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幸存者的道路(1 / 1)

夜中日 硯隨心啟 6786 字 2024-03-17

灼熱的烈焰在堅實的盾牌前一分為二,少女輕盈矯健的身影如一頭躍動的羚羊,踏著戈頓敦實的脊背一躍而上。遊龍銀魚般的劍刃劃破長空,清嘯著正中黑龍的胸膛,然而淩冽的劍勢卻僅僅在黑龍的鱗甲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劃痕,甚至未能傷及皮肉。   “嘁,尋常的攻擊果然沒有用嗎?”弗西格啐了一口,揮刀架開木槌的當頭一擊,隨即向著與之對峙的精怪肚子上補上一腳,將其踹翻在地,“喂,胖子,再這樣下去可不妙,差不多該動手了!”   “如果有機會我早就那麼做了,但是這家夥精力可真是旺盛,連續噴火這麼就也絲毫不見疲態,光是維持防線我就已經卯盡全力了!”戈頓說著單手拎起欺近身前的一隻精怪。精怪手中劣質的石斧短刀絲毫無法突破那身鋼鍛板甲的防禦,就像一隻洋娃娃般被戈頓丟進了熾焰熱浪之中,轉瞬之間便被焚為一具焦炭,一身血肉脊骨也在高溫炙烤下化作一縷輕煙。   “見鬼,跟你們倆混在一起果然遇不上好事。事到如今也顧不上這麼多了,就算隻有我一個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弗西格一振手中的大刀,那段翠綠色的刀刃竟如蝮蛇一般蠕動盤蜷著,刀身表麵附著的鱗甲與內部鐵質摩挲作響,發出一陣陣令人戰栗的窸窣聲。   “你要做什麼,弗西格先生?”黛爾娜驚呼。   “不是很明顯嗎,要打倒這個大家夥就隻能這麼做了!”   弗西格猛揮手中的大刀,那柄刀刃沒有像尋常兵器般順著武者的力道直上直下地劈砍,反而像是鮮活的毒蛇般向前竄出,以刁鉆的角度紮進了一隻精怪腕部的動脈中,貪婪地吮吸著獵物的鮮血。被奪取血液的精怪很快便萎靡不振,氣若遊絲地一頭栽倒在地,相反那柄大刀卻由青轉紫、由紫轉紅,最終染上了鮮血般的暗紅色。   “別亂來!你也很清楚那個招式的副作用吧,如果沒有戈頓保護,就算打倒了那隻巨龍,你也大概率會性命不保!”黛爾娜連忙勸阻道。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光憑我們的實力與這隻龍硬碰硬嗎?”弗西格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吧,我壓根不在乎生老病死之類的問題,早在十年前老子的生命就應該結束了!現在能我這條爛命換一個不虧,能換兩個血賺!”   “我也早就告訴過你,我可以不過問你過去的經歷,但是隻要我們還是搭檔,我就不允許你輕賤自己的生命。”   “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一向和氣的戈頓罕見地露出了強硬的態度,單手持盾,揮拳分別擊退了趁亂襲向二人的精怪,“雖然我們是過命的交情,但是你們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同伴因為內訌受傷或者喪命吧!大哥,當初組成隊伍時我們就曾達成協商,由黛爾娜負責管理這支隊伍,無論何時都要服從她的命令。就當是看在我的情麵上,這件事我們就聽從黛爾娜的安排吧。”   “......嘖,你這胖子有時候真是死板得讓人生厭。”弗西格暗竊竊地罵了幾句臟話,看起來卻是比剛剛冷靜了不少,“行吧,在這件事上我就不專斷獨行了。不過要是丫頭你那張漂亮臉蛋或者胖子你那身肥脂被刮花了,事後可別怨我哦?”   “嗯,就交給我吧。”   黛爾娜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正當她分析戰局、思量對策之際,半空中卻傳來一聲嘹亮尖銳的嘶鳴聲,在山穀中經久回響、哀轉不絕。這陣鳴叫聲源自於某種爬蟲類生物,論響度和威懾力遠不及眼前的黑龍,然而那極具特色的音色卻足以讓每個居住在納萊耶的人民加以辨認,並為之膽寒。   ——那便是索爾隆國所特有、並且惡名昭彰的坐騎,雙足飛龍。   流線型的身軀如離弦的利箭般穿透了厚實的雲層,修長的雙翼禦風而動。就連黑龍也停止了噴吐烈焰,滿是警惕地戒備著這位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   雙足飛龍在林地上空盤桓滑行,從容不迫地降低飛行高度,卻又十分機智地把控著與地麵的距離,始終保持在黑龍噴火的最大射程之外。   在途經黑龍上方時,一名身披黑甲的騎士從龍背上以一躍而下。與山丘般高大威猛的黑龍相比,他就好比墜落的雞蛋般脆弱無助,然而他沉著果敢的動作中卻不見絲毫恐懼或是猶豫。洶湧的火海轉瞬之間便將黑甲騎士吞沒其中,在黑甲騎士的身影徹底消失前,黛爾娜隻是隱約看見了他握住了劍柄。   流星般稍縱即逝的紅光劃過了清晨的薄霧。   黑甲騎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突破了火海的圍困,手持巨劍、威風凜凜地出現在三人麵前。在場三人均未能看清黑甲騎士移動或是揮動武器的動作,但是從巨劍表麵墨綠色的粘稠汁液,以及黑龍腹部憑空出現的閃電形傷痕都不難看出,黑甲騎士剛剛進行了一次卓有成效的攻擊。   “原來如此,這種硬度確實不是自然成長能夠磨礪出來的。但是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是要堅持繼續,還是說——”黑甲騎士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一舉一動都透露著難以言喻的威壓感以及恐怖感。他將手中的大劍如同十字架般插入地中,雙臂環抱,以一副遊刃有餘的態度傲視著麵前的黑龍。   “那個武器以及那個動作,莫非你是——索爾隆三騎之一的蘇爾特?”戈頓驚異地瞪大了雙眼。對於戈頓的指認,黑甲騎士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卻也沒有給予否認,他隻是宛若一尊不動的雕像般,安靜卻又堅毅地佇立於三人前方。   黑龍未必懂得人類的語言,但是他無疑從騎士的行動和氣場中嗅出了危險的氣息,不過龍族的自尊心並不允許它在如此渺小的生物麵前退縮露怯。經歷片刻的思索,它心中的天秤最終產生了傾斜,隻見黑龍深深吸了口氣,緊接著一團前所未見的巨型火團從它的口中噴吐而出。鋪天蓋地的火海將周遭的精怪們也一齊卷入其中,一時間精怪的慘叫聲與呻吟聲回蕩在林地之間,戈頓拚盡全身力氣才得以勉強保證盾牌不會被這股熱浪掀翻吹倒。而黑龍則趁著一片混亂扇動雙翼,龐大的身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騰空而起,消失在蔚藍長空的盡頭。   在被炎火波及的最後一秒,黛爾娜拉開纏鬥的弗西格,一齊躲入了盾牌的蔭庇之中。   “弗西格先生,你沒受傷吧?”黛爾娜擦了擦臉頰上染上的碳漬。雖然這一戰險象環生,但是最終大敵得退,她的臉上不禁綻放出一個溫暖輕鬆的笑容。   “......在關心別人前,先保護好自己吧。”蘇爾特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的身後,手中的大劍乾脆利落地貫穿了一隻僥幸存活的精怪的胸膛。從精怪的位置和動作來看,它似乎打算從盾牌的後方悄悄接近,並伺機偷襲三人。   黛爾娜正欲開口道謝,弗西格卻是滿臉嚴肅地站起身來,肌肉緊繃的臉龐絲毫不加掩飾自己的緊張、憤怒與對來人的嫌惡:“誰要你來多管閑事?這裡距離索爾隆國境可還有相當距離,你一個他國的軍士就這麼出現在納萊耶境內,不給出合理的解釋可別想就這麼蒙混過關。”   “大哥,話也別說得這麼絕嘛。”解除危機後,戈頓又恢復了以往和氣敦實的模樣,笑嗬嗬地對蘇爾特說道,“此番遇險,還得多謝仁兄出手相助才得以化險為夷。隻是此處地處偏僻,不熟悉地貌很難找到合適休息的營地。仁兄人勞馬頓......呃,人勞龍頓,要不要與我們同行,去臨近的哨所修整一番再出發返程?”   “不必,正如他所言,我在此處現身本就不妥當。”蘇爾特吹了聲口哨,在半空中盤旋待命的雙足飛龍立即俯沖而下,溫馴地蹲坐在蘇爾特的身畔,盤起尾巴協助騎手爬上它的背脊。雖然雙足飛龍的體格遠不及巨龍那般巍峨魁梧,受訓後也沒有一般魔獸那般兇殘暴戾,但是那身鱗甲利爪對於一般人而言,也是相當具備威懾力的兇器了。   在爬上飛龍的脊背前,蘇爾特回首望向一臉憤慨的弗西格:“還是說,你打算現在跟我分辨是非黑白?如果你如此堅持,我也沒有回絕的道理。”   弗西格正打算說些什麼,看到兩位同伴皆是一副憂心忡忡、筋疲力竭的模樣,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壓抑住自己強橫倔強的性子,盡可能恭敬平和地說道:“不,剛剛是我的言行過於魯莽了。這次就當我們扯平......嘖,這次還要感謝你、感謝你......見鬼!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就成了!非得我親口說出來嗎!”   蘇爾特聳了聳肩,無意追究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輕聲一躍跳上了飛龍的背脊。正欲架龍而去,黛爾娜卻搶先一步攔住了去路:“請稍等一下。那個......蘇爾特先生,您的腰帶上別著的那枚飾品似乎是工會同伴的貼身信物,方便的話能否告知我們,您是從哪裡找到這枚飾品的?”   “從這裡東行四裡的洞窟內,被擒的傭兵們都被帶去了那裡,你們現在過去還不算太晚。”蘇爾特顯然不打算與三人有過多的交集,簡潔明了地說完這些後,隨手將純銀鑲邊的玉飾丟給了黛爾娜,隨後駕著飛龍消失在了雲層後方。   “大家......果然都在這呢。”   依照蘇爾特的情報,三人幾乎沒費多少精力便找到了那處被藏匿在山巖後方的洞穴。正如蘇爾特所言,那些失去音訊的傭兵盡數被送到了這裡——隻不過,蘇爾特卻從未聲明,那些傭兵是否尚有生命。   出現在三人麵前的,隻是一片令人絕望的屍山血海。每一具傭兵的身上都受了相當嚴重的外傷,顯然在死亡前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折磨,從個別傭兵身上燒傷和爪痕來看,那條飛龍也參與了這場慘絕人寰的虐殺行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由於三人及時到達,這些可憐人的軀體並未受到野生動物的破壞,這或許才是蘇爾特口中“不算太晚”的真正含義。   駐守在巢穴內的少數精怪也遭到了無情的屠戮,大概是蘇爾特先前造訪這裡時,順手解決了這些喋血兇殘的小型魔物。值得注意的是,一名距離出口較近的傭兵身上也留下了與精怪遺骸表麵相似的劍傷,大概是這名傭兵僥幸逃離生天,卻不幸在出口前撞見並惹惱了這位瘟神,被巨劍一擊貫穿心臟,斃命當場。   弗西格本想借機諷刺一番索爾隆士兵的心狠手辣、道貌岸然,見黛爾娜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最終也隻得作罷。   三人費了一番功夫才將血汙清理乾凈,收集信物並將死者入土下葬。   一切收拾妥當後,戈頓將事件的前因後果整理成文書,攜帶信物前往臨近的哨所送信匯報;而黛爾娜和弗西格則負責留在附近,搜尋是否有僥幸逃脫的傷員。搜尋工作比預想中更加枯燥,經歷黑龍和拜椎斯精怪的血洗和蘇爾特的肅清後,顯然沒有活物能夠從這場劫難中幸存。即便掘地三尺,等待他們的也隻有更多搏鬥的痕跡、血漬以及絕望。   應景而降的雨點更是讓他們不得不中斷了搜查工作,退回了洞窟之中稍事休息。   飄落的雨滴越來越大,最終首尾相連,織成了一道灰白色的接天簾幕,如此看來即便戈頓能順利完成工作,也未必能及時與他們會合。   弗西格百無聊賴地擺弄著大刀,不著調子地敲擊著洞口的卵形石塊。雖然進行了打掃,洞窟內依舊彌漫著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味,這股臭氣令本就心浮氣躁的弗西格更加心煩意亂,想尋些精怪的屍體胡亂砍上兩刀泄泄火。在洞窟內兜兜轉轉幾圈後,弗西格這才想起早在安葬傭兵時,黛爾娜便將那些喪命的精怪埋進了土坑中。   於此同時,黛爾娜將一枚從林間摘下的橢圓葉片貼在唇邊,吹奏著清脆明朗的草笛。   弗西格顯得發慌,索性向黛爾娜搭話道:“丫頭,你這吹草笛的技巧從哪學來的?”   悠揚的樂聲戛然而止,黛爾娜麵露愧色,輕輕捋了捋如瀑的長發:“抱歉,是我的演奏打擾到你了嗎?”   “沒這回事,我是說,你的演奏還挺......好聽的?”弗西格尷尬地撓了撓頭。雖然很想尋些華麗的辭藻稱贊黛爾娜的樂聲,奈何他實在沒有欣賞音樂的才能,士兵出生的他肚子裡更是擠不出幾兩墨水,最終也隻能用樸實無華的“好聽”二字敷衍了事,“隻是現在會吹草笛的人已經不多了,丫頭你也不是納萊耶出生,所以有些好奇罷了。”   “這是我的哥哥教我的。”黛爾娜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綠葉,“一直以來,我的哥哥都表現得比我優異,不論是武藝、還是兵法謀略、甚至音樂家政都樣樣精通。他做事也不會像我這樣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每當我沒能做成什麼事的時候,我經常都會想,如果由哥哥接手,這些麻煩是不是都能迎刃而解呢。”   “誰知道呢,我也隻是個普通人,無法理解那些天才的想法。不過既然你的哥哥那麼優秀,想必他在家中一定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吧?”   “沒有這回事,哥哥他性格比較好強偏執,甚至可以說有些古怪。天才的生活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逍遙自在,至少在我看來,普通人的生活更加幸福快樂。”黛爾娜微微苦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似乎回想起了什麼令人懷念的往事。   “是嗎,雖然我不怎麼了解你的哥哥,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有像我這麼強壯的男人給他當枕頭。”弗西格膝並膝、肩並肩地坐在黛爾娜的身旁,輕輕托起她的腦袋,讓她倚靠在自己堅實的胸膛上休息發懶。   “咦,沒想到你的肌肉還挺結實的。”黛爾娜故作驚訝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整天窩在酒館裡買醉,身上長了不少膘哩。”   “我什麼時候能有機會窩在酒館了?多虧了你們兩個閑不下來的家夥,每次完成任務後我都來不及喝上幾口酒,就被你們拉著天南地北地亂跑。再說乾傭兵這行的運動量和餐飲質量也很難養膘吧。”弗西格微微皺起了眉。   “是嗎?我倒是覺得,工作時你大部分時間都在找機會偷懶摸魚。”黛爾娜調侃道。   “煩死了,你個饒舌的丫頭片子!不樂意枕就給老子下去!”   弗西格不耐煩地晃動上半身,將黛爾娜甩下身去,然而黛爾娜卻是笑盈盈地重新鉆進了弗西格的懷中。   “嘻嘻,我隻是開個玩笑嘛,小心眼的男人可不會受歡迎哦。”   席卷林地的滂沱大雨沒有絲毫消停的意思。   在不遠處的山頭上,黑甲騎士瞇著眼睛凝視著河川對岸連綿不絕的山脈。在他的身邊,渾身浸濕的雙足飛龍像是尋常流浪貓狗般打著噴嚏,排出浸入鼻腔的積水,並在甩脫鱗片上的雨露時小心翼翼地避開身前的騎手。   “原來如此,那邊已經有所行動了嗎,那我也沒時間繼續這樣優哉遊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