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梯下走來一個中年僧人,身披破衲,手拄藤杖,麵似枯槁,身形單薄,背負一個竹笈,行色匆匆。瞧著滿地的屍體搖頭嘆息不已,見有將死未死者,拿出隨身靈藥盡行施舍,還一邊說道:“貧僧還得趕去勸架,以免更多殺孽,彼間事了,再來為諸位拜懺超度。” 正往上趕,卻聽雜草堆裡有人道:“是空乘大師麼?我也要上聞香宮,求大師把我捎上。” 這僧人正是空乘。空乘見說話之人眉發皆白,麵如敷粉,白得嚇人,渾身赤裸,覆於雜草之下,奇道:“你是何人?何故要上聞香宮?修羅場正邪大戰,還是遠避為妙。” 那人道:“大師不識得在下,在下識得大師。在下身中奇毒,體寒畏冷,且懼日光,所以雜草覆身,幸得大師相救,大恩大德,當結草銜環相報。大師將在下放進竹笈裡背著,若有人敢不聽大師勸解,在下當出手相助。” 空乘道:“不行不行,貧僧化解正邪紛爭,動口不動手,你這人是人是鬼是正是邪來歷不明,幫不了忙,反給貧僧添亂。”說著舉步欲行。 那人唉聲道:“大師不急眼前之難,是為不仁,去做徒勞之事,是為不智。不仁不智,當真有負南少林寺高僧大德之譽。” 空乘聽了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貧僧修行悟道,不求虛名,你說的不仁不智卻是何意?” 那人道:“在下命在旦夕,大師不為我遮體驅寒,是為不仁;正邪火拚,雙方殺紅了眼,誰肯聽大師勸解,大師手無寸鐵以身犯險,是為不智。” 空乘道:“施主所言也有些道理,貧僧攜你同行便是。”當下找來一件衣裳給他穿上,扶他進竹笈裡坐好,頂上覆滿鬆樹枝。把竹笈背起,本以為甚沉,哪知卻比之前重不了多少,走起路來反覺輕快,輕飄飄的如在雲端,暗自奇怪:莫非真是遇鬼了?急於上峰勸架,也未多想,便快步走上棧道天梯。 聞香宮正邪兩派劍拔弩張,一場大戰一觸即發。場中忽然闖進來一人口宣佛號道:“阿彌托佛,諸位罷手,且聽貧僧一言。” 人群閃開處,邁步走來一個和尚,人似病鬼,狀甚迂呆。在場之人大多不識,隻有九仙認得他是南少林寺的空乘和尚。 真機子道:“請教大師法號?不知有何話說?” 梁太清不等他答話,揚劍向他喝道:“要入土的老和尚,這裡要打大仗,你還不走開些,找死麼?” 空乘微微一笑,道:“打破生死關,生來也罷,死來也罷,貧僧此行並非找死,而是勸架來著。” 眾人聽了都冷笑道:“這和尚準是瘋了。” 普恩道:“同是佛門中人,貧僧奉勸師兄切勿多管閑事,免招殺身之禍。” 梁太清道:“這必是魔教請來的幫手,咱們跟他多說廢話乾麼?”他憋著一肚子氣正無處出,見來了個不知好歹的野和尚,言未畢,一劍早向他倏地刺出,直指咽喉要害。 九仙都知空乘雖出身南少林寺,卻從未見他使過武功,或許根本就不會武功,沒想到梁太清性情暴烈,事先全無征兆,出手便是致命殺招,況且相距甚遠,要救已是不及。 卻見劍尖抵至空乘身前數寸處停住,怎麼也刺不進去,反倒也抽不出來。空乘伸手捏住劍身道:“貧僧生死何足道哉?諸位徒造殺孽,有乾天河,終而血濺峰頭,卻是何必?”捏著劍輕輕往外一劃,劍身頓時斷為兩截。 梁太清為一股強勁氣流帶得差些仰麵摔倒,又見本派掌門信物折斷,既慚且惱,喝令本派弟子道:“這妖人武功邪門,汝等齊上,定要將他剁為肉醬。” 掌門令下,崆峒派眾門人弟子齊唰唰揚起寶劍,朝空乘一擁而上。 空乘兀自呆看著自己的手掌,似乎不相信是自己折斷的,十幾把利刃加身,他竟不閃避。卻見空乘身周似有一層無形氣墻,崆峒派眾弟子的劍盡砍刺不進。 南宮破憤然出列,向真機子道:“名門正派便是這般欺淩老弱麼?便是我逍遙穀的惡人也做不出來。” 真機子道:“你也看到了,此人一身邪氣,武功深不可測,人非老而力不弱,何來‘欺淩老弱’?” 空乘想叫眾人別打了,張臂揮手間,砍來的刀劍竟往他懷中掉落。轉了一周,懷中盡是刀劍,而崆峒派眾人手中已是空空如也,唬得呆若木雞。空乘欲把刀劍奉還,眾人不由得倒退數步,誰也不敢去接。 這次圍攻聞香宮,個個皆是各派中百裡挑一的精英,由武當派著人教習兵陣群戰,單個武功已足驚人,合起來便是千軍萬馬,沒想到在這個瘦削的和尚麵前如此不堪一擊。 蒲劍書、玄靈子、司空圖三人互使眼色,同聲道:“咱們來接接大師高招!”話音剛落,三人各搶方位,將空乘圍在當中。 空乘雙手亂搖,道:“三位皆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若是談經講道,貧僧敬陪末座,若是比武,貧僧不會絲毫武功……” 三人不由分說,各施展看家本領向空乘攻去。蒲劍書雙手扣指連彈,“嗤嗤”聲中,袖中無數道暗勁箭射而出,暗勁之利,可穿磚石,哪知碰到空乘僧袍如和風細雨,立即消彌於無形,空乘自說自語,神態自若,漫不經心,似乎根本不知道蒲劍書在搞什麼名堂。 司空圖、玄靈子各使刀劍前後夾攻,本以為崆峒派眾人乃氣力不繼之故,一動手才知並不簡單,就好比水中舞劍,一招一式全然走樣,手中寶劍也不聽使呼,這和尚就是任他砍刺,也無法傷到分毫。 旁觀之人不知就裡,看得一頭霧水,就是空乘自己也大是奇怪:“這二人乾麼舞刀弄劍,卻又不傷我?” 真機子這才看出這和尚大不簡單,武功高深莫測,透著邪門,他進攻聞香宮前已摸清白蓮教底細,沒有這號人物,如半道殺出的陳咬金,多半是跟南宮破一樣,是白蓮教請來的幫手,便不動聲色冷眼瞧著。 五宗十三派群雄眼見三人吃虧,又跳出幾人上前輪番圍攻,茅山派鬆雲道人、黃山派天清道人、燕山派盛春、點蒼派柴茂功等皆是正派中一流好手。 祝靈兒見空乘吃虧,忙道:“胡道士手下大將如雲,本教主手下也是能人眾多,豈能被他欺負了?”喝令九散人上前助戰。 刀夢飛掣出大刀上前接住盛春的雙節棍,煙花娘子、狗皮道人也上前捉對廝殺。 空乘慌忙搶刀奪劍,口中道:“兵者,兇器也,雖聖人不用。”隻見他東一晃,西一閃,打鬥之人兵器盡失,空乘雙手擘掣捏折,將兵器揉成一團,盡成廢鐵。 蒲劍書兀自不肯罷休,趁空乘低頭不備,數道暗勁齊射他頭頸多處大穴,要是中招,不死也是重傷。哪知發出去的數道暗勁盡皆反彈回來加諸己身,蒲劍書仿佛中了定身法,頓時定住不動,肩塌腿斜,情形頗為狼狽。 真機子瞧這手法極似白袍老怪的獨門絕技“石佛飛竹”,暗勁轉換之中變作了“無相蓮花劫指”,心中暗駭,攔手製止更多人加入戰團。 空乘見蒲劍書模樣,打趣道:“看來蒲山主息爭罷鬥,願聽貧僧一言。” 蒲劍書輕蔑地道:“正邪如水火不兩立,不是正存,便是邪亡。你勸得了麼?” 空乘望著他道:“帝釋天與阿修羅神魔血戰,終為佛祖勸化,盡皈歸我佛,可見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山主口口聲正邪不容,可知何為正,何為邪?” 蒲劍書傲然道:“我隻知道五宗十三派是正,白蓮教是邪。” 空乘道:“正邪本來就難以界分,山主存此門戶之見,更加謬以千裡了。五宗十三派雖正,其中也不乏何太虛那般的敗類,白蓮教雖邪,也並非人人都是大奸大惡罪大必死之徒。可見正中有邪,邪中有正。” 場中有的聽了這話深有同感,心下不禁附和:“是啊,正中有邪,邪中有正。” 但更多的是不認同,林朝陽道:“五宗十三派中有一兩個敗類,總比魔教都是敗類的強。”梁太清道:“五宗十三派出了敗類,那倒不假,但貧道沒聽說過魔教之中還有好人。” 空乘道:“你不去看,當然看不見,即便看見了,你也不會相信。” 玄靈子揚劍向他一指,道:“我等在此做惠在當世、利及千秋的大事,幾時輪到你這黃病鬼說話?” 空乘道:“世事又豈能盡如人願?你道是惠在當世、利及千秋,說不定亂在當世、留萬古罵名。” 梁太清道:“和尚自然幫著和尚,你到底是白蓮教什麼人?” 空乘一指少林寺的同苦方丈道:“方丈大師也是和尚,未聞他是白蓮教什麼人。貧僧無非一念係蒼生,勸眾位息爭罷鬥,不要妄開殺戒。” 玄靈子道:“魔教妖人心術不正,卻擅作表麵文章,以致惑動了無數無知之人,他說的看似有理,實是狗屁不通。咱們不要聽他的,盡早將魔教妖鏟除才是正事。”言下直指空乘是白蓮教的人。 卻聽有人連叫:“好臭!好臭!”說話的是狗皮道人,隻見他捂著鼻子,一手作驅趕狀,眼光卻盯著玄靈子,又道:“剛才是誰放的一個大臭屁?當真橫掃千軍,臭倒萬人。” 玄靈子知道他罵的自己,怒不可遏,畢竟忌憚空乘,不敢發難。 空乘合掌道:“在場諸位都是武林中人,都練成一身武功,可知武為何物?”眾人見他提出這麼簡單的問題,大覺好笑,也有人看他武功甚高,此問更是高深。 真機子走近空乘打個道稽,道:“大師究竟是何人?倘若僅是為了勸架,還是省了這份心,趁早下峰吧。” 空乘白眉一軒,對他道:“真機道長,你知道何為武麼?” 真機子雖不想與他瞎耗,但不明來路,不敢怠慢了,隻得答道:“武者,兵戈征伐是也。”他含笑看著老僧,自覺答得還算貼切。五宗十三派中也有好些人點頭稱是。 卻見空乘搖搖頭,用藤杖蘸血在地下一筆一劃寫出一個“止”字,頓了一下在右上寫了一個變體的“戈”字,說道:“學武之人日日習武,卻不知真正的武乃止戈為武,無武而武。強大的武力能摧毀人的肉體,卻不能摧毀人的信念。試問五宗十三派殺光了魔教中人,銷毀邪惡的魔神之劍,魔教不在了,魔障就不在了麼?當然不會,隻要這世上還有貧愚,還有欺壓和不公,魔教就永不會滅亡。” 群雄聽他話意,似乎有武還不如無武,這話如何聽得進去。 真機子道:“大師說的輕鬆。魔教為禍人間,害死多少正人俠士,難道就這麼算了麼?尤其這十大惡魔為禍人間,若不除之,世人還將深受其害。” 他此言一出,立即有好些人附和道:“就是!十大惡魔殘殺無數正道人士,尤其不能饒恕。” “王好賢、屠一刀、仇英這幾人雖已死,也要掘墓鞭屍方出心頭之恨。” 跟著又有人振劍大呼道:“殺了陸鴻劍,殺了李頭陀,殺了少沖,殺了白蓮花……” 白蓮教中也有人高聲道:“你五宗十三派殺害我教兄弟也不算少。” 空乘道:“你們各執己見,相互仇殺,冤冤相報,何時得了?” 真機子道:“依大師之見,該當如何?” 空乘道:“其實正邪之爭,推本溯源,咎在釋道之爭。嶗山原是道教的天下,四十年前,釋家涉足嶗山,在太清宮前修建海印寺,自此釋道兩家爭訟鬥殺不斷。白蓮教中大都篤信佛教,自是站在和尚一邊,而道士中又多名門正派者,站在了道士一邊,終於將正邪之爭也牽涉了進去,加之用心險惡之徒從中調撥,日爭日烈,以至水火不容。” 空乘追述往事,場上年輕的大多不知,隻有少數武林耆老尚能憶及。真機子也有所耳聞,知道實有其事,卻道:“正邪之爭,由來已久,那件事不過是眾因所成,與正邪無關。” 空乘道:“何為正何為邪,誰為正誰為邪,隻怕若乾年後正反成邪,邪反成正,亦未可知。”群雄聞言皆道:“這光頭和尚居然是非混淆,正邪不分。” 同苦微睜法眼質問道:“這位師父能言善辯,不知修的何道?習的何法?“ 空乘單掌作禮,回道:“聞道道無可聞,問法法無可問。” 同苦道:“恁般說,看來無所參悟,無所通達了。” 空乘應道:“迷人不悟色空,達者本無順逆。” 同苦道:“悟道的法門甚多,如何說達者本無順逆?” 空乘又應道:“八萬四千法門,至理不過方寸。” 同苦道:“這方寸地上,煩惱其實有根,凈華其實無種。” 空乘道:“煩惱正是菩提,凈華生於泥糞。” 同苦睜眼盯著他道:“師父果然有些來頭,我且考你一考。經中有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雲何色?又雲何空?” 空乘反問道:“汝見水中月,鏡裡花,是色還是空?” 同苦道:“經上又雲:‘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何謂無我?何謂無人?何謂無眾生?” 空乘道:“經中有雲‘火宅者,隻我身’,若我是火宅,我應燒人。既不能燒,便知無我。經中又雲‘人居色界’,若人有色界,此土憑何而立?既無色界,便知無人。經上又雲‘劫火洞然,大乾俱壞’,若有眾生,應火不能壞,既火能壞,便知無眾生。” 這一番引經據典說得同苦語塞,大庭廣眾之下頗失少林禪師之顏麵,不禁麵色愧然。旁人雖聽不大懂,但見二人鬥口一個問得咄咄逼人,一個答得頭頭是道,較之動手還要激烈,也聽得過癮。 站在同苦身旁的般若堂長老同悲心中不服,出口問難道:“一條蚯蚓,斬為兩段,兩頭俱動,佛性在哪一頭?” 空乘道:“澄江一片月,三隻船兒同玩賞。頃刻之間,一隻往南,一隻往北,一隻不動,月在哪隻船上?” 同悲道:“一樣的水,海自鹹,河自淡,佛性在鹹處,還在淡處?” 空乘道:“東邊日出,西邊下雨,天道是在雨處,還在晴處?” 同悲道:“此飛來峰不知何年飛來,既飛得來,如何未飛得去?” 空乘道:“且不聞:一動不如一靜。” 同悲道:“觀音大士怎麼又念觀音咒?” 空乘道:“且不聞:求人不如求己。” 同悲轉眼瞧向方丈,也無話了。 空乘從懷中將那兩部佛經取出,恭恭敬敬交給同苦方丈,說道:“總算不枉此行,完璧歸趙了。” 同苦一驚,暗想南少林寺遭魔教攻襲,包括方丈住持、殘燈法師在內數十名僧侶罹難,這兩部佛經也下落不明,都道為魔教劫掠而去,如今卻由一名不知來歷的僧人奉還,一時不知是喜是憂,說道:“請問大師尊號?與我南少林寺有何關連?” 空乘卻反問他道:“我教經典,提綱挈領的一個字是什麼?我教教法,最上乘的是什麼?” 同嗔早已耐不住性子,見他答非所問,喝道:“你這遊腳和尚,滿口胡言亂語,方丈問你法號,你卻饒舌考較起方丈來了。” 同苦道:“師弟不知,這位師父已自報了名號,我教經典浩若煙海,譬如衣之有領,網之有綱,通觀之不外乎一個字。師弟可知是什麼?” 同嗔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同苦道:“苦亦空,樂亦空,喜亦空,憂亦空,得亦空,失亦空,一切皆為空。師父是空字輩的,不知在哪裡出家?” 空乘道:“方丈自然不認得小僧,小僧與方丈大師同是龍華會中人,都聽過法師說法。今日不揣冒昧請方丈大師開示,既然萬物皆空、平等廣博,還強分什麼是非正邪?所謂‘如來以無分別智,能分別一切。豈有分別之心而能分別一切?’人世間的貧富、賢愚、是非、善惡恰如過眼雲煙,終歸於寂滅,而智慧之光永存,使病者愈、貧者富、憂傷者展眉。般若無知而無所不知,正是無分別智能夠分別一切妄相。”說罷合十作偈道:“大智無分別,大用無理事。如月印千江,似波隨眾水。” 同苦聽了,大覺汗顏,隻覺眼前和尚佛法精深,自己萬萬不及。 真機子冷笑一聲道:“不分是非正邪,豈不是要我們縱容奸邪,與妖人為伍?” 空乘搖搖頭道:“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不存門戶之見,以一種平等廣博的慈悲心,他山之錯,可以為我所用。惡要除,除的不是人。” 真機子道:“釋家的論述,貧道一直不敢茍同,大師之意,莫非要貧道棄道從佛?” 空乘道:“儒家的忠恕,道家的感應,釋家的慈悲,都有一個‘心’字,三教看似自成體係,實則相互借鑒吸納,不由道長不信。“ 陽明派蒲劍書一聽此言,不禁點了點頭,須知創派祖師王陽明以一代儒學大家名世,晚年出道入釋,學釋家的坐禪,道家的養生,其所創的“心學”方臻大成。 四大金剛及在場的釋子還想到了一件事,中土的佛學源自西域的天竺古國,佛祖百年後,教團內對律藏的領會和踐行起了歧見,引起宗派的分裂,由上座部和大眾部分裂為十八部大小宗乘,各派各執己見,互相攻訐,雖然阿育王、迦王為一統教團做了諸多努力,仍然收效甚微。何以一千五百年後佛教在本土式微,卻在中土發揚光大,長盛不衰?除去異教族入侵,不能求同存異也是重大因由。 隻聽空乘喟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世人為什麼非得如禽獸一般自相殘殺?雖有教派之別,門戶之分,何嘗不能取長補短?一切恩怨,為什麼不能以博大寬容的胸懷處之?”他一連三問,望著場上蕓蕓眾生,一臉悲天憫人的神色。 眾人聽了,自感慚愧的低頭不語,但更多的是不以為意,反對這和尚插手正邪之爭十分厭惡。 真機子道:“江湖上英雄好漢受魔教荼毒的不可勝計,遠的且不說,近年來又有翁行吟、霍千奇、諸葛綿竹、龔向榮、佘雲柏、普善師太、公孫墨、韓天錦、歸巖、鹿九公及敝派鎮元師兄、長青子師弟喪於魔爪,這裡哪一位不是任俠尚義、名揚江湖的豪傑,還有南少林寺的僧侶,如今都赴黃泉,與咱們這些未亡人陰陽兩隔,有多少孤兒寡婦倚門垂淚,有多少失子父母風燭殘年,這一切都拜魔教所賜。嗚呼!天網恢恢,無奸不燭,正道蕩蕩,有邪宜平。” 真機子能言善道,又說得大義凜然,三言兩語說得死者之親朋盡皆落淚,對白蓮教之恨又深了一層。 陸鴻漸內心深處也為殘殺無辜失悔,但一想到愛妻慘死,仇恨之火大熾,況且他向來死不認錯,別人越是指責批評,他越是倔強到底。當下傲然道:“殺了又如何?武林中人,誰不是雙手沾滿血腥?你們名門正派自認沒殺過一個無辜之人? 群雄一聽,都覺他說得有理,行走江湖,刀口上過活,誰不殺人?誰能擔保不枉殺一個好人? 卻聽真機子道:“我輩除強扶弱,出手傷人在所難免,與魔教妖人有意為之叛然不同。”言下之意正邪的分別就在於有意無意,分剖得甚是明白。但殺人時是否有意為之,也隻有他自己最清楚。 陸鴻漸大步走出,自拍胸膛道:“誰要報仇,便報在陸某一個人身上好了。”叔孫紇忙與他並步上前,道:“老匹夫與右護法同生死,共進退。”群雄為二人豪氣所逼,竟是連連後退。 真機子又問空乘道:“大師說居心險惡之徒從中挑撥,不知說的是誰?” 空乘道:“這個人就在我們當中……”突然厲喝道:“憨山,你出來!” 一語出口,群雄你望我我望你,不知他叫的是誰。 玉支道:“臭老和尚,恩師的法號也是你亂叫的麼?” 空乘向那灰袍老僧走去,道:“你的事別人不知道,貧僧卻再清楚不過。如今天下英雄鹹集於此,也該你出來揭開真相了。” 灰袍老僧道:“大師從哪裡來?法號如何稱呼?挑撥之事又是從何談起?”陸鴻漸見授業恩師在此出現,忽然明白了什麼,指著他道:“原來……原來是你!” 憨山道:“混幛!我是你的師父,如何這等無禮?”說這話時,拂袖站了起來。 陸鴻漸冷哼一聲道:“昔年你助老教主在嶗山創立基業,封為法師,可說是我教第一功臣。徐鴻儒犯上作亂,你不加阻止反陰促其事,是何道理?”陸鴻漸敢愛敢恨,縱是師父有錯,也會毫不客氣指摘。 憨山道:“王好賢害死老教主,他不配做教主。”陸鴻漸道:“這是別人胡亂猜測,沒有真憑實據,就算教主犯下這等大錯,咱們應當力請教主遜位,另謀良選,何以師父看中這種品行不端的小人?徐鴻儒犯上作亂,已自不對,又僭稱皇帝,讓萬千本教兄弟葬身沙場,罪莫大焉,難道也不計較麼?”憨山道:“師父有自己的主張,你不必多言。”陸鴻漸道:“阿修羅劍也是你交給徐鴻儒的?” 叔孫紇道:“陸兄弟,你說拿走阿修羅劍的那個人是你師父?”陸鴻漸沒有答言,自是默認。憨山道:“阿修羅劍出,我教大光,此乃定數,至於其歸屬,也由上天所定。” 卻聽空乘道:“三十年前,你與太清宮道士耿義蘭打了十八年的官司,所為何事?”憨山臉色微變,道:“成年往事,我早已忘了。”空乘道:“事到如今,你不必裝了,嶗山先是道教的天下,列為全真道第二大叢林,太清宮更是全真道隨山派的祖庭,萬歷十五年,你在太清宮前修建海印寺,太清宮的道士自是不依。為此沖突不斷,後來朝廷降旨毀寺復宮,你被發配雷州,到萬歷二十八年,道教復一統嶗山。”說罷向憨山望了一眼,輕輕一笑。憨山道:“你說這些作甚?” 陸鴻漸也不曾知道師父的這些往事,見師父神色,看來實有其事。又聽空乘道:“你能看破紅塵,也不會跟著姓徐的胡鬧了,借白蓮教之力驅逐嶗山道眾,報復朝廷,嘿,這份用心當真險惡。”眾人聽了,俱各瞿然。蕭遙道:“有這等事!憨山謀略之深遠,竟瞞過了老教主。”刀夢飛道:“老和尚幫著徐鴻儒造反,原來是為了一己私怨。倒是我白蓮教受他利用,元氣大傷。” 徐鴻儒道:“白蓮教源自彌勒宗,與和尚們本是一家,憨師不辭辛勞輕涉紅塵,本意仍是普度眾生。”說罷向憨山望了一眼,兩人相視一笑。 狗皮道人道:“不知小道是否也在驅逐之列?” 煙花娘子道:“你是道士,便在驅逐之列。” 狗皮道人道:“小道是白蓮教的忠實信徒,連我也驅逐,是不是連白蓮教也要驅逐。” 他有意無意這麼一句話,令眾人想到了明太祖朱元璋,當年白蓮教與明教聯合抗元,朱元璋也是明教教徒,後來做了皇帝卻大肆鎮壓明教和白蓮教,這種忘恩負義之徒自是為人所不齒。 徐鴻儒聽他把自己比做作朱元璋,朱元璋是大明開國皇帝,倒也沒什麼不好,反而沾沾自喜。 陸鴻漸越聽越驚,自己敬若天人的師父竟如此險惡,心想他當初收自己為徒莫非不別有用心?想至此向憨山道:“你當初收我為徒,便打算用作日後報復名門正派,是不是?” 憨山淡然道:“無論如何,你武功能有今日,也該謝我才是。” 陸鴻漸猛然間明白了一切,仰天笑道:“陸海啊陸海,你真是糊塗透頂,竟信了禿驢的一麵之辭。”笑聲中盡是苦澀與悔恨。十多年前,陸鴻漸愛妻遭侮致死,兇手藏入南少林寺,他多次上門要人未果,便守在門外不走。憨山發配刑滿後仍出家為僧,當時便掛單於寺中,他將陸鴻漸帶到無人處,勸他不必枉費力氣了,道是南少林寺錦營花陣,人人都是花和尚,殘燈與兇手交情甚深,已有言在先,要保護他周全,又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願授陸鴻漸武功,隻要記住兇手形貌,十年後再來報仇。陸鴻漸感激莫名,當即拜他為師,隨他到伏牛山習武。十年後武功大成,把五名兇手挨個手刃了,隻因殘燈四處雲遊,這個仇擱置一邊,直到去年臘月憨山派人傳來訊息,說是殘燈回了南少林寺,他立即下峰向殘燈定下挑戰之期。心中一直以為寺中僧侶個個都是賊禿,下手時便也不加留情。至於吳越樓頭二十三條人命,卻是他走後玉支所為,兩人師從憨山,都會化腐掌,別人誤以為乃陸鴻漸所為。 又聽空乘道:“徐居士也上當呢。你以為憨山真心助你打天下麼?隻要他挑動徐居士造反,弄得白蓮教自行崩潰,朝廷便可以為他平反昭雪,重修海印寺。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他助王森苦心經營白蓮教,以白蓮教之力驅逐嶗山道眾,再助你謀叛造反,借五宗十三派及朝廷之力除滅白蓮教,嶗山還是他的天下,無非圖的是釋家正宗一統嶗山。唉,野心家玩弄權術,一念怨憎,可憐天下蒼生受此塗炭。” 徐鴻儒聽到這裡,疑惑的望著憨山。憨山臉色陰晴不定,想是被人說中了心事,無話可說了。 玉支向空乘道:“你這妖僧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滿嘴胡說八道,瞧瞧本佛爺的我佛如來掌!”一言甫畢,大掌向前一伸,一個鬥大的巴掌向空乘頭頂蓋落。 一股極強壓力先已籠罩空乘,如有颶風卷至,強大氣流激起袍幅翻飛,背上竹笈中的鬆枝也隨風卷走。 空乘身處颶風中心,隻見他雙手合十,雙目緊閉,嘴中念念有辭,那巴掌卻始終難以蓋下。 隻見徐鴻儒陣營中走出個蓄發的老僧,伸掌按在玉支背上,那巴掌力道陡增,一下子蓋到了空乘頭頂,空乘隻能佝僂著身子,雙臂上挺相抗。漸漸抵抗不住,那巴掌越壓越低,將空乘壓得一屁股坐地,如此下去定被壓為齏粉。 五宗十三派真機子等人雖想聽空乘說出真相,但早看出空乘武功妖邪,不是徐鴻儒一夥,也當是陸鴻漸一夥,在這裡囉裡囉唆,阻撓滅魔大業,實在可憎,最好就此傷於玉支之手,便袖手旁觀。 祝靈兒對空乘甚有好感,忙命陸鴻漸道:“右護法,那和尚是個好人,咱們得幫他呀。” 陸鴻漸卻不想此時與徐鴻儒鬧翻,讓五宗十三派有機可趁,雖答應了教主,卻遲遲不肯動手。 場中隻有南宮破說道:“你這出家人好沒道理,要不是做賊心虛,乾麼不要人家說下去?”欲待上前推開玉支,被十三太保閃身擋在中間。 徐鴻儒道:“南宮穀主難道沒看出此人來自名門正派?他是南少林寺的和尚,與咱們是敵非友。”南宮破道:“既是來勸架的,咱們豈可致人死地?” 正當他二人爭執之時,空乘這邊起了變故,從竹笈裡鉆出一個人來,雙手一挺,立將巴掌頂了回去。隻見他白發狂舞,眼放異光,頭頂青芒微吐,似有一道無形劍氣沖體欲出,妖氛立時震懾群雄。 許多人不約而同想到一個人——白袍老怪王森。 群雄這才明白,獨鬥五宗十三派眾高手,力抗惡僧玉支的並非空乘,而是另有其人。此人一直藏身背笈之中,借空乘之手參與正邪之戰。若不是那灰袍老僧出手,還不會逼他現身。 徐鴻儒一直擔心王森重生之事成真,見了眼前白發妖人,唬得臉色大變,道:“是老怪物,老怪物復活了……”場中白蓮教教徒聽了此言,大都雙腿戰戰,幾欲先走,有的撲通跪地,全身抖個不停。 真機子也瞧得心驚,王森若復活,不但滅魔大業功敗垂成,正派人士亦將受荼毒。細瞧妖人麵孔卻似少沖,大感驚疑。 南宮破、陸鴻漸、八仙也都瞧出此人正是少沖,不知他為何變成這般模樣,便叫道:“少沖兄弟,是你麼?”祝靈兒更是喜不自勝,奔上前道:“瓜仔,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 此人正是少沖。當時陷身天蛛蠶之繭中,毒灌全身,加之熱火焚體,劍氣侵體,引得血魔異動,痛不欲生。終於一股氣流破體而出,沖破蠶繭,帶著他沖上半空落入摘星梯下。但此時猶如初生嬰兒,正是虛弱之時,體寒畏冷,藏身雜草堆中得以喘息。 他幼時頑劣,桀驁不馴,但心有正根,經武太公、鐵拐老調教後品性向善,被白袍老怪王森種下血魔,以致邪念滋生,終究胸中一股正氣壓製。在愛上聖姬白蓮花、結交九散人之前,盼著早日完成使命,不負真機道長厚望,如今真的到來了,他卻感到莫名的害怕,內心之中實不願看到兩方大打出手。後來遇空乘大師,便要他帶自己上峰,借空乘之口勸群雄息爭罷鬥,群雄不聽,他施以神功暗助。 經歷此番絕深痛苦,少沖天魔重生,邪性膨脹,武功自是再上重樓,蒲劍書、司空圖、玄靈子幾個加起來也不及他十分之一,隻有那灰袍老僧功力遠超眾人,加上玉支,如來神掌如泰山壓頂,逼得他邪性爆發,如瘋如狂。 祝靈了見了少沖,喜得手舞足蹈,叫道:“誰敢不服我祝靈兒?有瓜仔大展神威,什麼五宗十三派統統死翹翹。隻有華山派是好人,可以饒他們不死。” 陸鴻漸、九仙見有少沖相助,也喜出望外,皆向教主道:“恭喜聖教主,賀喜聖教主,教主有明王護佑,陸護法及少沖兄弟相助,何愁反賊不滅?何愁大敵不破?” 真機子本希望少沖能打入白蓮教,暗助五宗十三派,或者臨陣倒戈,給白蓮教以致命一擊,但瞧眼前情形極可能是老怪物借腹生子,借屍還魂,借其軀殼興風作浪。此刻少沖壓身如來神掌之下,正是借徐鴻儒之刀殺他的良機,但又怕少沖靈性未滅,就此遭妖人害死,一時猶豫未決,便攔手不讓眾人上前。 隻見少沖雙臂挺舉,忽然劍氣沖天,將那巴掌沖得煙消雲散,玉支頓時狂噴鮮血不止。 少沖一步步向徐鴻儒逼近,白發無風而起,一綹綹攢射如箭,四大金剛、十三太保及眾番僧無不望風披靡,為一股大力抬起跌成一堆,衣帶相纏,一時竟爬不起身來。 徐鴻儒被一股大力壓製得無法動彈,又見少沖十指戟張,麵相兇惡,似欲取自己性命,嚇得麵無人色,抖作一團,道:“不要……不要殺我,殺了我……你就見不著……你的黛妹了。” 少沖聽到“黛妹”二字,頭腦一下子清醒了許多,拎起他衣領喝道:“你對她做了什麼?她……她人在哪裡?” 徐鴻儒道:“你看著我的眼睛,不要運功,我就帶你去。” 少沖擔心黛妹,不禁朝他眼中看去,不看不要緊,一看便覺整個身子都被他雙眼吸了進去。急忙立定身形,發現身處一個閣樓之中,從窗子看出去四麵淩空,雲海茫茫,仿佛到了雲天之上。掃眼間看見角落裡美黛子的倩影,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黛妹,你沒事吧?”此時的美黛子戴著鬥蓬,麵紗遮了麵孔,似乎不想讓少沖看到麵容,用手護了護麵,道:“沒,沒事。少沖君,你不是從地道離開了麼?還回來作甚?” 少沖道:“沒能救出你,我怎麼能獨自離開?你到底怎麼了?”伸手要將她鬥蓬取下。 美黛子強擋著不讓取,說道:“你走吧,不要管我,我如此為我不管不顧,遲早害了自己。”說話間鬥蓬已補扯下,露出她發如披霜,滿麵堆皺,仿佛一夜之間老了許多,要不是聲音如初,怎肯相信會是同一人。 少沖不禁呆在當場。 美黛子忙以手遮麵,戚然道:“當上白蓮教聖姬之人,身上會種下毒咒,教主仙逝後得不到解藥就會跟著殉葬。唉,我當初為了混入白蓮教,被逼種下白頭咒。這一夜白頭、芳華盡瘁便是毒發之象,人之將死不久矣。” 少沖道:“竟有如此毒咒,可有法子解救麼?” 美黛子搖頭道:“解毒之法一直掌握在教主手中,每月教主會下發解藥,以延緩毒藥發作。如今王好賢已死,除非他死前大發善心,否則也一同帶進棺材了。沒了解藥,好些人都已經毒發身亡了。” 少沖輕撚黛妹白發,憐意橫生,抱著她道:“你中毒咒,我中血毒,咱們都白了頭,所謂的期頤偕老,說的不就是咱倆麼?你不要難過,在我心中,你仍然是我最美最美的黛妹。” 美黛子聽了此話熱淚盈眶,藕臂緊緊環著自己的情郎,猶恐相逢是夢中。 二人置身這閣樓之巔,向窗外望去,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極目萬頃雲海,白雲蒼狗,變幻萬千。蒼茫之巔,雲天之間,居高臨下,少沖這一刻方覺高處不勝寒,天地雖大,卻無自己容身之處;朋友雖多,更無一個知音之人;真想忘懷得失,忘記正邪之爭,與黛妹就這麼相依相偎,與天地終老。 他們心下均知,正邪鴻溝、人魔殊途,兩人都難置身事外,此時還是柔情繾綣,情話綿綿,明日便可能大限到來勞燕分飛,因此倍加珍惜這短暫的相聚時光,相依相偎,備盡綢繆。 但很快他發現閣樓與黛妹都在眼前消失,回到了大殿廣場之中,眼前隻有徐鴻儒。原來剛才經歷的是一場幻覺,但一切又那麼真實。 徐鴻儒輕輕一笑,道:“我從王好賢那裡賺來不少解咒的密法,以為自己將來掌控教徒所用,這其中就有白頭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想救她,就助我打敗這些對頭。” 少沖向場上的真機子、陸鴻漸、祝靈兒等人逐個看去,眼中充滿了殺機。 原來徐鴻儒對少沖施展迷魂術,幻境中似乎經歷了許久,於他人而言其實隻在一剎那間。但眾人都沒見到幻象,也就不明白他明明要殺徐鴻儒,卻突然轉移到了別人身上。 場中隻有真機子猜到他中了邪術,忙結印施法,指間發出一股真氣直沖少沖,傳音入耳道:“他們大都是正義之士,有的是你的兄弟朋友,你就狠心為了一己私情大殺四方、大開殺戒?如此有違俠義之道,將來怕是無臉去見你地下的師父鐵大俠。” 少沖為真氣一沖,頭腦清醒了許多,待聽到“鐵大俠”三字,眼中的殺氣頓時消了不少。 真機子趁熱打鐵道:“你能勘破情迷,辨明是非,則我正道幸甚,武林幸甚,天下幸甚。不過群雄與你誤解甚深,非貧道一句話就能為你恢復名譽。你快斬除這班妖人,先將大魔頭徐鴻儒殺了!” 少沖聞言臉色一變,口中喃喃地道:“殺徐鴻儒?” 徐鴻儒的話也在耳邊響起:“不要聽他們的。殺了真機子和他的一幫烏合之眾,助我當上教主,隻有我才能讓你與你的美黛子成就百年好合。” 少沖心亂如麻,一時拿不定主意,眉頭緊皺,渾身的殺氣時而增長,又時而消隱。突然怪眼一張,盯向了徐鴻儒。 徐鴻儒不禁打個冷顫。他見控製不住少沖,形勢於己大大不利,慢慢移步縮身於十三太保眾人之間,突然發力逃向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