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扒手,抓扒手(1 / 1)

窮少年莊生 匡列輝 4554 字 2024-03-17

莊生記起了,這一天是星期天。縣裡、地區經常組織各門課程的競賽,為了不影響正常的教學秩序,所以競賽一般都是安排在星期天,因為一周從星期一到星期六都要上課。   易美麗那天聽到次陽區生物競賽的結果以後,特別的高興。因為,一個鄉中學裡竟然產生了兩個一等獎,可以代表區裡到地區來參加決賽。這是那個學校破天荒的頭一次。   學校劉校長和主管教學的王副校長聽說以後,也激動起來。那天晚上,帶著兩瓶普陽本地的“茅臺”,普陽大曲,喊上易美麗及生物化學組的三五個老師跑到了離學校三裡外的右家侖小鎮最客氣的飯店,美美地吃了一頓。   席間,滿臉通紅的王副校長借著酒勁,一手端著酒杯,一手狠狠地抓著易美麗軟乎乎的肩膀,對著她說,“好好把這兩個學生帶好,做好決賽準備,要是到地區拿個一等獎,生化教研組長就是你的。”副校長的舌頭打著哆嗦,話說個不停,噴了美麗一臉的酒氣。   生化教研組長低著頭,他也喝了不少的酒,臉上起著了紅潤。一聽到副校長這話,臉上一忽兒白一陣紅一陣的。但他也馬上站了起來,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搖搖晃晃地走到美麗的跟前,將酒杯舉過額前,說,“美麗老師為了生化組爭了光,王校說得十分對,我時刻準備讓賢,為表對領導的感謝、為表對美麗的激勵,我乾了。”說完,杯口與副校長和美麗的都碰了一下,“咣啷”一聲脆響,脖子一仰,一大杯一口喝得滴酒不剩。很顯中層乾部的風度與胸懷。   美麗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說,“領導們開玩笑了,你們的鼓勵讓我小心臟都受不了了。”大夥起哄道,“有領導的保護,不會受不了的,安全得很。領導都喝了,必須得再滿上一杯。”   美麗老師本已喝了兩口,腦袋都在發暈。平時裡,憑她的個性,她肯定是會拒絕再喝的。但不知怎麼的,今天竟又喝上滿滿一大杯,隻怕有兩三兩。當她堅持著,揚起燈下閃亮的酒杯晃在一眾紅紅的臉頰麵前,叫好聲將小小的包廂都抬了起來。   回家後,她急沖沖地跑進衛生間,呼天搶地一頓吐,吐得天翻地覆的。嘴裡流著帶著殘渣青綠涎水,喊著英姿扶她進臥房休息。英姿緊捏著鼻子,將美麗扶出衛生間,一步一搖地將她攙進臥室的沙發上。   又給她倒了杯熱水來。直埋怨她,“沒看見你喝得這麼多,喝不了別喝啊,得學會保護自己。”這是美麗第一次受到女兒的批評,沒有反駁她。她感覺眼裡都嘔出了清淚,身體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但她的腦筋異常的清醒,是啊,沒有這能耐,就別喝這麼多啊。尤其自己是一個女老師,老公又常年在外地不回家,得學會保護自己。   “學會保護自己。”這話是常常提醒英姿時說的。現在輪到了女兒擔心自己來了。但是,易美麗也知道,校長們的話卻是真的,要是帶好這兩個學生到地區拿到個一等獎,那對於學校和自己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無上的光榮啊。   在準備的十來天裡,美麗老師將決賽可能遇到的五組動手操作的實驗都一一讓莊生與趙飛燕反復又反復的不斷操練。她告訴他們倆,“要是在地區能拿個一等獎,中考都會加五分呢。”   五分,多大的誘惑,要知道,全地區一年的考生都有上萬人,一分都要壓倒多少競爭對手。   7路車裡,有好幾個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的同學,校服上寫著“普陽一中”幾個字。他們是周六回家後,周日又趕往學校的。個子比莊生都要高,可能是學校裡的高中同學吧。   莊生對讀高中,哪怕是在本地區最好的一中讀都不感興趣。他的父親母親從初一起就不停地在他耳邊灌輸著,下麵還有兩個弟弟妹妹念書,負擔太重了。趕緊考過中專端上國家飯碗,減輕一下家裡的負擔。當聽美麗老師說,地區的決賽一等獎能加五分後,他更是鉚足了一股勁兒。   車爬上長坡,噗——的一聲喘了口長氣,好像重擔脫肩後輕鬆地嘆息一般。“咣啷”一下,車停了,車門開了。原來又到了一站:秀山湖站。   這是城中心的一個大湖,遊人很多,閑雜人也很多,有在樹蔭下的石凳石椅上走象棋的、有耍大刀賣藝的、用大水筆在人行道上的方方的麻石塊上寫字顯擺的,很熱鬧。   那兩節車廂連接處最近的一個車門剛一打開,就有人急不可等地往下車的人群裡擠進去,跳下車,急急忙忙地往秀山湖沿湖的路上跑。   車廂裡連接處,有個女孩突然哇的一聲帶著驚恐的哭音大叫起來,“我的錢包沒有看見了,嗚嗚——”   “我媽給我的生活費被扒走了,嗚嗚——”   一車的人突然安靜下來,又馬上起著了一陣爭嚷。   有的人說,“那車的轉盤處是扒手最喜歡呆的地方,人又多,光線又暗。”   有個乾部模樣的應和著他的話,“是的是的,肯定是,我還看見了個黃毛的,在人群裡,從車頭到車尾的,擠來擠去。”   他邊上有個扶著擔子邊上的扁擔的農村婦女粗著嗓門對他說,“看到了,怎麼不提醒大家呢。是怕扒手報復吧。”   當乾部的胖胖的白臉一陣紅,似乎被女人的搶白擊中了他的內心。急忙辯解道,“他臉上又沒有刻字,怎麼能隨便冤枉好人呢。”   “哧,就是不敢!”女人的嘴很厲害。   這時,靠車門的窗戶邊一個乾瘦的老頭眼望窗外,用手一指,叫道,“看啦,那黃毛在沿湖的路上邊走邊回過頭來,看著我們這車呢。”   小姑娘在一邊哭啼著,她想起來了,剛剛黃毛就在她身邊呆了一會兒,車門一開就迅速離開跳下車就跑了。她大叫起來,“就是那黃毛扒了我的錢。叔叔,幫我抓扒手,嗚嗚——”   車沒有開走,滿車的人都安靜下來。車廂內異常的安靜。大家都知道了是黃毛扒了錢包。可是所有的人腳都生了根一樣,沒一個人再下車去抓那越走越遠的扒手。可能,大家在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能,大家在想,這黃毛手裡肯定有明晃晃的鋒利得很的刀片。   莊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他聽到了穿校服的女孩的哭聲,就遲疑了一下,飛也似地跑到車門處,跳了下去,朝著那黃毛的方向直追了過去。   莊生個子小,身子輕,但是耐力很好,這得益於他初中三年每天上學放學來回二十幾裡路的奔波。為了上學不遲到,放學趕在天黑前回到家,來回的二十幾裡路裡,他和同伴們像急行軍一樣,穿過田間阡陌,穿過319國道,日子長了,都練就了一對鐵腳的草上飛的功夫。   莊生甩開膀子,像離了弓弦的箭一樣向前飛奔過去。一邊跑,一邊喊:“抓扒手,抓扒手。”   兩百米,一百米,離那黃毛越來越近了。   似乎得手了的黃毛手捏著女孩的錢包,得意地吹著口哨放慢了腳步。一扭頭,看見一個小黑影沖了過來,嘴裡喊著抓扒手。   沿湖道上兩邊的人都紛紛駐足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幕。   黃毛心裡一驚,扯起腳,也飛快的往前麵跑起來。   莊生越跑越快,黃毛盡管個頭高,腿腳長,但心裡慌慌張張的,腿像灌了鉛一樣的,又像跑得踩在棉花絮上,總是提不起勁。又跑了一百多米以後,莊生離黃毛隻有十多米遠了。路上的行人都停著腳步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後在跑,可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沖上去。   秀山湖邊的大樟樹邊上,停著很多來閑逛的遊人的自行車。有些下象棋的常客的車,甚至鎖都沒有鎖一下就放在靠樹隨意的擺放著。   黃毛跑不動了,瞅著一輛“鬆鶴”版的輕便自行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樹邊撿起,一推,車沒有鎖,他飛身就踩著往前跑。   也許,踩得太狠了,車的鏈條嘩啦一聲,從牙盤上掉了下來。   隻黃毛一愣神的那瞬間,莊生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死死抓住了自行車後座。莊生一邊狠命地拖著,不讓車再動一步,一邊喘著氣大聲喊:“扒手,抓扒手。”   黃毛也許一輩子沒有見過這樣玩命地小個子,他往周圍一看,四周都是盯著他的眼睛,心裡徹底慌神了。   黃毛將自行車往邊上一丟,將錢包朝地上一扔,擺擺那滿頭汗裡已是淩亂的黃毛,喊了一句,“你看,我沒有拿。”就頭也不回往沿湖小道跑了。   莊生撿起地上的錢包,是一隻繡了一朵小牡丹的布錢包,錢包鼓鼓的。   本想再追,但轉念一想,莊生停住了腳步。他想起了人家常說過的話,扒手身上帶著刀片,鋒利得很。   就在這約兩分鐘內時候裡,車一直停著。   回到車上,莊生將錢包交給了那哭哭滴滴的女孩子。女孩接過錢包,用手翻了翻,小心地放進了自己的書包裡。臉上的恐慌神情消失了,她抬起帶著淚痕的臉,抽嗒著,連聲道謝。   “唉,可惜了,怎麼不抓住那扒手呢。”胖胖的乾部有點忿忿不平。   “你怎麼不見跑下車去抓,還在說人家。這個少年真是好樣的。”那年輕的農村婦女回了乾部一句。   美麗老師牽過莊生的手,摸了摸莊生的汗濕了的小腦袋,將他緊緊地拉到自己的身邊。   (2024年2月11日晚寫於益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