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乾坤(1 / 1)

馬鳴蕭蕭 路盈盈 5760 字 8個月前

位於雁門關西北的馬邑郡,是一個連接塞外與中原的地方。其三麵環山,地勢險要。昔日秦朝的蒙恬將軍在雁門關外北逐匈奴,圍城養馬,造就了馬邑之名。漢代的馬邑之謀揭開了西漢民族北伐匈奴的大幕,大將軍衛青、霍去病也曾踏足於此地抗擊匈奴。特殊的地理位置使馬邑成了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自從始畢可汗兵圍雁門之後,突厥人經常侵擾馬邑地區,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叫苦不迭,馬邑太守王仁恭也是焦頭爛額。經常是剛經歷一場惡戰把突厥人趕跑了,還沒等緩過氣來突厥人又來了,就好像陰魂不散。最重要的還是兵力不夠,震懾不住突厥人。王仁恭緊皺眉頭,盯著墻上的城防地圖看了許久。   “大人,這是最近的兵士傷亡情況,請您過目。”校慰劉武周將一疊文書交給王仁恭。   王仁恭接過來打開一看,臉色更加沉重,“知道傷亡不小,沒想到這麼嚴重。”   “是啊,大人,現在不包括養傷的就剩幾千人了。我們還能打得過突厥人嗎?”不知道王仁恭怎麼想,但劉武周幾乎失去對抗突厥的信心。   一聽這話王仁恭瞬間就發怒了,沖劉武周吼道:“打得過要打,打不過也要打。你是在動搖軍心你知道麼。打不過怎麼辦?把馬邑拱手送給突厥人嗎...”   沒想到隻是隨口一句話竟惹怒了一向和顏悅色的太守大人,劉武周先是一愣,然後趕緊賠罪,“大人莫生氣,都怪屬下口不擇言,屬下知錯了,屬下這就去校場練兵...”   說到校場練兵,王仁恭想起了前幾日李淵在信中說讓他先抓緊訓練士兵,過幾日李淵就到了。這算著時日李淵也該來了,要是能帶些兵就好了...   李淵來了,但他並沒有帶多少兵。當然,王仁恭也能預料到,畢竟流寇四起、遍地起義,哪還有富餘的兵力呢。   “唐公一路辛苦,不如今日先稍事休息,明日再商議具體事宜吧?”簡單的寒暄之後王仁恭說道。   “不必了”李淵手一揮,“我想先去軍營看看,勞煩大人帶路。”   軍營駐紮在一座山坡下,初春時節,邊塞的風夾雜著黃沙漫天飛舞,依然淩冽刺骨。隻見偌大的軍營到處是傷員,軍醫忙得團團轉。校場內訓練的士兵也無精打采,士氣低迷...這樣的場景似乎也在李淵的預料之中,他並沒有在軍營停留多久,隻帶了一隊人馬出了軍營。   軍營外環繞著山坡有一條崎嶇的小路,沿著小路下去翻過山不遠處就到了突厥的地界。以前常有突厥人在此圍獵,近來,突厥人更加頻繁地出現在此地。李淵帶著人馬打算察看突厥人的動向,於是便隱蔽在半山腰上一處小峽穀中,可清晰地看見山下突厥人的一舉一動。   李淵近幾年從事的都是武職,突厥士兵也接觸到一些,但與突厥人真正意義上的作戰是從來沒有過的。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淵正是想進一步了解突厥人,便在此偵察數日。突厥人遠比李淵想象的更加勇猛、更加兇殘。被突厥人盯住的獵物幾乎沒有逃生的可能。為爭搶獵物,他們從來不會講道義,對待同伴也會像對待敵人一樣拚命廝殺,令人不寒而栗...   這樣的突厥人該如何戰勝呢?李淵想來想去還是認為想要戰勝強者就要比強者更強,至少要讓突厥人看到我們很厲害...於是李淵帶著王仁恭精心挑選的兩千騎兵在與突厥的交界處安營紮寨,每日狩獵、練兵,拚殺搏鬥與突厥人無異,吃住亦按照突厥人的習俗...   這樣的隋朝騎兵倒是讓突厥人刮目相看,百姓唯恐避之不及,士兵亦不敢像以前一樣隨意挑釁滋事。但是,如果這樣就能嚇住突厥人,那豈不是太簡單了。看到隋朝人這樣訓練騎兵,突厥的將軍滿腦子就兩個字“挑戰”。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將軍帶著騎兵繞開李淵的軍營,準備從側麵襲擊包抄軍營。突厥人並不把隋朝的軍隊放在眼裡,他們有恃無恐,一路前行。   當突厥騎兵走到一處山間密林,將軍好像預感到了什麼,正準備下令讓隊伍放慢腳步,話還沒說完,“嗖”的一聲一支箭從遠處飛來插入一名士兵的胸前,士兵從馬上跌落,馬也焦躁起來,不停地原地打轉。緊接著,又飛來幾支箭,將軍懷疑有伏兵,還沒來得及做任何決定,更多的箭從兩側飛過來,士兵的慘叫聲不斷傳來,馬群也沸騰了。“快撤!”將軍一聲令下,隊伍隨即後撤,可還沒走幾步,就遇到了李淵帶著的騎兵隊伍...   在馬邑郡丞李靖率領的弓箭手和李淵率領的騎兵的雙重攻擊下,經過一番激戰,突厥人潰敗而逃。王仁恭總算鬆了一口氣,至少經常挑釁馬邑的那股突厥兵實力受到了重創,短期內不會再侵擾馬邑,邊境局勢得到了暫時的穩定。彼時的大隋外有突厥人虎視眈眈,內有各地叛亂烽煙四起。李淵絲毫不敢懈怠,婉拒了王仁恭準備的慶功宴,快馬加鞭地趕回了河東。   到河東以後,雖然打了幾場勝仗,但李淵深知懸在頭頂的那把利劍始終沒有撤掉,即使接到升任太原留守的敕書,他依然再三叮囑家人凡事務必小心謹慎,不可太過招搖,給人留下把柄。李淵長子李建成覺得父親是不是過於小心了,便說道:“太原留守乃山西最高軍職,陛下讓父親主一方軍務足見對父親的信任,父親的處境當不會那麼艱難了吧?”   “帝王之道,從來都是恩威並施。既然起了疑心,如何還會有純粹的信任呢?”說完這話,李淵好像自己也陷入了惆悵之中:今後,無論如何是得不到陛下的信任了,隻怕永遠要活在陛下的猜忌之中了...他想起那日副將夏侯端對自己說的話:大人德才兼備,一心想著為朝廷效力,但以朝廷的實力,如今還能鎮得住誰?您看到處都爆發起義,流寇四起,隻怕有一天起義的勢頭蓋過了朝廷,大人又該如何自處呢?這話雖然大逆不道,但卻是實話,大人應當早做打算。   夏侯端說這話時,李淵隻是擔憂自己的處境,隻想著能打消陛下的疑心,並沒有想那麼多。現在又是另一番局勢了,真的不能完全指望朝廷了。忽然間,李淵的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念頭,僅僅一瞬間,連他自己都害怕了。李淵心裡想著:不行,這種想法若被人知道了,全家上下都要跟著遭殃了。眼下明麵上還是要做好朝廷的事情...   “父親您這是怎麼了”最小的兒子李智雲看到父親陷入沉思連忙問道。   李淵才晃過神來,“沒,沒什麼。”   “父親明日還要和二哥趕路,不如今日早點歇息吧!”李智雲又說道。   李淵點點頭。小兒子的關心令即將離家赴任的李淵心裡又多了一份愧疚。在李淵的幾個兒子之中,李世民一直跟隨在父親身邊。身為長子的李建成早就被立為世子委以重任。李元吉生性頑劣不得父母所喜,一直由李建成代父親教養。唯有李智雲自幼乖巧懂事沒有引起父親更多的關注。到河東之後,李淵將全家遷來,沒想到團聚的日子這麼短又要離開家了。翌日,李淵帶著李世民離開河東,去晉陽赴任。臨行前,李淵再三囑咐李建成照顧好李智雲。   歷經千年風雨的晉陽城依然氣勢雄偉。當年的代國都城便是晉陽,漢高祖劉邦第四子代王劉恒在此勵精圖治十七載,一朝潛龍升天,繼承大漢帝業,開一代盛世。後來,北魏、東魏和北齊都以晉陽為都城,歷經風雲變幻,上演著一幕幕朝代更迭的傳奇。不知這晉陽城未來會有什麼樣的故事?   無論如何,李淵是非常喜歡這座晉陽城的。不僅是因為晉陽城的帝王之氣,更是因為太原本就是唐國封地,李淵的封號便是唐國公。昔日周朝諸侯國唐國發生叛亂,周公旦率軍平息叛亂,將周王室子孫遷到唐地。後周成王將唐地分封給弟弟叔虞,叔虞之子即位後改國號為晉,便是後來的太原地區。李淵對李世民說道:“這些年東奔西走,如今輾轉到此處,乃天時地利。我們應該把握機會,有所作為。”   李世民並未在意父親的言外之意,以為父親隻是隨口一說。但有人卻看出李淵是個胸懷大誌、德才兼備的人,這個人就是劉文靜。劉文靜,字肇仁,任晉陽縣令。一直想結交李淵,便央求好友裴寂代為引薦。裴寂,字玄真,任晉陽宮副監。裴寂即是李淵的老友又是下屬。得知好友劉文靜想拜見唐國公,裴寂很樂意引薦,於是二人相約一同拜訪李淵。李淵熱情好客讓劉文靜更加堅定了對他的看法。攀談間,劉文靜才思敏捷也令李淵賞識...李世民發現不知何時起,父親不再像以前一樣謹慎自保,依舊會接濟無家可歸者,還會結交一些英豪之士,隻不過都是在暗地裡做這些事情,知道的人很少。   大隋朝到處都是農民起義,賊寇叛亂數不勝數,太原亦非凈土。在李淵升任太原留守之前,有起義軍頭領歷山飛別將甄翟兒率眾十萬攻打太原,隋將潘長文兵敗身亡。楊廣命唐國公李淵為太原留守,虎賁郎將王威、虎牙郎將高君雅為副留守,討伐甄翟兒。一日,李淵正在巡視練兵。突然傳令兵來報賊首甄翟兒率兵進攻太原。李淵來不及多想,立即召集騎兵五千準備迎戰並命令王威高君雅二人率步兵在後方支援。李世民欲與父親同去。李淵思慮再三,決定讓李世民挑選部分精銳騎兵埋伏在後方俟機行事。   李淵率兵出動,到雀鼠穀與叛軍正麵對決。因平日訓練有素,幾個回合下來李淵部略占上風。將士士氣大振,奮力與敵廝殺。眼見叛軍快要敗逃,李淵命令乘勝追擊。卻不曾想自己中了計。無數亂箭自兩側飛來,數倍於己的叛軍從四麵八方沖出來。李淵恍然大悟:原來叛軍是故意落敗,將自己引入包圍圈中,可惜明白的太晚了,自己已被叛軍團團圍困在中間,靠著世民帶著的寥寥數人能打得過這麼多叛軍嗎?能不能堅持到步兵趕來?   盡管腹背受敵,李淵和將士們仍然拚命與敵廝殺。戰馬狂嘯,刀兵相見。眼看兵士們一個個倒下,李淵也筋疲力盡。這時李世民帶著一隊精銳騎兵飛奔而來。弓箭手三箭齊發打開了叛軍的包圍圈,眾人奮力拚殺。在千萬叛軍中,李世民一騎絕塵,如入無人之境,手起刀落,斬叛軍於馬下,穿過叛軍箭陣救出了父親,大挫叛軍銳氣。這時步兵趕到,眾人並肩作戰擊敗了叛軍。   經歷過數次作戰的李淵幾乎沒有失敗過,但這一次的勝利並不能讓他安心,不僅僅是因為險些落敗,還因為叛軍的實力強大不可小覷。如若各地叛軍皆如此,朝廷恐怕都招架不住...   “父親最近總是憂心忡忡,是戰場上受驚了嗎?”李世民實在想不通,向來開朗大度的父親最近又變得沉默寡言,還經常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裡是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淵回過神來一看,李世民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麵前。這個兒子自幼聰明勇敢,此次若不是他自己恐怕真要落入敵手了,但他竟以為堂堂太原留守會被叛軍嚇住了,未免太小看父親了吧。李淵微微一笑道:“為父是一名武將,自知戰場兇險,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如何會因為深陷包圍而受驚呢?”   “既如此,兒子便放心了,隻是父親近日到底在思慮何事?”   李淵覺得是時候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李世民了,畢竟此時他是自己唯一信任的人。於是說道:“二郎啊,雖然為父不懼生死,但若真是死於叛軍之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為父覺得心有不甘呀。我李家自西魏時便是朝廷棟梁,唐國公封號也已歷經三朝。這功名不是白撿來的,是你的曾祖和祖父殫精竭慮地為朝廷做事得來的。如果為父把它弄丟了有何顏麵去見先祖呢?”   “父親七歲便襲唐國公爵位,雖說有先帝和先皇後的幫襯,父親若是庸碌之輩怕是也不能有今日之功。父親這些年也不容易呀!”李世民深知家族的榮耀來之不易,守之更難,父親的艱辛他是親眼見過的,所以才說出由衷之言。   “你能理解為父自然高興,當然,為父不是向你邀功的。為父想告訴你的是:如今天下已經亂了,我們若還想要守住李家的功業,必須靠自己了,不能指望任何人了,包括朝廷。我們必須該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了...”   李世民自幼習武,喜歡兵法,最崇拜冠軍侯霍去病,夢想著可以像霍去病一樣封狼居胥。後來眼見朝廷江河日下,尤其當日父親被陛下無端猜忌時,他就覺得這樣的朝廷不值得他們為之效勞,他甚至崇拜那些起義的人。如今父親終於開口了,他自然內心難掩激動,道:“父親難道是想...”   “你明白就好,不必說出來。”李淵打斷了李世民,又一臉嚴肅道:“記住了,此事隻有你我二人知道,絕對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李世民點點頭,李淵又道:“為父相信你不是冒進之人,所以此事一定不能急。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壯大自己的勢力,但不能在明麵上,私下裡先結交一些人,後麵的事根據情況再定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