” 未等天亮殷三兒回來了,嘴唇乾裂、眼圈烏黑,走路搖搖晃晃,活脫脫一個鬼,一直等待的柳懷根又嚇個不輕。問起談判的細節,殷三兒食指豎於嘴邊,示意莫問。 第二天,殷三兒給駐地施了法,又單獨整出一間屋,請來各路神像和一尊銅牛,告誡柳懷根要天天上香天天拜。 柳懷根召集眾匪言道,“兄弟們別怕,這湖裡有不少仙家,是保護咱們的。別人最害怕的地方正是咱們需要的地方,他們不是怕鬼嗎?咱們也他媽是鬼!” 柳懷根力邀殷三兒加入當軍師,殷三兒欣然答應。 自此,柳懷根有了自己的地盤,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地盤。 土匪起家而且又在正規部隊打過仗的柳懷根狡猾多疑、心思縝密。 他挑選了八個身懷功夫、頭腦靈活的親信。四人一組分別到高桂滋和李端甫所在地,觀察他們的動向,持續半年有餘,這半年柳懷根帶著他的百十號人主要做了三件事兒。 一是辟地種田,養鴨喂鵝,過起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二是挖溝修壕、蓋屋建堡、逼著手下苦練馬術、武術、射擊,各類暗器、迷藥等絕技,還把在部隊時的操練給用上了;三是小試牛刀,劫了幾次運貨車。 不經柳懷根的同意任何人不準擅自出湖,出湖則喬裝打扮成附近農民。 其目的是要讓對手把他給徹底忘掉,以為他死了。 他曾回答殷三提出的今後打算的問題。 “我們有今後嗎?這一刻咱們在這兒聊天,外麵一裡路一個崗的防衛著,一不小心命都不知道扔哪兒了,談什麼今後呀!” 殷三兒說,“是呀,就像這湖裡的冤魂,死都不得安生。既然如此,咱們倒不如放開手腳大乾一場!” “乾什麼呢?乾誰?”柳懷根問。 “多少給你透露一點,咱們要想在這兒待得安穩,就盡量避免手裡有冤魂,咱們不欺負老實人、本分人,不然的話……”殷三兒說著向前伸直兩條胳膊。 柳懷根知道殷三兒指的是那晚尋找牤牛的事兒,沒有接話,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那晚的經歷給柳懷根帶來了極大痛苦,他連續好幾天不思茶飯,絞盡腦汁兒把當時的每個細節都回顧了許多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朝自己臉上扇了好幾巴掌,一邊扇一邊還罵著,“就是一廢物!丟人!當著幾個人的麵兒嚇成了爛茄子,顏麵盡失。” 一天晚上他赤手空拳去了墳堆最多的地方,咬著牙說,“我不怕你們,咱們走著瞧,看今後誰治誰!這裡全是我的。” 之後每個禮拜他都要利用一天一夜的時間,在墳堆裡、在最恐怖的深暗處獨自待著,像小時候一樣。 薑三兒的解釋是牤牛隻在夏季的雨天吼叫。柳懷根希望再出現一次那晚的場景,他設計了許多種方法要和鬼怪來一番較量,然而再沒出現。 他私下問過殷三兒,去了那麼多“臟”地,甚至抱著死孩子睡覺,咋都沒事兒了? 殷三兒說意味深長地一笑,“你是沒再遇到,換作別人試試看;你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煞氣越來越重嗎?” 戰事連連,高桂滋、李端甫無暇再顧及柳懷根。柳懷根告訴眾人,可以出去活動活動了。 在殷三兒的大力協助下,柳懷根以十八裡湖為中心向外擴展到一百多裡路的區域,把其中的道路、集市、政府機關、村莊位置及人口等捋了一遍。 柳懷根、殷三兒深諳“狡兔三窟”的道理,在距離十八裡湖之外二十裡又分別弄了幾個“接應點”。 每次行動都是身著夜行服,頭、臉用黑布裹嚴,隻留眼睛;馬身上也裹上偽裝,深夜出發到接應點;第二天下手,換個接應點休整,再深夜返回。因此,沒有人能夠發現十八裡湖裡已經住了人,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即將掀起更大的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