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小姐吃過早飯,便迫不及待地找宋良玉下棋,以打發無聊時光。 宋良玉自覺棋藝不凡,既不想贏了林小姐,讓林小姐覺得無趣,也不想輸給林小姐,讓自己弄虛作假。既不願做弱者,又要做君子,世間這麼美的事少有。進退兩難之際,想到手下敗將薑山,便硬拉著他來為自己頂包。 薑山深知林小姐心煩意燥,若不給她找點事做,很難讓她在客店裡住的安心,實有心給林小姐尋個樂子。從丫頭馨月口中聽來林小姐棋藝生疏,想著想贏就贏、想輸就輸,能不能讓林小姐心情一片大好,全憑自己的心情。便也欣然接受了這門苦差事,找了個熱鬧場地,擺開陣勢,跟林小姐對弈起來。 林小姐要下棋,意在打發時光,薑山願下棋,意在幫林小姐打發好時光。兩人心意相通,都以打發時光為目的,往來廝殺自是不需要什麼章法,不需要什麼謀略,隻需一味地強攻猛沖。 兩人出手落子,都是有位就占,遇子就吃,時不時給棋盤上空出一片曠野。這樣一來,不僅兩個棋手殺的風生水起,旁觀者也跟著樂趣開懷。 兩人興致濃濃地拚殺於時光之中,等到午飯擺上桌,一人贏一局,鳴金收兵,等待下午再決勝負。 吃過午飯,薑山突然失去下棋的興致,見林小姐興致盎然,為填補空位,將張照明拉來救場。 張照明雖認識棋子,卻不認識棋盤,跟林小姐一番廝殺,很快就輸了。 林小姐見張照明棋藝實在太差,要求換人。 張照明向來好勝好強,輸給女人,哪能服氣,硬要再來一局。 林小姐念他護送有功,答應他的請求,第二盤開局。 張照明雖不懂棋局,捕快生涯卻也二十來年,什麼突然襲擊,什麼誘敵深入,什麼圍而不攻...等等計謀可謂熟的不能再熟。幾番大膽試用,殺的恃勇輕敵的林小姐毫無還手之力,丟盔棄甲一片又一片,等來林小姐於棋盤之上身無立錐之地,氣悄悄認輸了來。 林小姐雖輸了此局,對弈的興致卻絲毫未減。 為照顧好林小姐的情緒,張照明願意再戰一局。 喝過茶水,各安其位,棋局擺開。 林小姐汲取之前的教訓,每一步考慮再三然後落子,可謂謹小慎微。 張照明輕易無可乘之機,且性子又急,看著林小姐慢吞吞的樣子又累又氣。漸漸心煩意亂起來,霎時間想出來的高招,霎時間又淡忘了去。幾番交戰下來,“三十六計”折損過半,能用的計謀大多也被林小姐識破了去,很快變成了無計可施。為了贏下棋局,不得不沉下心來,學著林小姐的樣,進入冥思苦想之中。極為慶幸的是,於攻防之間,他終於感悟到了什麼是“無招勝有招”。 一步三思,一盤棋下了前兩盤棋所用著的時光還不夠,等到晚飯上桌,勝負難分。 為求分出高下,為求不讓他人餓著肚子看他倆下棋,隻好暫時鳴金收兵,飯後再戰。 晚飯吃好,為快速結束戰鬥,也為贏下此局,兩人不約而同地請來軍師為自己出謀劃策,行軍布陣。 兩人安坐其位,林小姐以宋良玉為軍師,張照明以薑山為軍師,重新於棋盤上廝殺開來。誰能知,棋盤雖大,隻能移動於方寸之間;思慮雖小,卻能遨遊於九天之上。 火光在側,林小姐、張照明兩個棋手,充當宋良玉、薑山兩人的先鋒大將,將所有情感傾注於棋子之中,撒落於棋盤之上。子越落越慢,人越想越久,就怕一子之失,滿盤皆輸。久久鏖戰,就分輸贏。 時光溜溜的流走,才思溜溜的展現。 齊寬八兄弟一旁觀看,怎也想不通,宋良玉明明勝利在即,薑山卻能處處堅守,由死局陷入僵局。 宋良玉一番攻伐無果,不僅讓薑山穩住了局麵,不時還出現反守為攻的勢頭。 對弈者投入,觀看者投入,身邊多了一個陌生人都不知道。 薑山做足準備,以宋良玉一子之失,全麵反攻。 宋良玉因防守不當,一處失守,全線潰敗,片刻間兵敗如山倒,不想苦苦支撐,棄子認輸。 齊寬等人正要為薑山喝彩,卻被那陌生人搶了先。 陌生人大聲說道:“臨危不懼,以退為進,蓄勢以待,坐等良機,一戰定勝負。妙!。” 一個“妙”字將林小姐的目光吸引住,欣喜起身,歡聲道:“賀叔,你怎麼來了?” 賀先生笑道:“聽聞你已到家門而不入,怕你心頭藏著事,特來傾聽傾聽。現見你們這幫樂趣盎然,想必是我多心了,可憐了這遭腳步。” 來者是客。薑山、張照明等人上前問禮道:“見過賀先生。” 賀先生回之以禮,喜氣盈盈地說道:“見過各位小友。” 丫頭馨月見外頭雨兒不小,而賀先生身上卻乾爽的很,很是起疑,問道:“先生,你是乘車來的嗎?” 賀先生笑答道:“騎馬來的。”見眾人不信,解說道:“我進得客店,見你們這兒熱鬧一團,便走了來。誰知你們乾勁十足,就想分出勝負,不忍心打擾,便向店家要好房間,漱洗一番,換了身衣服再來到這裡。不巧你們真就分出了勝負,讓人見之高興。” 丫頭馨月挽住賀先生的手臂,歡喜道:“先生既然來了,那就跟我們一起回京吧。” 賀先生在丫頭馨月的手臂上拍了拍,笑著道:“你這丫頭,先生何時閑下來過,能在這兒住上一晚,已是很難得了。再說了,我一個快六十的老頭了,跟你們這些年輕人玩不到一塊,待在一起久了,會生悶氣的。” 丫頭馨月問道:“那你打算什麼走啊?” 賀先生道:“明早跟你們一起吃了早飯就走。” 林小姐道:“丫頭,賀叔明早就走,你還不請他喝杯茶先。” 賀先生正有此意,笑著道:“好,喝茶就喝茶。” 林小姐走過去挽住賀先生的另一條手臂,朝廂房走去。 薑山、宋良玉等人恭送在後。 賀先生聽過“先生慢走”四字,回過頭來,朝薑山、宋良玉說道:“兩位小友,相見就是有緣,沒時間跟兩位以棋會友,甚是可惜。何不以茶代棋,一品高下,以解我饞念。” 薑山樂樂一笑,同著宋良玉跟了上去,進得林小姐的臥房。 林小姐的臥房堪稱上房,空間大,陳設一應俱全。 丫頭馨月泡來五杯茶,一人一杯,熱乎乎端在手中,圍著房中圓桌坐了下來。 林小姐等賀先生喝了兩口熱茶,問道:“賀叔,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賀先生抿了抿嘴,答話道:“大人為小姐找了個如意郎君,不知你中不中意,特派我來相問一聲。” 林小姐故作不知,問道:“是誰?” 賀先生回道:“當今太子殿下華隆。” 林小姐瞧著茶杯說道:“他很好嗎?” 賀先生很是艱難地回道:“太子殿下,已過三十而立之年,處境堪憂,如若繼承不了大統,餘生將再無天日。與小姐青春貌美相應,要說好,自是說不過去的。” 林小姐怒氣醺醺地說道:“既是這般不好,那怎麼說是我爹為我找了個如意郎君了?” 人情若不像紙張那樣張張薄,賀先生看著林小姐長大,真看重林小姐一生的幸福,不管怎麼作答,實難自圓其說。畢竟太子殿下危險看得見,不足之處也顯而易見。不免澀澀一笑,朝薑山、宋良玉看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問道:“兩位小友,依你倆看,太子殿下於我家小姐而言,算不算得上一個如意郎君?” “年歲似鳥翩翩過,世事如棋局局新。蓮葉挽舟把竿釣,月生高閣夜精神。” 宋良玉隨意念出四句不像詩的詩句,微微停了停,說道:“人這一生,有如晦澀難懂的詩句,明明言在其中,卻又解讀不出個所以然來。至於如不如意,不是用眼看就能看出,不是用腦袋想就能想出,隻有將日子過到了最後,以親身經歷來解讀這一生,感受到如意就是如意,感受到不如意就是不如意。” 賀先生笑道:“小友此話,正合我心。時光雖無情,卻是最好的見證。”端起茶杯向宋良玉與薑山啟動一下,朝薑山問道:“這位小友,你呢?你怎麼看?” 薑山端起茶杯朝賀先生禮敬了一下,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說道:“這聯姻若看成交易,成婚的兩人若看成兩件物品,自始至終不能相融,自是有了贏家就有了輸家。若兩人結合,能將往後的日子過紮實來,恩愛有加,融為一心,輸的輸給了自己,贏的贏給了自己,到頭來又何談輸贏。” 賀先生笑道:“小友之言,甚合我心。事事講輸贏,皆是無情人。” 薑山端起茶杯,敬向賀先生,輕聲問道:“先生可是林大人府上的賓友?” 賀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答道:“正是。不知小友有何指教?” 薑山笑答道:“指教不敢。晚輩就是想問一問,今年春闈,會不會跟往年不一樣?” 賀先生問道:“小友也參加今年春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