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由都大元帶路,沿著那條人工開掘的地道穿行。不知不覺間進入一道峽穀,行進在峽穀罅縫中,走了許久,進入一座古墓之中。隱隱聽見外麵風聲蕭蕭,看來真是出口,精神為之一振。 這條道看似天然形成,實乃當年胡子墨背著唐賽兒偷挖而成,以為自己逃遁所用。胡子墨自知,教主絕不允許第三人知曉芙蓉聖境的秘密,芙蓉城完工之日極可能是自己的死期,於是另修了一條通往渡劫天門的地道,入口在聖陵墳塋之中。完工前一日,胡子墨忽然氣絕身亡,由家人殮棺葬入聖陵。世人都為一代巨匠不幸早逝而扼腕,卻不知他事先服下一粒避氣靈丹,封土後從棺材底脫身鉆入地道,從渡劫天門遁走,從此隱跡江湖,終養天年。因而胡子墨的墓中埋的其實是一口空棺。白雲蒼狗、岸穀為陵,此暗道歷經數百年滄桑巨變,埋沒於荒煙蔓草之間,無人能知。 陸鴻漸等人由地道逃走,徐鴻儒也防著眾人鹹魚翻身再來個釜底抽薪,聞香宮到處都戒備森嚴,衛隊兀自到處捉拿反賊。 少沖等到天色黑盡後向宮墻潛去,都大元留守古墓相機行事。 少沖一直惦念著美黛子的安危,他既知黛妹冒充聖姬白蓮花為徐鴻儒做事,卻似有不得已的苦衷,見了麵要問個清楚。但眼前還不能去見她,須盡快奪得怒天劍,助靈兒打敗徐鴻儒。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假如自己殺了徐鴻儒,奪了他的教主之位,到時要帶走黛妹,還不是自己說了算?甚至娶了她也不是難事。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連忙自責道:“少沖啊少沖,你這樣跟強盜惡魔何異,就算救不了黛妹,你也不要做違背江湖道義之事。” 他一邊胡想,一路繞過宮衛,潛入聞香宮內,卻見到處都是殿閣房舍,如同到了皇宮。如此胡亂穿行,就算不被宮衛發現,穿到天亮也未必能找到魔劍。要問出宮內情形,須得捉到一個職位頗高的活口。 行到賞善罰惡院,正見到副總管黃統匆匆走過,趁他到了轉角處,幾招間將他打暈,帶到僻靜房間再弄醒,叫他帶路去找徐鴻儒。 黃統道:“少沖兄弟真是癡情種,逃走了還回來救你的女人。咦!你是怎麼回來的?其他人呢……”話未說完已被少沖點啞穴,雖張嘴卻發不聲來。 少沖脅持著黃統一路穿墻過院,倒也未遇人盤查。走到一處寢宮外,聽到有幾名女子說話聲,提及“新教主”、“五宗十三派”,立時停步閃到角落裡竊聽。 一個女子嘆道:“王好賢不中用,教主之位才坐了多久就讓人篡了,咱們又得重討新教主歡喜,也不知道新教主愛吃什麼,愛聽什麼。” 另一個女子道:“你們還不知道吧,五宗十三派圍攻飛來峰,封鎖上峰要道,來勢洶洶,咱們這位新教主,不知還能做多久。”眾女聞言皆咋舌道:“蘭妹妹,這話你可別讓新教主聽了去,否則一覺醒來舌頭怎麼不見了都不知道。” 少沖瞧宮上木牌乃“香草美人宮”三字,知她們皆是教主的姬妾,聽其話意,似乎徐鴻儒已經篡了位,正要多聽幾句,已聽腳步聲從背後而來,他立即將黃統點昏藏在暗處。便在此時,背後走出來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走到門口沙著嗓子道:“教主駕到,四位美人還不列隊迎接?”推開房門,躬立一旁。 腳步聲雜遝,拐角轉過一群人來,當中一人赫然便是徐鴻儒。少沖怕被發現,當先鉆入房中,其中梅姬、蘭姬、竹姬、菊姬四美人伏地一字兒排開,彎腰低頭,並未發現。少沖見屋內陳設富麗,春意盎然,隻有那屏風尚可藏身,徑奔至屏風背後。 徐鴻儒後腳便踏進屋來,其中一個隨從抱進來一個蟾蜍狀的巨大缽盂,一麵古銅鏡,放在木幾之上隨即退出。白蓮教行事邪門,教主妖邪各有風格,四姬早已見怪不驚,心下隻覺這位新教主邪得不同一般。 徐鴻儒坐在梨花椅上,雙眼微閉。四姬忙上前為他捏肩捶背,蘭姬伸手去解他腰間佩劍,徐鴻儒忽然開眼瞪著她,蘭姬嚇了一跳,隨即嫣然一笑道:“教主辛苦一天了,難道晚上睡覺也要帶劍麼?”徐鴻儒目視著她把劍掛在壁頭,這才回嗔作喜道:“正是正是,本教主才從戰場回來,又上美人之床,當放開懷抱,盡心肉搏,劍自然是用不著了。”說著話攬梅姬之腰,牽竹姬之手,向床榻而去。 少沖早已感覺那怒天神劍的劍氣侵體,不會有假,尋思玉支、跛李武功遠在己上,好在徐鴻儒赴巫山之會,兩個出家之人沒有帶在身邊,要奪劍便容易多了。 徐鴻儒那妖人能掐會算,卻每每因少沖的出現而大失其算,朗吟亭沒料到他偷聽殺出,界口許家沒料到他會打敗四大金剛而逃走,尤萬金家入夢妖法被打斷,傀儡妖術被破,他對白蓮教人知根知底,玩於股掌之間,對少沖似乎莫可奈何。此刻估計也想不到他已潛入寢房之內。 他尚在胡思,床榻邊四女各除衣衫,露出玲瓏身段,惹得他心緒不寧,便欲取走壁上掛劍而去。斜睥間瞧見那麵銅鏡青光幽幽,鏡中赫然照見自己,方才明白徐鴻儒安置銅鏡的用意。原是怕擔擔和尚前來盜劍,若此刻從屏風後走,定為徐鴻儒所窺,暗自慶幸見機識早,隻得再忍耐片刻。 床上已是春光一片,四女肉光致致,玉體橫陳,圍著徐鴻儒各施手段,淫聲浪語蕩人心魄。 少沖心想這等汙穢之地豈能久待,徐鴻儒正樂在其中,隻有趁這個機會盜走魔劍。當下躡足到了壁間,輕聲取下魔劍,忽停步尋思,此刻要殺徐鴻儒,直是輕而易舉,隻怕因此脫不了身,魔劍帶不出去,靈兒及眾散人也難相救了。 正要離開,哪知雙足似乎陷入一片泥潭般難以拔出,跟著四肢也不能動彈,似被無形絲網纏住,整個身子懸了起來。這情形如同蛛網上的飛蛾,雖能撲動,卻難脫網再飛。暗叫糟糕,大概中了徐鴻儒的埋伏,一直不知那蟾蜍缽盂有何用途,現在想來,定有蜘蛛之類的怪物,可以吐無形之絲,不知不覺間織出這張大網,將整個房屋罩住。 掃眼間果見屋簷上趴著一隻碩大的怪蟲,身子圓長似蠶,卻又似蜘蛛長著肢腳,全身如蛋清一般幾乎透明。網上稍有晃動,怪蟲便有感知,立展開爬足,向少沖立身處爬來。 少沖看得心驚,極力掙紮,那絲柔軟無質,竟不能著力。他掙得越是厲害,怪蟲越是快速爬近。說時遲,那時快,怪蟲前肢已刺入他大腿,立感火炭燙了一般。劇毒隨血液迅即散遍全身,沒多久便覺麻痹僵硬,連嘴巴也合不攏了。偏偏大腦尚算清醒,感受那火烤般疼痛擴散全身,沒想到自己以這般難受的死法死去,心裡沮喪到了極點。 怪蟲行動快捷,繞著少沖口吐細絲,吐了一層又是一層,沒多久便在少沖身周編出一個大大的繭房。 少沖眼前隱隱約約難以視物,欲動不能,氣息憋悶,體內如有一團烈焰熊熊燃燒,攪動起血魔也跟著作祟,仿佛烈火上的沸水,水火一起煎熬肉體,到最後痛得幾欲暈去。 這時房前並排走來數人,一個宏亮的聲音笑道:“恭喜教主,天蛛蠶將軍出馬一舉擒獲敵方大將。”正是玉支的聲音。 徐鴻儒的聲音道:“陸鴻漸那夥人各具神通,尤其那個叫少沖的難以對付,使起陰招來說不定真能絕地反擊,但好在本座撒下天羅地網,叫他有來無回。但千算萬算,沒算到他會提前藏身此宮之中,蛛網陣晚了一步,以致魔劍也一並裹入繭中了。這且如何是好?” 玉支道:“此繭刀砍不破,唯有火燒,教主叫人將繭子抬到廣場之上舉火焚燒,如此還可引出陸鴻漸那夥人,一舉兩得。” 徐鴻儒鼓掌稱妙,對總管高寵道:“你帶人去辦此事,切記不能損壞寶劍。” 高寵得令,立叫宮衛先用小火把繭子周圍無形蛛絲燒化,抬去廣場。廣場上架設高臺,高有五丈,臺下堆滿柴薪,周圍站滿衛士,刀槍如林,寒光勝雪。有人向峰下喊話,無外乎是:“擒獲賊目,殺之立威,如不歸降,下場同此。” 高寵令人點火,一時間濃煙大作,烈火赤焰直向高臺騰去。 徐鴻儒與玉支等人立在殿前簷下觀瞧,背後四大金剛、十三太保簇擁著。 卻聽南宮破的聲音道:“徐大教主平定叛亂,固然可喜,但五宗十三派峰下搦戰,勢要將貴教連根拔起,未知徐大教主有何妙計退敵?” 徐鴻儒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有南宮兄這等絕世高手相助,就是千宗萬派也是螳臂擋車,五宗十三派若不自來尋死,過段時日本教主也要帶隊逐個剿滅。本教主說過,南宮兄若能助我教擊退大敵,日後穀主有用得著本教主的,本教主當傾全教之力回報。” 南宮破道:“我逍遙穀本一彈丸之地,竟讓五宗十三派大舉踏平。我南宮破無論如何難消心頭之恨,又如何不助貴教一臂之力?”停了一下又道:“徐教主,這繭子裡包裹的是什麼人?” 徐鴻儒含笑道:“能穿墻盜劍,遁地無形,除了黃眉毛那個賊和尚,我還真不知道會是誰了?陸鴻漸一夥見了絕不會置之不理。” 南宮破道:“在下與那少沖倒有幾分交情,教主如抓住他,還請賞在下一個薄麵,不要傷他性命。” 徐鴻儒一笑,道:“此人潛入我宮中,偷窺本座和愛姬歡會而誤陷天蛛網陣,會是你的少沖兄弟麼?” 南宮破道:“不錯,少沖兄弟雖然放蕩不羈,但絕不是偷偷摸摸、窺人私穩的猥瑣小人。” 徐鴻儒道:“那就是了。而且此繭非比尋常,刀砍不破,唯有火燒,將繭燒盡了,便知盜劍賊是誰了。” 這時有人來報:“五宗十三派派了崆峒派的掌門梁太清來下戰書。” 自何太虛失蹤後,崆峒派為掌門之位起了內爭,三個師兄弟梁太清、白太始、孫太素不相上下,梁太清有真機子扶持才做上掌門之位,對真機子真是感恩戴德,真機子派他來下戰書,他雖然心頭害怕,卻也硬著頭皮上。 不久梁太清被帶到殿前石階之下,神情桀驁,道:“汝等已被團團包圍,識相的,早早獻上玄女赤玉簫和怒天神劍,留汝等全屍,如若不然,哼……”忽聽一個聲音道:“如若不然,那又怎的?”梁太清隻見眼前灰影閃過,手中書函已然不見,腰中一摸,佩劍也不翼而飛了,直嚇出了一身冷汗,掃眼四周,不知是誰出的手,那封戰書卻放在了徐鴻儒案前。取書、解劍、返座一連串之事,竟在瞬息之間完成,身法之快,當真匪夷所思。出手之人便是跛李。 徐鴻儒看了戰書,哈哈一笑,道:“回去告訴真機子,要我交出怒天神劍,毀掉聞香宮,除非他先毀去紫霄宮,要戰便戰,本教主隨時奉陪。” 梁太清道聲“告辭”,急忙出門。 新任“大總管”高寵道:“你不要劍了麼?” 梁太清哪敢回頭,道:“閣下喜歡,奉送罷了。”急沖沖出殿,直奔下山,宮衛倒也不阻擋。 徐鴻儒笑道:“此人傲氣沖天,卻是膽小如鼠。五宗十三派中盡多此輩,何足為懼?” 殿下這個道:“五宗十三派雞蛋碰石頭,自尋死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那個道:“教主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定將名門正派覆滅於反掌之間。”一時附和聲、稱頌聲如潮。 便在此時,忽傳來陣陣口號:“武林至尊,白蓮教主,名門正派,化為塵士。”數十人齊聲呼喝,聲震山穀,立將白蓮教的稱頌聲壓了下去。又聽有人呼道:“白蓮教祝教主到!”頓時笙簫、嗩吶齊鳴。 徐鴻儒及其親信沖出大殿,向廣場外看去,隻見彩旗獵獵,花雨繽紛,十二名紅衣少女分成兩隊在前導引,手提花籃,望空拋灑花瓣。其後是數十名奇裝異服的大漢,齊聲吆喝,聲勢頗壯。 後麵又上來一頂四人抬的暖轎,待至近處,越眾走出一位道裝漢子,鵝毛扇向徐鴻儒一指,道:“叛賊徐鴻儒,還不過來向新教主領罪,更待何時?”正是蕭遙。 原來靈兒等人鉆出地道,才知原來外麵真是白蓮教列代教主埋骨的聖陵。再見天日,眾人都不勝之喜。身為教徒的都雙腿跪地,向天膜拜,既拜列代先祖,又拜各方神靈。刨土為坑,先將王好賢、歐陽千鐘草葬,待來日亂局戡定之後再行厚殮安葬。權且紮營在聖陵之中,見少沖久不回返,預感不妙,果聽峰頭有人喊話,知道他落入徐鴻儒之手,危在旦夕。 眾人議定,由陸鴻漸等人護著教主先上峰救人,都大元、猛似虎去召集舊部抗敵。待至峰頂,隻見殿前立有高臺,臺下火勢迅猛,已燒斷了兩根木柱,臺鬥搖搖欲墜。鬥上置著一個半透明的物事,形如煮熟後剝了殼的雞卵,卻又碩大無比,裡麵隱約有個黑影,仿佛孕育著一個怪胎。其下烈火烤炙,己有一半被熏得漆黑。臺周持戈兵士圍了數圍,看來要想救人,得先破兵陣,再闖火場。 蕭遙向徐鴻儒道:“姓徐的,你這火裡燒的是誰?我少沖兄弟呢?你要是敢傷他一根汗毛,我這裡幾十個兄弟都跟你拚命。” 南宮破在眾人中單單沒見少沖,又疑心起來,向徐鴻儒道:“本穀主與義弟拜過把子,說好的同生共死。若你真的傷害了他,可別怪本穀主翻臉無情。” 徐鴻儒騙他道:“南宮兄不要急,其實這裡麵什麼都沒有,不過是引反賊上鉤的計策,沒想到他們還真上了當。”對蕭遙等人道:“那小子不是跟你們走了麼?倒向本教主要起人來了。此人多次壞我好事,我恨得牙根都癢。” 南宮破生性耿直,看徐鴻儒不似起謊,便也信了。 陸鴻漸向靈兒請戰道:“屬下去戰徐鴻儒,把人引開,教主可派人手救人。”靈兒剛說了一聲:“好!”他即閃身躍過數人,單手一揮,立即掃倒兩人,幾個轉身,又有數人倒地。但離火場還有兩丈,騰空縱起,翔飛而下。 他身在半空,忽見兩麵金鈸挾勁風襲至,急用袖封開。哪知那鈸旋轉中邊緣鋒利如刀,竟將他衣袖割破,盤旋了一圈,飛入一個番僧手中,隨即又擲了回來。 陸鴻漸足剛落地,便見四麵鈸從四個方位襲來,又縱身閃開,虧他身法敏捷,在這間不容發之際避開,但落地時離兵陣又遠了數丈,這才看清兵陣中站了十個黃衣喇嘛,身材魁梧,雙目精光閃亮,顯見內家功夫極好。這十人一直藏在人群之中,是以一直沒有留意。 就聽轎中一聲嬌斥道:“不中用的,還得本教主親自出馬。”就見那頂綠呢暖轎簾子一翻,穿出一名白衣少女,在半空中縱飛而過,身後拖著兩條長有數丈的飄帶迎風而舞,如白虹經天,流雲出岫,跟著花雨繽紛而下,香氣撲鼻,群雄看得呆了,驚為嫦娥奔月,神女飛天。正是蒙著麵紗的祝靈兒。 祝靈兒飄身而下,卻向徐鴻儒立身處攻去,其勢如氣貫長虹。圍在徐鴻儒身邊的番僧立揮出飛鈸,盤旋中呼呼掛風,光芒懾人。這十數麵飛鈸盤旋一周,飛回眾番僧之手迅即又飛了出來,在徐鴻儒身周組成一道飛鈸陣,可謂密不透風。祝靈兒連沖數次,皆被飛鈸逼回。 蓮教八仙立即沖入火場救人,但那火實在太大,濃煙薰得他們睜不開眼,烈焰如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隨時吞噬近身之人。 這邊陸鴻漸與二金剛纏鬥起來。陸鴻漸在二金剛的夾擊下卻越打越瘋,招式雜亂,全然不依套路,打在他身上皆反彈回去,反傷了二金剛。二金剛越打越怕,最後弄得頭破血流,狼狽退回陣中,再也不敢出頭了。 祝靈兒向陸鴻漸道:“陸護法你斷了手,難道眼也瞎了麼?沒看見本教主獨闖飛鈸陣,還不來護法?” 陸鴻漸雖對這位教主這個時候還與徐鴻儒糾纏不清頗有意見,卻也不便公然違抗,聞命立即沖了過去。 隻見陸鴻漸手中多了把禪刀,揮刀亂舞,已將一麵飛鈸打落,但同時也被另一麵飛鈸削中小腿,頓時血流如注。口上說道:“教主快沖進去!”原來他拚著自己受傷,已將飛鈸陣破開一洞,但番僧隨時會補上,時機稍縱即逝,不容耽擱。 這邊眾仙也各執兵刃沖到近前,合力救下陸鴻漸,有心相助教主,但見飛鈸陣中祝靈兒已與玉支動上了手,然人影錯亂,飛鈸縱橫,直看得眼花繚亂,連口氣也吹不進去,更遑論上前插手。 玉支先用掌法,但掌去如劈空,數個回合下來,連祝靈兒的衣角也沒碰著,他暗稱邪門,便掣出戒刀向她一陣橫削豎砍。 倒也奇怪,刀明明從她身上砍過,卻仿佛砍的隻是一個影子,弄得他大汗淋漓,卻未傷祝靈兒分毫。 原來祝靈兒使的是神人十八訣中的避刀訣,此訣其天守全,其神無隙,人藏於天而物莫之能傷。雖刀兵斧鉞加身,卻如劈風刺影,全然無害。 十八訣雖奇妙,大都是役物避害的法門,隻有一記風雷訣可以招風引雷,或可傷人,權且一試。當下她暗捏指訣,望空一引一劃,突然天雷震動,晴空裡一個霹靂打下,立將玉支手中的戒刀劈為兩截,連他虎口也震破了。祝靈兒在他一怔之即,早已擦身而過,手中銅劍直向徐鴻儒前心刺去。 瞬息之間,祝靈兒眼中的徐鴻儒忽然變得飄急起來,又似化成萬千個徐鴻儒晃來晃去,祝靈兒止劍停步,眨眼再看。就這麼一頓之際,忽然從徐鴻儒脅下穿出一個巴掌,憑空打在她肩頭之上。強大的掌力將她擊飛數丈落地。 煙花娘子、刀夢飛等人忙上前攙扶,隻見教主臉色慘白,緊咬嘴唇,右臂耷拉著,看來已遭骨折。忙不迭搶回陣中,由狗皮道人用藥醫治。 祝靈兒遇此挫折,傷心道:“這是在哪裡?瓜仔呢?” 六仙相顧失色,心想完了,教主傷到腦子了。 煙花娘子回道:“回稟教主,這裡是聞香宮聖殿之前……”靈兒道:“我什麼時候成教主了?我不要當教主,快告訴我,瓜仔去哪兒了?” 煙花娘子支吾道:“少沖兄弟他……他……” 祝靈兒跳起來抓住她道:“他到底怎麼了?”但她剛剛受傷力氣不繼,頓時又軟身暈倒,被煙花娘子伸手扶住,清醒了一些又問道:“我的瓜仔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煙花娘子隻好回道:“徐鴻儒號稱抓了一個人,我們來時這裡已是架起大火,困在火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少沖兄弟。” 祝靈兒道:“這個時候他必是被燒得屍骨無存了,都是我害死了他……”鼻子一酸,嗚嗚哭泣起來。 蕭遙忙道:“少沖兄弟吉人天相,定有妙計脫身,怎會說死便死了?” 祝靈兒道:“死了便是死了,你用不著拿謊話安慰我。” 蕭遙道:“是是,少沖兄弟為教捐軀,身登極樂凈土,我等同感榮耀,當以之為楷模。徐鴻儒殘害教友,罪不容誅,不過眼下當以大局為重,待退走五宗十三派,再找徐賊算賬不遲。” 祝靈兒道:“我不管,我非要為瓜仔哥哥報仇不可。”忽感氣血翻滾,差點昏了過去,隻好盤腿坐地修練一合相功,以恢復元氣。 陸鴻漸和祝靈兒相繼受傷,七仙圍成一圈相護。 這時徐鴻儒向他們喊話道:“先教主王好賢近日賓天,遺命本人繼承教主之位。本人臨危受命,拜天祭祖,名正而言順,你蕭遙從哪兒弄來一個傀儡,也妄稱教主,想造反不成?” 陸鴻漸道:“教主傳位,當召集二護法、四會王、八部首及在世長老指定人選,你一麵之辭,又有誰信?” 徐鴻儒舉起手中一麵鐵牌,道:“這是本教鎮教之寶聖蓮令,見令牌如見白蓮老祖。教主臨終前不及召集陸護法及都、猛兩位部首,有此信物,難道還不能作數麼?” 那鐵牌打造精致,飾以蓮花花瓣之紋,中間鐫印著:“淤泥源自混沌啟,白蓮一現盛世舉”,正是白蓮教聖物聖蓮令。 徐鴻儒除去王好賢,能如此輕易做上教主,說動大部分教徒順服於他,一大半應歸功於手中有聖蓮令。怒天神劍向來是白蓮教教主的傳位信物,後來因故失落,信物由聖蓮令代之。王好賢未死前聖蓮令已為徐鴻儒強行奪去,而後也未及當著眾長老麵指定下屆教主。 陸鴻漸暗想:“我方不占此利,要從徐鴻儒手中奪過教主大位,有些棘手。” 卻聽蕭遙大聲道:“我白蓮教教徒聽著:近日你們見到的教主是假的,聖蓮令也是搶來的,所謂的傳位純屬演戲,王教主被徐鴻儒囚禁在寢宮活活餓死,現已下葬聖陵,有不信的大可前去查證。教主在臨終前指定這位祝教主繼位,陸護法、都猛兩位部首及咱們八仙可作見證。而且怒天神劍也是祝教主尋回,半路才為徐鴻儒搶去。祝教主賢德仁愛,既拜過我教第二十七任教主唐賽兒,又為先教主指定,練成《蓮花寶卷》數項神功,名正言順,理所當然是本教新任教主。反觀徐鴻儒身受先教主洪恩不思報效,竟起篡奪之心,害死先教主。蓮花老祖佑護,彌天大謊終於破滅,受徐賊蒙蔽的兄弟盡快投誠過來,教主不計前嫌,大夥兒往後還是兄弟,如若不然,叛教之罪,當受極刑。” 他這一番說辭曉以利害,徐鴻儒這邊便有許多教徒為之心動,但見了徐鴻儒的陰狠的眼色,卻又不敢,心想徐鴻儒神通廣大,又有憨師、跛李及六大部眾擁戴,勢力強大,他們隻知自己性命要緊,至於先教主如何賓天,是傳位於徐鴻儒還是轎中的什麼祝教主,也管不了許多。 一旁的南宮破道:“此刻敵人兵臨城下,貴教大難臨頭,誰是教主暫且擱在一邊,不如聯手退敵,之後再行商榷不遲。” 玉支生怕徐鴻漸聽了他的話,對徐鴻儒道:“攘外必先安內,內患不除,早晚傷及自身,好比一個人身患重病,如何再抗強敵?” 徐鴻儒一想也有道理,陸鴻漸等人未必真心對敵,即使趕走了敵人,也不會甘心讓自己做教主。便道:“同禦敵人,除非爾等聽本座的號令。” 蕭遙嘆道:“徐鴻儒,你自掘墳墓倒也罷了,還要將數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麼?” 正是形勢危急之際,宮外喊殺聲漸近,八部眾潰不成軍,紛紛向聖殿敗退。有人報稱:“五宗十三派攻至摘星梯下,與我宮衛正在激戰。”眾人一驚,沒想到五宗十三派來得恁快,守軍竟不堪一擊。來到廣場邊,從這裡正好可以將摘星梯一覽無餘。 隻見白蓮教宮衛人數雖寡,但處地利之便,個個精悍兇猛,以一當二,拚命抵住五宗十三派的攻勢,五宗十三派倒也鬥得艱苦。 再過一會兒,武當派群道趕了上來,為首的正是武當派掌門真機子,就見他清嘯一聲,抽出武當劍,身子如鶴飛而前,青光閃處,便見頭顱滾地,血肉橫飛。 但眾教徒仍是毫無懼怯,有一人被蒲劍書打得一屁股坐地,嘔血數升後起身復戰,再一掌被打出丈外,仍渾然無事。 蒲劍書暗叫:“邪門!”幾步趕上,飛腿踢他下腹。哪知那人並不閃避,竟彈身半空鷙撲而下,一巴掌叉住他喉嚨。蒲劍書料不到這種怪異的身法,驚懼交集,好在那人早已精力枯竭,剛叉到他脖子,便即軟身倒地。蒲劍書驚魂稍定,對魔教妖人厭憎無以復加,將他屍身一腳踢飛老遠。 高尚賓叫道:“歐陽老弟,你快回宮請援。” 歐陽德道:“高大哥,還是你回去,由小弟抵擋一會兒。”他手執一柄長桿刀,兀自酣戰不休。 高尚賓道:“你走不走?到底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話未畢,“啊”的一聲,已被人刺中一劍。歐陽德不敢抗命,倒拖長桿刀,如猛虎出林,飛奔上山。 真機子想去攔截,卻被高尚賓和另兩人纏鬥,無法分身。他催動劍勁,寶劍指處,正是高尚賓肚腹,武當劍鋒利不凡,立即刺入半截劍身,他迅即拔出,斜削一劍,另外一名教徒“哎喲”一聲,合手五指已被削去。 此時其他教徒也是死的死,傷的傷,還有數人被點了穴道,眼看著一個個都無還手之力了。 高尚賓一時未死,真機子揚劍指著他道:“姓高的,隻要你帶我們入宮,招降你的部下,貧道饒你不死。” 高尚賓嘿嘿一笑,隨即嘔出一口血,半晌方道:“你們不是,不是趕盡殺絕麼?如何……如何會放過我?嘿嘿,生亦何歡,死亦何哀,你快動手吧。”突然一彈而起,正撞在真機子劍上,頓時斃命。 其部下見部首殉教,都口頌贊歌:“末法之殤,人心不古,逝將去汝,適彼凈土。凈土,凈土,名花充滿,好鳥翔翥,周匝圍繞,七行羅樹。為蓮花故,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有的口頌彌勒頌:“慈無能勝補處尊,常居兜率演圓音。現身塵剎有誰識,融心法界許彼親。袋中寶藏全傾出,笑顏等付者個人。願偕彌陀垂接引,好令三會證一真。南無兜率內院萬德周圓位居補處當來下生彌勒尊佛!南無彌勒尊佛!南無彌勒尊佛……” 頌聲中,有力氣的或舉劍自刎,或散功自毀,不能動的咬毒自盡,一時間盡數倒斃。 真機子等人不及阻止,瞧著這情景,哀其不爭,憎其詭異,也不知白蓮教對他們施了什麼魔力,迷得蹈死不顧,此時更覺魔教有除滅之必要,喝令眾人道:“大夥兒趁熱打鐵,攻上聞香宮,活捉王好賢。” 眾豪傑也一起大呼:“攻上聞香宮,活捉王好賢。” 站在高處的陸鴻漸等人瞧見這情景,當真又急又恨,急的是教友處境不利,恨的是相隔甚遠不及相救。 五宗十三派很快攻破了最後一道關,蜂擁殺上聞香宮。廣場南麵現出一麵大纛,旗幟幡幢都湧了過來,到數丈外停下,五大門派居中,十三派八十一門向兩翼散開。一邊振臂高呼道:“踏平聞香宮,活捉王好賢,剿滅大魔頭,還我朗朗天。”來人足有上千人之多,大多身挾兵刃,氣勢雄壯,頓時把場中幾百人比了下去。 梁太清叫弟子押著兩個漢子出來,那兩個漢子為鐵枷鎖著,對梁太清等人怒目圓睜。陸鴻漸見是都大元、猛似虎兩人,失聲叫道:“兩位兄弟!” 原來二人抵禦五宗十三派之時被藥箭射中,功力盡失,被崆峒派的人活捉。梁太清指著二人朗聲道:“陸賊若不交出魔教教主,本道爺便以此二人明正典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都、猛二人破口大罵,道:“牛鼻子,有種了放了俺,咱們鬥三百回合,下麻藥豈是好漢行徑?”當即被一崆峒弟子拿鞭子劈頭蓋臉抽打,二人青筋暴起,苦於琵琶骨為鐵鏈穿過,難以立身。 於梁太清的要挾,陸鴻漸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道:“兩位兄弟好好的去,教主會記著兩位的。” 都大元道:“好,教主就拜托陸護法和諸位散人了。”朝著梁太清大叫道:“來吧,給我一個痛快!” 梁太清大怒,拔出紫電劍一劍刺入都大元胸口,都大元頓時斃命,血濺了猛似虎一臉。 猛似虎更無絲毫懼怯,忽然一口痰脫口而出,正中梁太清額角,喜得他哈哈大笑。 梁太清當著天下眾英雄出了這醜,羞得無地自容,大吼一聲,青光到處,猛似虎的人頭滾落塵埃,臉上猶掛笑容。 陸鴻漸暗贊道:“好樣的,這才是我白蓮教的好兄弟。” 梁太清早在殺猛似虎時就趁機抹去口痰,當下略定心神,道:“幺魔小醜,為禍人間,死有餘辜。”又向真機子道:“總門長,就請您發下號令,大夥兒一擁而上,踏平聞香宮,把妖魔鬼怪殺個乾乾凈凈。”林朝陽、莊季常等人齊聲附和,一時刀劍出鞘聲、兵器互擊聲響成一片。 五宗十三派大多素懼魔教邪術,但一來己方人多,二來仇深似海,上峰之前就作了血濺聞香宮的打算。陸鴻漸一邊不過百餘人,個個也是摩拳擦掌,麵無懼色。雙方劍拔弩張,就等雙方首腦一聲令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