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山九兄弟一口氣酣戰到現在,差不多已筋疲力竭,就盼著能緩口氣,歇上一歇。見敵人棄戰逃竄,實是求之不得,跨馬追殺一兩百步遠,就盼著敵人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去,切莫折返回來。 蕭明漢等野豬寨山匪們,最忌諱的就是官家人沒事找上門。今日有機會徹底擊敗強敵,若不乘勝追擊一番,嚇破他們的狗膽,哪裡能心安。 沿途追擊敵人至東邊山穀口,射殺一二十人,見敵人真是慌不擇路地逃命,想到窮寇莫追,不也鳴金收兵。 譽王見到敵人落荒而逃,危險盡除,立馬活轉過來。跨馬來到薑山等人身邊,瞧著薑山等人滿身血水,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難受。但因他是皇子,也是荊襄剿匪處置使,身份顯擺著,豈敢輕易向下屬們示弱。小聲問道:“薑山,你們怎麼樣,沒事吧?” 薑山等人既已投軍,隻要性命還在,隻要四肢健全,隻要還能繼續廝殺於疆場,受多重的傷都不算事。見譽王歉意一臉,不也好聲回話道:“謝殿下關心,我等兄弟就受了些皮外傷,實無大礙。” 譽王臉露喜色,歡聲道:“這就好,這就好。” 寥寥六個字,該是出於真心。畢竟他譽王文武全廢,縱觀天下文武,願為護他譽王周全而奮不顧身的人,到目前為止,怕也隻有薑山這十來號人。如說他不應該在意薑山等人的生死,試問他又該在意誰人的生死去? 薑山翻身下馬,扶下齊寬,朝譽王說道:“殿下,末將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譽王笑答道:“薑山,此次南下荊湖剿匪,小王當與你們生死相依,禍福與共,親如兄弟。有話但說無妨。” 薑山說道:“殿下,你是南下剿匪的主帥,你的一言一行,將關係到眾將士的身家性命。危險麵前,眾將士隻有英勇無畏地死在前頭,沒有貪生怕死死在後頭的。末將真心希望殿下日後,能以生命可貴為由,不因一時的興致或興趣,錯過擺脫危險的機會,而置自己於險境。” 譽王身為皇子,雖一向養尊處優、不學無術,卻也聽過“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這等言語。何況薑山言輕意重,字裡行間毫無責備或不敬之意,若還聽不進去,豈不是太不近人情。翻身下馬,語氣極顯溫和地說道:“薑山,你放心好了,從此往後,本王銘記人命大於天。” 言語及此,薑山還有什麼好說的,朝譽王躬身行禮道:“末將代各位同仁謝過殿下。” 譽王一把扶起薑山雙臂,說道:“無需如此,小王愧不敢當。” 蕭明漢見一場惡戰下來,薑山等人負傷在身,人困馬乏,實不宜繼續趕路,更不宜在山野過夜。又怕剛才那些敵人不甘心失敗,於前路設伏,便邀請薑山他們到野豬寨將就一晚,明日再起程上路。 薑山心想:“蕭明漢他們若有心對譽王不利,現在就可以動手,用不著將他們引到野豬寨去。”不也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野豬寨的漢子們打掃好戰場,將戰利品載上馬背,引著譽王、薑山等人趕往野豬寨。 一段山道行過,於天黑時分,野豬寨到了。 見到一片不大不小的燈火四散於眼前,忽明忽暗,像極了天空中的點點星光,譽王、徐嫣兒、徐雲峰三人的眼睛喜不勝收,戒備之心立時全無,臉上歡愉四起。 隨著腳步越靠越近,隻見五六十來套瓦房散落在一叢叢古樹之間,一縷縷炊煙早已四起,隨風舞蕩空中,就像一串串飄香的音符。屋前屋後,牛走羊奔,雞鴨群舞,數犬互鬧。打穀場上老人跺步,孩童戲耍,喜氣洋洋一片。 薑山等人一眼瞧去,情不自禁地說道:“好一片人間樂土。” 進得寨子,迎接而來的孩子們、婦女們、老人們,見到薑山等人一身血水,卻無半點驚懼之色,該是他們早已看慣了,習慣了,已到了習以為常、或麻木不然的地步。他們早已清楚,若無這些漢子們習慣了不計生死,習慣了在外頭拋頭顱、灑熱血,他們何以不受欺辱而安居樂業,又何以衣食無憂而生兒育女。 於山寨裡,獨立安家了的漢子們相繼散去,沒來得及獨立安家的漢子們跟在蕭明漢後頭,迎著薑山等人走進山寨的聚義堂。 等來婦人們緩緩擺上飯菜酒水,隨著蕭明漢一聲“有請”,不管是老人、婦女,還是孩子,沒吃飯的全部坐上桌,或粗茶淡飯,或美酒佳肴,都隻為填飽肚子,很快就吃好了來。 蕭明漢派人請來寨子裡唯一的老軍醫,給齊寬處理好箭傷,給薑山等人清理好傷口,敷上藥,包紮好傷口。隨著老中醫離去,蕭明漢派人給譽王、薑山等人安排好房間,這才開始打理起寨子裡的內部事務來。 徐嫣兒是個女子,要她一個人在土匪窩裡安心過夜,該是難為她了。可徐雲峰、譽王等人都是男人,男女有別,不能陪著她一個姑娘家同室而眠。 為了在意好徐嫣兒的感受,蕭明漢讓自家千金蕭若瑜接受徐嫣兒這個不速之客,同處一室睡了過去。 蕭明漢處理好寨子裡的內部事務,漱洗一番,覺得不困,便找來跟薑山聊聊天。 薑山將蕭明漢迎進屋內,坐到一起,將言語打開。 蕭明漢想起義兄劉雲飛,便問了出來:“賢侄,你師父師娘他們過的還好吧?” 薑山笑答道:“不瞞蕭叔,侄兒為求取功名離開建康攝山,已快三年沒回去過。” 蕭明漢問道:“這是為何?” 薑山道:“不瞞蕭叔,師父從離開洛城後,一路被人追殺至彭城,早已跟朝廷恩斷義絕,自然不想看到自己調教出來的徒弟重走他的老路,重蹈他的覆轍的。” 蕭明漢道:“你既已知曉你師父的心意,為何還要冒出頭來啊!當今皇帝可不是什麼善類,情薄義寡,為了自己的雄心、壯誌、喜好,那是可以不顧他人死活的。” 薑山笑道:“蕭叔,為了救我師父一家,我爹娘丟了性命。我師父為了報答我爹娘的救命之恩,收養我做義子,教了我一身本事。我若不就著這身本事伸展抱負,豈不愧對了我爹娘,日後到了九泉之下,拿什麼麵見他們。再說了,命由我做,福由己求,德福一致。皇帝情薄義寡是皇帝的事,我有心建功立業是我的事,當為、能為就為之,不當為、不能為就不為,皇帝若不是蠢得無可救藥,用不著來加害一心謀國的臣子。” 蕭明漢聽過,自覺沒什麼好說的,深呼一口氣,問道:“你可知那些追殺你師父的人是誰?” 薑山答道:“聽師娘說,那些人是禦林軍,師父卻說他們決不是皇帝派來的。至於是誰想置我師父於死地,從現在的局勢來看,十有八九是當今的皇後娘娘。” 蕭明漢似有不信,說道:“賢侄,皇後當年母儀天下,賢良淑德,跟你師母好如姐妹,你是不是搞錯了?” 薑山冷笑道:“蕭叔,自古以來,利益越大,私欲越重。先皇後早逝,太子殿下就我師父一個得力靠山,一旦我師父真就不在了,太子殿下實如一隻失去了爪牙的幼虎。皇後娘娘身為獵人,要想端王殿下子憑母貴,名正言順地成為儲君,好如想獲得虎骨虎皮,唾手可得。” 稍歇片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接著說道:“不過皇帝也不傻,知道我師父出逃,太子殿下失去了有力靠山,便將齊王、寧王、穎王都搬了出來。這樣一來,皇後娘娘就算有心加害太子殿下,也難以讓端王輕易獲得儲君之位。” 蕭明漢微微哼笑一聲,起身說道:“他是不傻,卻也不怎麼聰明。大夏國日今江河日下,多虧了眾皇子群起爭搶皇位。”見夜已深,不便久聊,轉身離去。 薑山起身說道:“蕭叔,小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明漢轉身回道:“賢侄,你若想為朝廷做什麼說客,那就免了。” 薑山笑道:“蕭叔,小侄豈敢。不過...”欲言又止。 蕭明漢道:“你既已為朝廷效力,做叔叔的也願意體諒與你。從明日開始,野豬寨將改名清風寨,不再乾那攔路打劫的勾當,免得你我叔侄日後刀劍相向,壞了我與你師父間的情義。” 薑山朝蕭明漢深深一揖,感謝道:“謝叔叔大義,小侄無以為報。” 蕭明漢笑道:“賢侄,先皇後曾於我有恩,你日後若真有一番前程,做叔叔的還是希望你...”轉身出門而去。 薑山走到門口,朝蕭明漢的背影說道:“蕭叔放心,太子殿下若真如他人口中所說的那般,德才兼備,心念天下蒼生,小侄將來若真有能力,就算為天下之不敢為,也願護他上位。” 蕭明漢聽之微微駐步,快步而去。 薑山拴好房門,撥了撥燈芯,等火苗小了來,躺上床,蓋上被褥,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沒睡多久,卻因夢見一人,被嚇醒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