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夜,五柳莊仍隱有哀聲,疏光點點猶如鬼火飄蕩。 諸葛綿竹生前無子,隻有三個外姓傳人:大弟子楊無忌,武林中以智略過人見稱,外號“小諸葛”;二弟子姓風,沉著寡言,人稱“風二郎”;三弟子牛通,因一副牛脾氣,人稱“鐵牛”。 三人聽說有人捉到了殺師仇人,都略感吃驚,心想:“師父在武林中也算前輩耆宿,遇害於自家床上,連兇手是誰也不知道,這等醜事怎能外揚,發喪時便道是暴疾而終。怎會有人知道?還捉到了兇手?”命傳進來,見是一位落拓少年和一個奇裝異服的女子。 楊無忌見那女子奇醜嚇人,微驚道:“她,她是誰?” 少沖也不相瞞,脫口而出:“她就是白蓮花。” “白蓮花”三字甫一出口,聞者無不動容。楊無忌伸手往腰中一摸,卻發覺腰間並未佩劍,一時怔在當地。 牛通手起鐵爪,憤然道:“讓俺老牛廢了這妖女,為師父報仇。” 楊無忌閃身一擋,道:“阿牛不要莽撞!”把他和風二郎拉到一邊,低聲道:“白蓮花是魔教的聖姬,扈從如雲,這少年籍籍無名,有何本領降服妖女?我看其中必有文章。”風二郎也道:“不錯,咱們應謹慎行事,別中了魔教的圈套。”牛通素來最服大哥,便壓住怒火。 少沖向牛通道:“這位大哥看見白蓮花殺害令師尊麼?”牛通一怔,道:“沒……沒有。” 少沖道:“請恕冒昧,在下能否瞻仰一下令師尊遺容?”他知以自己身份,本來無分,隻有把話說禮貌些。 楊無忌想了想,道:“無妨。”將閑雜人等屏退,叫兩位師弟看住白蓮花,引少沖到靈堂。掀開棺材,驀地大叫一聲。 少沖見他臉色大變,已知不祥,上前往棺材裡一看,隻有石枕、壽衣,並無屍體。 楊無忌道:“家師是我三師兄弟五天前親手入殮的,又是我三師兄弟輪流守靈。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老人家已兵解成聖了?”他這麼說連自己也不相信。 少沖心想:“竟有這等怪事!” 二人出了靈堂。牛通、風二郎早聽到大師兄的驚叫聲,心知有異,一見大師兄出來,忙問究竟。楊無忌臉色甚是難看,半晌方道:“師父的遺體不見了。” 二人幾乎不敢相信,急沖進去,不久又沖回來。牛通叫道:“師父呢?” 楊無忌嘆口氣道:“隻願我的擔憂不是真的。”牛通急道:“什麼擔憂?大哥總是慢條斯理的,急死俺老牛了。” 楊無忌緩緩的道:“師父通曉武林掌故,知道的太多,仇家也多。我怕有人尚不解恨,偷走他老人家的屍體泄憤。” 風二郎道:“還可能偷屍的就是真兇,他怕有人看出來,索性毀屍滅跡。” 牛通大吼道:“是誰?老子殺他全家!” 楊無忌道:“以兄愚見,白蓮花最為可疑。為何鎮元子來向師父打聽她的底細,師父偏偏這個時候遭人毒手?鳳凰城的諸城主要尋她晦氣,卻莫名其妙的遭神秘人物偷襲?” 牛通一聽白蓮花嫌疑最大,又要動手。風二郎道:“三師弟,大哥隻是推測,你冷靜些。” 少沖道:“既如此,說白蓮花是害死諸葛老前輩的兇手並無真憑實據,但她也不能脫此嫌疑。今日已晚,不如明日再作計較。可否借貴莊留宿一晚?” 楊無忌道:“少俠願助我五柳莊查出真兇,咱們自是感激不盡。”當即命人收拾廂房。頓了一下看看白蓮花,眼光正與她逼人的雙眸一接,忙轉開了去,有些慌亂的道:“這妖女乃魔教要緊人物,若不是擅離魔教總壇落了單,少俠也擒她不來,但魔教勢大,失了蓮姬必大舉來救,弄不好咱們都性命不保,怎麼處置……?” 少沖道:“我點了她穴道……”說著話伸指疾點,封住白蓮花四肢大穴。白蓮花瞪了他一眼。少沖理也不理,續道:“隻須派兩名會點穴的女弟子看守,每過三個時辰補點即可。” 楊無忌見他點穴手法雖隻尋常,但聽說過三個時辰才自解,內勁必有高明之處,便不敢小覷他,道:“此法正合我意。”當下命兩名女弟子帶白蓮花下去。 少沖辭了出來,由丫環引到廂房。躺在床上,想起日間經歷的事,自己不僅救了妖人,還一門心思為她洗脫罪名,平日想想都覺不可思議。尋思:“堂堂鐵大俠的傳人竟站在了妖人一邊,不僅師父的令譽受損,日後別人又怎樣看我?鎮元道長說我為妖女迷惑,靈兒也說我為鬼迷了心竅,難道我真的迷上了白蓮花?”一想及此,大為不安。正邪殊途,人魔異道,邪祟惑人,若陷身其中,必當萬劫不復;莊錚便是前例。但又想,藉此取得她的信任,便能打探到魔教中諸多內情,說不定還能混入魔教總壇。隻要與魔教妖女劃清界限,便不會誤入歧途。再則,他還想驗證自己的雙眼,總覺得白蓮花並非世人所以為的大奸大惡之人。師父健在之時總是教導他凡事不可盡信人言,即便親眼所見也不可妄下定論,需得刨根問底,多加推敲。 又想離祠時留下了靈兒,不知她現下如何。料想鎮元道長必會照料她,也不必太擔心。想到這兒,便凝神默坐,心空萬慮,潛運內息,一股真氣上達十二重樓,下抵海底湧泉,通行無礙,運控自如。練功畢,重又躺下,沾枕便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猛覺寒氣逼體,似乎有異物朝自己一步步靠近。立即睜目,微光下一柄冷月般的刀正朝自己刺來。駭然中滾身到了床裡,擲枕頭向黑影擊去。那一人一刀刺空,似覺少沖武功高過想象,抑或心虛,隨即穿窗而走。 少沖愣了一下,跟著躍窗追出。卻見一白衣人掠上屋脊,當即施出“鶴雲縱”,如箭離弦,然後一個筋鬥,落在那人身前。近看之下不禁一驚,道:“白蓮花!” 白蓮花道:“我有要緊的事,即刻要走。”少沖道:“那你為何要殺我?”白蓮花訝然道:“適才我沖開穴道出來時,聽見動靜,還道為人發覺,急忙離開。你沒受傷吧?”少沖嘿嘿冷笑道:“多謝你關心。你又何必裝模作樣?”白蓮花哼了一聲,跳下屋,徑自回房。 少沖懵了,心想:“難道不是她?”剛下地,楊無忌三師兄弟領莊丁明火執仗而來。 楊無忌道:“這妖女果然想逃。少俠沒事就好。”看守白蓮花的兩名女弟子反被白蓮花點了穴道。楊無忌撤換為四名莊丁輪流站崗,復又回靈堂守靈了。 少沖見風二郎眼光閃爍,似有話想說,正欲叫住他,他卻隨眾人去了。房中傳來白蓮花的聲音道:“是非之地,少俠還是小心為妙。” 少沖回到屋中,心想:“單靠白蓮花無法不知不覺殺人盜屍,諸葛綿竹三個徒弟中,必有一人勾結白蓮花。”細思三人,楊無忌遇事沿著,處事乾練;牛通粗莽,行事不動腦筋;風二郎少言寡語,藏而不露,會是誰呢? 正自胡猜,忽見門縫處閃進一個黑影,忙喝道:“誰?” 卻聽那人“噓”了一聲,道:“小聲!是我,風二郎。”少沖低聲道:“你來做什麼?”正要點燈,風二郎道:“在下有要事相告,不要點燈。”少沖也不怕他有什麼歹意,便道:“什麼要事?”風二郎道:“你知行刺你的人是誰麼?他是大師兄的弟子‘鐵羅漢’。”少沖一驚道:“不是白蓮花?”風二郎道:“我懷疑大師兄串通外人殺了家師,謀奪他老人家的家產。他見你多管閑事,怕你揭穿他老底,故而派人了結你。” 少沖猛然悟道:“不錯。他算定三個時辰白蓮花穴道自解,密令二女弟子故意不補點,讓她有逃走之機。同時派人偷襲我。倘若得手,便抓住白蓮花,嫁禍於她;萬一失手,讓在下誤以為行刺的是她,仍是嫁禍。這一著當真狠辣。若非風兄點破,我幾乎看不出來。” 風二郎道:“在下苦無真憑實據,難以揭開他的真麵目。趁大師兄輪值守靈之機,特來相告。少俠為人正直,惜年幼識淺,怎鬥得過老謀深算的‘小諸葛’,不如另請江湖中的前輩耆宿來主持公道,或許有望。此地危險萬分,少俠還是速速離去為是。” 少沖正要說話,忽聽一陣呼喝之聲,腳步聲沉重,有如猛虎下山、怒牛發蹄。風二郎大驚道:“三師弟來啦!”急忙閃到門口,當即撞在一堵墻上,跟著衣襟為人提起。麵前卻不是墻,正是牛通。隻見他牛眼如燈,青筋暴綻,沖口吼道:“你殺了師父!你這個禽獸不如的雜種!” 風二郎剛說了一句:“你上當了……”羸弱的身子已被牛通舉起,朝院中砸去。他半空中吸了口氣,翻落下地。 牛通跟著奔至,口中猶自道:“師父哪裡對不起你,你要下此毒手?”雙掌平胸推出,乃是“君山掌”中的“波撼嶽陽”。風二郎立即應一招“伐楫溯沅”。二人師出同門,平日練功拆解,相互知根知底。一方身形微動,另一方見招拆招。 過了二三十回合,楊無忌才帶人趕來,叫道:“二師弟、三師弟住手!兄弟鬩墻,豈不教外人笑話?”連叫住手,卻並不上前阻止。 牛通鬥得性發,哪肯罷手,眼見風二郎一招“屈子投江”,借自己的掌勢跳出圈外,便要逃走,當即使出“劉海戲金蟾”,急步趕上,鐵臂往前一圈,早將風二郎脖子箍住,整個提了起來。雙臂收緊,欲把他箍死。 少沖看在眼裡,料想楊無忌挑拔牛通,除去精明心細的風二郎,當下大叫一聲道:“住手!”飛身而前,“童子摘梅手”使出。 牛通“啊”了一聲,忙伸臂當。這麼一鬆手,風二郎一招“許姬絕纓”回肘一擊,順勢一跳而出。倚墻大喘,好半天才回過氣來。 這邊牛通與少沖交上手。過不得多久,已非眼前少年對手,止住掌勢,喝道:“你龜兒子到底是什麼人?” 楊無忌卻看了出來,道:“原來少俠是鐵丐的傳人,難得難得!”向牛通道:“還不向葛少俠致歉?” 少沖道:“在下來得唐突,怪不得牛三俠。” 楊無忌過來攜住少沖的手,道:“少俠請借一步說話。” 少沖心想:“不知姓楊的有何話說。” 跟他走到房裡,聽楊無忌道:“風兄弟是不是向少俠說了楊某的壞話?當真是惡人先告狀。二師弟本來是極本分的,哎,都是‘權利’二字害了他。我五柳莊門戶雖小,在江湖上還是頗有聲望。門主之位向來是傳大不傳小、傳男不傳女。你想楊某遲早都是一門之主,若為了篡位,何必害死恩師?三師弟曾與楊某有點過節,但已是過去之事,楊某從未放在心頭。但他心量狹窄,生怕楊某做了門主公報私仇,便起了異心。當然憑他一人肯定殺不了恩師,當另有幫兇。” 少沖在他說話之時,不住點頭,心中卻想:“楊無忌說的也有些道理。若風二郎所說是真,楊無忌弒師當別有隱情;若楊無忌所說是真,那偷襲我的就是白蓮花。兩人各執一辭,我倒不知該信誰了。”又想:“二人都說另有幫兇,可見確實另有幫兇。”便問道:“令師尊死時如何?” 楊無忌神色頓時黯然,道:“當晚恩師多飲了兩盅,早早回房歇息。我三師兄弟尚在就餐,不久就傳出他老人家仙逝的噩耗。老人家平躺在床上,肌肉僵硬冷凍,唯一的傷口是右頸下一排齒印。傳說白蓮花善使‘冰魄銀彈’,中者體冷,今晚又畏罪潛逃,幫兇是他無疑了。” 少沖聽了諸葛綿竹的死狀,猛然想起李頭陀。此人練成幽冥大法,身法詭異,練功時身體僵冷,須吸取活人熱血。除他之外,江湖上還有誰這麼殺人? 楊無忌又道:“多虧少俠擒住這妖女。由她入手,便可查出幕後真兇,讓他原形畢露。然後尋回恩師遺體,好好安葬。隻是妖女是魔教緊要人物,處置不當說不定惹來滅門之禍。少俠盡可放心,楊某自有分寸。好啦,鬧騰了大半夜,少俠也該休息了。”道聲“告辭”,出了房門。 又聽他道:“三師弟,真相未明之前,誰都有嫌疑。不過做師兄的勸你認罪自首,君山門祠堂中不失你的牌位。”說罷對牛通道:“阿牛,跟我回房去。”聽牛通道:“大師兄未免謹慎過頭,明擺著的事還查什還麼查?”說話中兩人腳步聲遠去。 少沖開門看時,隻見風二郎單薄的身影轉過屋墻,隱約聽到他一聲長籲,是奸謀即將揭露的絕望,還是被人冤枉的無助、無奈?忽然心中有了主意,暗道:“誰在演戲,明日自見分曉。” 次日一大早,楊無忌命人來請少沖。少沖來到客廳外,吃了一驚,原來廳上除了三師兄弟外,赫然坐著鎮元子、韓天錦、諸仲卿、塗一粟、公孫墨五人。心道:“來得好快!他們都身攜兵器,顯是為著白蓮花而來。” 楊無忌大聲道:“……諸位枉駕垂顧,當是為白蓮花而來。不過白蓮花既是暗害家師的兇手,當由我君山門處置。” 塗一粟道:“隻要讓貧道親見妖女受戮,由誰處置又有何妨?” 韓天錦道:“不錯。從此妖女不再橫行世間,我等更有何求?” 鎮元子道:“白蓮花乃魔教中緊要的人物,好在她被擄的消息尚未傳揚出去,當務之急下應快刀斬亂麻,除之而後快,以免招來莫大的麻煩。” 楊無忌大悅,道:“好!楊某這就押白蓮花上來,當著諸位逼問出真兇及家師遺體下落,以妖女之血祭奠家師在天之靈。” 話音剛落,就見少沖掀簾而入,說道:“錯了,錯了,殺害諸葛老先生的不是白蓮花。” 楊無忌一驚,道:“少俠何出此言?” 鎮元子道:“少俠,事關正邪之爭,你最好不要插手。” 少沖道:“道長,不是晚輩為妖人說話,這事確與她無關。晚輩昨晚見那人之前,也如諸位一般懷疑她。” 鎮元子道:“你見到什麼人?” 少沖道:“他頭戴發箍,頸掛纓絡,長相嚇人,右腳微跛,手中還拄著一根骷髏頭棒子。昨夜他如風臨屋,晚輩還以為鬼登門呢。”他說這話,眼角始終不離三師兄弟,卻見三人除了驚異,並無異色,暗想:“莫非我猜錯了?” 楊無忌道:“這人似乎不是本莊中人。他跟少俠說了什麼?” 少沖道:“他說夢見自己被諸葛老先生追咬,醒後良心發現,要揭出幕後主使,還要殺了他向諸葛老先生謝罪。晚輩聽說真兇就是諸葛老先生三徒弟之一,才知他找錯了人,便對他道:‘你明日再來,我幫你當眾拆穿他的真麵目。’他道:‘這樣也好。’……”少沖說到這裡,轉眼看了一眼廳門,又道:“這會兒也該來了。” 鎮元子猛然想到,道:“李頭陀!這人來去如鬼似魅,江湖傳言他好吸人血。難怪諸葛老前輩這樣的武林宿老,也會遭他毒手。” 少沖點點頭,忽似聽到什麼怪聲,豎耳諦聽,煞有介事的道:“他來了。” 楊無忌臉色大變,投堂後便走。少沖看在眼裡,心道:“狐貍露出尾巴了。”當即叫道:“楊無忌便是真兇!”跟著使出“流星驚鴻步”,如影隨形而至,一掌向他拍去。 楊無忌側身避開,反手一掌。亡命之擊,勢道驚人。 少沖這時與他相距甚近,不便使大開大闔的如意掌,靈光一動,使出太極拳中的“順水推舟”,立即將楊無忌掌力化為無形。 楊無忌一雙鐵掌縱橫湖湘,掌下不知斃了多少好漢,哪知對這少年竟無絲毫用處,驚駭之下,雙掌齊出,有金裂玉碎之聲。少沖沉肩墜肘,纏絲抽撤,發力陡然,正得太極拳之要旨。楊無忌非但掌掌落空,自己也被纏在一個無形的漩渦中,身子不由自主的跟著旋轉。 鎮元子看著看著站了起來,暗佩:“少沖的太極拳雖不夠圓熟,但已得其精髓,我武當派後輩弟子中卻無人能及。” 過得不久,少沖一招“懶紮衣”,右掌大逆纏,向前一拍。楊無忌中掌倒地,正想撐地而起,冷冰冰的刀口已架到了脖子上。抬頭見是諸仲卿,驀然間臉如死灰,閉目待死。 牛通見殺人兇手竟是一向敬服的大師兄,而自己一時聽了他的話,錯怪了風二郎,不禁心生懊惱,指著楊無忌道:“恩師對你恩重如山,你竟下此毒手,到底為什麼?”說到這裡,“啪啪啪”摑了自己三耳光,道:“我牛通太傻了,還一直當你是好人,還差些錯殺了二郎。我,我鐵牛不是人……”說著話還在摑自己耳光。 風二郎急上前抓住他手,道:“師弟,這不怪你。” 牛通見他不以為責,感激的緊握一下他手,回頭瞪著楊無忌道:“姓楊的,恩師哪裡對不起你?你說!” 楊無忌搖搖頭,道:“恩師對我很好,隻是,……哎,誰教他老人家中秋節說的那句話呢?……” 風二郎道:“是了,師父說他服了終南山孫道長的仙丹,再每日以本門內功調息,還可以活三十年。是不是這句話?” 楊無忌道:“是啊,師父已年屆古稀,他能再活三十年,我還能活到八十歲麼?” 風二郎道:“你做門主等不及了,故而起了異心?” 楊無忌悔不當初的道:“我隻是不高興而已,沒有起意。後來遇到李頭陀,他武功高強,因師父知道他的一些隱秘,要殺師父。我也不知怎麼就答應他,將他引到師父臥室。哎,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牛通眼中直欲冒出火來,咆哮道:“師父的遺體呢?你藏到哪裡去了?” 楊無忌道:“我怕有人看出蛛絲馬跡,將他老人家偷偷葬在後院那棵梅花樹下。他老人家生前愛梅如癡,做徒兒的也隻能做這麼多了。” 風二郎斥道:“呸!你還當自己是他老人家的徒弟麼?”轉頭向鎮元子道:“煩道長替在下看住本門這個敗類。”當下帶領莊丁去將師父的遺體請回靈堂。 鎮元子搖搖頭,嘆道:“想不到楊大俠竟是這等忘恩負義之人。這且不說,身居名門正派,串通魔教妖人殘害自己人。當真萬罰不能恕其罪……” 楊無忌突然在大叫道:“我楊無忌確實該死,師父……”身子暴起,眾人一愣之間,“碰”的一聲脆響,楊無忌觸中墻柱,裂腦而死。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無語。 風二郎回到廳上,身後跟了數十人,老女老幼皆有,楊無忌的夫人、兒孫、親傳弟子一見楊無忌橫屍墻角,一齊伏屍大放哀聲。 風二郎卻瞧也不瞧,向一班人道:“楊無忌欺師滅祖,本該受萬掌活劈之刑,既已自行了結,那就罷了。不過平日仗著他橫行無忌的人還逍遙法外。”說到這裡,望著一男二女。那三人渾身顫栗,屈膝跪下。 風二郎道:“鐵羅漢,昨晚行刺葛少俠的便是你了,楊芷、周蘭,你二人故意放走白蓮花,意在楊無忌順水推舟之計得逞。從即日起,君山門算是沒你三人名號,不快滾?” 待三人離莊,又對楊夫人道:“楊無忌之謀嫂夫人未必不知情,如今五柳莊已容不下你,你還是趁早走了吧。” 楊夫人悲傷萬分,無奈隻得含淚叫兒子收起屍體,一群人戚然而去。 眾三代弟子中有人叫道:“二師叔賞罰分明,處事公正,咱們奉他為門主吧。”一人出口,眾人附和,這個道:“三師叔論人品論資歷都是上上人選。”那個道:“師父一力粉碎奸人圖謀,功高厥偉,誰不奉他為門主,老子跟他拚命。” 風二郎連連擺手,道:“師父屍骨未寒,門主之事還是等師父下葬後再議。” 眾弟子這才平息,退出廳外。 風二郎向少沖道:“多虧少俠使出‘引蛇出洞’之計,揭出幕後真兇,為武林除去一個敗類,這教我君山派何以為謝呢?” 少沖道:“真相既已大白,可見白蓮花與尊師之死並無牽連,就放了她吧。” 風二郎正欲說話,忽聽公孫墨道:“不可!此案雖與她無乾,並非意味著她沒有濫殺無辜,殘害正道。” 塗一粟道:“白蓮花縱火燒了羅霄山數家莊戶,乃貧道親眼所見,隻是其時貧道內傷在身,隻能眼睜睜看著莊農被活活燒死。” 少沖道:“道長無法阻止,可見當時內傷甚重,難保不頭眼昏花,看錯了人……” 塗一粟道:“貧道敢對天發誓,縱火之人確係白蓮花無疑。小娃娃,你一再維護這妖女,莫非為她美色所迷?若不是看在鎮元道長的麵上,貧道早動無明之火。” 話才畢,忽聽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湘妃竹簾倒卷了起來,隨風飄進一個白影,猶如粉蝶翩躚而至。 鎮元子聞聲便知是白蓮花到了,立即拔出兵刃。隻見白蓮花嘴角含笑,臉上肌肉卻並不牽動,說不出的詭異駭人。 風二郎驚道:“你怎麼逃出來的?” 白蓮花道:“本姑娘要去哪兒,你還攔得住麼?牛鼻子說的不錯,羅霄山縱火行兇,蘆溪、醴陵、茶陵一帶孩童被拐,皆為白蓮花所為。生平殺的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 塗一粟越聽越怒,喝道:“好妖女,你到底是承認了。” 白蓮花手向他一指,道:“你不要動,你中了我的‘聞香死’劇毒,看起來沒事,卻聞不得花香。本姑娘身上多的是芙蓉花粉,道長要不要試試?” 塗一粟聞言,臉色慘白,那粒令他腹痛的丸藥已讓他疑神疑鬼,一聽‘聞香死’三字,嚇得魂不附體,料想妖女之毒絕非一死這麼簡單,死時必當痛苦異常。一念及此,忙屏了呼吸,不敢妄動。 鎮元子一揮手中白虹劍,道:“快把解藥交出來!”說著話與韓天錦、公孫墨兩人向她逼近。 白蓮花仰麵一笑,忽然一個倒縱,穿簾而出,片刻間笑聲已在數十丈之外。 鎮元子等三人叫嚷著隨形追出,腳步聲漸遠漸寂。廳中猶留有一股淡淡的芙蓉花香。少沖聞在鼻中,不禁悵然若失。隔了一會兒,才失魂落魄般從五柳莊走出。 風二郎自是百般挽留,又要川資相贈,少沖理也不理。出莊時正是薄暮時分,早已不見了白蓮花及鎮元子等人,也不知該去何處,想起祝靈兒,後悔沒向鎮元道長問起。不覺間來到一座峰頭,放眼望去,洞庭湖煙波浩淼,薄暮冥冥,但見西天一抹餘暉,早聽說此湖橫無際涯,氣象萬千,俯瞰浩蕩,令人心曠神怡,卻不想滿目蕭然,心中總有百般煩惱排解不開,壓抑得他透不氣來。 正亂行間,忽聽近處草叢中傳來幾下金刃破空聲,跟著復歸沉寂。他大是奇怪,疾奔過去,眼前橫著一具死屍,細看卻是公孫墨,衣衫破爛,全身穿了數處窟窿,入肉足有三寸之多,顯是中了一種極厲害的爪法。既非武林中熟知的鷹爪功、虎爪功,也非“龍爪手”、“金雞神抓”等獨門秘技,這種陰邪的爪法從所未見。 少沖為血魔所侵,最看不得淋漓的鮮血,一見公孫墨血肉模糊,眼前立即浮現白蓮花殺人碎屍的血腥景象,恨不能馬上找到白蓮花殺了她。他趕緊閉上雙目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平定內心的惡念:“我是怎麼了?又沒親眼見到白蓮花殺人,怎麼能斷定乃她所為?” 他見血跡從遠處一路過來,料想是公孫墨為人追殺,在這裡終被追上。望望四周,不見有人,便循那血跡走去,過了裡地,地上又有死屍,隻是死者的頭埋在地中,血染紅的沙土,想是傷在頭顱。瞧服色知是韓天錦,手中抓著一團物事,竟是白蓮花的一截裙幅。 他腦袋“嗡”的一下,似有一物欲從胸腔內跳脫出來,若白蓮花就在眼前,非把她斫為肉泥不可。他也覺自己這個念頭可怕,忙打坐調息,極力克製內心躁動。 江湖之人大都在刀尖上舔血,誰手上沒有幾條人命?那白蓮花乃魔教中人,不殺人反成咄咄怪事。但少沖從白蓮花明澈的雙眸及清麗的笛聲中看出她天性純良,而非外界所傳的兇殘惡毒,如今即將親眼目睹她的惡行,內心一時難以接受。若說她情非得已而殺人,倒也可以原諒,但那公孫墨自行逃走,也還是難逃她毒手。也不知鎮元子、塗一粟、諸仲卿性命如何,急忙展開輕功,向一個方向奔去,他想君山幅員不大,找人自當容易。 果然行出不遠,便迎麵看到了白蓮花,當即騰身而前,攔其去路,喝道:“妖女看招!”一掌拍出,卻隻有三分老。 白蓮花閃身避開,見是少沖,沒好氣地道:“你乾什麼?看在你屢次為我說話、還不算太不講理的份上,不與你計較,若再糾纏,莫怪我不客氣。” 少沖道:“我替你說話,是不相信你會是傳說中十惡不赦的壞人;一味糾纏也是想弄清真相,以印證我沒有看錯。想不到你又殺了公孫樓主、韓莊主,還有三人呢,是不是也被你殺了?” 白蓮花頗顯吃驚道:“有這等事!我不知道啊。出五柳莊後,我們鬥了一場,姓韓的抓去我一截裙幅,幸好我走得快,後來也不見他們追來。” 少沖看她說話時的神情不似說謊,心想:“楊無忌做戲雖好,總有些馬腳,這妖女騙術似更高一籌。”當下道:“任你舌燦蓮花,我少沖也不上你當。” 白蓮花“格格”一笑道:“你叫少沖,我叫白蓮花,舌燦蓮花,何足為奇?”竟跟少沖說起笑來。 少沖氣不打一處來,說道:“從今起,你到哪兒,我也到哪兒,你要殺人,總要被我看到。” 白蓮花笑得更暢了,道:“你又不是跟屁蟲,成天跟著人家姑娘家的乾麼?” 少沖臉一紅,道:“師父教導我:人學了武藝要行俠仗義,除強扶弱,但也要明辨是非,不漏掉一個壞人,也不可冤枉一個好人。” 白蓮花嘖嘖連聲,道:“你師父是誰啊?誌氣倒是不小。你既然紆尊降貴,情願做我的保鏢,我求之不得哩。我要去做一件要緊的事,你答應我三件事,我才帶你去。” 少沖道:“哪三件?” 白蓮花道:“第一,不許說話;第二,必須聽我指揮;第三,不許將你知道的泄露給別人。” 少沖道:“一、三件都好說,倒是第二件恕難從命。倘若你要走卻不許我追,又要我自殺,我也要照辦麼?” 白蓮花格格一笑,道:“當然不會叫你去死。隻是怕你壞了我事。好罷,你盡是照我吩咐去做,不想做的也不必勉力為之。” 少沖奇而問道:“什麼要緊的事?” 白蓮花沖他神秘的一笑,卻不回答。 木葉徐下,秋風晚涼。偌大個朗吟亭冷清清的沒一個人。亭外行來一男一女,男的頭戴氈帽,身穿汗衫,女的荊衩布裙,藍帕遮臉,兩人均作鄉下農人打扮,正是少沖和白蓮花喬裝。兩人徑入朗吟亭內,尋一間窗戶向西的閣子。 白蓮花指著神廚裡兩尊神像道:“咱們藏在這兒。”少沖一愣之間,她已將神像移出閣去藏好,鉆入神廚紅幔蓋身,紋絲不動,外麵看上去,儼然與神像無二。 少沖如法炮製,坐入神廚,心中甚奇,但白蓮花不再說話,他也不便提問。左右無事,便行起功來。 不久忽聽幾聲輕響,似有人落身亭子附近,少沖耳聰,聽出共有五人,身手俱是不凡。那五人腳步聲在亭裡轉了個遍,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道:“主公,屬下已查看過了,方圓五十丈內都沒有人。”過了一會兒聽得木板橐橐有聲,閣子裡進來了兩人,透過紅幔看去,隻是模糊的兩個影子。 一人道:“看來東翁來早了些。” 另一人道:“大德高僧,自然要擺擺架子,你看,不是來了麼?” 少沖聽兩人都是山東鄉談。不久聽得幾下極輕微的腳步聲,一個洪亮的嗓音朗聲吟道:“朝遊北越暮蒼梧,袖裡青蛇膽氣粗。三醉嶽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吟罷才道:“檀越好早,貧僧玉支有禮了。”少沖暗驚道:“這和尚腳步輕盈,聲音洪亮,實係內家高手。”又聽那東翁略為吃驚道:“你不是憨山禪師?” 玉支道:“師父在伏牛山戒壇禁足,故托山僧來朗吟亭,以了檀越勝會。” 那東翁道:“原來如此,既是憨師所薦,必也有些道行,不敢請教一二。” 玉支道:“檀越要聞什麼道?” 那東翁道:“請教超脫苦海,免墮輪回之法。” 玉支道:“法有大乘小乘,有家教象教,皆能超脫輪回。大乘普渡眾生,小乘修煉自我。畢竟以大乘為主,凡學者先守三皈,後遵五戒……” 那東翁道:“何為三皈?何為五戒?” 玉支道:“三皈即皈依佛法僧三寶,五戒即戒貪、嗔、愛、妄、殺,五者之中戒妄第一要緊,隻以靜、定二字處之。靜則諸念不生,定則諸妄不亂。但靜定須從悟中來,故入道者先看悟性如何。” 東翁道:“不知從何悟起?” 玉支道:“道在人心,本是明朗。但眾生生身之後,為情欲所迷,掩了本來麵目,那一點靈明本體原未盡絕,就如鏡子一般,本是光明的,為塵垢所汙,一加磨洗,依舊如實,唯在學者自家努力。” 東翁道:“同樣悟道,為何有的頓悟,有的卻漸悟?” 玉支道:“悟雖有遲早,聞道有難易。早的放下屠刀,立刻成佛;遲的千磨萬煉,方得成空。” 二人談了許久,那東翁問些經文要旨,靜定宗乘,玉支應對如流,辭旨明暢,少沖聽不甚懂,漸漸煩躁,但又怕為人發現,不敢稍動。 這時又聽那東翁道:“徐某欲舉大事,不知當從何處著手?” 玉支道:“檀越要成大事,可謂得天時地利人和,何愁大事不諧?” 姓徐的道:“這是何說?” 玉支道:“白蓮老祖,蓮花托生,降謫凡間,拯救世人。” 姓徐的若有所悟的道:“哦,洪武皇帝也曾是明教中人……” 玉支哈哈笑道:“檀越是聰明人,一點便通。” 姓徐的道:“徐某也早存此想法,故而想請憨山禪師出山相助,不想憨師有戒在身,不過能請到玉支大師,亦是萬千之喜。” 玉支道:“檀越猥自枉屈,訪問賢俊,當真可敬可佩。當年周文王、劉皇叔亦不過如此。貧僧能不甘救驅馳?” 姓徐的道:“大師自比於呂尚、孔明,莫非已有了隆中對?” 玉支道:“檀越可擇地做一場法會,由貧僧開講。遠近信徒皆來趕會,借此煽動民心,又可收集錢糧,可謂一箭雙雕。貧僧還贈檀越一件法寶,可助一臂之力。” 姓徐的道:“好是好,無奈官府禁做法會,恐多阻撓。” 玉支灑然一笑道:“那鄒縣縣尊刻下引見未回,現是二尹主事,地方鄉保縱有異議,有錢能使鬼推磨,當官的不就圖銀子麼?檀越隻須派出孔方兄,便可堵住他們的嘴。他日大功告成,金山銀山還不都是檀越的,又在乎這些個?”說罷哈哈大笑。 徐鴻儒道:“起事須得師出有名。” 玉支道:“此事易耳!檀越可以花仙娘、陸鴻漸擅權專政為名,一麵拉攏諸部部首,一麵派人到東嶽之陰找尋魔神之劍,以魔神之劍號令諸部討伐。屆時教中大權盡歸掌握,再招兵買馬,橫掃天下,一統宇內,指日可待。” 徐鴻儒鼓掌道:“大師深謀遠慮,弟子如聞棒喝,豁然開朗。” 少沖初時聽他們隻談佛法,後來漸涉反謀,越聽越驚,這時忽聽那和尚笑聲戛然止住,說道:“咦,檀越還有兩位兄弟在此左近,怎麼不進來?” 姓徐的道:“沒有啊。四大金剛、十三太保皆在亭外守護,嚴禁閑人闖入,未得徐某之令,怎敢擅離職守?” 玉支道:“這就怪了,貧僧覺得這閣中似乎還有兩人……”說話間晃動身子向神廚走了來。 少沖料是不妙,耳邊響起白蓮花細如蚊吶的聲音道:“還不快走?”當即彈身暴起,一掌向那和尚拍去。與他肉掌相接,迅即震了回來,雙足一落地,看那和尚頭戴左笄帽,身披百衲衣,洪眉大鼻,寶相莊嚴,正怔怔的看著自己。 白蓮花長手一揚,“冰魄銀彈”半空中炸開,無數枚毒針向那和尚射去,幾乎同時,她另一隻手拉著少沖雙雙躍窗而出。姓徐的在後麵驚聲叫道:“是聖姬!不能讓她跑了!” 兩人尚在空中,耳邊聽到那和尚的聲音道:“休想逃出佛爺的掌心!瞧本佛爺的如來神掌!”少沖隻覺得頭頂生涼,一塊蒲扇大的巴掌仿佛如來佛的五指山蓋將下來,逼得兩人直欲窒息。巴掌未到,人已墜地。少沖迅即抱著白蓮花和身撲到旁邊草叢中,爬起身便奔。 不遠處十幾個個勁裝粗豪大漢各操兵刃包抄過來。不多久便撞上三個大漢,迎麵刀劍齊施。才一接手,少沖便知他們皆是硬手,雖遠不及自己,但一時半會兒難以料理,殊為難纏,便使出“流星驚鴻步”,從刀劍叢中竄出。 忽從草從中竄出一人,脆聲叫道:“瓜仔,我救你來啦!”呼喝聲、兵刃破空聲大作。少沖聞聲知是祝靈兒來了,心中不喜反憂,轉頭瞧去,已見祝靈兒被玉支橫空抱起,他心係靈兒安危,急回身去救。 立有四個大漢擋在他身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刀槍棍棒招呼上來。這些人長相兇惡,身手了得,均非易與之輩,一時纏鬥不休。 遠處傳來白蓮花的聲音叫道:“少沖君,走啊,……”少沖聽而不聞,掌到處,已將一個使降龍棒的打翻。方從四人鐵桶一般的陣勢中沖出來,忽然眼前一道白影閃過,耳旁響起白蓮花的聲音道:“先逃走了,回頭再救你的小情人。”人已被白蓮花提上馬背。 白蓮花兜轉轡頭,打聲呼哨,那馬長嘶一聲,翻開四蹄,帶著兩人風馳電掣般而去。靈兒呼救聲中,夾雜著一聲尖嘯,一物破空而來。少沖已感不妙,急忙叫道:“俯身!”抱著白蓮花撲倒在馬背上。幾乎同時,那物貼著少沖的後背一嘯而過,墜在前麵草地上,原來是那惡僧的錫杖。二人暗自驚駭,急快馬加鞭,不敢稍停。好在這匹“照夜雪獅子”乃塞北名駒,神駿非常,奔行甚疾,眨眼間已在數十丈之外。 不久尖嘯聲又起,少沖回頭看時,原來是玉支趕上後拾起地上錫杖,又向二人飛擲過來。少沖見這次準頭低了數寸,俯身已是無濟,不及多想,摟著白蓮花纖腰騰身縱起,便在此時錫杖飛到,他單足在杖上一踏,借其去勢,向前正好落在馬背上,繼續疾奔。錫杖失了去勢,掉落塵埃。白馬瞬即越過,立將錫杖拋在數丈之後。 玉支大步趕上,這時離二人又遠了數丈,兀自不肯罷休,拾起錫杖猛擲。這次又低了數寸,徑指馬臀。無奈距離太遠,杖離馬丈餘時已彎轉落地。 二人見玉支再也無法追上,漸漸在視野中消失,心神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