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熹二年(159)年,梁冀被扳倒後,漢桓帝封單超等人為“五侯”,“自是權歸宦官,朝廷日亂矣”,據柳春藩統計,東漢宦者侯,有食邑數的有37人,食邑總數是171 200戶,平均一個宦者侯食封大約4630戶,比功臣侯平均食封戶數高得多。 趙翼說:“東漢末,宦官之惡遍天下。”他們在政治上,宦官的親戚子弟雞犬升天,朝廷不能禁。在經濟上窮奢極欲、富可敵國。他們在權力上,“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依附討好宦官,則“光寵三族”忤逆宦官的“則參夷五宗”。為滿足這些閹人的變態性欲,他們又“多取良人美女,以為姬妾,皆珍飾華侈,擬則宮人”。他們生不了兒子,就“乞嗣異姓,或買蒼頭為子,並以傳國襲封”。閹寺專政,“虐遍天下,民不堪命”。 宦官本是刑餘之人,素為士大夫所鄙視。在士人看來,這種因去勢而造成身體隱秘部位缺損之人,就是醜類,其職能隻能灑掃宮廷,服侍帝王後妃,而無權過問朝政。令士人感到憤怒的是,宦官在與朝臣共理朝政的過程中,不僅不禮讓三分,反而處處要占上風,甚至通過殘酷殺戮,成為獨攬朝政,權勢熏天的政治集團,這當然不能為朝野所容,於是社會上必然會有一股政治勢力奮然崛起,同宦官集團做殊死的拚搏。 說道黨錮之禍,就不得不回到漢桓帝登基前的事情了。 起初,當桓帝還是蠡吾侯的時候,曾經跟著甘陵國人周福讀過書。等崐到他當了皇帝以後,擢升周福擔任尚書。當時,和周福同郡的河南尹房植,在朝廷也很有名望。於是,鄉裡的人編了一首歌謠說:“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兩家的賓客,互相譏笑和攻擊,於是各人樹立自己的黨羽和門徒,逐漸結成怨仇。因此,甘陵國的士人便分為南北兩個部黨,對黨人的議論從此開始。 而在“黨錮之禍”發生前,宦官與士人的矛盾已經白熱化。 就在“黨錮之禍”發生的延熹九年,宛縣有一位富商名叫張泛,他和皇宮的某一位妃子沾點親戚,而又善於雕刻供人賞玩嗜好的物品,經常不斷地送給宦官作禮物,因此,在地方上很有地位,仗恃權勢橫行霸道。岑晊和賊曹史張牧說服太守成,將張泛等人逮捕。不久遇著朝廷頒布大赦令,成瑨竟然不顧,將張泛誅殺,並收捕他的宗族和賓客共二百餘人,全部處死,事後方才奏報朝廷。 小黃門趙津,貪汙殘暴,驕縱恣肆,成了全縣的大禍害。太原郡太守平原郡人劉瓆,派遣郡吏王允將趙津逮捕,也是在朝廷頌布赦令之後,將趙津誅殺。 於是中常侍侯覽指使張泛的妻子,向朝廷上書替張泛鳴冤,宦官又趁著這個機會,誣陷成瑨和劉瓆。漢桓帝勃然大怒,將成、劉二人征召回京都洛陽,囚禁監獄。最後的判決結果是成、劉罪大惡極,應當綁赴市場,斬首示眾。 山陽郡太守翟超任命該郡人張儉擔任東部督郵。中常侍侯覽家在防東縣,殘害百姓。侯覽母親病故時,他回到家鄉興建高大的墳墓。張儉向朝廷上書,彈劾侯覽的罪行,然而侯覽伺機攔截張儉的奏章,使奏章無法呈送到皇帝麵前。於是張儉便摧毀侯覽的墳墓和住宅,沒收所有的家貲和財產,再詳細奏報侯崐覽的罪狀。奏章仍然不能上達。 中常侍徐璜的侄子徐宣,擔任下邳縣令,更加殘暴酷虐。他曾經要求娶前汝南郡太守李暠的女兒為妻,因為沒有得到手,就率領吏卒沖進李暠家裡,將李的女兒搶回自己家中,以箭射女作為遊戲,將她殺死。東海國宰相汝南郡人黃浮聽說這件事後,逮捕徐宣和他的家屬,不分男女老幼,一律用嚴刑拷問。 隨著雙方鬥爭越來越激烈,士人和宦官各自結成小團體。 《資治通鑒》中就有記載:“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泰及潁川賈彪為其冠,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於是中外承風,競以臧否相尚,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屣履到門”,可見士人在當時的影響力之大。 這個時候,隻需要一顆導火索,就能將這個火藥桶點燃。 而“導火索”很快就出現了。 河內人張成擅長占卜,他預先推算朝廷將要頒布大赦令,就讓他的兒子殺人。司隸校尉李膺督促屬吏,逮捕張成父子。不久,朝廷頒布赦令,張成父子應該赦免。李膺心中更加憤怒,竟將張成父子處斬。這樣不把朝廷的大赦令放在眼中,不僅惹怒了皇帝,還得罪了宦官。因為張成一向用占卜術和宦官結交,桓帝有時候也向張成訊問占候。於是宦官指使張成的徒弟上書,控告李膺互相標榜、結成朋黨、誹謗朝廷、擾亂風俗。奏章呈上後,漢桓帝盛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即使陳蕃力勸也無濟於事。“黨錮之禍”爆發了。 漢桓帝下令,逮捕李膺等人,囚禁在黃門北寺監獄。李膺等人的供詞牽連涉及到的有太仆潁川郡人杜密、禦史中丞陳翔,以及太學學生陳寔、範滂等二百餘人。有的人事先逃亡,未能逮捕歸案,朝廷則懸賞緝拿,捉拿黨人的使者“四出相望”。 陳寔沒有選擇逃亡,而是選擇了直麵死亡。他說道:“吾不就獄,眾無所恃。”範滂被捕後,進入監獄,獄吏讓他祭祀皋陶,範滂回答說:“皋陶是古代的正直大臣,如果他知道我沒有犯罪,將會代我向上天申訴,如果我犯了罪,祭祀他又有什麼意義?” 黨錮風波仍然沒有平息,杜密一向和李膺聲名相等。當時人們並稱李、杜,所以他倆同時被捕入獄。 與此同時,陳蕃也因為為黨人辯護被免職。 直到第二年,竇武上表請求桓帝解除黨錮,漢桓帝的憤怒稍稍平息,“乃皆赦歸田裡”,李膺、陳寔、範滂相繼被釋放。但是黨人仍然“禁錮終身”,“黨人之名,猶書王府”。 第一次黨錮之禍,雖然持續時間不長,但是影響卻很大。因為黨人遭到禁錮,從此“正直廢放”,國內的清流開始互相標榜。 《後漢書》卷67《黨錮列傳》: 海內希風之流,遂共相標榜,指天下名士,為之稱號。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顧”,次曰“八及”,次曰“八廚”,猶古之“八元”、“八凱”也。竇武、劉淑、陳蕃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宇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肅、夏馥、範滂、尹勛、蔡衍、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岑晊、劉表、陳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 不久後,漢桓帝駕崩。由於漢桓帝沒有子嗣,漢桓帝皇後竇妙與其父竇武定策,迎立解瀆亭侯劉宏即位,是為漢靈帝。 公元168年,漢靈帝即位,改元建寧,時年十二歲。由於年齡小,由竇武和陳蕃共同輔政。正月初三,升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任命前太尉陳蕃為太傅,和竇武以及司徒胡廣統領尚書臺事宜。正月十三日,封竇武為聞喜侯,竇武的兒子竇機為渭陽侯,侄兒竇紹為侯,竇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共封侯爵十一人。陳蕃堅決不接受,最後作罷。 在這裡講述一下這位竇皇後,她是漢桓帝的第三位皇後,也是漢朝在孝文竇皇後(竇漪房)、孝章竇皇後(漢章帝皇後)之後的第三位竇皇後。 漢桓帝一共有三任皇後,第一任皇後是梁女瑩,她是梁冀的妹妹,屬於政治聯姻,故而沒有什麼感情。第二任皇後名叫鄧猛女,她在梁冀執政時期入宮得寵,被漢桓帝封為貴人,梁冀為了鞏固權勢認她為義女改姓梁。後來梁冀被扳倒正是因為梁冀刺殺其母未遂。這個在第一章已經詳細講過了。 在梁冀倒臺後,鄧猛女被立為皇後,因為漢桓帝厭惡梁姓,故而將鄧猛女改姓薄,後又改為本姓。漢桓帝“多內幸,博采宮女至五六千人,及驅役從使,復兼倍於此”,而鄧猛女恃尊驕忌,與郭貴人產生矛盾,互相誣陷,最後被漢桓帝廢黜。 鄧猛女被廢黜後,漢桓帝想立采女田聖為皇後,而陳蕃卻以“以田氏卑微,竇族良家,爭之甚固”為由組織,漢桓帝無奈之下立竇妙為皇後,竇武也被拜為特進、城門校尉,封槐裡侯。 雖然竇妙被立為皇後,但因為是漢桓帝的無奈之舉,所以一直沒有得到漢桓帝的寵愛,“禦見甚稀,帝所寵唯采女田聖等”。而在漢桓帝駕崩後,隱忍多年的竇妙不忍了。漢桓帝尚未安葬,竇妙就親手殺死了田聖,又想殺光漢桓帝的所有貴人,中常侍管霸、蘇康苦諫才阻止。 因為竇妙當上皇後有陳蕃的幫忙,出於感激,“政無大小,皆委於蕃”。陳蕃和竇武同心合力,輔佐皇室,征召天下聞名的賢才李膺、杜密、尹勛、劉瑜等人,都進入朝廷,共同參與朝廷政事。“天下之士,莫不延頸想望太平”。 但是好景不長,靈帝的奶媽趙嬈跟女尚書們,早晚都守候在竇太後身邊,和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人互相勾結,奉承竇太後。於是,得到竇太後的寵信,多次頒布詔書,封爵拜官。 這裡簡單介紹一下曹節。曹節字漢豐,南陽新野人。順帝初年,以西園騎遷小黃門。桓帝時期,遷為中常侍、奉車都尉。漢靈帝建寧元年,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北迎靈帝,陪乘入宮。即位後,以定策封長安鄉侯,六百戶。 說回正題,竇太後開始寵幸宦官後,陳蕃、竇武對此深為痛恨。有一次,在朝堂上共同商議朝廷政事,陳蕃私下對竇武說:“曹節、王甫等人,從先帝時起,就操縱國家大權,擾亂天下,今天如果不殺掉他們,將來更難下手。”竇武也很同意陳蕃的意見。陳蕃大為高興,用手推席起身。於是,竇武便和誌同道合的尚書令尹勛等人,共同製定計策。 當日,遇上發生日食的災變,陳蕃對竇武說:“過去,蕭望之困在一個石顯手裡,何況今天有數十個石顯!我今年已八十歲,隻想幫助將軍鏟除禍害。正可抓住發生日食這個機會,斥退廢黜宦官,來消除天象變異。” 於是竇武稟告太後說:“按照舊日的典章製度,黃門、常侍隻在宮內供職,負責管理門戶,保管宮廷財物。而今卻教他們參與朝廷政事,掌握重要權力,家人子弟,布滿天下,專門貪贓暴虐。天下輿論沸騰,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應該將他們全部誅殺或廢黜,以肅清朝廷。” 竇太後吃驚地說:“自從漢王朝建立以來,按照舊日的典章製度,世世代代都有宦官,隻應當誅殺其中犯法有罪的,怎麼能夠將他們全都消滅?” 當時,中常侍管霸,很有才能和謀略,在禁宮獨斷專行。竇武請準竇太後,先行逮捕管霸,以及中常侍蘇康等,都坐罪處死。竇武又多次向竇太後請求誅殺曹節等,竇太後猶豫不決,不忍批準,所以,便把事情拖延下去。 陳蕃又上書說:“今京都人心不安,道路喧嘩,傳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瘋等,和趙妖、尚書們共同擾亂天下。凡是依附和服從他們的升官進爵,違背和抗拒他們的中傷陷害。舉朝的文武官員,好象河水中漂流的樹木一樣,一會漂到東,一會漂到西,隻知道貪圖俸祿,畏懼權勢。陛下如果現在不迅速誅殺此輩,一定會發生變亂,危害國家,災禍難以預計。請求把這份奏章,宣示左右,並命天下的奸佞們都知道我對他們深惡痛絕。” 竇太後不肯采納。 因為竇太後的猶豫不決,導致了陳蕃、竇武的慘死和“第二次黨錮之禍”發生。 就在這個月,金星侵犯房宿上將星,深入太微星座。侍中劉瑜一向精於天文,對上述天象感到厭惡,於是向竇太後上書說:“根據《占書》,天上有此星象,宮門應當關閉,將對將相不利,奸人近在咫尺,但願緊急防備。”同時,又寫信警告竇武、陳蕃,指出星辰錯亂,對大臣不利,應該迅速確定大計。 九月初七,竇武休假,出宮回家住宿。負責主管奏章的宦官得到消息,先行報告長樂五官史朱、朱秘密拆閱竇武的奏章,詬罵說:“宦官放任犯罪,自然可以誅殺,可是我們又有什麼罪過,卻應當全都遭到滅族?”因而大聲呼喊說:“陳蕃、竇武奏請皇太後廢黜皇帝,大逆不道!”便連夜召集一向親近的健壯宦官、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歃血共同盟誓,合謀誅殺竇武等人。 曹節急忙向靈帝報告說:“外麵情況緊急,請陛下趕快登上德陽前殿。”並且,教靈帝拔出佩劍,做出歡欣奮起的模樣,派奶媽趙嬈等在靈帝左右保護,收取符信,關閉宮門,召喚尚書臺官屬,用利刀威脅,命他們撰寫詔書,任命王甫為黃門令,持節到北寺監獄,逮捕尹勛、山冰。山冰懷疑詔書不是真的,拒不受詔,王甫格殺山冰,接著又殺死尹勛。隨後,王甫又率領衛士回宮,劫持竇太後,奪取皇帝的璽印。命中謁者守衛南宮,緊閉宮門,切斷通往北宮的復道。派鄭颯等持節,率領侍禦史、謁者,逮捕竇武等人。 竇武拒不受詔,投奔步兵校尉軍營,跟他的侄兒、步兵校尉竇紹,共同射殺使者。召集會合北軍五校尉營將士數千人,進屯都亭,對軍士下令說:“黃門、中常侍謀反,努力作戰的,封侯、重賞。”陳蕃聽到事變,率領他的部屬官員,和學生門徒八十餘人,各人拔出刀劍,闖入承明門,一直走到尚書臺門前,振臂大聲呼喊說:“大將軍忠心衛國,黃門反叛,為何反說竇武大逆不道?”當時,王甫出來,正好和陳蕃相遇,聽見他的呼喊、斥責陳蕃說:“先帝剛剛去世,修築墳墓尚未竣工,竇武有什麼功勞,兄弟父子三人同時貲財產累積上萬,朝廷大臣這種行為,不是無道,又是什麼?你是宰輔大臣,茍且互相結黨,還去什麼地方捉拿奸賊?”命令士兵逮捕陳蕃,陳蕃拔劍斥責王甫,言辭和臉色都更加嚴厲。可是,士兵終於把陳蕃拘捕,送到北寺監獄囚禁。黃門從官騎士用腳踢著陳蕃得意洋洋地說:“死老魅!復能損我曹員數、奪我曹稟假不!”並於當天在獄中將陳蕃殺死。 陳蕃死了,竇武的下場也不會好。而竇武的死又牽扯到一名抗擊鮮卑的名將,“涼州三明”之一的張奐。 就在事變發生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正好被召回京都洛陽。曹節等人因張奐新到,不了解政變的內幕。於是假傳皇帝聖旨,擢升少府周靖為行車騎將軍、加節,和張奐率領五校尉營留下的將士前往討伐竇武。此時,天已微明,王甫率領虎賁武士、羽林軍等共計一千餘人,出朱雀掖門布防,跟張奐等會合。不久,全部抵達宮廷正門,和竇武對陣。 這樣,王甫的兵力漸盛,他教士兵向竇武軍隊大聲呼喊說:“竇武謀反,你們都是皇帝的警備部隊,應當保衛皇宮,為什麼追隨謀反的人?先投降的有賞!”北軍五營校尉府的官兵,一向畏懼歸服宦官,於是竇武的軍隊開始有人投奔王甫,從清晨到早飯時,幾乎全部歸降。 竇武、竇紹被迫逃走,各路軍隊追捕包圍,他們兩人都自殺身亡,被砍下人頭懸掛在洛陽都亭示眾。緊接著,又大肆搜捕竇武的親族、賓客、姻戚,全部加以誅殺。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被屠滅全族。宦官又誣陷虎賁中郎將河間國人劉淑,前尚書會稽郡人魏郎,說他倆和竇武等人通謀,他倆也都自殺。又將竇太後遷到南宮,把竇武的家屬放逐到日南郡。 三公、九卿以下,凡是陳蕃、竇武所推薦的官員,以及他們的學生門徒和過去的部屬,全都免官,從此不許再出來作官。 陳、竇被殺後,曹節升任長樂衛尉,封為育陽侯。王甫升任中常侍,仍照舊兼任黃門令。朱、共普、張亮等六人,都封為列侯。另外,還有十一人封為關內侯。“於是群小得誌,士大夫皆喪氣”。 陳、竇被殺後,發生了兩件感人的故事。 陳蕃的朋友、陳留郡人朱震,收殮埋葬陳蕃的屍體,把陳蕃的兒子陳逸秘密藏匿起來。事情被發覺以後,朱震全家被捕,男女老幼都被戴上刑具。朱震雖遭嚴刑拷打,誓死不肯吐露真情,陳逸因此得以逃命。 竇武大將軍府的掾吏、桂陽郡人胡騰收殮殯葬竇武的屍體,為竇武吊喪。竇武的孫子竇輔,年僅二歲,胡騰將他冒充是自己的兒子,跟大將軍府令史、南陽郡人張敞把他藏到零陵郡境內,也得以逃命。 而中了奸計的張奐升任大司農,因功封侯。但是張奐懊悔中了曹節等人的奸計,堅決推辭,不肯接受封侯。 “第一次黨錮之禍”結束後,更為慘烈的“第二次黨錮之禍”開始了。 漢靈帝建寧二年(169年),陳蕃、竇武提拔的在“第一次黨錮之禍”被禁錮的李膺,還是沒能擺脫被罷黜的命運。 這一年十月,曹節暗示有關部門上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硃?、荀翌、翟超、劉儒、範滂等,請下州郡考治”,這時候漢靈帝才十四歲,問道:“什麼是鉤黨?”曹節回答道:“鉤黨者,即黨人也。”靈帝又問道:“黨人有什麼罪惡,一定要誅殺?”曹節回答:“他們互相推舉,結成朋黨,準備推翻朝廷。” 一聽“推翻朝廷”,漢靈帝坐不住了,立刻下詔批準。黨人的厄運來了。 有人告訴李膺說:“你應該逃了。”李膺說:“侍奉君王不辭艱難,犯罪不逃避刑罰,這是臣屬的節操。我年已六十,生死有命,逃向何方?”便主動前往詔獄報到,被酷刑拷打而死。他的學生和過去的部屬都被禁錮,不許再做官。 汝南郡督郵吳導接到逮捕範滂的詔書,抵達征羌侯國時,緊閉驛站旅舍的屋門,抱著詔書伏在床上哭泣,全縣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範滂得到消息後說:“一定是為我而來。”即自行到監獄報到。縣令郭揖大吃一驚,把他接出來,解下印信,要跟範滂一道逃亡,說:“天下大得很,你怎麼偏偏到這個地方來?”範滂回答說:“我死了,則災禍停止,怎麼敢因為我犯罪來連累你,而又使我的老母親流離失所!” 範滂的母親來和他訣別,範滂告訴母親說:“範仲博(範滂的弟弟)孝順恭敬,足可供養您。我則跟從龍舒君(範滂的父親範顯)歸於九泉之下。生者和死者,都各得其所。隻求您舍棄不能忍心的恩情,不要增加悲傷。” 範滂的母親說:“你今天得以和李膺、杜密齊名,死有何恨!既已享有美名,又要盼望長壽,豈能雙全?”範滂跪下,聆聽母親教誨,聽完以後,再拜而別。臨行時,回頭對兒子說:“我想教你作惡,但惡不可作;教你行善、即我不作惡。”行路的人聽見,無不感動流涕。 張儉逃亡,困急窘迫,“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 後來張儉輾轉逃到東萊郡,住在李篤家裡。外黃縣令毛欽手持兵器來到李篤家中,李篤領著毛欽就座以後說:“張儉是背負重罪的逃犯,我怎麼會窩藏他!假如他真的在我這裡,這人是有名的人士,您難道非捉拿他不可?”毛欽因而站起身來,撫摸著李篤的肩膀說:“蘧伯玉以單獨為君子而感到恥辱,你為何一個人專門獲得仁義?”李篤回答說:“而今就想和你分享,你已經獲得了一半。”於是毛欽嘆息告辭而去。 李篤便引導張儉經由北海郡戲子然家,再進入漁陽郡,逃出塞外。 張儉自逃亡以來,“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連引收考者布遍天下,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 黨禁解除以後,張儉才返回家鄉,後來又被朝廷任命為衛尉,去世時,享年八十四歲。 在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主人公是“孔融讓梨”的孔融和他的哥哥。 張儉和魯國人孔褒(也就是孔融吧的哥哥)是舊友,當他去投奔孔褒時,正好遇上孔褒不在家,孔褒的弟弟孔融年僅十六歲,作主把張儉藏匿在家。後來事情被泄露,張儉雖然得以逃走,但官府將孔褒、孔融逮捕,送到監獄關押,不知道應該判處誰來坐罪? 孔融說:“接納張儉並把他藏匿在家的,是我孔融,應當由我坐罪。” 孔褒說:“張儉是來投奔我的,不是弟弟的罪過。” 負責審訊的官吏征求他倆母親的意見,母親說:“一家的事,由家長負責,罪在我身。” 一家母子三人,爭相赴死,郡縣官府疑惑不能裁決,就上報朝廷。靈帝下詔,將孔褒誅殺抵罪。 這一場黨錮之禍,“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桀及儒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為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州郡承旨,或有未嘗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 郭泰聽到黨人相繼慘死的消息,暗中悲慟說:“《詩經》上說:‘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漢王朝行將就木,但不知道‘瞻烏爰止,於誰之屋’” 郭泰無疑是幸運的,雖然也喜愛評論人物的善惡是非,但從不危言聳聽、苛刻評論,所以才能身處渾濁的亂世,而沒有遭到怨恨和災禍。 在這場變故中,也有一些黨人善於明哲保身,最後善終。或許這正是“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吧。 中常侍張讓的父親去世後,棺柩運回潁川郡埋葬,雖然全郡的人幾乎都來參加喪禮,但知名的人士卻沒有一個人前來,張讓感到非常恥辱。隻有陳寔單獨前來吊喪。等到大肆誅殺黨人,張讓因為陳寔的緣故,曾出麵保全和赦免了很多人。 起初,範滂等非議和抨擊朝廷政事。自三公、九卿以下文武官員,都降低自己的身份,對他恭敬備至。太學學生爭先恐後地仰慕和學習他的風度,認為文獻經典之學將再度興起,隱居的士人將會重新得到重用。隻有申屠蟠獨自嘆息說:“過去,戰國時代隱居的士人肆意議論國家大事,各國的國王甚至親自為他們執帚掃除,作為前導,結果產生焚書坑儒的災禍。這正是今天所麵臨的形勢。” 於是在梁國和碭縣之間,再也見不到他的行跡。他靠著大樹,建築一棟房屋,把自己變成傭工模樣。大約居住了兩年,範滂等果然遭受黨錮大禍,隻有申屠蟠超脫世事,才免遭抨擊。 在這場黨錮之禍中,還有一位家喻戶曉的漢末群雄之一——袁紹。 太尉袁湯生有三個兒子:袁成、袁逢、袁隗。袁成生袁紹,袁逢生袁術。袁逢、袁隗都有聲望,自幼便擔任顯要官職。當時,中常侍袁赦認為袁逢、袁隗出身宰相之家,又和他同姓,特別推崇和結納作為自己的外援,所以袁姓家族以尊貴榮寵著稱當世,非常富有奢侈。 袁紹體格健壯,儀容莊重,喜愛結交天下名士,賓客們從四麵八方前來歸附於他,富人乘坐的有簾子的輜車,賤者乘坐的簡陋小車,填滿街巷,首尾相接。 而在黨錮之禍時,袁紹也曾營救黨人。 南陽郡人何顒一向和陳蕃、李膺友善,也在被搜捕之列。於是他就改名換姓,藏匿在南陽郡和汝南郡之間,與袁紹結為奔走奔走之交。他經常私自進入京都洛陽,和袁紹一道合計商議,為陷入黨人案的名士們尋求救援,為他們策劃,想方設法使其逃亡或隱藏,所保全和免於災禍的人很多。 《後漢書》卷74《袁紹傳》記載: 既累世臺司,賓客所歸,加傾心折節,莫不爭赴其庭,士無貴賤,與之抗禮,輜軿柴轂,填接街陌。內官皆惡之。 宦官也對袁紹的叔叔袁隗發出警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袁隗也責備袁紹,但是袁紹沒有聽。 或許這時候,其他人和袁紹自己也沒想到,數十年後袁紹將會坐擁四州,成為北方最強的諸侯。 漢靈帝光和二年(179年),禁錮開始放寬,“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 中平元年(184年),黃巾起義爆發。在來勢洶洶的農民起義前,漢廷最終還是妥協了。 中常侍呂強對漢靈帝說道:“黨錮久積,人情多怨。若久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大,悔之無救。” 呂強是桓靈間少有的賢宦,本書後麵會著重講述。 漢靈帝終於妥協了,“乃大赦黨人,誅徙之家皆歸故郡”。 五年後,群雄並起天下大亂,“綱紀文章蕩然矣”。 範曄在《後漢書》中寫道“凡黨事始自甘陵、汝南,成於李膺、張儉,海內塗炭,二十餘年,諸所蔓衍,皆天下善士”。 兩次黨錮之禍後,當時有氣節的知識分子被摧殘殆盡,能存留下的除逃匿山林者外,隻有寡顏鮮恥、卑事宦官、阿諛諂媚之徒。 正如司馬光所說: 及孝和以降,貴戚擅權,嬖幸用事,賞罰無章,賄賂公行,賢愚渾淆,是非顛倒,可謂亂矣。然猶綿綿不至於亡者,上則有公卿、大夫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之徒麵引廷爭,用公義以扶其危,下則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範滂、許劭之流,立私論以救其敗。是以政治雖濁而風俗不衰,至有觸冒斧鉞,僵仆於前,而忠義奮發,繼起於後,隨踵就戮,視死如歸。
黨錮之禍(1 / 1)