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不會為了辦大案而辦案。
就算真有什麼事情也會私底下跟自己匯報商量,而不是借助手中的權利把事情落實。
這種灰色暴力機構,選人本就需要慎之又慎,既要夠瘋夠狠,還得足夠忠誠。
就如現在,趙泗如果想把事情擴大,一句話,季成就能讓簡攀咬出來,證據?有口供就行。
如果趙泗想止於息事寧人,那就止步於此。
趙泗把刀交給季成,不需要他多麼能力出眾,但獨獨有一點,要足夠聽話。
灰色暴力機構的權利是不能限製的,本就獨立於司法體係之外,權利不夠根本辦不成任何事情,徒惹笑爾。
遞出去一把刀子結果誰都不覺得危險,那不是純純把自己的臉丟出去給別人打?
簡經歷了一番折磨,但依舊老老實實的向趙泗行禮。
抬首之際,目光掃到一旁安坐的李斯,眼中閃過噴薄的怒火,竟是絲毫不帶任何懼怕的直勾勾的盯著李斯,目眥欲裂,直欲食人。
“卷宗上說,你是秦吏?”趙泗笑著開口問道。
“回稟殿下,臣讀於學室,僥幸過試,現為鹹陽典吏。”簡聞聲一字一句的回答,強調學室二字。
“你既然是正統學室出身,想來很熟悉秦律了?”趙泗開口問道。
“十八種秦律,字字句句,皆熟記於心!”簡聞聲臉上閃過一絲驕傲,重重的開口回答到。
“既然如此,那你來說說,這向丞相家墻上潑糞,按照秦律都觸犯了什麼罪責,該如何處置?”趙泗笑著開口。
“一罪以下犯上,二罪公然尋釁,三罪目無法紀知法犯法……依照秦律,三罪並責,罪當車裂……”簡聞聲一板一眼的回答,臉上卻全無懼色。
趙泗一愣,對方很顯然是個愣頭青。
竟是將自己的罪責說的明明白白。
李斯是上官,爵位比他高很多,再加上知法犯法……
秦法對高爵位的優待很多,尤其注重上下尊卑,真真是爵高一級壓死人,路上相遇,爵位低的碰上爵位高的不主動讓路都是犯罪……
像簡這種都已經不是越一級那麼簡單了。
李斯就差封侯了,簡不過區區一個不更……
趙泗看向李斯。
這些罪加起來,真的就要車裂嘛?
李斯默默點了點頭……
秦朝時期的律法主要以舊例參考,不像現代,犯罪空間都給確定的明明白白。
但是犯罪這玩意吧,需知道落到實踐上,不是所有人都會按著律法犯罪,其犯罪行為和內容都各不相同,因此這個時代的律法條文的執行和實施大部分都要參考舊有的案例。
李斯點頭,那就意味著……簡的秦律功底還真挺不錯。
說是車裂,就是車裂,李斯親自認證的好學生了屬於是。
畢竟再往前看,也沒有誰往丞相家潑糞,沒啥可以參考的空間。
“你秦律倒學的不錯……”趙泗笑了一下。
“你既然在行事之前就知道後果,現在可曾後悔?”趙泗開口問道。
“不悔。”簡重重搖了搖頭。
“但臣心中有怨!”說罷帶著恨意的目光復又落在李斯身上。
“你先別急著怨,孤還沒問完。”趙泗擺了擺手。
“孤很奇怪一件事,你既然在行事之前就知道罪當車裂,左右都是身死,既然如此,何不快意恩仇,逞匹夫之勇,行血濺五步之事?死尚不懼,何懼於此?還是說伱覺得孤會破例饒你一命?”趙泗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
李斯在旁邊聽的眉頭直跳。
太孫殿下這惡趣味,還真是和始皇帝一脈相承。
當事人在旁邊坐著呢,你問對方為啥不刺殺我?反而乾潑糞的事情?
合著您擱這教學呢是吧?
“車裂獨我,行刺卻會牽扯家人。”簡搖了搖頭。
“不對吧……你的罪責你的家人也會被連坐為隸臣。”趙泗挑了挑眉。
簡聞聲沉默了片刻,囁嚅了許久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趙泗這個問題。
是啊,自己為什麼不行刺呢?
左右處境是差不多的……
誠然,若是行刺李斯,自己的家人會因為連坐而死。
可是潑糞,也沒好到哪裡去,家人會被連坐為隸臣。
簡是秦吏,他當然知道,成為隸臣和死了也沒啥區別。
都是絕後……不過是時間長短罷了。
李斯怪異的看著趙泗,似乎在奇怪趙泗為何一直在糾結對方為什麼不刺殺自己這件事。
趙泗看著簡一直囁嚅著回答不上來,笑出了聲音,指著對方看向李斯。
“這便是關中法吏,這便是老秦人,這便是大秦的根啊。”趙泗起身走到簡的麵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抬起頭看孤……”
簡聞聲抬起頭。
他恨李斯公開跳水,也怨趙泗開放學室。
但從小接受的教育讀的書籍,讓他麵對趙泗,依舊不可抑製的獻上所有的忠誠。
法家在思想馴化這方麵其實比儒家做的都到位。
法家並不強調忠誠,但是法家的宗旨就是為了君王的一切而服務,把忠誠付諸於行動當中。
簡抬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卻不敢直視……
甚至在這一刻升起來了幾分愧疚和慚愧。
因為他從小接觸的教育都在告訴他,王要如何,他就應該如何。
哪怕是要他死……
趙泗是儲君,又在監國……所以他也具備王的屬性。
“現在想明白了麼?”趙泗開口問道。
“臣……不想給殿下添亂……”簡囁嚅著,逃避著趙泗的目光。
“可你行此事,相當於把李相的麵皮扔在了地上,還是給孤添亂了。”趙泗笑了笑。
“臣有罪!”
簡聞聲,麵色一灰,俯首叩於地麵,腦袋重重落下,發出沉悶的聲音。
“臣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