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格林」最高的地方是分別位於外城東、西、南、北的四座鐘樓。 鐘樓上的血紅色旗幟肆意飄揚,其中高昂的狼頭傲世而立,向世人宣誓著誰是這座城池真正的主人。 「朗格林」,直接受到西地公爵大人管轄的城池。 在鐘樓的頂端幾乎可以不餘一處地俯瞰整個城區,當然僅僅限於外城區,畢竟擋在外城與內城之間的高墻壁壘同平民與貴族之間的位階壁壘一般無二,宛若天塹。 琉和查理坐在東城區鐘樓的頂端,雙腳懸空不停蕩著。他們可以看清楚整個東城區,巡邏的守衛、家中庭院賞月的人家、即使入夜依然來客不絕的花店…… 所有的一切即使在琉看來都是那麼的美好,她不著痕跡用餘光看查理,發現他隻是在抬頭看天,對城中一切皆無興趣。 琉不由惱怒,“查理,我帶你來看城中燈火,你倒好,在那數星星。” “啊?” 查理感到不妙。 果然,琉在說完後又補了句“那你就擱這數吧。”便躍下樓。查理朝樓下一看,琉早已再無蹤跡。 查理臉都白了。要知道鐘樓一天敲響三次。第一次為晨起之時,第二次為烈陽高懸正空之時,第三次則是暮落之時。鐘樓巨鐘第三次被敲響後敲鐘人便會關閉鐘樓。 其實敲鐘是有具體時間的,清晨六點,中午十二點以及晚上六點,隻不過瑪麗亞和查理生活在深山無需知道具體時間,因此瑪麗亞沒買鐘表,查理每次來「朗格林」無意間觀察總結出晨起、烈日高懸正空和暮落敲鐘的結論。 查理記得以前在「朗格林」生活時應該知道敲鐘的具體時間,但無論如何回想都無法記起,好似記憶被藏起,明知道有卻無法找到。 查理來到「朗格林」時早已暮落,他是在琉施展的穿透術的幫助下才得以穿門而入。現在琉消失了,他得在鐘樓過夜了。 好在查理也不是無事可做。他自認記憶力不差,雖然無法理解琉施法時念的晦澀難懂的咒語,但已經記了個大概。 他閉眼回憶琉施法的場景。 查理伸出右手,食指向前指出,默念咒語。 查理閉著眼睛所以沒看見隨著咒語從他的口中跳出,一個紅色法環在他伸出的食指處慢慢生成而後擴大,直到手掌大小才停下,眼看就要施展出來卻又自行消散。 查理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沒有絲毫變化,隻當琉說得對,他確實是榆木腦袋,不是學魔法的料。 與話劇中的主角十分相似,有才能而不自知。不過有一點不同,如果查理睜開眼睛,他仍不會見到自己釋放出的法環。 一直待在查理身後,施展了隱匿魔法的琉見到這一幕鬆了口氣,如果查理睜開眼她會在那之前把他踢下去。 與此同時,格格巫小屋內,不再書寫而是在案前看書的格格巫有所感應卻也沒太在意,他的魔法可不是靠個人力量輕易能破開的。 雖然魔法沒能施展出來,但法環確確實實形成了,查理莫名被困意席卷,身體無力,向前傾倒而下,幸好被琉拽住,不然不用琉踢一腳查理自己就栽下去了。 次日查理是被鐘聲喚醒的。睜眼便是映入眼簾的黑色長發,發梢在輕風的伴奏下在查理的臉頰翩翩起舞,清晨的陽光並不刺眼,透過發瀑照在他臉上,宛若這場舞會的聚光燈。 許是陽光正好,查理閉上眼準備再睡一會兒。 琉感受到大腿上的微細動作,麵無表情說道:“醒了就別睡了。” 一記重拳和話語一同落下,隻不過一個落在耳裡,一個落在臉上。 查理鼻青臉腫回到巴頓的鐵匠鋪,巴頓看見查理的狼狽模樣嘴角扭曲,顯然是在憋笑。瑪麗亞看見自己親愛的兒子被人打成這樣也沒說什麼,她取來濕毛巾為查理敷上,之後沉默不語走出鋪子。 巴頓知道她多想了,也跟著出去,寬慰她:“應該不是那個惡婆的孩子打的。” “我知道。” 瑪麗亞抬頭,視線透過重新開啟的窗戶,看向外麵。 太陽是如此耀眼以至於星星不得不暫避其光。 巴頓不再寬慰而是和瑪麗亞一起看向外麵,太陽很刺眼,但他並未因此閉上眼睛。 人生就是這樣,很多事因我們而起卻不會因我們而止。我們能做的或許隻有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和結束,但無論多麼痛苦,我們都應該麵對而非逃避。 查理擺出九塊石頭,像包粽子一樣將它們捆在一起。他本打算在其上開孔再以線穿過,但不知怎的如何都無法鑿穿,隻得退而求其次,將它們捆起來了。 很久以後查理才知道,他企圖鑿開這些石頭的行為有多麼的愚蠢。 之所以選擇琉給的石頭做首飾是因為這些石頭及其圓潤飽滿。但現在捆在一起無法窺得石頭全貌反而顯得不美,他開始考慮換材料了。 在查理擺弄石頭時,琉回到格格巫小屋。 “怎麼樣,玩得開心嗎?” 琉麵無表情,“老師不是都看到了嗎。” 格格巫尷尬一笑,將書寫好的書放入身後書架。 琉餘光瞥見書名——《基礎法環大全》。 琉不敢,或者說不願細想老師為何作此書。 “午飯吃啥啊,琉?要不要老師我露一手?” 聞言,整日麵無表情的琉麵如死灰,“大可不必,我寧願吃黑麵包都不吃你做的黑暗料理。”說完已不見琉的身影。 令地界幾乎所有非凡者聞風散膽的傳奇魔法師哭喪著臉,自嘲道:“果然人老了就遭人嫌棄,想當年我的廚藝可是榮獲地界全種族廚藝大賽金獎,現在竟然慘遭自家弟子唾棄。唉,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 這位榮獲地界全種族廚藝大賽金獎的老人全然不提主持人四隻腳顫抖不止為他頒獎。 琉不吃格格巫的黑暗料理,當然也不會去買黑麵包。那玩意兒雖然不及黑暗料理那般致命,但同樣難以下咽,味同嚼蠟。 她回到鐘樓,平躺在樓頂。柔和的陽光灑在臉上,她覺得這樣也不錯。以前的她談不上討厭陽光,但也談不上如何喜歡,是老師改變了她。 他告訴她,陽光並不能照進世界上所有地方,所以世界上總有陰影存在。生活在陰影裡的人們不應該因為生活其中而感到自卑或怨恨,生活在陽光下的人們不應該因為生活其中而自覺驕傲或傲慢。 不知道格格巫何想,反正他所說的話恰如一束陽光照進她滿是陰暗的生活。 之後她便隨老師來到這座西地第二城池,西地第一邊陲城——「朗格林」。 將一顆軟糖放進嘴裡,琉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老師為何那般重視查理,她接觸查理,發現他沒什麼特別的,硬要說的話就是特別單純,或者說特別蠢。 琉全然不知格格巫之所以如此重視查理是因為她自己過於重視查理,不然格格巫也不會如此重視查理,隻會給予適當的關注。 琉猛地坐起,眺望不遠處的花店。無論什麼時候,花店的客人總是絡繹不絕,其中男人竟是比女人還多。 當然,他們不是真的去買花,而是去賞花,賞「朗格林」之花,簡。 看著擠在花店門口的一大坨棕色,琉滿臉不屑。一群平民不好好乾活賺錢,擱這浪費時間,還耽誤別人賺錢。 她縱身一躍而下,風在她耳邊低語,她的身體隨著她口中蹦出的咒語不斷消失,就在她即將撞到地麵時她的身體已然完全消失,仿佛化作風吹向整座「朗格林」。 一陣微風吹到一個有不少孩子玩耍的小巷,琉在小巷無人視線可及處出現。她麵無表情看著這群同齡人玩耍。琉當然不會無聊到想加入他們或是在此觀看他們那無聊且無異於馬戲團耍猴的角色扮演遊戲。 其中一個較他人壯實的男孩明顯是他們的頭兒。在這群人中有兩個男孩顯得格格不入,他們站在角落裡,其中一個男孩有些恐懼地看向那個壯實的孩子王的後背。 看到這一幕,琉又往嘴裡放了顆糖,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絲玩味。她伸手指向那個壯實男孩,低語咒語。 隻見琉的食指射出一道白光命中壯實男孩的脖子。孩子王感覺被蟄了一下,回首看見角落的兩個男孩,瞬間怒火中燒。 “怎麼,貝爾,漢克,你們看我不爽嗎?”孩子王憤怒地指著他們,口中唾液飛濺到被他稱為貝爾和漢克的兩個男孩臉上。 其他孩子被孩子王的聲音吸引,紛紛朝這邊投以好奇的目光。 孩子王難得占理,平時不占理他尚且能“以理服人”,這次占理他當然更要好好“講道理”了。 貝爾和漢克隻覺得莫名其妙。貝爾擋在漢克前麵,說道:“庫魯斯,你嗓子不舒服嗎?我怎麼聽到狗吠聲了。” 周圍的孩子聞言頓時哄堂大笑。 漢克是那個有些害怕庫魯斯的男孩,貝爾則是另一個。 貝爾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庫魯斯迎麵給貝爾一拳。貝爾想躲,但庫魯斯能當上孩子王是有原因的。貝爾上半身躲開拳頭卻不料庫魯斯用一隻腿猛力橫掃,他重心不穩摔倒在地。緊接著庫魯斯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主要是貝爾單方麵挨打。 漢克在旁邊不知所措,猶豫不決後也撲了上去。結果就成了三個男孩抱在一起打滾。 圍著他們的小孩起初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現在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見此情此景都哄然大笑,久久不能平復。 此時,始作俑者口中嚼著糖,對這場“馬戲”很是不滿,原本以為會有些看頭,卻不想隻是孩童打鬧,無趣至極。 漢克的加入讓原本傾向庫魯斯的勝利天平平衡,最後三個男孩精疲力盡,趴在地上大口喘氣。 “快說,你們為什麼蟄我,不僅如此,你們還合夥打我,欺人太甚。”庫魯斯絲毫不打算放過這次占理的機會,得理不饒人地說。 倒在地上的貝爾把頭撇向庫魯斯,認真道:“我們沒有蟄你。” 庫魯斯掙紮著起來,看著貝爾堅定無比的眼睛,對於貝爾和漢克蟄他產生動搖。他了解貝爾的為人,如果真是他所為他是不會否認的,可既然不是他那會是誰呢? 琉見他們不僅不再有拳腳沖突,甚至沒有言語沖突,她便打算幫他們一把。 默念咒語,隨手拿了根木棒走向重新趴在地上的庫魯斯,她熟練地當頭給了他一棒,而後將木棒丟給倒在地上的漢克。 周圍所有人都像是沒看見琉,隻看到重新趴在地上的庫魯斯猛地抱頭跳起,還大罵“誰的腦袋被巴頓的鐵錘砸了啊!” 這句話是罵一個人腦子壞了,原本十拿九穩的事還能搞砸。 可憐的巴頓,夢想沒實現就算了,還成了「朗格林」外城乃至內城的笑話典故,甚至時不時還會被小孩用來罵人。 庫魯斯忍著頭痛掃視一圈,看見倒在地上手持木棒的漢克,即使漢克是閉著眼睛,他也當是漢克動手後裝死想蒙混過關。 他奪過漢克身上的木棒狠狠砸在他身上,他知道輕重,即使漢克砸他的頭他也不會砸漢克的頭,這是他的母親教他的。 “當你不能確保乾了一件事後能全身而退時,你最好蟄伏起來伺機而動,如若不能忍,則擇輕而為。” 庫魯斯視母親的話若金言玉語,字字珠璣。 在庫魯斯不過幾米處的琉冷眼旁觀,嘴角冷笑帶譏笑。 果然,在陽光最盛處陰影最凝重,燈下黑啊。琉如此想。 庫魯斯的母親還真是個惡毒的女人,成天給自己的兒子灌輸如何置人於死地的思想。琉當然不知道庫魯斯的母親告訴過他什麼,但她見過他的母親,是個心思惡毒的女人無疑。 琉食指指向庫魯斯,一個法環在上麵凝聚、擴散,而後又一個不同的法環在第一個法環後方凝聚、擴散,她的嘴唇動著,卻沒有聲音發出。 眼看法環經過凝聚、擴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要進入最後的釋放階段,她的嘴唇卻停下,中斷施法的反噬使一絲鮮血從她嘴角流出。 這當然不是琉施法失敗,而是她主動中斷。她常年麵無表情的臉上擠出扭曲惡毒的怪異笑容。 “我也沒資格稱呼菲絲為惡婆,畢竟我差點沒忍住殺了她親愛的、唯一的、疼愛的寶貝兒子。光是想到那個惡婆見到自己兒子的屍骨的表情我就興奮到不行,以至於我差點忘了老師的叮囑,可不能留下痕跡啊。”即使沒人能看見她,她仍用手捂著臉以防自己病態的表情流露出來。 不能用魔法就隻能用些常規手段了,從口袋裡拿出一把匕首,觸摸刀刃,確認鋒利依舊。她用兩根手指捏住刀尖做出瞄準姿勢,然後扔向倒在地上的漢克。 離漢克最近的庫魯斯隻看到漢克被他用木棒敲打的位置突然出現一道傷口,傷口很深,很順滑,一看就是極其鋒利的器具所致。 器具是如此的鋒利,以至於血液都反應不過來。在庫魯斯反應過來且臉色變得蒼白後血液才噴湧而出。 庫魯斯嚇得連忙退後兩步,許是太過恐慌,他竟是被自己絆倒。但不得不說,庫魯斯的本能反應是極佳的,被絆倒後仍出於本能地手腳並用向後爬。 爬的時候,他想起手上拿著木棒,抬手一看,木棒的頂端不知何時變得鋒利無比且沾有血跡。 琉收回匕首用手帕擦拭,其實匕首上沒有任何血汙,但她就是想擦乾凈。擦完後琉熟練地釋放火焰燒毀手帕。 看著抹布化作飛灰,琉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