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篇:世界屏障(1 / 1)

漫長冬夜 史官2X1599 5771 字 2024-03-17

在澗貞幾人回到國榮郡軍部的路上,國榮郡已經上下整體地動作了起來。澗貞並不想引起太大的注意,於是便從一個很難被注意到的道路回到了軍部。   他的總院自然設在國榮郡中央,但他最常去的辦公室和分管軍部則設在最開始踏上國榮郡土地的地方——也就是西側那條公路旁,公路的對麵便是郭穀的水產基地。   “中將回來了,快去準備各部門上報的資料和政令問題,另外偷摸去水房打一壺熱水,別讓中將撞見了!不然他會製止的。他愛喝涼水,但涼水對身體不好,快去!”葉長庚在得到了王梓鴛鴦的信息後,這樣命令著部下。而澗貞很快便回到辦公室裡了,小白緊伴著他,後麵是王梓鴛鴦和波紋。回到辦公室,澗貞立刻坐在了自己那把搖搖欲墜的椅子上。屋中的大多數物件都已經搬走了,隻有一些必須馬上處理的文件和必要文具還在桌上。小白坐在了澗貞身後的單人床上,放鬆地搭起了腿,兩隻胳膊向後撐著自己極美的身子....她微微側頭,一臉放鬆地看向澗貞。   讓人想不到的是,澗貞不僅在這裡,哪怕在中央的總院也隻是睡一張單人床。這說明他和小白並不總是住在一起,實際上他們二人幾乎也很少住在一起。凜北和國榮郡繁忙的軍務與政務、事務讓這二人在確定關係後甚至都良少見麵。不過他們還是彼此相愛,連接他們的除了有家國的責任與大愛,還有彼此間心靈上的唯一慰藉。   王梓鴛鴦和波紋分別站在辦公桌兩側,而後葉長庚便帶著兩位女性分別進屋....   第一位是何青。歲月已經在她清秀的麵孔上雕刻上風雪的痕跡。她一直追隨著澗貞,如今已嫁給波紋,是澗貞的軍務分管督辦之一;另一位則是先前被段列國和張天厚提到的托爾然。   據前篇所知,“托爾然”是澗貞麾下的後勤總司,澗貞從建軍以來到現在,東南西北中幾大武裝的所有後勤物資調配與相關政策的收放均由她負責。托爾然自天啟之前便是一位極有能力的數理學士,且為人謹慎、品質極佳。她的相貌並不艷麗,但健康而曾因舞蹈的愛好修得的身材卻讓她看上去十分清澈,且極其富有大家閨秀的文雅。澗貞對她的評價極高,多次在眾將麵前稱其為“天啟後最靚麗且唯一墜入人間的星光”。   托爾然也有著一頭亮堂又漆黑的長發,並由小白教授其編織成型,顯得華麗又無比高貴。   葉長庚帶二人來到後,即刻向澗貞敬禮,並匯報:“報告中將同誌,您在臨行前所交代的工作都已經布置了....四地軍政都已經如願運作了起來。隻不過,西地有一份人事變動請求還需要您來過目....”   澗貞點了點頭,在接過那份人事變動報告的同時,說:“長庚,辛苦你了。另外,還有什麼需要我知道的?”   “將領分封方案....已經安排好了,但孫慶國孫上校一直在猶豫南地貿易網絡的貸款和合約問題,我們的存款和產業....不是空了就是搬了,其他三地也有這一情況,他們在想是該和對方續約還是直接切斷。”葉長庚說。   “和棠承、八西的想辦法續約,其餘一律切斷,不要支付違約金。違約擔保賬戶以凜北中央的名義宣布廢除,插入中央4號命令就行。其餘借來的資金和機器全部帶走,就像最開始我說的那樣。”澗貞話畢,葉長庚大驚,問:“是,中將。但中央4號命令....是國家戰時狀態才可啟動的全責任製度元首命令,需要有元首秘鑰....”   “我馬上發給你,你去辦就是。我不怕你知道這秘鑰,別忘了你是我治下的二把手,有什麼事我給你擔著,放心去吧。”澗貞信任地看向葉長庚,葉長庚也在敬禮後領命離開。   “中將。”何青隨後開口了,“您的部隊已經全員列裝完畢,並且依計劃執行勞動與護衛任務。但有一個問題:原先的建製因勞動任務的主體復雜性而被迫打亂,校-尉-士三級軍官的命令傳遞出現了一點障礙。目前所采取的辦法是‘入鄉隨俗’原則:士兵和基層軍官暫時直接聽命於所屬具體任務的負責單位,缺點是各建製的最小作戰單元數量變化紛繁復雜,點名與集合時常不能快速報告清楚人員歸屬與去向,您的命令是....?”   澗貞聽罷,說:“今晚到明天中午,你來主導,建立一個臨時的建製指揮係統....依各地區呈報上來的勞動任務類型和所需名單,就近重整隊伍至野戰武裝狀態,然後依照前者就地劃分專門的勞動隊伍,各級軍官指揮樹不變,同時各地區要保證留出隊列冗餘,以隨時支援其他隊伍。另有地區的特殊情況要綜合考量,想盡一切辦法滿足戰士和百姓們的不同需求。我馬上也要下到現場參與勞動,不許走漏消息,不許浪費時間迎接,但凡發現一例有非親非故的人提前知道我要下場並浪費資源來迎接的,由王梓鴛鴦倒查,泄密的以泄露凜北軍機罪處置。聽明白了。”話畢,何青笑著點了點頭,敬禮後領命離去。   何青出去後,也帶上了門。托爾然隨即輕輕走到澗貞麵前,問:“澗貞,你能告訴我是什麼情況嗎?我收到了一些壞消息....”   澗貞看了一眼波紋,示意其搬來一把椅子給托爾然,波紋隨即行動。托爾然接過椅子道謝後,開始用一種期待又難過的眼神看向澗貞。   “你去不了極西之地,你的孩子還得你來照顧呢。”澗貞雙手置於桌麵,平攤著說。   托爾然眉頭一緊,表現出非常無奈的樣子,說:“孩子?我還有孩子呢?除了我的歆怡和忠霖還在我身邊,張長武、張朝德都整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他們是家裡的頂梁柱,但你從來不讓他們離開你身邊,你還說我得照顧孩子?”   “那歆怡和忠霖你就不要了嗎?”澗貞略帶嚴肅地問托爾然,“你家有四個孩子,長武和朝德都是可堪大任的苗子,把他們交給周斌去培養會更合適。而且現在西北軍也即將建立起來,他們二人都能得到最好的鍛煉....”   “可他們是我的孩子!”托爾然很著急,但還是盡量壓低著聲音說,“他們不是你的,更不全是凜北的!他們的童年不應該在刀兵相見中度過!”   “那你還著什麼急去極西之地?”澗貞追問。   “不然你替我去找他?”托爾然反問——她在擔心自己的愛人,張庚辰。   小白在澗貞後麵站了起來,微微歪頭看向地麵,用一種冰冷的眼神....卻表達著溫柔的語氣:“極西之地,那些尖錐山脈生長的地方....天啟開始的時候,急需擴張領地的永定派去了一隊斥候,全員未歸。直到我們親眼看到那能見度不足幾米的雪墻和漆黑、巨大的尖錐冰川,還有將近零下二三十度的極寒氣溫才相信,那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存活下來。”   “但即便如此,極西之地境內被冰川貫穿和冰凍的城市遺跡裡,在那些城市天啟前先進而四通八達的廣袤地下係統裡....頑強勇敢的人們還是生存了下來。於是極西之地的聚落就此被稱為‘遺落群城’。為數不多的科技產品和研究成了他們的生存之本,老鼠和冬眠蟑螂的肉....也讓他們延續著生存的意誌。”   “直到他們掌握了更多的技術,開始重建生產秩序....東南西北四境團體紛紛組成四大支部。到現在,他們都有閑心開始打仗了,一打就是這麼多年。”   “然然,張庚辰的失蹤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澗貞或張一成的錯。沒人希望他就那樣離開,但誰也不知道他跟著大穀、北永校和八西的那批商隊在進入雪墻後,窒息在了哪塊雪磚之下。”   小白站在澗貞身邊,溫柔而憐憫地看向托爾然。托爾然聽了,深吸一口氣,隨後則癱在椅背上,問:“小白....但我想他了....你也不能沒有澗貞,不是麼?”   小白聽了,慢步走到托爾然身邊,而後輕輕地蹲下來,雙手撫摸著托爾然那因操勞而顯乾枯的下頜與臉頰。   “我的然啊,張一成沒有一天放心張庚辰就那樣被帶走....你知道當初我們聯名反對維京這樣做,就是怕出現這樣的結果。遺落群城的東方支部和叛軍的戰爭正在白熱化時期,我們幾乎每天都在聯係他們了....但他們並沒有能力幫咱們,去那些戰場、廢墟甚至是未被開發的地下係統中尋找一個對自己非親非故的人....”小白的聲音溫柔至極,讓她哪怕在敘述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也讓人能夠在心靈中試圖接受這噩夢。   托爾然奮力抑製住自己的悲傷,但眼角的淚珠還是止不住地外流....“那就讓庚辰,這樣消失嗎?讓他在那些傻逼雪墻裡,在時不時倒塌又生長起的山峰裡,那麼孤獨那麼彷徨地回憶著過去,一個人回憶著,一個人行走著....一個人安靜地消失著....”   小白慢慢起身半蹲著抱住托爾然,抱住她的可愛但疲勞的腦袋,同時輕聲地在她身邊耳語:“你不要總沉淪在對他的倦恨裡,他的聲音不是他留給你唯一的思念。他還給你留下了一群孩子,一群性格各異、但無一不來自於你和他的結合而誕生的可愛。”小白說完,微微離開托爾然並深情地看著她。托爾然睜開已經泛紅的淚眼,看到小白的眼神中也閃爍著淚光,她也同樣痛苦但同情地微笑著。那一刻,托爾然幾乎看到了能安撫一切生魂的精靈,她就在這精靈的懷中,接受無上的恩賜。   托爾然內心的痛苦仍然不能被平復,但小白注入給她的力量卻讓她比從前更願意麵對現實。對愛人的思念並不能在一朝一夕消解,不過此時托爾然至少知道,在日後漫長的工作和戰鬥當中,她並非孤身一人。   王梓鴛鴦和波紋都在兩位姑娘輕談感傷的時候自覺地後退到了墻角,他們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朋友、戰友如此地痛苦。而澗貞則全程低頭審閱著文件,在聽到二人的耳語和郭穀請求從西地護國軍調轉到西南白衛軍的報告時亦感觸非常。   托爾然的眼睛伴隨著純潔的淚水反射著屋內的燭光,她在和小白對視了一會之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笑聲來自於無邊的苦痛和欣慰,為張庚辰、也為小白。小白卻笑不露齒,湊上前去輕吻托爾然的額頭,並扶她起來,用眼神告訴她:戰鬥仍在繼續。   托爾然讀懂小白的眼神後試圖振作了自己,而後將自己所見到和無法自行決策的問題悉數報告給了澗貞。澗貞雙手托腮,認真傾聽,之後一一解答。   在托爾然報告完畢後,她並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和澗貞說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想法。   她看向澗貞,一臉肅穆地說:“澗貞,我要把張忠霖送出去生活。”   澗貞聽罷,放下了正審批文件的筆,抬頭看向托爾然,問:“為什麼?”   “一個我能找到最平和安靜的地方,在兩個國家,西戎和北狄之間,那裡從沒有任何戰爭,也沒有任何貪婪。”   托爾然說著,眼神堅定而語氣自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知道,如今世界不存在這種地方。它隻存在於第一代天啟人民的回憶中,和他們後世所寫下的詩歌裡。”澗貞的話語有些冷酷,他隻想讓托爾然認識到這一現實。   “我知道,但起碼....他可以在那裡度過自己的童年。”托爾然說。   “很多人的童年都被糟蹋了,你我如是。這對他來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澗貞繼續說。   “澗貞,你從前不這樣。”托爾然的語氣裡略微有一些失望。“如果你非要讓長武和朝德接受凜北的教育,也請你把他們送到葉長庚或鴛鴦那裡去,而不要給什麼周斌,或者你自己。”   “托爾然啊....”澗貞哀嘆道,“他們必須知道世界運行的法則。那可不是什麼光明的東西,如果你不讓他們知道的話,他們很可能會恨上你的。”   “可他們的心底應該種植光明,而不是灰色的混沌。澗貞,如果他們以後出現什麼問題,我是必定會恨上你的。”托爾然說著,強調了“你”這個字,而後轉身準備離去。   在出門的前一刻,她說:“張忠霖必須有一個平靜的童年,連我都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叫什麼名,你或別人就更不要打聽了。我那邊還有很多報告要批,如果還有什麼值得注意的,隨時關注我的信件。”   “然然,”小白叫住了托爾然,“你別怪澗貞,你知道....我們愛你。”小白的話如同絲綢般縈繞在托爾然心頭,托爾然俊俏的臉上終於又出現了一絲欣慰的笑容,她看向小白,兩人互相微微點頭,而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