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漢都城未央宮內，燭光搖曳。 　　武帝劉徹以手撫額，在燭光下又看了一遍霍去病八百裡加急送來的軍報。禦史大夫張湯和大司農桑弘羊在階下分立左右，見武帝沉吟不語，二人心中急切，卻也不敢多問。 　　武帝皺眉良久，終於開口道：“兩件大事。第一件大事，驃騎將軍霍去病殲滅匈奴左賢王部七萬人馬，並追擊殘兵敗將直至狼居胥山與瀚海，匈奴左賢王向西逃竄，再無音訊！” 　　桑弘羊與張湯對視一眼，俱是又驚又喜。桑弘羊上前一步，道：“如此豐功偉績，那霍去病將軍可真稱得上是肱股之臣、大英雄了！” 　　張湯卻輕哼了一聲，道：“大司農此言差矣！我大漢騎兵能有如此成就，第一個原因，應該是吾皇慧眼識珠、勵精圖治！若非吾皇知人善任，對霍去病破格提拔，妥善駕馭，區區霍去病能建立這樣的功績嗎？” 　　桑弘羊心裡“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方才聽聞了驚天喜報以後，對霍去病的褒獎有點草率了，被張湯抓住了空子，隻是不知皇帝會怎麼想。 　　二人都小心地看向武帝。武帝望著他們二人，卻不置可否，隻是道：“第二件大事：霍去病要在匈奴人的老家聖山狼居胥山，率領三軍舉行祭天大禮，並通知漠北胡人五部一起參加。因身在瀚海異域，距長安太過遙遠，這件大事，隻好邊做邊向朝廷八百裡加急稟報。” 　　聽了武帝這番話，桑弘羊與張湯都驚異得張著嘴，合不攏上。這第二個消息的威力一點也不次於第一個消息，倒像是一個炸雷，驚天動地。 　　張湯半晌才回過神來，道：“皇上，這祭天大禮可不是小事，自古以來，隻有皇帝可以舉行祭天封禪大禮。實際上，史上在泰山行過祭天大禮的，隻有秦朝的始皇帝和二世帝胡亥。就連打下我大漢萬世基業的高祖皇帝，也未能輕易動祭天封禪之心。這霍去病隻是一個驃騎將軍，有何德何能敢行祭天封禪之禮？況且是在外夷的狼居胥山！他想乾什麼？想擁兵自重，在漠北割地稱王嗎？” 　　桑弘羊覺得張湯話說得過重，然而的確也無法反駁，隻是在心裡叫苦：霍去病呀，霍去病，你是什麼心思呢？居然敢在狼居胥山祭天封禪！按說古往今來，軍權過大的將軍，都會受到百官乃至皇帝的猜忌，要夾著尾巴做人尚且如履薄冰，你倒好，敢做這樣天大的事情！難道真的是居功自傲，有不臣之心了嗎？ 　　他摸不透情況，一時心軟，不敢多說一句話，隻是恭謹地看向龍椅，瞧著武帝。 　　武帝意在沉思，用手輕輕敲擊著案桌，並未說話。待張湯說完，道：“我要等一等，看一看，擇日在朝堂上再議。二位卿家，時候不早了，退下歇息吧！” 　　二人見武帝未置可否，便不敢多言，一個不敢隨便保，一個不敢隨便參，都是心事重重地拜辭出宮。 　　桑弘羊剛回到府前，見府門前立著一人，頂盔戴甲，顯然是等候自己多時了。便問門前兩個守衛道：“這是何人，怎麼不請進府中等候？” 　　那人快步上前，參拜道：“卑職拜見大司農！我是霍去病將軍的屬下秦如鬆，我家霍將軍有書信，命我呈送給大司農！” 　　桑弘羊聽說過秦如鬆，知道他名為霍去病的侍衛隊長，武職卻是朝廷的四品振威將軍，忙道：“秦將軍不必客氣，請進府內一敘！” 　　二人進了客廳，有管家送上茶水。 　　秦如鬆恭恭敬敬從懷中取出書信，雙手呈上。桑弘羊接過書信，因事關重大，便現場拆看。 　　秦如鬆在旁，小心翼翼地補說了一句：“霍將軍當時寫了兩封親筆信，一封呈給皇帝，另一封呈送大人。我今日到長安以後，先到朝廷裡送了信，然後就到桑大人您的府上來等候了。” 　　桑弘羊的臉變得陰晴不定，看完信，他嘆了口氣，道：“天算不如人算！按說霍將軍已經夠謹慎的了，除了給皇上上書之外，也給我寫了一封信，這樣我見了信以後，也可以在皇帝麵前給霍將軍說說話。然而天算不如人算，今天皇帝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恰巧也在宮中，皇帝已經說起這件事了，我那時大為吃驚，腦中渾渾噩噩，並未能及時為霍將軍說話。” 　　秦如鬆叫了一聲道：“哎呀！也是卑職我糊塗，沒有想到這一層。要是想到這個，我就先來桑府送了信以後，再到皇宮中去送信！” 　　桑弘羊擺了擺手，道：“那不合規矩，反而會連累霍將軍和我對外說不清楚。自然應當先把信送到皇宮中去，然而再送私信。好在皇帝今日並未表態，而是說要等擇日在朝堂之上，再議此事。” 　　秦如鬆躬身施禮，道：“那就煩請大司農，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om 一定要在朝堂之上，為霍將軍解釋清楚。霍將軍此舉，絕無一分是為自己揚名，全是為了揚我大漢的國威、軍威！” 　　桑弘羊點頭道：“現在我看完了霍將軍的信，心裡已經是一清二楚，在朝堂上，我一定會為霍將軍據理力爭。不過我真人不說假話，能不能幫得了霍將軍，我的確是沒把握。禦史臺的言官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秦如鬆道：“按理說，監察百官、維護秩序的確是禦史們的職責，可我擔心的是，有人公報私仇，表麵是為了朝廷而彈劾，實際上是為了個人的恩怨好惡啊！” 　　桑弘羊沉默不語，他在朝廷中樞多年，看問題自然清澈得多，也明白秦如鬆的意思。然而此刻他是真的難以表態，一是茲事體大，這麼大的事，皇帝心裡一定已有了大概章程，要想改變武帝這樣剛毅果敢的人，談何容易？ 　　二是即便拋開皇帝的想法不談，此次若想站在霍去病的隊列，麵臨的對手實在太強大了。首先以張湯為首的禦史臺的言官們是一定會彈劾霍去病的，這是可以放到明麵上說的，有臣子貿然做了皇帝該做的事情，這是什麼？這是謀逆，是造反！所以整個禦史臺的言官，都會同時彈劾一個人的，那便是霍去病！ 　　另外，驃騎將軍霍去病對太子劉矩忠心耿耿，不管在任何時刻，不管在何地，都不遺餘力地維護皇太子劉據的形象和利益。然而他這樣做，必然得罪宮中的其他皇妃，以及朝廷中的一些外戚。例如趙王劉丹的小舅子江充，那可是蟒蛇一樣的人物，隻要纏上，不要命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