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收拾好石頭，跟母親一起出門。 　　瑪麗亞與來時一樣，左手牽著查理，右手挽著籃子。他們現在要去南城區的珠寶集市，那是「朗格林」唯一的集市。 　　按理來說，「朗格林」這種級別的城池不可能僅有一座集市，但事實就是如此。 　　「朗格林」很大，即使南城區與東城區比鄰，兩人仍是走了很久。 　　「朗格林」唯一的集市自然有屬於自己的名字——珠寶集市。 　　沒錯，這個集市與「朗格林」外重巖疊障，難窺其盡的珠寶山脈同名。 　　有傳聞說，珠寶集市之所以得名是因為集市的創始人就是在珠寶山脈發家起戶，為了紀念過去的崢嶸歲月他便以此命名。 　　傳聞終究隻是傳聞，難證其實。但珠寶集市確實與珠寶山脈有一定關係，這一點無可厚非，因為珠寶集市的旗幟織有一座山脈。山脈正上方懸著一顆不知是在升起還是下落的太陽，山的下方還有一正中長有巨樹的湖，想來是珠寶山脈的珠寶湖。 　　查理和瑪麗亞來到集市的一個入口前，集市守衛森嚴的入口排著一條長龍，入口邊高掛集市旗幟，微風吹過旗幟使得旗上織有的山水樹木和太陽飄動。排隊的瑪麗亞看著旗幟，心也隨旗幟一同飄動。 　　珠寶山脈啊，那是所有「朗格林」居民年少時欲窮其盡的地方。雖然沒有人真正到達過盡頭，但是時間已然將他們兒時的夢想同青春一同藏在那兒，即使無人到達它們也確確實實存在。 　　確認瑪麗亞和查理身上沒有攜帶禁令物品後，守衛為兩人敞開道路。 　　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於各個攤位之間，各種商品琳瑯滿目，熱鬧的氛圍彌漫在空氣中。 　　珠寶集市的外圍提供攤位供他人租用買賣，一般不會有大型物品售賣於此。至於內圍，那裡仍是出租他人，隻不過不再是攤位而是地皮，屬於珠寶集市創始人的地皮。 　　為什麼珠寶集市創始人會有「朗格林」的地皮呢？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一種答案，其中意味需要細嚼慢咽方能窺見一斑。 　　瑪麗亞帶著查理駐足一家飾品店，店主是個看著和藹的老人，蒼白整潔的山羊胡襯得他十分精神，給人老而不僵之感。 　　瑪麗亞微微低身，“中午好，以撒大叔。” 　　查理有樣學樣，“中午好，以撒叔叔。” 　　坐在櫃臺看晨報的老人抬頭，見來者何人後低頭繼續看報，“錢準備好了，放在哪你知道，下次不需要帶籃子，我都會為你準備好。” 　　瑪麗亞說知道了，而後留下查理獨自進店。查理見母親進店不帶他，也沒感到失望。 　　他躡手躡腳走到櫃臺，趴在上麵，乾巴巴看著兩耳不聞窗外事兩眼隻讀“聖賢書”的以撒。 　　寧靜彌漫在兩人間，最後還是以撒自認不敵，放下報紙，嘆息道：“我的小祖宗啊，這次又怎麼了？” 　　“沒什麼事，就想看看您。” 　　以撒聽到此話怪異地看向查理，男孩的眼睛好像裝著一片滿是星與月的夜空。 　　“唉！”以撒站起身揉了揉查理的腦袋，“我也不知道你的父親是誰，瑪麗亞不願說的話世界上沒人能知道。” 　　即使早已知道答案，查理也難免失望。每次來查理都會問以撒自己的父親究竟是何人，為何要拋棄母親和自己。來的次數多了兩人甚至形成了隻要看到對方眼睛就能知道其想說什麼的默契。 　　起初以撒總是規避回答，查理以為他知道，隻是不願告訴他，但現在想來他也不知道，隻是不願讓年幼的查理失望。現在願意直言想來是看到查理頭上鮮紅的發帶，知道查理已不再年幼。 　　“不管如何還是非常感謝您多年以來的照顧。”查理朝以撒鞠躬。 　　“我並未刻意照顧你們，隻是你母親恰好有我需要的東西罷了。”說完，以撒從櫃中取出一個盒子交給查理，“別告訴你母親。” 　　查理接過盒子朝以撒眨眼，以撒也不合年紀地朝查理眨眼，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秘密。 　　恰好瑪麗亞從房間出來，看見一老一少互相眨眼。一老一少也看見瑪麗亞出來，奈何眼睛沒腦子反應快，還眨了幾下眼睛。 　　沉默是無聲的交響曲，寂靜為它布置表演的舞臺，時間也忍不住駐足。三人的店鋪裡隻能聽見沉默的演奏聲，六目相對而無言，他們大概是被沉默的演唱驚艷到無言以對，明明隻有一瞬，卻恍若隔世。（也是當了回文藝青年，雖然文筆很爛，但還是得寫的，不然咋提高啊。） 　　短短的幾秒鐘，以撒卻覺得慢若度年，老臉發紅，好在瑪麗亞隻是溫柔地笑了笑就帶著查理離開。 　　瑪麗亞還是提著來時的籃子出來，隻不過蓋上了一塊布。 　　瑪麗亞低下身子問查理：“有想買的東西嗎？” 　　查理搖頭。 　　瑪麗亞揉了揉查理，說：“有的話再告訴我。” 　　查理點頭。 　　瑪麗亞注意到查理從店裡出來後情緒低落，於是又問：“以撒大叔欺負你了嗎？” 　　查理趕緊搖頭，可不能恩將仇報。 　　瑪麗亞不再追問，牽著查理走向集市外圍，她得買點菜回去，巴頓那個酒鬼一丁點兒儲備都沒有，真不知道如何活到現在。 　　路過一小攤，攤上擺著諸如戒指、項鏈的首飾，瑪麗亞有些意動但並未行動，甚至沒有絲毫表露出來，至少在她看來沒有表露出來。 　　盡管瑪麗亞確實沒表現出想法，但查理已經不是小孩了，他有屬於自己的判斷。他早知道母親想買一枚戒指，方才母親視線停留在不遠的攤位，雖然隻有頃刻，但還是被他察覺。 　　查理難免自責，說到底母親勤儉持家是為了他能過得更好，雖然他覺得沒必要，但母親就是如此。 　　想著自己記憶力不錯，查理記下母親停留視線的藍色戒指，打算以後買下，雖然那時可能已經不在了，但也能買個形似的。 　　在食物攤區，瑪麗亞買了不少菜，其中攤主對瑪麗亞的態度大相徑庭，有人熱情相迎，有人避之若浼。 　　查理不知道為什麼，他接觸的大多是待母親極好的人，雖然難免接觸另類但終歸是少數。前者不知為何不願告訴查理後者為何待母親如此，他想應該是在他還小的時候發生過什麼吧，畢竟他無法記起那時的事，要發生什麼而他又不知道的話就隻能是那時了。其實查理有些猜測，可能他的失憶就與此相關。 　　瑪麗亞買好菜，準備帶查理離開集市，渾身掛滿大小菜袋的查理也有些累了，打算回去找琉好好休息。至於為什麼找琉，當然是因為她會魔法啊，上次他可是親眼看見琉施展了一個什麼清神術，之後琉鏖戰三天看完了一整套畫冊。 　　會魔法真好啊。查理如此感嘆。 　　可惜，查理是個榆木腦袋，沒有魔法天賦，當不成魔法師。但聽說除了魔法師，騎士也是頂厲害的，而且對天賦的要求不高，隻要肯努力就會有回報。 　　天真的查理啊！他並不知道世界上任何事都是要求天賦的，所謂無需天賦之事隻不過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具備相應天賦罷了。 　　他們走著，突然人們圍了過來。當然不是圍堵瑪麗亞和查理，而是在集市的道路上一隊囚車通過。囚車並未刻意遮擋，故而人們可以看見裡麵並非人族。 　　由於寸步難行，瑪麗亞和查理索性一起看看這一運送異族的車隊。 　　查理看到其中一輛囚車關押一個矮小、綠皮、人形的衣衫襤褸的異族。它露出獠牙兇惡地看著周圍人流，口水止不住地流出。他猜這應該就是琉所說的，和他魔法天賦不相上下的綠皮怪。 　　查理看著綠皮怪，突兀地，綠皮怪也看向查理。查理沒有避開，四目相對。綠皮怪驚愕，這個人族小孩竟然毫無懼意直視自己。 　　其實查理不懼怕綠皮怪也合乎情理，論長相兇惡，綠皮怪不及初見時的多格先生，論氣勢洶洶，綠皮怪不及生氣時的琉，雖然查理不清楚琉是真生氣還是假的，但每次他都被她的氣勢嚇得半死，而琉每次看見查理那個慫樣也不好再做什麼。 　　見綠皮怪沒什麼新奇，查理移目其他囚車。綠皮怪後方的囚車關押著一隻鷹身人臉的異族，赤裸的身體被羽毛覆蓋，姣好的臉龐和嫵媚如絲的眼神勾人心魂，即使雙翼雙足被鐐銬鎖住仍不老實。 　　周圍不少男性為鷹身女妖傾倒，瑪麗亞本打算捂住查理的眼睛，但看到查理看向鷹身女妖的眼睛她愣住而後釋然，那是純粹單純的眼神，就像看星星月亮那般自然，無關任何欲望。 　　查理知道這是鷹身女妖，他在琉的畫冊上看到過，他本想繼續看下麵的介紹，但不知有意無意，總被琉擋住，最後隻好作罷。 　　後麵大多數異族都在琉的畫冊看過，隻有極少部分沒有，如一頭似豬非豬，似虎非虎的異族，那隻異族是所有異族最愜意的，甚至在呼呼大睡，身上沒有任何束縛，想來危險性不高。 　　在車隊最後，看著最堅固的囚車關押著有最多護衛看守的，非異族的囚徒，一個身著灰袍的人族。這是唯一一輛有標牌的囚車，上麵如是寫到：人族之恥，罪惡的黑魔法學徒，曾殺害數人導致他人家破人亡，乃罪大惡極，罪不容誅之人。 　　查理不是第一個看見標牌的，在他之前就已有不少了看到，甚至還有識字人士自願宣讀。如此一來，無論識字與否，無論看見與否，皆是知道了車中人的可惡，紛紛向她投以雞蛋、白菜等，甚至有不良商家趁此機會銷毀庫存已壞的商品，查理隔著不近都聞到一股臭雞蛋的味道。 　　查理在想黑魔法學徒是什麼，也是魔法師嗎？他不知道，但琉應該知道，下次問問她吧。 　　查理猜這個所謂的黑魔法學徒是個女孩，因為……他也不知道，隻能說是直覺。 　　查理猜對了，囚車中的黑魔法學徒確實是女孩無疑，她藏在灰袍下的臉是唯一未被飛來的臭雞蛋和爛白菜染指的地方。查理看不見她的臉，但能看見灰袍之下的兩行淚水。 　　是啊，她才那麼小，身邊這麼多人或是咒罵，或是欺打，怎能不害怕呢？ 　　就在人們站在最光明的位置時，高空襲來一道強光，照射在黑魔法學徒所在囚車，被強光籠罩的囚車在人們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流先是寂靜如死湖，而後一顆石子落入湖中掀起陣陣波瀾，人流分竄。 　　“一定是黑魔法師來劫人了，大家快跑啊！”有人叫喊道。 　　最後護衛沒能找回黑魔法學徒，隻能不了了之。 　　查理覺得就算找到了能不能要回來都不一定了，畢竟那道強光那麼大，那麼亮，肯定是頂厲害的魔法師。 　　其實查理小看了這群護衛，能當上珠寶集市運貨護衛的人的實力都頗為不俗，至少得有末席的實力。 　　道路暢通，瑪麗亞便不打算久留，帶著查理離開。 　　巴頓的鐵匠鋪迎來了久違的熱鬧，巴頓找來請假的大衛，三人久違地聚在一起。 　　巴頓偷偷塞給查理一個盒子，正是他翻找良久都沒能找到的物品。大衛見瑪麗亞沒往這邊看，也偷偷塞給查理一個小囊。 　　查理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會心一笑。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n.ｃoｍ 　　“母親，我出去了。”查理朝廚房喊道。 　　聽到母親答應，查理跑出鐵匠鋪，跑向格格巫小屋。 　　此時的查理還不知道現在跑出去意味著什麼，他還沒吃午餐，晚餐大概也不會回來吃，恰巧琉今天未為格格巫準備午餐，大概也不會準備晚餐。 　　真是幸運啊，查理！你即將有機會品嘗到第63屆地界全種族廚藝大賽唯一金獎獲得者，「無恥與無道之黑手」格格巫·蘭科的絕世廚藝。 　　琉躺在鐘樓樓頂，下麵的“馬戲”雖說無聊但尚且能打發時間，但奈何被一個女孩阻止。唯一的消遣沒了就隻好回到鐘樓曬太陽了，將糖拋向天空，落進嘴裡，真是百吃不厭。 　　琉記得，那個女孩是叫伊麗塔來著吧，真是個好人呢。 　　琉身後一個旋轉不止的法陣止住，她打個響指，法陣消失了，她也消失了。 　　格格巫小屋中正打瞌睡的格格巫被突然出現的琉驚醒，不滿地說道：“琉，我好歹是你的老師，能不能尊重你老師我的睡眠時間？” 　　琉麵無表情，“知道了知道了，老師。” 　　“對了，查理快到了。”老人提醒。 　　琉不解，老人繼續提醒：“你應該做了什麼不被「朗格林」允許的事吧。” 　　琉知道整座「朗格林」沒有什麼能逃過老師的眼睛，直白地說：“和查理有什麼關係嗎？” 　　“你不想知道查理對你的看法嗎？”老人撫須。 　　正午的鐘聲響起，嘹亮的鐘聲回蕩在「朗格林」，有人敲響了鐘樓的鐘，有人敲響了心靈的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